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予?!彼偷偷貑玖艘痪?,替少年擦去了額上的汗水同時握住了他同樣汗涔涔的手。失去意識的少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地回握了她的手,要從痛苦的深淵中掙脫出來。
女子感受到少年的力度像是要把自己的手捏碎,卻并沒有松開,輕輕地安撫著他,他的力度也漸漸輕了。她憤憤難平的心最后還是沉入了水中,她的身上也有極重的傷,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奇跡。但好歹緊繃如弦的神經(jīng)漸漸松懈下來,這些天積累的疲憊和痛苦一齊在身體里爆發(fā),她也抵擋不住,伏在床邊就沉沉睡了過去。
她的手里握著少年的手。
夢境總是重復著往事。
他把蒼白的嘴唇咬得出血,發(fā)出無意識的囈語,叫了一聲:“師父?!?/p>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才只有八歲。
每一年,焚夢一族都要在整個極西之地挑選天資聰穎,對靈力掌控極佳的小孩子到天城接受訓練,成為當權者手中的利器。他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有幸被選中離開家鄉(xiāng),到達天城中,能夠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八歲的孩子對一切都半知半曉,只知道自己終于要離開那個窮困不堪的家,終于可以不用過那種連飯都吃不飽的日子了,而拿到一筆酬金的父母也不用再受凍挨餓,未來光明而美好。后來他才知曉和他一起被選中的孩子有好幾百人,訓練的途中會淘汰掉十分之九,留下最后真正有用的幾個人。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十二歲,作為地位崇高的織夢者天資也遠遠超于常人,年僅十二歲她的力量在年輕一代中已經(jīng)是數(shù)一數(shù)二,擔任的是他們的師父,指導每個孩子訓練。
那個時候他和一百個小孩站在訓練場中,盛夏的陽光炙熱得要把人都烤焦,等了半天她才姍姍來遲。女孩一身勝雪的白衣,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宛如百合般純凈美麗的臉頰死死地板著,對著所有人一本正經(jīng)道:“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師父了?!?/p>
她剛剛說完,底下人就發(fā)出哄笑聲,他們大多數(shù)人的年齡都比她大,又是柔弱的女孩子,卻被要求要將她尊稱為師父,就被一些自視甚高的孩子嘲笑了。可她表現(xiàn)得極為鎮(zhèn)定,臉都沒有紅,然后以一挑十,用壓倒性的力量將所有人都打得趴下,在地上翻滾哀嚎,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后再沒有人敢小瞧她,乖乖地叫師父。
她一絲不茍,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唯獨對他多看了幾眼。因為他是他們中最小的一個,沒有任何的靈力基礎,一切從零開始,遠遠落后于其他人,進步卻比所有人都要快。
他得知他們一百個人中最后只有十個會留下來之后陷入了極大的恐慌,每三個月會比試一次,每次淘汰十個人。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留下來,沒日沒夜的練習格斗技術、練習對靈力地掌控。所有人都下去休息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還在訓練場舞刀弄劍,揮汗如雨。
她路過訓練場的時候正好看見他揮著木劍斬著木樁,一劍劍在木樁上斬出傷痕,雙手已經(jīng)破皮流血,卻還是斬不斷。
她走過去,看到死不認輸?shù)暮⒆佑行@訝,然后奪過了他的木劍,指點道:“你這樣不把力量凝聚到一處是永遠也斬不斷的。你手中拿的不是一塊木頭,而是一把真正的劍,能斬斷一切的劍!”
她揮劍而斬,姿勢凌厲而優(yōu)美,宛如破水而出的蛟龍,木劍上蕩出白芒,木樁應聲而斷。
他被她充滿力量感的姿勢而折服,那一刻仿佛是一道從天而降的光,能照亮一切黑暗。
“知道了嗎?”她把劍還給他,他卻還處于震驚之中,癡癡傻傻地看著她。
她忍俊不禁,她臉上戴著的嚴厲的面具四分五裂,露出一個十二歲女孩應有的明媚的笑來,宛如云破月來。
半天他才驚醒過來,按照她的方法重新試了一次,竟然真的斬斷了木樁,有些難以置信。
“你想要留到最后嗎?”她突然問道。
“想!”他斬釘截鐵。
“那每天的這個時候,你都到這里來,我會親自教導你?!?/p>
他喜上眉梢。
“你叫鳴予對不對?”她又道:“不過,你好像還沒叫過我?guī)煾??!?/p>
他愣了一下,又突然孩子氣地撅起了嘴,賭氣般地道:“我才不會叫你師父?!?/p>
“那你叫我什么?要不叫我姐姐吧,你長得還挺可愛的?!彼斐鍪帜罅四笏涇浀哪橆a,又露出孩子天真無邪的笑來。
“滄瀾?!?/p>
那是她的名字。
他既不叫師父也不叫姐姐,只叫她的名字,滄瀾。
鳴予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響午,而一睜開眼睛便是滄瀾近在咫尺的容顏,她的面容帶著焚夢一族特征,眉眼深邃如刀刻,唇形完美,蒼白無血色仿佛是一朵孱弱的花。她保持著趴在床邊的姿勢,跟著他一起睡到了下午,店小二敲了好幾次房門都沒把人吵醒。他伸出手,想觸摸她纖長濃密的睫毛,她卻在即將接觸的那一刻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美到極致的眼眸,如湖泊般寧靜深遠,有時候會一現(xiàn)即沒過幽深的紫色,攝人心魄,令人終生難忘。傳說中最強大的妖魔才有一雙純紫的雙瞳,而夢神的眼睛也是這樣夢幻的幽紫色。
他把手縮了回去。
而滄瀾已經(jīng)坐直了身體,看了醒過來的他,面上閃過了一縷喜色,問道:“你感覺怎么樣了?”
“好多了?!币膊恢朗遣皇撬?jīng)常受傷的緣故,身體恢復的速度也快得驚人,也許正是因為這點,這幾個月他才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
滄瀾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還是觸目驚心,她皺著眉想給他換藥,可攜帶的藥品已經(jīng)用完了。
“我沒事。”他堅定道,“只是有點餓?!?/p>
滄瀾一笑,道:“那先吃些東西?!?/p>
正好店小二來敲門,便讓他送了些食物上來。兩個人吃了飯,開始商量接下來的事宜。
目前的形勢實在不容樂觀,他們孤軍深入,此刻已經(jīng)到了孤立無援的地步。入了白月城無異于闖入龍?zhí)痘⒀?,僅憑他們兩個人的力量,又怎么能突破重重猛獸的包圍?
“接下來該怎么辦?”滄瀾愁眉不展。
從天權叛變,盜走圣物,趁亂而逃,焚夢立刻派出她帶領大批人馬追蹤,勢必要誅殺叛亂,帶回圣物。而天權不知道潛入焚夢多少年,忍辱負重、苦心孤詣地經(jīng)營著一切,其勢力在暗中發(fā)展壯大。而這早就設計好的計劃一旦實施,所有的力量都浮上了水面,他所培植的黨羽,皆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又誓死守衛(wèi)著他。
幾個月來逃與追,兩方人馬交手數(shù)次,每一次都被天權成功逃脫。而進了南方密林,他們反而處在了劣勢之中,在大漠生活多年的人一時間難以適應叢林的生活,途遇諸多阻礙。而天權顯然事先有所準備。
這一場慘烈的追殺以雙方的人手都死傷殆盡作為終結,在白月城外的最后一戰(zhàn)對方只剩下天權一人,而焚夢也只剩下她和鳴予苦苦支撐。天權進入白月城后,事已成定局,他們絕不可能反敗為勝。可向來心高氣傲的她又怎會甘心于失???而且被天權所盜取的圣物直接關乎著焚夢生死存亡的根基,是夢神的遺物,絕對不能落在敵人的手中!
“昨夜阻擋住我們的那個男人并不一定就是神月教的人。如果是,他肯定會將我們除之后快,而之所以沒置我們于死地很有可能是他并不想與焚夢為敵。”滄瀾回憶起昨夜遇到的那個強大得可怕的男人,冷靜分析著目前的情況,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次圣物被盜已經(jīng)走漏了風聲,不僅僅是神月教,很多人不惜與之為敵也要奪取。”
“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鳴予接下去道:“只要圣物沒有落進神月教的手中,我們就還有將之取回來的可能?!?/p>
“沒錯!”滄瀾朗聲,猛然站了起來,道:“事不宜遲,我先去昨夜的巷子里去打探一番,我感覺那不是個簡單的地方?!?/p>
“我和你一起去!”鳴予想從床上掙扎著起來,卻被滄瀾按住了肩膀,道:“你傷得這么重,哪里也不能去,留在這里,我很快就回來?!?/p>
“可是你傷得也不輕!”他實在是無法放心讓滄瀾一個人置身危險之中,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她的身邊,這是他的誓言!
“這是命令!”滄瀾厲聲道,清冷的容顏上遍布迫人的威嚴,令人不容反抗。
他的氣勢滅下去,垂下頭再不發(fā)一語。即使這些天他們兩個人并肩作戰(zhàn),共同歷經(jīng)艱險,彼此之間的距離似乎縮短了一些??烧l也沒有忘記他們彼此的身份,她是高高在上的織夢者,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為焚夢賣命的棋子,他們之間的差距仍舊是千溝萬壑。而她是師父,他是徒弟;她是上司,她是下屬,她的命令他不得不執(zhí)行。
他顫抖著肩膀,極力忍受壓抑著,喉嚨里滾出破碎的聲音,像是哭了。
書友評價
看了這部小說《亂世荊棘》,讓我意識到:世界上的愛情有兩種,一種是小說里的愛情,不論多么肉麻,都可以讓你看得掉眼淚;另一種是自己正在經(jīng)歷的愛情,即使對方是只豬,也可以讓你痛苦到徹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