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沒有流蘇相思樹》 章節(jié)介紹

這是一部短篇小說，《西安沒有流蘇相思樹》的主角是王彬寰甜甜，整個故事一波三折，引人入勝，讀后讓人意猶未盡。第3章講的是：１我讀過一本書，書的開頭大意這樣寫：年輕的時候，我就想為一個女孩兒寫下她的故事，那時候，她剛剛離開我不久，我們在一起的情.........

《西安沒有流蘇相思樹》 第一章 1 在線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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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過一本書，書的開頭大意這樣寫：年輕的時候，我就想為一個女孩兒寫下她的故事，那時候，她剛剛離開我不久，我們在一起的情節(jié)歷歷在目，清晰如昨。然而，我卻一行也寫不出。

自然，作者最后寫出那個女孩兒的故事，是在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我是否還記得潘恬，不得而知。就在時隔一年不久的事，我大概已經(jīng)淡忘了許多，所以，不知道二十年后，記憶會變成怎樣的貧瘠模樣。事實上，那個作者最終寫出音容宛在，氣息如面，讓我翻看了許多遍的故事，是根據(jù)他的日記寫成的。我沒有記日記的習(xí)慣，所以，無法等到二十年后。盡管到時我會用怎樣的目光回首現(xiàn)在，是毫無動容地俯瞰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還是無情摒棄掉喜歡過的人和往事，這也讓我充滿疑惑。

然而，能把故事寫下來就不錯了，總強過忘得一干二凈，一個字也寫不出。不知道如果潘恬看了這行字，會作何想？是傷心我這么快就把她忘了，還是微微一笑，像她面對許多無奈問題時的慣常表情一樣。或許，她什么都不會表示，因為，她并沒有告訴我，她有多愛我。我也沒有表示過，我是多愛她。并且，我們是否應(yīng)該相愛，都不得而知。

我知道的是，很久以前，她還很小，只身穿過高深濃密的豚草（草有時突然動一下，驚動了野生的灰兔子），她并不害怕。走到一個院子門口，折身向里面張望，看到有我在，便敲打幾下木門。門打開，穿著沙灘鞋，吊帶裙，頭發(fā)剪成蘑菇的她便立在我的面前。那是個極其涼爽的夏日午后，雖然氣溫并不低?！獙α?，當(dāng)時的溫度怎么都不夠高呢，就像現(xiàn)在的冬天不夠冷一樣。可能是氣溫變暖的緣故，或者因為院子前的植物吧。那是個果樹蔥郁，鮮花盛開，畦畦蔬菜鋪陳其中的庭院。它被墻頭有玻璃片的磚墻圍著，隱藏在配電室的后面，極像一個世外之地。看得出，潘是喜歡這個園子的，她在下方鋪設(shè)電纜的預(yù)制板上迎風(fēng)跑動，有意不踩到預(yù)制板間的水泥線。我甚至記得她蹲下來觀察完鳶尾花或雞冠花后，傻乎乎地和它們說話的情景。她的裙子是白棉布的，在豆角架下，豆葉粘在她身上；伸到路徑帶小刺的洋姜葉與毛茸的南瓜葉在她經(jīng)過時會打在裙擺上。

我告訴過她，花椒樹上丑丑的蛹千萬不要小瞧，從蛹中出來的可是黑且大的鳳蝶，于是，她就站在濃郁氣味的花椒樹下守著怪物鼻子一樣的蛹?？墒牵錾臅r間并不會通知她，連我也不知道。況且，樹下有許多敢死隊一樣的花蚊子（為了對付那些蚊子，姐姐摘花椒時不得不讓我在她的腿上噴滅害靈。）為了不讓她失望，我用網(wǎng)子抓了一只，夾在書中做了標(biāo)本，等她來了給她看。然而，當(dāng)我打開書時，卻惡心到了她，她的驚恐讓我自知殘忍，鳳蝶的肚子極大，夾得出來了腸子。

有時覺得，我不適合生活在庭院里，四月的泥濘與冬日的萬木枯毀讓我落寞難耐。事實上，我也不喜歡那庭院。因為那時，只想和同學(xué)一樣住在樓房里。雖然，如今在高層中的我，無限懷念和想回到那庭院，也發(fā)現(xiàn)，我全不知滋味地忽視了它的珍貴，也忽視了母親日以繼夜的勞作。盡管如此，當(dāng)時，還是依稀感受某種落寞之外的美好——庭院像在等著潘恬一樣，只要她踏入其中，安靜頓時變?yōu)樯鷦?。讓我喜歡那里面的她，喜歡赫然立于一片綠色之中美麗的小小身影。那時，雨后的風(fēng)是輕柔的，云絮像自制甜品剩下的餡料細(xì)碎地散落在天空，雞籠里放出來的雞歡快尋找辣椒葉上的蟲子，它們走了很遠(yuǎn)，懶得回窩而把蛋下在路邊的草叢中（放雞是為了給她的到來增加氣氛。然后，因雞拉得哪都是，又啄食菜葉而被母親數(shù)落一番）。貓咪翻過墻，在外面忙碌了一夜，此刻正酣睡在陽光下的長椅底下。

那時她太小，不懂得什么愛，我當(dāng)然也不懂。即便現(xiàn)在，我倒底能懂多少，都十分可疑。然而，我的軀體中像關(guān)著一只不停歇，裹著光亮的花絮在舞動。那光點暖暖，像一個永不消失的愛意。那便是吊帶裙里只穿了卡通圖案內(nèi)褲，乳房一絲還未發(fā)育，第二只腳趾已經(jīng)超過拇指，身上帶著糖果味的潘恬的身影。

對了，那時我和她一起都做過什么來著？

夏末，試著品嘗小小的蘋果與蠟黃酸澀的梨，那樣的經(jīng)驗，令我至今對清甜的果子帶有不一樣的清醒。和不能吃的桃與海棠一樣，它們并不是從哪兒移來的果樹苗，是隨手扔的果核，在地上一點點長成小樹并掛了果實。由于沒有嫁接過，只能觀賞。不過葡萄卻不同，是別人送的無核品種。它們熟透了后，我們一起踩著梯子去摘，洗來揪著吃。母親曾以為她貪嘴那些無核白葡萄，誤解了她，結(jié)果把葡萄都摘下來，放在了冰箱里。

初秋，站在生澀氣味的樹下，細(xì)數(shù)著哪幾只肥大的無花果變紫紅了，在她的指揮上，我再次踩上梯子，摘下即將落地的果子。輕輕撕開外皮，把蜂蜜混著草莓籽一樣“咯吱”的果肉塞到她嘴里，聽她說不出話來“嗯唔”的好吃聲。

冬日，除了裸露暖氣管經(jīng)過的地方長出嫩黃的茅草外，滿眼枯敗。門外有空地可以燃篝火，我們抱貓烤火，還烤了土豆。

春夜，穿過濃密的其下生著白天才看得清葉子的蓬草、刺莧、裸柱菊的高高的豚草叢去找她的一個小朋友。關(guān)上手電，四周沒有任何光亮的草叢變得神秘，只聽到她小聲的尖叫及帶著哭腔，我被抓得更緊了。多想拿起自制的長矛把草都打倒，堆成草鋪，和她躺在其中，仰望著那時清澈的星空，直到第二天清晨。然而時間有限，那時我不懂什么，好奇的是觸摸女孩兒皮膚的滋味。就像剛成年后，性蠱惑著我，而沒心思做當(dāng)時自然現(xiàn)在回頭看來愜意的事。我低低發(fā)出聲音，煞有介事地判斷：“有蛇！”將她嚇得魂飛魄散，尖叫地，雙腳立刻離地，緊緊摟住我，使我無法走路。

不知是假裝還是被拌了一下，我抱著她倒在地上，她也順勢爬在我懷里。周圍是菊科野草與鼠尾草一樣否刺烈的氣味，她的棉布裙子觸感柔軟，鼻息嘶嘶地在我臉上發(fā)出急促的律動，有一股小魚的淡腥味。我抓著她的小胳膊像抓著一只順從的小獵物，抱了很久，并發(fā)抖地吻了她的唇。她沒怎么反抗，像我們自然就該如此，或者，她幼小的心里其實清楚——她是我的戀人。

當(dāng)時的新年，熱氣蒸騰般地?zé)狒[。潘恬的母親來我們家?guī)椭槿~和丸子等需要親手制作的年貨，我和潘恬在幫忙之余，提著往年的燈籠，在通往家門口的小路上繞行，發(fā)現(xiàn)圖書館前的水池已經(jīng)結(jié)冰，便放下燈籠，跨入水池一起溜冰。直到聽見父母遠(yuǎn)遠(yuǎn)的喊聲，才拉著她重新?lián)炱馃艋\回到院子來。隨后的餐桌上，她母親用開玩笑的表情認(rèn)真地說讓我做她女兒的男朋友。我心里“怦怦”直跳，像心思被看穿一樣尷尬?；乜此龝r，她的眼神欣然，似乎對母親的安排沒有感到不妥……

到此，我止住了回憶。突然覺得，這些記憶并不像是真實的，它隔著一層薄膜?；蛘?，過去的事已經(jīng)變成粗糲和瑣碎的字符?；貞洉r下意識在這些粗糲的縫隙中添了些美妙。大概時間就是這樣的東西，在記憶中翻找過去，像從爬行動物的化石中推演中生代的世界場景。事實中的中生代倒底是何種模樣，爬行動物捕食、住行是何種面貌，大概沒有誰能說確切，僅適合在腦殼中想想它類似的影子。那時餐桌上的話語及大人之間織造的氛圍，我只能作影像來處理，因為，我不明白它們背后的著眼與暗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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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新年全然沒了當(dāng)時的氣氛，于是，及其屢屢逼近，我的內(nèi)心次次變得被掏盡——像搬空的空房，沒有了曾經(jīng)的新鮮和熱鬧。我喜歡過年的氣氛，如我喜歡嗅聞大排檔，路邊烤肉的親切滋味，并為此怦然心動，卻實際不太想去吃它。僅是注目著那按既定程序運轉(zhuǎn)而已失去年少時充盈幸福的歡騰。在殘羹冷炙的熱鬧之外，更多的，是那闃然無聲的寂靜，以及寂靜中浮上腦海因遺失什么而帶來的記憶。

大概現(xiàn)在沒有過去遙遠(yuǎn)和模糊時，人們才會回憶。

這時的時光歷歷在目，曾是過去所未可知的遙遠(yuǎn)。仍舊擁擠喧囂了一年的城市，像傳染病奪去許多生命之后很久，而重新清潔一新。打工者、學(xué)生如潮水退去，街道兩側(cè)商鋪的柵欄門逐一鎖上，一幅幅冷漠的面孔。有的門楹提前貼了春聯(lián)，有的門縫則“Ｘ”交叉著封條，上面寫著日期（小時，附近倉庫門上也貼滿了這樣的白色封條，我會撕開封條，往鎖孔里釘釘子。拆封條的時候，倉庫的中年伯伯只要碰到我，常會狐疑地看一眼，大約那一帶僅我一個小孩兒，必是我無疑）。人行道上因少了雜物而比往日寬敞許多，且沒有行人，行車道上也沒有車，讓人頓生了些許曠野的恐懼。

記得三四年前的秋日，經(jīng)過這里的街道，人們在摘取核桃樹上的核桃，那情形充滿了生活情趣。如果核桃樹還在，想必葉子已經(jīng)落得精光徹底，讓人更覺寂寥。然而，它們都被移走了，換上的細(xì)株的國槐，幾年間，碧蔭已經(jīng)初具樣貌，此時，樹冠像被梳剪過度，少了很多葉子。只有黑色的膠皮電線赫然穿過其中。

忘了這些樹有沒有落下過嫩黃的花，至今，我都沒有好好留意。記得潘恬對著我說：“嫩黃色可以是傷感的?！敝劣谖í殞Υ税l(fā)出感慨的原因，我不得而知，僅是立秋，走到哪處棵棵粗大濃蔭的國槐下，槐花像黃雪花紛落，她的自語。顏色醒目的小黃花，辭樹跌落在石板路上，被不同的鞋子踩成粉塵，讓人覺得可惜，也讓人想，假如可能，花瓣仍可以在水杯里伸展自己，留下該有的余味?；蛟S就是這種此情此景隨口的話語。像去年，我們行走在這個城市任何地方，她自言自語說的很多“傻話”。

這個城市不知能不能想成庭院，原本不懂得喜歡，借助親眼目睹一個人在這個城市的繁華與角落留下身影的機(jī)緣，聆聽她對自己談過這個城市過去和現(xiàn)在的點滴，感受了她由此掀動時而安靜時而鮮活的性格，才漸漸對它存了感情。進(jìn)而由她點醒我對這個城市的幽幽之愛，及對庭院的珍視在某一時某一地的幡然醒悟。

想把這些殘片拼起來，理清關(guān)于她的記憶，使得這個城市、那個庭院和她隨風(fēng)消逝的什么留下來。時光老去，仍可以從書架中抽出本冊子，翻看，找到她、庭院和這個城市的曾經(jīng)。當(dāng)我們不能擁有了一樣事情，把它曾經(jīng)的存在放大倍數(shù)，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還能擠出些還能擁有的東西。

在說道理清殘片時，坦白講，腦海里也不由自主浮現(xiàn)了很多東西。它們或是放大殘片看到的，也可能是不由自主牽出，更可能是自己在空白寂寞的時光中自作主張地注入。那其中包括好看的裙衫、鮮活的表情、細(xì)嫩的肌膚、迥異的個性的女孩……顯然，我壓不住它們。在我混亂的思維與拙筆的敘述中，我不知道該不該承認(rèn)，在那些青春里，我也喜歡過很多女孩兒。而這些構(gòu)成了那時的時光，或者某種程度環(huán)繞成我和潘恬及其它人存在的生態(tài)環(huán)境。

雖然，兩三年之隔，那些生態(tài)消失了，她們也消失了。有的失去了聯(lián)系，有的不愿聯(lián)系，想來，那些面孔已開始零落了吧。然而，在那些澄黃的時代里，她們都千絲萬縷真實地存在過。

如此這般，從哪里起始？

從新年開始吧。這個使人可以置身事外的新年，閉著門，沒有潘恬喜歡放了菜與春卷的春盤（她說過，喜歡立春吃春盤的感覺），聽著外面已經(jīng)零星的炮聲，獨據(jù)一隅，恍如隔世之中又恍然如去年的此時，游絲軟系了一會兒后，率先撲了來，汩汩滑出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