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公司》 章節(jié)介紹

小說《航空公司》是目前備受學生族喜聞樂見的作品，這也使得作者劉劍鋒一夜爆紅，大紅大紫?！逗娇展尽返?章摘要：今天的飛行經(jīng)過了雷電云層，飛機做了繞飛，到達機場后又因為航空管制排隊饒了兩圈，晚點十幾分鐘。程嘉義做完飛行報告，看了一眼手表，下午.........

《航空公司》 第一章 初次相會 在線試讀

今天的飛行經(jīng)過了雷電云層，飛機做了繞飛，到達機場后又因為航空管制排隊饒了兩圈，晚點十幾分鐘。

程嘉義做完飛行報告，看了一眼手表，下午四點。凌晨四點就在深圳的賓館醒來，現(xiàn)在感到有些困。

程嘉義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積攢能量。

身后響起了腳步聲：“嘉義，正好你在?！?/p>

程嘉義回頭，看到是趙總，身后還跟著一個年輕人。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趙銘澤，二副。明天做你們組的觀察員?！?/p>

程嘉義面無表情，看了趙總一眼，又看趙總身后的年輕人：“長的挺帥，小鮮肉?！?/p>

趙銘澤心里有點不滿，皺了一下眉頭，沒有說話。

“我聽說過你，轉(zhuǎn)執(zhí)照（飛行員拿到國外飛行執(zhí)照后，在國內(nèi)參加相應考試，以獲得國內(nèi)飛行員注冊資格）的時候所有科目一次全過，升級速度也創(chuàng)了公司內(nèi)記錄?！?/p>

趙銘澤還是面無表情，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程嘉義，公司排名第一的飛行員。今天終于自己有機會和他一起飛行。有機會，解開自己心中持續(xù)了十五年的謎團……

自己該恨這個人，還是對他只是一場誤會。

初次見面，程嘉義“小鮮肉”的玩笑，讓趙銘澤很不喜歡。

當天下午，程嘉義趙銘澤，以及機組右座（副駕駛坐在右座）李明，按照流程在飛行情報室開了準備會。

趙銘澤發(fā)現(xiàn)程嘉義一直在注意自己的表現(xiàn)，但沒有對自己做任何評論。

趙銘澤仍然像第一天開始學習飛行一樣，用專注認真到教條的態(tài)度，對待每一件事情，趙銘澤對自己的要求，就是比別人都要好，最好。

當天晚上趙總給程嘉義打電話，問對趙銘澤的初步印象。

程嘉義評價：“有些死板。缺少靈活性?！?/p>

“是可造之才嗎？”

“恐怕沒有你們期望的那么有潛質(zhì)。再看吧。”

“你知道他是誰的兒子嗎？”

程嘉義眨了眨眼睛：“知道?！?/p>

“多關照一下?！?/p>

“我也很教條。”

趙總嘆了一口氣，搖頭。

第二天凌晨四點半，機組人員集合，李明按照規(guī)程檢查航油，和工程部溝通飛機機械情況。趙銘澤凌晨四點就到，已經(jīng)在李明之前核對了相關信息。李明對趙銘澤積極態(tài)度沒有夸贊，也沒有表示不滿。

五點半飛行準備會議，公司安排乘務長鄭馨云帶六名空乘與程嘉義組成機組。程嘉義按照規(guī)程開會，布置檢查各項工作。飛機預計八點四十五分起飛，由上海飛往成都。

八點四十分，乘客登機完畢，行李入倉，塔臺給出放行許可。李明準備從一副升機長，程嘉義本來想要讓他坐左座主飛，但準備會的時候，臨時改了主意，還是自己飛行。原因就是做觀察員的趙銘澤。

程嘉義想要讓趙銘澤看看自己的工作狀態(tài)。

飛機在拖車拖行向后倒退，剛走了不到十米，突然拖車停下。

程嘉義和塔臺聯(lián)系，塔臺告知剛剛接到通知，因為外事活動，有重要航班要先起飛。程嘉義航班要重新排隊。

有乘客詢問機組人員情況。鄭馨云和駕駛室聯(lián)系。程嘉義打開對乘客廣播，開始說話：“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航班機長程嘉義，您……”

程嘉義剛說到這里，突然喇叭里傳來嘟嘟嘟……嘟嘟……有節(jié)奏的手機信號干擾聲。

程嘉義立即停了下來。

機艙內(nèi)乘客互相看。有乘客喊：“誰這么沒有公德！快起飛了不收手機！”

空姐蔣妍妍轉(zhuǎn)頭小聲問鄭馨云：“鄭姐，乘客手機能干擾到廣播喇叭？”

鄭馨云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蔣妍妍問題。

程嘉義看李明和趙銘澤。

趙銘澤立即說道：“我沒有帶電話?！?/p>

李明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從褲兜里拿出電話。程嘉義吃了一驚：“李明！”

李明給程嘉義看手機屏幕，屏幕上顯示一條短信：“橙橙一切順利！”

程嘉義問：“怎么回事？”

“橙橙闌尾炎，他媽昨天半夜帶孩子去的協(xié)和（北京），我上機前進的手術(shù)室。我就想知道個手術(shù)結(jié)果?！?/p>

程嘉義皺眉看著李明。

這時候?qū)χv機傳來塔臺呼叫：“ＭＡ８８７１航班，優(yōu)先航班結(jié)束，請準備起飛。”

李明：“我立即關機?！?/p>

趙銘澤突然問道：“程機長，我們要取消航班嗎？”

李明愣了一下，立即回頭看趙銘澤：“小陳你什么意思？不用這么小題大做吧？”

程嘉義：“趙銘澤，你覺得我們應該怎么做？”

“將剛才的事情寫入飛行記錄，按照流程……李副不應該繼續(xù)飛行，而是接受安全調(diào)查。我們這個航班……”

李明：“取消？！”

趙銘澤猶豫一下，點頭。

“用不用鬧這么大？！”李明一下子提高聲音。

趙銘澤又猶豫了一下：“規(guī)定必須執(zhí)行。”

李明：“你一個新人！要是取消航班，重新登機安排飛行機組，要多大損失你知道嗎？”

趙銘澤突然轉(zhuǎn)頭，問程嘉義：“機長！你認為不應該取消嗎？”

程嘉義看了看趙銘澤，又看了看李明。

李明緊張，但欲言又止：“機長！”

程嘉義深吸一口氣，拿起對講話筒：“塔臺塔臺，我是ＭＡ８８７１航班機長程嘉義。”

“這里是塔臺八號調(diào)度員，請講?！?/p>

“我們飛機出現(xiàn)安全操作錯誤，錯誤編號ＡＪＫ６７３。航班請求取消?！?/p>

“……”塔臺似乎有些吃驚，沉默了兩秒，“你確定要取消航班？”

“確定?！?/p>

“稍等……Ｇ８１號停機坪已經(jīng)分配，你需要停到一十三號臨時停機位。我現(xiàn)在安排調(diào)度車?！?/p>

“收到?！?/p>

程嘉義回頭看趙銘澤。趙銘澤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程嘉義身上擴散開來，壓得自己胸口發(fā)悶。

但趙銘澤立即心中對自己瞬間感到的怯弱感到不滿，心底一個聲音：“我不應該怕他。”趙銘澤把身子挺直，毫不回避看程嘉義。

程嘉義眼睛仍然死盯著趙銘澤，有看了兩秒。

李明手微微顫抖，咽了口唾沫，突然咆哮道：“小題大做！你算個什么東西！”

程嘉義把手臺再次拿起來，按按鈕接通乘務長，先簡單說了情況：“我廣播通知乘客，你做好安撫工作?！?/p>

鄭馨云非常吃驚：“有多大的安全操作問題？”

“下機再說。”

程嘉義向乘客廣播，機艙瞬間乘客們就炸鍋了。

程嘉義向公司匯報，請求換飛行員。

二十分鐘后，飛機停好，程嘉義看著外面走下停機坪，抱怨叫罵不斷，滿臉憤怒的乘客。

這時候遠處開來一輛車子，是機場管理監(jiān)察員。他們進入駕駛艙，先對黑匣子進行封存，然后帶走了程嘉義他們?nèi)齻€人。

公司因為飛行員調(diào)度的原因，當天下午三點半，航班才重新起飛。程嘉義等人接受幾場監(jiān)察詢問后，等到飛機在成都成功降落，才被獲準離開。

總公司通知三個人全部暫時停飛，第二天公司會派相關部門人員組成工作組，來上海進行詢問，然后民航總局可能還要開聽證會進行調(diào)查。

所有人聽到黑匣子記錄的事情經(jīng)過后，臉上的表情都很復雜，先是冷笑，然后無奈和困惑。但沒有人敢說趙銘澤有問題。

當天晚上八點，李明仍然被留在機場，程嘉義和趙銘澤獲準離開。

出了機場，程嘉義問：“你去哪？我送你？”

“我自己打車就行?！?/p>

程嘉義：“到市內(nèi)要上百塊，我不要你錢。走吧?！?/p>

趙銘澤和程嘉義到了內(nèi)部停車場，程嘉義的車子是路虎攬勝運動，把東西放好，上車。

趙銘澤上了副駕駛，車子內(nèi)有些凌亂。程嘉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單身老爺們，疏于管理?！?/p>

這時候電話響了，程嘉義車子已經(jīng)開出去，按了藍牙免提按鈕，接起來：“哪一位？”

趙銘澤沒想到程嘉義會用免提。

“機長，你終于開機了！我們組里人都擔心呢?！?/p>

“妍妍啊。沒什么事！估計最多降級，不會拘留判刑什么的！”

“我不擔心，主要是咱們鄭姐姐，坐立不安的！”

電話里傳來一陣哄笑聲，鄭馨云的聲音：“小丫頭片子滾蛋！明天上天打掃二十遍廁所?！?/p>

“鄭姐！你臉怎么紅了！”

電話里又是一陣哄笑。

鄭馨云：“你拿過來，我和他說。”

“你等一下??！”蔣妍妍把電話遞給鄭馨云。

“我沒事?！背碳瘟x還沒等鄭馨云開口，自己直接說道，“讓你們擔心了。”

“這回處分要很大吧？”

“估計我會被降級。不要緊，十五年前不也有這種事情嗎？”

程嘉義說著，回頭看了趙銘澤一眼。

趙銘澤心里一動。

“李明會被停飛嗎？”

“應該跑不了了?！?/p>

“真的？”

“真的。也可能被開除?！?/p>

趙銘澤心中又是一動。

“今天下午整個機場為這事都亂套了，聽說乘客還打了地勤?！?/p>

“是嗎？醫(yī)院有醫(yī)鬧，咱這也應該發(fā)明個新詞，叫機鬧。”

“新來那小子，可真行！聽說是他堅持要上報，北京總部那邊同事都特意打電話過來問，說這和鬧劇一樣，但各種損失加在一起，估計又得上百萬。”

“你對新來那小子什么印象？”程嘉義一邊問，一邊回頭看趙銘澤。

“長的挺帥。愣頭青?！?/p>

“嗯。他就在我身邊。”

“什么？！那我們說話內(nèi)容別讓他聽到，新人心理壓力大?！?/p>

“用免提呢?！?/p>

“啊？！”

“你們在哪聚呢？趙銘澤！你晚上估計也沒事吧？和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趙銘澤有些尷尬，不說話。

“他默認了。你把地點給我發(fā)過來吧?！?/p>

半個小時后，兩個人開車到了同悅ｋｔｖ。兩分鐘后，兩個人來到３０２包房，推門進去的時候，趙銘澤有些尷尬，他有些緊張眾人對他的態(tài)度。

眾人已經(jīng)預料到他會來，但眾人格外熱情的和程嘉義打招呼，然后有些故意的沒有人理睬趙銘澤。

程嘉義回頭看到了情況，但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替趙銘澤說話，只是忙著和大家說下午的情況，讓大家放心。

趙銘澤知趣的自己坐到了角落里，有些尷尬，后悔自己為什么非要來。

李明可能會被開除。

剛才車上的對話，讓趙銘澤心里很不舒服。

“你上去唱一首??？”

趙銘澤正低頭發(fā)呆，突然耳邊有人說話。

同時一股好聞的香水味飄了過來。

趙銘澤立即轉(zhuǎn)頭，聲音有些不自然連忙說道：“哦……我唱歌不好聽?！?/p>

“害羞什么？你多大？”

趙銘澤愣了一下：“２６?！?/p>

“比我年齡大三歲，正好?！?/p>

“什么正好？”

“我叫蔣妍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趙銘澤?！?/p>

“你家里哪的？”

“上海?！?/p>

“和我一樣。那大學呢？”

“北航?！?/p>

“也和我一樣！我們是學友。那一起唱一首吧！”

“我不了。我其實一會還有事，就走了?！?/p>

“你那么大壓力干什么？是，你下午的事情有點遭人煩。但沒做錯啊！那比如我要是乘客，要是知道飛行員心里掛著家里人手術(shù)成不成功，不能全心全意飛行，我肯定有意見。我支持你?！?/p>

“那個李明，會因為這次的事情被開除？”

“有可能?！?/p>

趙銘澤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家里很慘，父親呢，臥床不起，母親輕度癡呆，媳婦沒工作，孩子念高中，馬上要上大學，全家都靠他一個人支撐。這次沒工作，他家里頂梁柱就算是塌了。”

趙銘澤看蔣妍妍說話時表情說認真，也不算認真，但又不像是開玩笑的表情，愣住了：“你說的，是真的還是……”

蔣妍妍立即哈哈大笑，用手拍了一下趙銘澤肩膀：“你看你緊張的！我開玩笑呢！”

趙銘澤勉強笑了一下。

蔣妍妍大大的眼睛看著趙銘澤，眨了眨：“你可是我們公司的希望之星，以后可請你多關照啊！”

這時候鄭馨云也走了過來，和趙銘澤打招呼，趙銘澤連忙起身對鄭馨云表示尊重。趙銘澤正和鄭馨云說話，一首歌正好唱完。音樂一停止，屋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眾人清晰地聽到程嘉義說道：“嫂子，我只能說盡量按照公司規(guī)程辦。等到北京，我去看你和橙橙?！?/p>

電話距離趙銘澤很近，趙銘澤清晰地聽到電話里傳來女人的哭聲，還有一個小女孩歡快的喊叫聲。

眾人都聽到了，一個空姐有些不耐煩的把音樂掐斷，程嘉義又和電話里李明老婆說了幾句，掛斷后，眾人都沒有了心情。有人提出散了，眾人都沒反對。

出門口的時候，趙銘澤聽到鄭馨云和程嘉義低聲說電話的內(nèi)容：“李明要是停飛，他家可能確實很麻煩。”

“他爸的病還在維持？”

程嘉義點了點頭：“回頭湊點錢過去?！?/p>

程嘉義說到這里，正好看到趙銘澤跟在自己身后，只是看了趙銘澤一眼，沒有說話。

到停車場，程嘉義問趙銘澤是住在宿舍嗎？趙銘澤點頭。程嘉義大聲問：“誰回宿舍？帶他一段！”

眾人都沒好臉色。

趙銘澤能感受到周圍這些人那種壓力，職場新人，第一次飛行就成為焦點，趙銘澤胸口發(fā)堵，想要說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但就這一句話，都怕引起旁邊眾人更多的不滿。

程嘉義剛想讓趙銘澤上自己車，蔣妍妍高聲歡快的說：“我回去??！我送這個小帥哥吧?！?/p>

眾人沒有人說話，都彼此散了。蔣妍妍對趙銘澤說：“走吧！”

“我自己走也……”

“大男人，別婆婆媽媽。我半夜一個人開車不安全，你送送我我就不怕了?！?/p>

趙銘澤笑了。

只剩下兩個人，蔣妍妍也有點不像剛才那么自然放得開，笑了一下，往前走。

趙銘澤跟上。

兩個人走過了幾臺車，蔣妍妍去拉車門。

“怕哪摸哪？”趙銘澤一看到那輛車有些吃驚。（保時捷四門轎跑帕納米拉）

蔣妍妍笑了一下：“我爸非要我買的。說大車安全。你會開車嗎？”

趙銘澤點頭。

蔣妍妍：“那你來開吧。我開時候，總覺得馬路不夠?qū)?。?/p>

趙銘澤點頭，伸手：“鑰匙?！?/p>

“無鑰匙進入，你進去直接點火就行?！?/p>

趙銘澤有些尷尬笑了笑。

程嘉義回到賓館，立即給家里打電話，問女兒學習的情況。程嘉義妻子是航空公司高管，四年前死于一場交通意外。之后女兒程佳佳由丈母娘照顧。他在外地飛行的時候，每晚打電話詢問家里情況。

老太太和程嘉義說佳佳有點發(fā)燒，但孩子不肯吃降燒藥，老太太買了頭孢孩子也不肯吃。

“媽！抗生素不能隨便吃！感冒不是細菌性的，吃那個藥一點用都沒有！這事我和您說了好多次了。不但佳佳不能吃，您也不能一感冒就亂吃藥?！?/p>

“啊……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態(tài)度很敷衍，“孩子不吃藥，就在那干挺著，燒出毛病呢！”

“您隨時給測著點體溫。”

“壞了！”老太太突然聲音著急起來，“我燒水燒了半個小時了，忘了閉了！”

“??？！”

“先不跟你說了……這記性……”電話傳來嘟嘟的忙音。

程嘉義看著電話，心里極不放心。老太太年齡越來越大，腦子慢，反應慢，主意還正，許多事情就是不肯聽勸。

一個老太太，一個才十歲的女兒……

每次自己從家里千叮嚀萬囑咐出來，程嘉義都擔心不止。

現(xiàn)在，程嘉義需要操心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趙銘澤……

程嘉義回想白天的事情，很快就想到了十五年前那場慘劇。自己當時做的，到底對還是錯？

趙銘澤對當年的事情怎么看？

趙銘澤今天處理問題的方式，程嘉義心里是很不贊成的……趙銘澤性格如此剛硬，教條，死板，對飛行事業(yè)，未必是好事。

這種性格的形成，說明他活的很不放松……很不放松……死板，是對自己心底痛苦的一種抵抗方式。

趙銘澤現(xiàn)在變成這樣，是不是自己的錯？程嘉義一想到這里，煩惱起來。

這時候突然電話屏幕亮了，伴隨著一條短信提示。程嘉義拿起電話看，是鄭馨云發(fā)來的微信：“你睡了嗎？我睡不著?！?/p>

程嘉義看著屏幕，手指在小鍵盤上猶豫了一陣，才按到：“我現(xiàn)在……”剛按了三個字，又覺得不妥，把字都刪除干凈，然后又重新寫道：“我在處理資料。有事嗎？”

鄭馨云過了很久才回復道：“沒事，那你忙吧?！?/p>

程嘉義發(fā)了個抱歉的表情，之后把手機扔到床上。

程嘉義嘆了一口氣。

事情正式的處理結(jié)果是一周后出來的。李明被停飛，繼續(xù)接受調(diào)查。在公司的飛行生涯可能就此告一段落。未來是否能再上藍天，也很難說。

程嘉義作為機長有失職，職級從飛行教員降職為機長。

趙銘澤沒有處分，也沒有表彰。

程嘉義和趙銘澤從宣布處分決定之日起復飛。

從北京總部辦公室聽完通知后，兩個人一起離開。

上出租車后，趙銘澤一直不說話。

程嘉義問道：“咱們公司按照慣例，每個新入職的飛行員都要找個師父?！?/p>

出租司機聽到飛行員三個字，轉(zhuǎn)頭看后視鏡。

趙銘澤沒有說話。

程嘉義：“現(xiàn)在大家都把你當刺頭，沒人愿意帶你吧？”

趙銘澤不說話。

程嘉義：“我要是你，估計正在考慮離職，換個公司。飛行員按說辦辭職非常麻煩，公司會設置很多障礙。但你剛進公司，一次正式飛行也沒完成就出了這事，估計公司不會難為你?！?/p>

趙銘澤有些不滿，但仍然克制自己：“我會考慮?！?/p>

程嘉義：“或者你不用辭職，我當你師父。”

趙銘澤吃了一驚，看程嘉義。

“你愿意嗎？”

“……”

“我因為你連教練都當不上，你怕我?guī)?，我會借機報復？”

“……”

“你不是性格寧折不彎嗎？不挑戰(zhàn)一下？”

“……”

“那我當你默認了。這樣，現(xiàn)在我就給你上我當你師父的第一課?！?/p>

“什么課？”趙銘澤努力想壓住自己心底的怒火，但忍不住反問的時候還是突然提高了聲音。

出租司機又往回看了一眼。

趙銘澤眉頭皺起來，看向窗外。

程嘉義：“我心里對李明因為你失去飛行員職業(yè)這件事的看法。還有我對你當時堅持檢舉李明這件事情的看法?！?/p>

趙銘澤心里這幾天想過無數(shù)次自己當時在機上那么做到底錯還是對？但都一直沒有結(jié)論。聽到程嘉義說的話，趙銘澤猛地把頭轉(zhuǎn)過來，看程嘉義。

“李明被停職，我覺得應該。他一點不冤?！?/p>

趙銘澤眼角一跳，自己以為程嘉義要借機會批評自己沒有人味，但程嘉義說的話完全出乎趙銘澤意料。

趙銘澤疑惑的看著程嘉義。

“大家同情李明，是因為覺得他只是關心家人，而且只是個闌尾炎手術(shù)，割了就完了，能有多大事？他的事情是有錯，但要付出這么大代價，有些冤枉。所以就顯得你更沒有人情味?！?/p>

趙銘澤低頭不說話。不只是別人會這么想。趙銘澤這幾天也數(shù)次想過同樣的問題。

“但我問你個問題。”

趙銘澤深吸一口氣釋放壓力。

“如果他女兒，闌尾炎失敗了呢？”

“……”

“可能性很小，非常小，我查了下資料，幾萬分之一。但還是可能發(fā)生。李明在起飛前，如果接到了短信來的不是他要的結(jié)果。李明為了掩飾錯誤，很可能還是會選擇繼續(xù)隱瞞。但人心里有重要事情時候，注意力一定會被極大分散。他就可能犯錯。飛機上幾百個乘客，可能是幾百個家庭。他家庭可憐，別人的家庭就可以容忍嗎？”

“……”

“飛機事故什么特點？我問你？”

“幾乎不會出任何事故，但出事就可能非常危險?！?/p>

“所以……我們的原則是對所有潛在的威脅零容忍。李明犯的錯誤就是，他故意讓自己陷入了一個可能有幾萬分之一概率，但會很危險的情況。而且這一次他不被懲罰，再遇到類似情況時，他就會放低底線。任何飛行員的僥幸，都是事故的導火索。而且我看了民航總局的報告，里面有一段關鍵的內(nèi)容，是認為李明在這次事件中，表現(xiàn)出來的心理傾向，就是在有保守的選擇，就是向公司匯報情況，然后暫時停飛，和自己隱瞞，冒險飛行這兩種選擇中，他體現(xiàn)出了對可能風險的偏好。而李明多次的心理測試，都顯示他是偏保守型性格。這次的選擇和測試不符。這次出事后對他的再次測試，成績又既不偏向保守，也不偏向激進。所以結(jié)論是他在性格測試時，做了對應性準備，對自己的性格特點有故意隱瞞的行為?！?/p>

“這樣？！”趙銘澤有些吃驚。

出租司機聽的津津有味，又通過后視鏡看程嘉義和趙銘澤。

趙銘澤看到出租司機的目光，突然想到，程嘉義在有第三者在場情況下，仍然如此細致講這些事情。是不是程嘉義的行為特點有炫耀表現(xiàn)，愛出風頭的特質(zhì)？

這些特質(zhì)，就是導致十五年前悲劇的原因？

趙銘澤想到這里，突然心中一陣煩躁惱火。

“這樣的人本身就屬于不可控因素。民航總局在查找他以前每一次的飛行記錄，看有沒有其他隱藏的危險因素。李明的職業(yè)生涯，應該是徹底告一段落了。”

“但他家人？”

“他家庭負擔是比較重，父親有慢性病，治病要花錢，妻子沒工作，還有上學的孩子。這也是你這次受到大家攻擊和排擠的直接原因。一個客觀條件艱苦的人，犯點錯誤可以理解。這是人的同情心。但我們飛行員，絕對禁止這樣?！?/p>

“……”

“公司可能會酌情給他安排個地勤崗，他就算不能飛行，不在公司，在社會上找個收入穩(wěn)定的工作難度也不大。當然沒有現(xiàn)在寬松。但他已經(jīng)算是幸運者。我不覺得他多慘。悲慘這種情緒，往往是弱者給自己身上背上，然后讓自己弱的心安理得的借口?！?/p>

悲慘是弱者的借口……程嘉義這是在說自己嗎？

“說完李明，我說說你的錯誤。”

趙銘澤再次吃了一驚，程嘉義剛才對李明的態(tài)度，趙銘澤以為程嘉義是對自己堅持原則持贊賞態(tài)度。但他怎么說自己有錯誤？

自己是教條的有些讓人反感，這算錯誤嗎？

“你肯定覺得自己堅持原則，做的沒錯對吧？”

趙銘澤猶豫了一下，說道：“對！”

“那么我接下來說的話，我希望你能理解，不要讓我失望。”

“……”趙銘澤心里一陣反感，扭頭看向別的方向。

出租司機樂樂呵呵的認真聽著，心里琢磨：“這個當師父的真難侍候。估計是個段位高的飛行員。小的挺可憐?！?/p>

程嘉義說道：“你發(fā)現(xiàn)李明帶手機的時候，為什么要第一時間指出來？”

“這有錯嗎？”

“你第一時間指出李明錯誤，只是單純向李明表明態(tài)度嗎？”

“那我還有什么其他意思？”

“不論你心里有沒有其他想法，在我這個機長來說，在當時那種情況，換成誰，都會認為，你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覺得如果你不說出來，我就可能會睜只眼，閉只眼，姑息這種行為?！?/p>

“我沒那個意思。”

“但當時，我就是這么感覺的。你在強迫我，做出你認為對的唯一選擇。”

“這樣有什么錯？”

“你這么做，會讓別人覺得我，不能秉公執(zhí)行規(guī)則。你是扭轉(zhuǎn)乾坤的那個人，以下犯上受了委屈，卻堅持原則的人，把我和李明，一起打向反面。”

“那你當時也可以表明立場！”

“和你搶答一樣，比誰先開口嗎？誰先開口誰就做的對，另一個就是要觸犯原則嗎？”

“那你說當時我該怎么做？”

“你記住，你是機艙內(nèi)職位最低的人，職場，不是法庭，規(guī)則允許范圍內(nèi)，你要考慮你的位置，考慮領導的感受！我們活在現(xiàn)實的社會，別以為電視劇里，那些動不動就和領導對著干的愣頭青，會在現(xiàn)實社會有好下場。”

“你要我放棄原則？”

“你還是沒明白?！?/p>

“那你說如果你是我，當時你會怎么做？完全做應聲蟲，你說什么，我就隨聲附和？”

程嘉義搖了搖頭，冷笑了一下說道：“如果我是你，當李明手機拿出來，所有人都知道他違反規(guī)則了以后。我會先不開口，先等機長表態(tài)。機長是機艙內(nèi)最高領導，遇到事情，他的權(quán)威必須要維護。這也是規(guī)則，你忘了嗎？”

趙銘澤愣住了。嘴張了張，突然發(fā)現(xiàn)程嘉義這些話，自己沒法反駁。

趙銘澤第一次意識到，當時自己在機艙里，因為對程嘉義本來就有的成見，確實對他預設了立場，認為他要放過李明，所以才急著第一時間表態(tài)，內(nèi)心里，有逼迫程嘉義的想法。

還有一點，報復的快感……

趙銘澤一意識到這一點，突然心里有點后怕。自己一直要求自己一切越客觀，越不感情用事越好。但真的事情發(fā)生時，自己卻原來還是被沖動控制！

“等我先表態(tài)，我如果也堅持要取消航班。那給乘客，給公司，給機場帶來的那些損失，就都是我的責任！你一個新人，剛進一家公司，本來就應該謹小慎微一點，沒人喜歡能鬧的人。責任我承擔，你也沒違反原則，這不最好嗎！”

趙銘澤低頭不說話。

“反過來說，如果我真的要維護李明，那時候你再反抗，不是更顯得你遵守規(guī)則，大公無私了嗎？而且還可以順便真把領導也搞倒。對了，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我怎么總覺得你好像對我有敵意？說不定你還真想把我搞倒。”

“我沒有……”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但這時候你在說話，還會讓大家都覺得你不近人情嗎？大家會覺得你公正無私，堅持原則，對你都是正面評價。這樣混職場，不比你現(xiàn)在處理的聰明得多？你還會事情發(fā)生后弄的和烈士一樣那么悲慘嗎？”

出租司機忍不住笑著插話道：“小伙子！你師父厲害！啥都辦了還不挨罵！這混職場！能不升官發(fā)財？！”

程嘉義笑著對司機說道：“謝謝啊，師傅?！?/p>

出租司機：“我也上了一課！我要是早會這些，現(xiàn)在也在單位當領導了，還能開出租？相見恨晚！”

出租司機和程嘉義都笑了笑。

趙銘澤一點也笑不出來。一種挫敗感。自己處理這次的事情，要是真的能像程嘉義說的那樣那該多好？

但當時自己如果真不表態(tài)，程嘉義會姑息嗎？

趙銘澤有一種感覺，他會！

這個人只是嘴上說得漂亮！

“你這十來天停飛，都干什么了？”

趙銘澤沒想到程嘉義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愣住了。

“有做模擬飛行嗎？”

“……”

“體能訓練呢？”

“……”

“文化課呢？”

“都有做過。”

“那完成以前的基本量了嗎？”

“沒有?！壁w銘澤心里煩躁，這幾天也沒人監(jiān)督，完成的沒有之前認真。

“一會回公司，你把今天欠的任務先都做完，每完成一項給我發(fā)微信。明天所有項目加倍。公司后天可能會給我們安排航班，前期準備任務不準出錯。別讓我找到機會罵你。”

“……”

“你要是現(xiàn)在后悔認我這個師傅，你可以提出來?！?/p>

“我……”

“但我看你，未必舍得這個和公司最好飛行員學習的機會。師傅，到了謝謝?！?/p>

三次交鋒，趙銘澤次次落在下風。

而且程嘉義性格忽陰乎陽，自己完全摸不清他的套路。

這個程嘉義，不好對付。

但自己，也不是好欺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