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主角,給人一種錯覺,仿佛寫的就是自己。這正是小說《離魂》中的主角秋紫菀沈九娘,讓人入戲很深?!峨x魂》第9章摘要:之琬看著鏡中的人,一語不發(fā),慢慢眼中蓄滿了眼淚,略一眨眼,撲簌簌掉了一串在衣襟上,嚇得舅媽和夏陽撲上來問:“怎么了?為.........
《離魂》 補繡 在線試讀
之琬看著鏡中的人,一語不發(fā),慢慢眼中蓄滿了眼淚,略一眨眼,撲簌簌掉了一串在衣襟上,嚇得舅媽和夏陽撲上來問:“怎么了?為什么哭???瘦是瘦了點,不至于為了這個哭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來講給媽媽聽。”抱住之琬輕輕搖晃,說:“不怕不怕,黛西乖寶,媽媽的小黛西,媽媽的小打鈴,媽媽的小南瓜?!?/p>
聽得夏陽嗤一聲笑起來,“舅媽,你當琬妹幾歲呢?”又對之琬說:“別這樣嚇媽媽了,媽媽這幾天為了照看你,還有……你沒看媽媽自己累得眼睛都摳了?!鞭D(zhuǎn)頭又對舅媽說:“舅媽,你去忙你的,琬妹由我來照顧?!?/p>
舅媽放開之琬,拿了手絹先擦擦之琬臉頰上的淚痕,又擦自己的眼睛。“琬兒,覺得餓嗎?想吃什么?你剛好,還是吃粥吧。我去看看廚房里有什么粥。”按了按夏陽的肩膀,嘆口氣離開了。
房間里一時沒有動靜,過了一回兒夏陽才開口說話,“琬妹,是不是你外婆的事讓你不開心了?人老了總要去的,你莫放在心上?!?/p>
之琬張了張嘴,半晌才道:“我想睡一會。”
夏陽看她一陣,好脾氣地道:“好的,累了就睡吧。要我留在這里陪你嗎?”
之琬搖搖頭,又道:“放下帳子?!?/p>
夏陽依言放下帳子,輕手輕腳帶上門,忽然又悄聲說:“舅媽你還在這里?”
卻聽舅媽說:“我以為琬兒會想和你說幾句話,唉……”
夏陽道:“我看妹妹是受了驚嚇,她年輕,遇上的事情少,突然碰到這樣的事,也難怪。舅媽你不用太擔心,過一陣子,慢慢忘了就好了。”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之琬聽不清了。她暗想夏陽說的是什么事,是外婆的事?外婆出了什么事?外婆又是誰?這么一想,腦中忽然出現(xiàn)一個白發(fā)老婦人的臉,戴著自己的祖母綠戒指和耳墜,手里抓著那枚玉璧,倒在自己的面前。難道這個人就是他們口中的外婆?那這個外婆到底是誰?和自己有什么關系?猛然又想起她耳下的那粒紅痣,心里直打哆嗦,不敢再往下想。
拿起手鏡再照自己的臉,全然陌生的容貌,眼睛也懷疑地盯著自己。之琬想:觀世音菩薩呵,杜麗娘還魂還是杜麗娘,我為什么就換了個模樣?我這個模樣到底是誰?為什么他們都叫我之琬,又叫黛西、打鈴、南瓜的?他們怎么管誰都叫“打鈴”,卻又不見他們打鈴呢?放下手鏡,眼睛卻注意到帳簾下方有一塊指頭大小的洞。
她撈起來細看,那洞像是炭火星子濺上去的,虧得當時撲救及時,才沒有漫延開去??粗约盒膼鄣南矌ど嫌羞@么一個洞,心痛不已,起身下床,趿上床前的一雙繡花拖鞋,在屋子翻找有沒有可用的針線。她這么一打量,才發(fā)現(xiàn)這屋子就是她自己的房間,床和櫥柜都沒有換過,只是繡架沒了,書架上的書也變了,放線的小書架上一縷線也沒有,卻有一只黑沉沉的方盒子,上面架著一根曲柄,曲柄下是一面黑色的平圓盤,上面有一圈一圈的紋路,從里到外,逐次增大。旁邊還有幾只小小的瓶子和兩個紙盒。拿起來看了看,不知是什么東西。
之琬打開櫥門抽屜,里面是些怪異的衣服。她這才想起來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長長的白色直身袍子,長及腳面,兩只袖子在接縫處打了褶,使得袖子泡了起來,但那接縫卻是安在肩上。胸前另鑲有抽紗縷空的花邊,也是白色的,只在鏤空處用石榴紅的綢帶打了幾個小小的結子。好好的為什么穿一身白色的袍子?也不嫌忌諱。再一看,這白袍子里頭竟是空的。原來這是一件貼身穿的褻衣。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穿成這樣,真要羞死人了。忙四處找沒有可穿的衣服,櫥柜里的衣服都不認得,也不知道該怎么穿。在床邊看見一件桃紅色的薄綢衣,拎起來看,是交領的,有束帶。領上繡有玫瑰花苞。無可奈何,只好將它穿上,右衽在上,把束帶束在腰間,打個丁香結子。穿好打量,這件衫子下擺抵在膝上,接袖還在小臂處的老地方。這件外衫,倒有些像是戲臺上的書生衣。
這下覺得自在了些,又接著開那一扇扇的柜門,一個個的抽屜??偹阕屗谝聶唤抢锓鲆粋€小漆盒,里頭有十幾束絲線,一大兩小三個竹繃,一個繡著蓮花的針插上還插著十幾枚繡針,一把烏黑的剪刀。最底下是幾塊繡好的繡片,還有兩塊素色手帕。花色都還鮮艷,只是繡著花的淡綠色綾子泛了黃,上頭還有點點的霉斑。之琬看著這些熟悉的東西,一陣歡喜,但歡喜過后,忍不住落下淚來。正是繡帶重尋,羅裙欲認,依稀似夢,恍惚如亡。怎生是好?看朱成碧,憔悴支離。舊時閨中繡畫屏,開箱驗取最傷情。
猛覺眼淚一滴滴落在繡片上,之琬忙從中揀一條舊帕子將淚滴拭干,又擦去臉上的淚水,拿了最小一只花繃,將帳簾上有洞的地方繃緊了,取了一片最小的繡片,比了比,從絲線維里中挑了一束湖綠色的,抽了一根出來,輕輕用牙咬斷了,紉上針,先把繡片在帳底上粗粗釘了幾針,再細細挑繡。
剛做了幾針,手指僵硬著不聽使喚,她這時也不再為這個傷懷了,張張手指,再接著做。針腳好不好她并不去計較,她只是喜歡繡花這個動作,這是最能讓她安心的一個動作。她只有在繡花的時候,才覺得平心靜氣,腦中什么都不想,跟著針線一點點的讓時光從身邊靜悄悄的流走。
她從七八歲上開始學繡,這十多年的繡工,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在她寂寞的青春歲月,在她思春的憧憬時分,伴著她的只有幽幽的昆曲和長長的繡線。在這么一遭天翻地覆之后,重拾繡針,讓她拋開了所有的煩惱,沉浸在一貫熟悉的事物中。
做到后來,她已忘了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莫名其妙的事情,聽見有人進房來,跟她說話,她也沒抬頭,拿著那把烏黑的剪刀剪去多余的邊角。那把剪刀原是純銀的,黑成這個樣子,定是不知多少年沒人用過了。進來的是自稱她媽媽的人,端著一只碗,說:“哎喲,黛西乖寶,你在做什么?這是你外婆的寶貝嫁妝,你可別剪壞了?!?/p>
之琬聽了一驚,才憶起所有這一切,愣了愣,方道:“我看這里被燒出了洞,怪可惜的,就補上了?!?/p>
媽媽放下碗,撈起補花的地方來看,驚喜地道:“真看不出是補過的呢,黛西打鈴琬寶寶,這是你們學校教的嗎?以前只見你繡過西洋的十字繡,沒想到蘇繡也這樣出色。這個洞破了有幾十年了,從來沒人敢去修補。一來是沒人有這么好的女紅,二來這是你外婆的東西,一直收著,不讓人摸。這次還是為了你外婆的六十大壽,從箱底里翻出來掛上,讓她高興高興的。要是她知道你幫她補得這么天衣無縫的,她……”說到這里,忽然住了口。
之琬越聽越心驚,忍不住問道:“她怎樣?”又想,這是顧繡,怎么叫蘇繡?
媽媽扶她坐到桌邊,挪過碗來,吹一吹道:“剛才不是為瘦了還哭嗎?趕緊吃點東西吧。這是廚房用新挖的蓮藕磨成的汁熬的糯米粥,最是溫補養(yǎng)人,快吃了?!?/p>
之琬看著碗里藕合色的粥,差點又要掉淚,忙舀了半勺送進嘴里,又問道:“外婆……她怎樣了?”
媽媽嘆口氣,摸著她的背道:“你外婆在你生病的那天就過去了。這幾天我要忙著請醫(yī)生來給你看病,又要忙著你外婆的喪事,又要招呼親友,忙得我沒時間照顧你,看把你拖成這個樣子了。生病不能拖,一拖小病就成了大病,大病變成了頑疾。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你吃啊,這粥滑溜溜的,很順口?!?/p>
之琬聽話又吃兩口,仍舊緊追不放,問:“外婆閨名叫什么?”她不敢多問,生怕問錯了話,引人疑竇。她知道女子的名字最是不易讓人知道的,出嫁后就成了某某氏。如果她喬之琬真是嫁給了吳菊人,那后代就管她叫吳喬氏。
果然媽媽說道:“吳喬氏啊。不過她有個跟你一樣的閨名,你叫紫菀,她叫之琬。你的名字還是她送的。照道理子孫不能用祖先一樣的字。但你外婆說你是紫菀花的菀,她是玉石琬,不相干。我們一家又都受的西洋教育,西洋人照先祖取名,可以取到十七、八代,有什么要緊。你外婆有時是很洋派的。”
之琬想原來他們叫的“琬兒,琬妹”,是草字頭的“菀”。紫菀,之琬,一音之差,人已經(jīng)變了。強作鎮(zhèn)定,道:“你和她不是很親,是吧?”她聽媽媽口口聲聲都是你外婆你外婆的稱呼,才有此一問。
媽媽有些尷尬地道:“這可不能怪我。我從小就在舅舅家長大,你外婆自己住在這里,我們幾年才見上一次。你也知道,你舅舅舅媽跟我就跟親爹媽一樣,我跟我媽是不太親。所以我才這么疼你,寶寶寶寶的一直叫到今天。我不能讓我小時候受的委屈再讓你受一遍?!?/p>
之琬想不知這當中是怎么回事,我在這里,眼前這個媽媽又是誰的女兒?那個紫菀呢?就是眼前這個媽媽的真的女兒,她去了哪里?她是真的離魂了嗎?還回不回來?她回來了我會回去嗎?
難道我就不回去了嗎?難道我就成了紫菀了嗎?難道要管喬之琬的女兒叫媽媽?腦中混亂一片,不知該怎么理順,忽然問起最沒要緊的問題來,“你的名字是怎么來的?”
媽媽笑道:“這孩子,今天怎么盡問沒邊沒際的問題?我叫吳霜,是天下無雙,國士無雙,的意思。姓吳最不好取名字,你要是個男的吧,叫個英俊,就是個不英??;要是個女孩,叫個美麗,就是個不美麗。我媽管我叫吳霜,就沒得話說了。”
之琬不知怎么喜歡起這個吳霜媽媽來了,從小就不在母親跟前長大,卻是開朗又體貼,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一種人。便寬慰她道:“費心思取了這么好一個名兒,可見外婆是疼你的了?!?/p>
吳霜媽媽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也許是她和我爸的感情太好,我爸死后,她才不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吧。明天是我媽下葬的日子,你身體行嗎?能去嗎?不行就不要硬撐著?!?/p>
雖然自她醒來,都一直是讓她吃驚的事,但聽到這個,還是讓她大吃一驚。下葬?自己看著自己下葬?世上還有比這更離奇更古怪的事嗎?
她還沒回答,門外又走進一個人,穿得和夏陽差不多,都是白色的上衣,下身是一條白色的褲子,肩上吊下來兩根帶子系是褲腰上,那褲子同樣緊緊窄窄,束在上衣外頭。臉圓圓的,還戴著一副圓圓鏡子的眼鏡。頭發(fā)油光光梳向腦后,露出高高的腦門,也是貼著頭皮剪得甚短。一進來笑呵呵地道:“打鈴,我一回來就聽夏陽說菀兒醒了,趕緊來看。是好了啊,都能吃粥了?!弊叩街磉?,伸胳膊摟了一下她的肩頭,俯身在她頭頂上親一下,說:“黛西乖寶,瘦成一把骨頭了哦?!庇衷趨撬哪橆a上親一下,說:“打鈴,外頭的事我都辦妥了,明天下葬沒有問題。天氣熱,不能放太久?!?/p>
吳霜仰起臉,愛嬌地看著他道:“辛苦你了。”
之琬被這個男人一連串的動作嚇得不敢動彈,低下頭盯著粥碗。
那男人又道:“咳,粥有什么吃頭,沒營養(yǎng)沒維他命,應該給她吃白脫奶油巧克力。爹地的小紫菀花兒,等葬禮一完,我們就回上海,咱們?nèi)P司令,吃栗子蛋糕?!?/p>
吳霜不依,說:“說得我好像不疼女兒,菀兒剛起來,身子弱,受不了那些東西,目前還是吃粥最好。你那些奶油白脫,吃下去都積在胃里,有什么好處。你以為誰都跟你的牛胃似的,吃什么消化什么。”
之琬想,原來這就是紫菀的父親。我的天啦,這都是什么呀,怎么父親可以和女兒這樣說話?還又親又抱的?也不怕人說三道四。
紫菀父親笑道:“好好好,我是約翰牛,你們是中國仙女。你這個七仙女,還不是跟了我這個牛郎?!?/p>
吳霜笑得咯咯的,指著紫菀父親,對之琬道:“我說他沒文化吧,他還不信。你聽聽你聽聽,你都錯得哪兒跟哪兒了,月老牽錯了紅絲線,亂點了鴛鴦譜。哈哈,哈哈?!?/p>
紫菀父親也笑,問:“怎么,我又說錯了?錯哪兒了?黛西乖寶,快告訴爹地?!?/p>
之琬被吳霜媽媽引得也偷笑,見紫菀父親問,便應道:“七仙女跟的是董永,牛郎配的是織女。一個是天仙配,一個是天河配?!?/p>
紫菀父親愕然,問:“有區(qū)別嗎?天仙天河,不都是天上的嗎?”
之琬微笑道:“是,天河指的是銀河?!?/p>
紫菀父親一拍大腿,道:“啊?哦,對。是天琴座的織女星和天鷹座的牛郎星,隔著銀河兩邊的。哈哈,我告訴你們,天琴座和天鷹座中間的天鵝座,就是你們說的麻雀搭橋的雀橋,到了夏季,天鵝座由西向東移動,就搭上橋了。中西方雖然傳說不同,但實質(zhì)是一樣的。你們看,我也有你們不知道的吧?!?/p>
之琬有一大半沒聽懂,什么天琴天鷹天鵝的,但他把鵲橋說成雀橋,還是聽出來,忍不住別轉(zhuǎn)頭去笑。吳霜媽媽早笑得說不出話來,按著腰,想說話又笑,一張嘴又給笑回去了。
這時夏陽也來了,想是在屋外就聽見了紫菀父親的話,也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子,哈哈笑道:“安扣,是喜鵲,不是麻雀。Pied magpie和Sparr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