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錯》 章節(jié)介紹
《花顏錯》是林和平寫的一部小說,林和平將小說中的人物阿綰楚延歌刻畫的入木三分,如躍紙上,令人感同身受。《花顏錯》第5章簡介: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剎那,阿綰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女子的臉竟和阿亮娘親的一模一樣?!肮媚铮@蓮花是你折的嗎?”阿綰走了過去,.........
《花顏錯》 四鳳鸞池 在線試讀
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剎那,阿綰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女子的臉竟和阿亮娘親的一模一樣。
“姑娘,這蓮花是你折的嗎?”阿綰走了過去,問道。
女子沒有說話,直到又將手中的一張紙折成了一朵蓮花放入水中,才緩緩開口:“這蓮花,是我看一個人折,然后學會的?!?/p>
阿亮,阿亮!
阿綰心中驟然燃起希望的火光,不由抓著女子的袖子,急急問道:“那個人在哪里?”
女子看了她一眼,說:“你想找他?”
“是。”
“你與他多久沒有見過了?”
這個看似不經意的問題,蕩起了阿綰心底酸楚的漣漪:“許多年了。”
“許多年了?”女子的眼中掠過一絲嘲諷,“既然已經許多年都沒有見過了,怎么現(xiàn)在忽然想起來找他了?”
阿綰無法回答。河水中,紙蓮花載沉載浮,悠悠如看不透的未來。
“我?guī)闳ァ!本驮诎⒕U以為快要沒有希望的時候,女子忽然這樣說道。阿綰回頭,看到她正微微笑著,容色極美,像一朵風中的蓮花。
兩個人乘上竹筏,在隱河上渡著,女子靜靜地撐著竹筏,一言不發(fā)。
“我叫阿綰,未曾請教姑娘芳名。”阿綰開口,打破了沉默。
“名字之于一個人,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卑⒕U說,“名字是一個人身份的標志,如果沒有名字,或許就會忘記自己是誰?!?/p>
“自己是誰……”她沉吟著這句話,忽然笑了起來,“自己是誰,他是誰,而我又是誰?”
阿綰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愣了片刻。
女子又問:“你可曾愛過一個人?”
阿綰無法回答。
“沒有嗎?那你一定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她的嘴角挑起一絲笑容,卻漫起無盡的悲傷,“你日日夜夜陪伴著一個人,守護著他,你是如此地愛著他,恨不得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給他,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然而,他卻愛著另一個人,他的一切都是屬于她的。在他的眼里,你就如同空氣一般,你陪伴著他的人,而她,卻陪伴著他的靈魂?!?/p>
她的字字句句碎在無塵界陰冷的風里,化作把把利劍,刺在她的心上。槳聲燈影里,她的視線朦朧起來,忽然有一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
幾年前的那個夏夜,叔叔帶著阿綰離開苧蘿村。星月璀璨,叔叔乘著竹筏,阿綰就躺在上面,聽著耳畔的水聲,在輕微的搖晃中沉沉睡去。
對于自己和娘親之間的往事,簫映弦很少提及,但每每說到她時,他的目光都是那樣溫柔。他始終念念不忘著的人,叫流湘。
流湘,流湘,多么美麗的名字,像湘江的水一樣溫柔靜默,緩緩地流過心田。阿綰知道自己這個名字的由來,那是叔叔給起的,因為娘親。
綰發(fā)結同心,阿綰。
這就是叔叔對娘親的心。
在無塵界里,四周忽然寂靜下來,阿綰抬眸,看到竹筏已經行出了很遠,闌珊的燈火遠在身后,前面則是未知。
“我們這是到哪里了?”阿綰的心里忽然不安起來。
女子立在船頭,背對著她。
“這些年來,他心里念著,愛著的,一直都只有你?!彼穆曇舳溉焕淠?,鋒利如冰,“他有多愛你,我就有多恨你!”
水里忽然伸出無數(shù)條潮濕黝黑的水草,將阿綰的雙腳緊緊纏住,向下拉去。她不能移動分毫,只須臾間就被拖曳到了水里。
水底混沌一片,仿佛最深沉的夜。她直直**,看到另一個自己脫離了水草的糾纏,漸漸浮了上去。叔叔給她的那支碧玉發(fā)簪從發(fā)間掉下,倏然沉落。
“我無法替代你,所以,只有成為你……”女子的聲音伴著汩汩的流水涌入阿綰的耳朵,淹沒了一切。
眼前有無數(shù)流光飛舞,阿綰看到梨花漫天,叔叔站在瀟然落花之中,衣衫如雪;她看到兒時清澈的苧蘿河邊,阿亮埋頭認真地折著一朵紙蓮花,然后將它拋諸流水;她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子,長發(fā)在水中飄散開來,宛若洇開的墨跡,又如幽暗的海藻,離她越來越近……
終于,她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怎樣一張與她相似的容顏啊,仿佛水中的倒影,處處都透著熟悉的痕跡,卻在眼角眉梢處現(xiàn)出些許不同。
阿綰不曾見過她,但她知道她是誰。
女子來到了阿綰的身旁,靜靜地看著。阿綰想說話,卻發(fā)不出聲音。
“孩子,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幽幽地嘆息著,水波縱橫中她的表情看不分明。
阿綰覺得自己似乎又浮了起來,她回頭望去,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悄然消失了,唯有那雙慈愛而悲憫的眼睛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是那樣想說話,她想呼喊,想叫囂,她拼盡了全力,卻終究只能發(fā)出那樣一個微弱的聲音。
“娘……”
有淚水自眼底涌出,融入這無邊無際的黑暗里。
恍惚,迷離,痛楚,麻木。
虛幻,卻無處不在的真實。
在同隱河一樣黑暗而沉默的空間中,一個人懸浮于半空中,身畔縈繞著黑白兩色的氣體,它們相互交融,卻界限分明,翻滾著,流動著,將他包裹在內。
在這個亦虛亦實的世界里,重力好似已不存在,他的身體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懸浮著,像被這些奇異的氣體托著,又仿佛是他將它們吸引了起來。
身體上的痛楚異常劇烈,他顫抖起來,這種顫抖從心底傳遞到指尖,然后又傳遞到縈繞在他身畔的那些氣體中。霎時間,黑白兩色的氣體奔騰翻涌起來。
他的手指動了動,隨著這微小的動作,云海緩緩聚合,在空中幻化成一張美麗的女子的臉。如果阿綰看到,一定會認得出這個人就是她在隱河中看到的人,她的娘親。
云?;没傻呐铀貎舻拿嫒莺挽闳麸L,溫婉地看著他,笑著。
他的目光有剎那間的迷離,分明知道那是夢幻泡影,卻依然伸出手去。就在此刻,云海忽然翻騰起來,霎時間淹沒了她的笑容,將她的容顏隱沒了。
空中的男子眼前片刻的迷離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銳和漠然。他揮了揮衣袖,云海分散開來,化作一個個更小一些的光球,他閉上眼,張開嘴,將那些光球全都緩緩吸入……
苧蘿村,夜。
混混沌沌之中,阿綰從昏迷中醒來,借著月亮微弱的光亮,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處荒草叢中。就在她心里害怕又焦急的時候,忽然聽到了腳步聲,伴著一聲聲熟悉的呼喊。
“阿綰,阿綰……”
那一剎那,她的心臟狂跳起來。
叔叔,是叔叔!
她掙扎著起身,然而渾身疼痛欲裂,難以移動分毫,也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她聽到那聲聲呼喊由遠及近,再然后漸漸遠去了,四周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叔叔竟看不見她?她躺在黑暗里,心緩緩沉落。忽然,腳步聲又來了,阿綰剛剛熄滅的希望之火再次點燃,然而看到來的人,她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
竟是在隱河上要害她的那個女子!
手,柔軟的,冰涼的,描摹著她的眉眼。那雙手的動作是那樣輕,仿佛只是雪花飄落在了眼睫上,卻令她覺得分外冰冷。阿綰只能看著她,卻毫無還手之力。
女子終于開了口:“當初你給我意識的時候,我是那樣感激你。因為你的一滴血,我不再只是一只漆黑丑陋的暗靈,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魅兒?!?/p>
阿綰心里一顫,原來她就是魅兒!
“我盡心盡力地守護著阿亮,看著他從一個懵懂的孩子長成一個俊逸的少年,看著他日日夜夜不停地疊呀疊,只為你的那一句話?!彼穆曇魩е鵁o盡的疼惜和憐憫,“一萬朵?!?/p>
“可是你走了,不辭而別,再也沒有回來。他真傻,一直在等你,相信你會回來?!彼鋈恍α耍八麖膩矶疾恢?,我一直默默地陪伴著他,為他做了那么多。
“漸漸地,家里的蓮花越來越多,堆滿了所有的屋子,他依然在不停地疊著。終于,他即將要疊夠一萬朵,但天意弄人,就在這最后的時刻竟發(fā)生了火災。人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為時已晚,大火熊熊,很快就將所有的花朵燃燒殆盡,他竟沒有呼喊,只是這樣靜靜地站著,看著火海吞沒了一切。那一夜,他的娘親也因這場火災而殞命。”
“從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說話,也不再折蓮花,就在我以為他將要放棄的時候,他忽然消失了。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沒有,但我相信他一定還活著。我在等他。那段時間,村子里怪事頻發(fā),村民們心中懼怕,紛紛搬離了村莊,這個村子也就漸漸變成了一座荒村?!?/p>
阿綰聽著魅兒的話,想到那個晝夜不休折著蓮花的男孩子,不由痛徹心扉。
“我化作人形之后,到處尋找你,因為你是他的牽掛,也只有你能夠救他。三年,整整三年!他離開了三年,我也找了三年。老天待我不薄,如今終于讓我找到了你!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來,笑聲散在夜風里,聽起來卻像是哭一樣。
“現(xiàn)在,就讓我借用你的身體,代替你去喚醒他!這一世我欠你的,來世再償還吧!”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蒼白的月光下,阿綰的思緒漸漸模糊,有什么清冷而深沉的東西緩緩沁入腦海中,占據(jù)著她的意識。
這是那樣一種悲傷,如同塵封了經年的酒,濃烈,悠遠,洶涌如波濤一般,將她完全淹沒。
許多年前,那時候的魅兒,還不是魅兒。
它是一只渾身漆黑的暗靈,身體單薄得如同紙片一般,它喜歡唱歌,雖然它知道自己的歌聲沒有人能聽到。每個有月亮或星光的夜晚,它都會唱歌。它有時是站在蒿草葉子下,有時是坐在圓滑的石頭邊,有時候是浮在清涼的河水上,聲音細細小小。
它唱:“明月照君席,白露沾我衣?!?/p>
它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亂。”
它唱:“夜宿桃花村,踏歌接天曉?!?/p>
它不知道這些句子究竟是從哪里來的,仿佛只要一張口,這些美麗又略顯孤寂的詩詞就會從它的口中躍出,仿佛有生命一般。
有人在聽它的歌聲,那是兩個孩子。月色下,它看得到那個男孩在側耳細細聽著,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他的眼神溫和得如同靜靜灑落的月光一般。
第一次,它的胸膛里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心臟在跳動。
因為那個女孩的一滴血,因為她的一句話,它的一生就此改變?!八庇辛松兂闪恕八?,魅兒。
他依然看不到她,她卻知道自己的變化。她的身體漸漸豐盈,容顏也變得玲瓏。當他獨自于夜里坐在苧蘿河畔的時候,她會幻化出七彩羅裙,穿著它在他的面前起舞。水袖翩躚,滑過他的面頰,帶著一縷清涼的香氣。
然而,他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他只是低著頭,折著手里的紙蓮花。
紙蓮花,一萬朵紙蓮花!
她看著他那沉迷的眼神,是那樣難過。
他逐漸長大,從一個稚嫩的孩子長成挺拔的少年,眼神依然清澈,只是時常緊抿著的嘴角卻極少流露出笑意。他依然在折著,她想告訴他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了,卻在幫他一同折著。他從未教過她,她看了那么多遍,早已熟記于心。
在黑夜里,當他沉沉睡去,夢里依然輕聲呢喃著那個人的名字時,她的心里一陣顫抖。那一刻,她是多么想把手中剛剛折好的一朵紙蓮花撕碎扔掉,卻終究只是默默地將它放在他的枕邊。
她的動作是那樣小心翼翼,一如心底那些從未說出口的思念。
第二天早上,當他醒來看到枕邊一夜之間綻放出的大片紙蓮花時,先是驚詫,繼而微笑。他反復地沉吟著那個名字。
阿綰。
阿綰,而不是她魅兒。他不會叫出魅兒這個名字,他甚至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存在。
他不知道,在許多個微醺的午后,她是怎樣坐在他的身旁,輕輕地唱著那些他聽不見的歌;他不知道,在許多個落雪的冬天,她是怎樣站在雪中,思緒隨著他悠遠的目光飛至天邊;他不知道,在許多個靜謐的夜里,她是怎樣凝望著沉睡著的他的眉眼,怎樣輕撫著他的衣襟,怎樣落淚無聲。
這些,他全都不知道。
當她終于決心入畫時,他卻消失了,終究沒能看到她的樣子,不知道她的存在……
此刻,當看著被自己制住的阿綰時,魅兒幾乎要顫抖起來。那樣強烈的愛和恨交雜在一起,即使是一杯鴆酒,她也要毫不猶豫地喝下去。
她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說過的那句話。
他說,世間最苦,是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