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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緣》建工巧生結(jié)局 最新章節(jié)第2章閱讀

2021-05-18 08:02:31 作者:齊魯阿丁
  • 血緣 血緣

    小說以建工和巧生的愛情為線索,講述了這個家族中發(fā)生的故事,反映了從50年代到改革開放初期國家在走工業(yè)化道路中艱難而曲折的經(jīng)歷。上世紀(jì)五十年代末,趙繼勤從膠州灣附近的一個小村莊來到淄博河?xùn)|煤礦,成為新中國第一代煤礦工人。次年,井下發(fā)生透水事故,他幸免于難,收養(yǎng)了遇難的一名同鄉(xiāng)的遺孤,取名建華。次年兒子建工出生。繼勤二十年沒有回過家鄉(xiāng),期間他的一個妹妹、兩個兄弟以及堂兄繼禮一家為生活所迫先后上了東北。兒子建工從小就想往老家,盼望老家來人。七十年代末的一天,堂兄突然帶著一個女孩來到這家。女孩住了下了。三年期間,建工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直到有生以來第一次回到老家,他這才知道,原來她竟然是自己的堂姐。

    齊魯阿丁 狀態(tài):已完結(jié) 類型: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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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緣》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像一盞白酒,并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失色,而是愈加濃香。它就是當(dāng)代作家齊魯阿丁編寫的小說《血緣》。《血緣》第2章內(nèi)容簡介:斜對門唐嬸昨天傍晚看到一個挑筐的女孩,跟著繼勤從外面回來進了屋里,不無同情地猜想,準(zhǔn)是繼勤老家又來人了.........

《血緣》 第二章 寫信 在線試讀

斜對門唐嬸昨天傍晚看到一個挑筐的女孩,跟著繼勤從外面回來進了屋里,不無同情地猜想,準(zhǔn)是繼勤老家又來人了。此時,她隔著門窗玻璃看見繼勤匆匆出了門,就點上一支香煙去了他家。

唐嬸的娘家早年田產(chǎn)百頃,是博山城里的大戶人家。她母親是個講究之人,從來不喝傭人挑回家去的后面那只水桶里的水,唯恐傭人把后面那只水桶里呲上屁了。大甕里的糧食也從來不吃最上面那一層,唯恐吃出一粒老鼠屎來。唐嬸以此為尊,并傳承了這種家傳遺風(fēng),把個家里收拾得全宿舍都沒有一個人敢踏進一步去。前些年唐貴安在農(nóng)村老家的父親來住了三天,帶來了一場虱子災(zāi)難,從那,她絕不允許老家人再跨進家門半步,不準(zhǔn)兩個孩子回老家探親。只要一提到唐貴安老家,她立刻就感到渾身無比奇癢。

見趙嬸在砸衣服,她問在忙什么。趙嬸沒好氣地說,繼勤逼她縫補穿過的工作服,好給家里來的這個女孩上山砸石子穿。接著就陳芝麻爛谷子地歷數(shù)起繼勤老家這些年來給這個家?guī)淼闹T多煩心事??p紉機不時發(fā)出疾速的“噠噠噠”聲,好像恨不得幫她把心里的委屈全都發(fā)泄出來。唐嬸坐在床沿上聽著,用左手抱著右胳膊肘子,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香煙,不時勸慰她一兩句。

唐瑾推開門一步跨進來,用手點著母親,一副大人的樣子嗔怪道:“我就知道你在這里!哼,門沒鎖,爐子上的水開了,也沒人管!”

她那俊俏的鼻子和嘴巴酷似母親,就連那雙大驚小怪的眼睛娘倆也一模一樣。

唐嬸突然瞪大眼睛,深吸一口冷氣:“嗨,只顧跟你趙嬸說話了!爐子上還坐著壺呢!”

“俺趙嬸在忙什么?”她站在里屋門口往里瞧。

“你趙嬸在生氣呢。”

她虛聲說:“俺趙嬸生氣了?怎么啦?”

“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別問!”唐嬸使勁朝她擠吧眼睛,又故作沒事的樣子說,“你趙嬸家來親戚了?!?/p>

“哦,我說看到有個女孩呢——哼,反正你又不讓俺老家人來,你也省得生氣了。”唐瑾撇一下嘴巴,沖母親發(fā)笑。

“不讓來就對了?!壁w嬸嘟噥道。

唐嬸佯怒道:“小孩子家少插嘴!——壺你提下來沒有?”

“還等你回去提嗎?早就灌到暖瓶里了。你好好勸勸俺趙嬸吧!我走了——對了,昨天班上考數(shù)學(xué),建工得了一百分呢!”

“你得了多少?”唐嬸問。

“不告訴你!——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考的呀?竟然一分也沒扣!”

“你怎么沒考一百分?快回家學(xué)習(xí)去,給我看好門?!?/p>

唐瑾笑著轉(zhuǎn)身去開門,兩只長辮子跟著甩動起來。

天剛擦黑,繼勤和巧生頂著尖利的小西北風(fēng)匆匆下山進了家門。繼勤聳著肩頭搓著雙手,嘴里不住地發(fā)出“嘶嘶”聲。他找出剪刀和一片傷濕止痛膏,招呼去后院放擔(dān)子的巧生趕緊進屋暖和暖和,剪下一塊膏藥遞給她,盯著她磨破的手指和紫紅臃腫的手背說:“不干啦,明天說啥也不能去了!”

她說能行。他無奈而又不無賞識地“嗤嗤”直笑。

自從巧生來了以后,每天晚飯都推遲到天黑以后。黝黑的窗玻璃上反照出這家人吃飯的影子。建工越來越不適應(yīng)這種家庭聚餐的方式了。父親坐在迎門最上方,腿和胳膊極力向兩邊揸開,最大限度地占據(jù)著局促的空間。他端起三錢的白瓷小酒盅,頭猛地向后一仰,嘴唇抽出幼鼠尖叫般的聲響,又夾起一塊從礦上食堂買回來的炸肉,“嗖”地送進嘴里,昂頭咀嚼起來,耳垂下面的肌肉像一對小青蛙有節(jié)奏地上下游動著,嘴里還發(fā)出令人討厭的共鳴腔。似乎人生的全部意義都在其中了。有時他還用教訓(xùn)人的口氣說:“只有干活才能吃好的?!苯üば睦飫e提有多別扭了:眼前這個人完全不必為了填飽肚皮而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何況家里又多出一個外人呢。

“菜涼了,湊合吃點吧?!崩^勤夾起一塊炸肉放進巧生碗里。她趕忙端起碗拿開:“不用,我自己來?!?/p>

繼勤從竹篩里捏起一個饅頭,審視著翻轉(zhuǎn)幾下,掰開,送到嘴邊,鼻子使勁抽動幾下,又咬上一口,嚼動幾下,皺起眉頭說:“發(fā)酸,這怎么吃?”

“酸就酸吃……昨天晚上發(fā)上的面,哪有工夫蒸?”

“總是你的理!我說一句你能跟十句!”他突然把饅頭狠狠摔到地上。饅頭彈到了床底下。

小梅拿筷子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

“你就少說一句吧!”建工膽怯地沖母親說。

“我吃著還行,不怎么酸?!鼻缮椭^怯怯地說。

后來,唐瑾推門進來,瞪起那雙大眼睛,倒吸一口氣說:“呦,才吃完呀!”

建工看不慣她那一向大驚小怪的樣子。她當(dāng)著自己的母親叫“媽”的時候,聲音嬌媚而婉轉(zhuǎn),就像赤腳走在光滑的石鋪路上,那種滑膩膩酸溜溜難受的感覺直往心里鉆。

繼勤客氣地跟她打招呼。他很喜歡唐瑾。唐瑾小時候來玩,有時碰上這家人圍在一起吃飯,就羨慕地一直站在一邊看,說:“瞧你們這一家人,多好??!”繼勤說:“那你跟了俺吧?!薄鞍巢?。”“你媽答應(yīng)俺了,今天你就住在俺家了。”她使勁憋住笑說:“不信!”繼勤做出起身要去關(guān)門的動作,她驚叫著一溜煙跑了。不一會兒,就又躡手躡腳地回來,繼續(xù)看這一家人吃飯。

巧生去廚房刷碗,她悄聲問小梅:“她不走了?”

小梅似乎不知該怎么回答。建工覺得她不該管別人家的閑事。趙嬸從里屋掃著地出來。她躲到一邊,又問:“她住在你家不走了?”

趙嬸不耐煩地說:“不走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又盯著巧生的背影,好像在說,她是多么可憐??!

繼勤走在下班路上。他每天下班回到家,吸上一支香煙稍事休息,就上山去幫巧生揀石料。他還清楚記得,那天繼禮跑進飼養(yǎng)棚說,博山煤礦上來人招工,你去嗎?我想去可嫂子不答應(yīng)。繼勤忙問來人在哪里。他早就聽說,當(dāng)工人能天天吃白面饅頭。他一溜煙跑到村公所報上名,又興沖沖地去木工房跟父親說:“我上報名啦,去博山煤礦當(dāng)工人!”父親把臉一沉,說:“當(dāng)兵的是活著沒埋,挖煤的是埋了沒死,不行!”說完扔下手里的刨子就去找當(dāng)村主任的繼禮的父親。此后,他跟在二伯屁股后面磨嘰了三天,央求他向父親求情。繼禮也向父親給他幫腔。最后二伯硬著頭皮找他父親說,我看這孩子有志氣,就讓他去吧!說不定混好了,咱還能沾他的光哩!父親悶著頭一個勁地抽煙,終于嘆了口氣,磕著煙鍋灰說:“他要走就隨他去吧,反正,留住人也留不住心。”臨走頭一天晚上,二伯母趕著做了幾個水棒槌餑餑給他送過去。次日全家人把他送到村頭上,他還記得二伯掏出五毛錢說,咱村互助會里就只有這點錢了,帶上吧。他推辭說:“不,帶的干糧夠吃了?!倍彩侨剿掷?。他的嗓子眼里頓時一陣火辣辣的……他想:既然堂兄把她送來了,我還能不答應(yīng)嗎?我沒理由拒絕?。∵B日來老婆不給我臉色看,哼,女人就是柵欄,時間長了不拾掇拾掇心里就難受。

這天他出門上山前,命令蹲在廚房里洗衣服的老婆說:“飯菜晚些時候做,免得回來吃涼的;以后不要讓巧生干家務(wù),她又不是來咱家當(dāng)傭人?!?/p>

“是她自己要干,我又沒指使她。”

從小跟父親干過木工的繼勤運用專業(yè)知識教訓(xùn)道:“你他媽的天生就是個柵欄,每隔一陣不敲打敲打,我看你就心里發(fā)癢!”

趙嬸起身讓他敲打,他抬腿就是一腳。趙嬸上前又讓他打,他險些把她推倒。隔壁劉大媽隔著院墻聽到了,大聲喊道:“他趙叔你們可別吵架啊,看讓人家笑話呀!”

繼勤歪著青筋裸露的脖子,罵了一句就朝外走,開門時差點撞著跑來的劉大媽。

劉大媽安慰起了趙嬸,又陪她說了一會兒話讓她消氣。

建工回來見母親站在爐臺前發(fā)呆,上前問怎么了。她眼里閃動著淚光,神情郁悶,頷下的皮肉松弛地耷拉著。他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她沒察覺到兒子回來,這才回過神,說:“自從這個女孩來了以后,就橫挑鼻子豎挑眼,沒有一天不挑毛病的?!?/p>

“他打你了?”

“他踢我,又打又罵……過去,我為什么跟他吵架?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嗎?這么多年就沒過上一天清靜日子。唉,啥時候是個頭啊……”她嘴角一咧,眼淚涌了出來。

建工一陣揪心。他沖口說:“我給四叔寫信,讓她回去!”

她先是打了個愣怔,又似乎得到了安慰,輕嘆一口氣說:“算了,別給你四叔寫信。我只是怨他對我的態(tài)度。既然把她留下了,還能再趕她走嗎?”

“不然,他還會對你這樣?!?/p>

“慢慢或許就好了,他還能老對我這樣啊?只要他不再對我這樣就行……”

建工回小屋放下書包,走出家門,一時茫然不知所之。他見到父親就像老鼠見了貓,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感。年前他挨了打,到現(xiàn)在只要一見到父親還心有余悸。父親進城買年貨回來,接著洗海帶,讓他去挑水。院子外面路邊的給水處停水,只好到宿舍東頭的半山腰上去挑,回來路上,不慎被人家家里潑到門前的污水結(jié)成的冰“咣啷”一下滑倒,一屁股坐到地上,桶里的水潑滿了前胸和頭發(fā)。他又氣又惱,把剩下的兩半桶水挑進后院,把扁擔(dān)摔到地上。父親最反感他干活不耐煩的樣子,又見水桶底部一個勁地往外滲水,一股無明業(yè)火“騰”地從腳跟頂?shù)筋^皮,一把採住他的頭發(fā)往墻上撞去,拳腳相加。他羞于再去回想。此時回想起來,他仍感到頭上被父親抓過的地方木漲漲的。父親一向鄙視好逸惡勞,這給他的精神帶來一種無形的高壓。他盡管處處小心,但還是防不勝防。在父親這個人眼里,似乎除了“勞動”具有唯一的生活價值之外,一切都是多余的。從根本上,父親的沉默寡言大概不是他先天的性格,他不是不善言談,似乎更像是不屑于言談。過多的言語似乎純屬“花言巧語”之類的東西。即便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這人對自己和哥哥建華也只是使用 “掃掃地”“抬水”“去抬燒土”“揣打火”之類的非主謂句。事實上,僅憑經(jīng)驗和父親的臉色,他就能領(lǐng)會父親將要指使他做什么,所以,即便是這樣再簡化不過的句式他也會往往省略掉。

他湊近國強家的門窗玻璃。一個圓臉的女孩從后院朝這邊走來,大聲叫國強的名字。國強從里屋跑出來開了門。建工約他出去走走。兩人朝山下走去。

建工問那個女孩是誰。他說是他姐。“她是從老家送煎餅來的,煎餅是我奶奶攤的?!?/p>

建工耷拉著腦袋,漫不經(jīng)心。

“你好像不高興,有什么心事嗎?”

建工嘆了口氣:“唉,郁悶!一點意思都沒有。”

“你家來人了?昨天我看見一個女孩提著一桶水進了你家,是親戚嗎?”

“那誰知道!別提啦!父親這個人太專斷,不跟我媽商量就把她留下,住在我家里?!?/p>

“她到你家來做什么?”

“找臨時工,不好找。問題是,她家里人還想讓她從這里找個婆家呢!”

“哈,她才多大,就找婆家?”

“唉,真無聊……”

“你媽不愿意她住在你家?不過,他應(yīng)該先跟你媽商量一下?!?/p>

“只顧自己為好人了,還談什么商量!宿舍里有哪家像我們家這樣,讓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住在自己家里?連我都感到?jīng)]面子……”

“你爸也沒跟你哥商量嗎?他是你家老大呀。”

“可能嗎?他就是那種人,自以為是。再說,哥哥對家里的事從來都不過問,”建工埋怨說。

“哦,是這樣。那就不好說了?!?/p>

來到山腳下的三岔路口,建工怕萬一碰上下山的父親,就提議朝水壩那邊去走走。

建華兄妹小的時候,大人都去上班,就帶上他們到礦區(qū)去。偌大的礦區(qū)成了他們的樂園。食堂北側(cè)有一條由水泥柱鋪成的通往山頂?shù)呐_階路,臺階中段的平臺上矗立著一塊三四層樓高、由鐵架支起的巨型宣傳畫牌。有一次,建華老遠(yuǎn)看見一個人在高高的腳手架上畫《毛主席去安源》畫像。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一天天清晰起來,逼真起來,全礦區(qū)的每一個人都能仰視得到。這讓他幼小的心靈著實受到震撼!他爬上一層層臺階,來到鐵架下面逗留。那個畫畫的人長頭發(fā),大高個,讓他感到無比崇敬,因為他會畫毛主席像。于是他每天都去看那個人畫。他還跑到對面遠(yuǎn)處那個大崖頭上,坐在路邊醫(yī)院大門一邊的花池上久久凝望,開始用手指比劃起來,或者用小石子在地上學(xué)畫,直到母親下班走到那里叫他一起回家。他總是再畫上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處于好奇上前圍觀的大人們,讓她帶孩子去拜那人為師。次日她就帶上建工去宣傳科找沈老師。沈老師拿起一只彩色粉筆教他在地上畫太陽、大樹和小房子,他跟著畫起來。臨走時沈老師還送他一盒彩色粉筆,他如獲至寶?;丶液?,父親在后院里給他做了一塊小黑板,從那以后他就跟畫畫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一天,在放學(xué)路上,同班的一個孩子鄭重其事地跟他說,聽大人說,他不是他現(xiàn)在的父母親生的,他的親生父親是在井下淹死的。他回到家問母親,母親驚訝地問他聽誰說的,后來就把父母去世的經(jīng)過告訴他了。從那天起,在他那幼小的心靈上突然掘開了一個空虛而神秘的黑洞,那個黑洞很深很深,深不見底。他開始覺得自己跟任何別人家的孩子都迥然不同.。他表面上跟原來沒什么兩樣,似乎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但那個黑洞一旦出現(xiàn),就再也消失不掉了。那里面有他親生父母模糊而又陌生的臉面和身影,有他一雙孤獨而毫無依著的恐懼的眼睛。突然有一天,他覺得自己似乎好長時間沒有畫畫了,于是他每又拿起了畫筆,。一旦那個黑洞出現(xiàn)的時候,他就讓自己躲到畫畫里面,就去礦上找沈老師學(xué)畫。似乎只有畫畫才能逃避那個黑洞,讓他忘掉那個黑洞。父親用關(guān)注的眼光看他畫畫,說:“嗯,畫的不錯,將來可以當(dāng)個大畫家了。”母親每當(dāng)看見他畫畫時,臉上也總是現(xiàn)出欣慰和鼓勵的微笑。當(dāng)他從那個世界中驀然回到現(xiàn)實中來,感到自己似乎曾經(jīng)走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建工正躺在被窩里看書,建華回來了。他拿開書,低著頭在默默地發(fā)愣。

建華看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事,問道:“怎么,還不睡嗎?”

建工帶著著一種家庭的責(zé)任感,不滿地說:“咱媽今天生氣了。”

“哦,怎么了?”

“爸爸找她的茬,跟她吵架,為了這個女孩來咱家的事?!?/p>

他只是皺了皺眉頭,沒再什么,脫掉衣服就躺下了。

本來希望哥哥能站到自己立場上的建工,這才失望地發(fā)現(xiàn),跟他說家里的事情簡直毫無意義。

周六中午放學(xué)回到家,他想,下午不上課,正好可以給四叔寫信。既然向母親發(fā)過誓,就應(yīng)該說到做到。他對那天母親不同意給四叔寫信視為軟弱和屈從的表現(xiàn),這反而更堅定了他的念頭。他把近來家里出現(xiàn)的一切亂象,一股腦兒全都?xì)w到了四叔頭上。

他從書包里拿出鋼筆和一個本子,想,開頭總得客套一下,于是寫道:“小叔你好,近來爺爺奶奶身體好吧?”繼而腦子一亮,又在前面加上“尊敬的”三個字。這樣既顯得不失禮節(jié),又暗含對四叔的譏諷。信寫完后,他從頭讀了一遍。

尊敬的四叔您好:

近來爺爺奶奶身體好吧?

承蒙您的關(guān)照,在你極力慫恿之下來到我家的那個女孩,正如您所預(yù)料的那樣,已經(jīng)住了下來,并且找到了一份臨時工作,雖說還不算理想。如果沒有您的幫忙和提醒,她或許也不會到我家來。過去,為了老家的事情父母沒少吵架。我這樣說的意思,你該不會不明白吧?今來信不為別事,只是想請您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能夠像您當(dāng)初幫這個女孩到我家來那樣,請她到別處更為合適的地方,找一份更好的工作。這,也應(yīng)該是你所期望的吧?

此致

敬禮!

你的侄子建工

1979 年 3月10

他為自己巧妙的措辭而激動不已,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寄出去。他謄寫出來,又自我欣賞地默讀了一遍,折疊起來裝進上衣口袋里出了門。

過了梁村向北穿過西宿舍區(qū),走下一段陡坡經(jīng)過煤臺場地。長廊建筑呈一個巨大的直角三角架,從井口運上來的煤炭被傳送帶運到高處,分流出來的原煤瀑布般地閃著流光從高處“嘩嘩”落下,堆積成一座高大的煤山。拉煤的卡車排成長隊,往來不斷,卷起陣陣煤塵。北面不遠(yuǎn)處的鐵道上,一列電車響著急促的警鈴從一立井那邊駛來。從傾斜的長廊下來到西邊,沿著右面高處的鐵道下面是一道煤槽,一個形狀怪異的電軌車伸出長長的曲臂正在往火車箱里裝原煤,它頭頂上的高壓線“噼噼啪啪”擦出藍(lán)盈盈的火花。北面那條鐵道以外是一個木場,一堆堆樹干堆積如山。往來車輛的喘息聲、鳴笛聲、刺耳的電鋸聲,煤塵味、鐵銹味、松脂味……這里的一切似乎完全把他淹沒了。他摸摸上衣口袋,感到信還在。他儼然是一位英雄要去開創(chuàng)一項什么偉大的事業(yè)。

沿著木場西邊的柵欄下去,再向西走,前面柏油路邊上的那個綠色郵筒躍入他的眼簾。

不久,他填寫好地址和收信人,把里面裝有那封信的信封粘好,貼上郵票。檢查無誤后,他從郵局出來,把它輕輕地投放進了郵筒里。走出幾步去,又回頭朝郵筒看了一眼:毫無疑問,信已經(jīng)在里面了。剎那間,他全身痙攣般地閃過一陣狂喜,他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用力揮動一下拳頭,差點喊叫出來,但還是忍不住“嗤嗤”地笑出聲來。他對父親充滿了極大的鄙視。他心里在說:“哼,看你能把我怎樣!其實你并沒有什么了不起??!這都得怪你,是你咎由自取罷了……”他感到渾身輕松而自在。天空蒙著一層薄云,似乎比平常格外遼闊。他想象到四叔讀著那封信時那副狼狽尷尬的樣子,不由得幸災(zāi)樂禍。后來,一絲憂慮又從心頭掠過:如果以后父親知道了,會對我怎樣呢?……嗨,管他呢!

當(dāng)時,他全然無視于住在他家里的那個女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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