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來晚了》 章節(jié)介紹
《對不起我來晚了》是一部備受網友喜愛的言情小說,作者夏奈爾敘事清晰,文筆流暢優(yōu)美,且不失詼諧有趣,可讀性強,具有典型的網絡文學特色?!秾Σ黄鹞襾硗砹恕返?章內容介紹:這場突來的車禍,倒讓他們即將繃裂的關系得到緩和。靜怡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出息,.........
《對不起,我來晚了》 進退兩難 在線試讀
這場突來的車禍,倒讓他們即將繃裂的關系得到緩和。靜怡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出息,小時候跳自行車,長大跳汽車,她同葉飛說希望以后不要跳飛機。她沒想到這句戲言居然會成真。
靜怡右腿骨折,在醫(yī)院住了幾天后回家休養(yǎng),因打了石膏,無法走動,葉飛為照顧她,調到建筑工地,工作雖更辛苦,但時間機動。他每天早上送她上學,晚上再準時來接。靜怡行動不便的那一個月,葉飛都住在她家中。
他買了新鮮食材細煮慢燉的做中國菜,靜怡每次都吃得很滿足,并要求中午也要帶飯。
他晚上依然在打工。他不知何時新?lián)Q了一份兼職工作,下班時間不定,有時他回來的略早,有時很晚,但無論早晚,他都疲累不堪。好在有時晚上不用去,這一天即成為靜怡的節(jié)日。
靜怡房間太小,放不下工作臺,葉飛住進來后,靜怡依然用客廳大桌做功課。她畫圖或剪裁時,若葉飛不用上夜班,他通常拿本書在桌子另一頭安靜的看。他有時也畫圖,卻是枯燥的工程圖,間或用一用她盒中的顏料。
靜怡要趕的功課太多,每每做到深夜還做不完,葉飛進門的第一件事,即是命令她立刻去睡覺。
夜復一夜,靜怡已養(yǎng)成等他回來的習慣。若做完了作業(yè)他還未返回,她即開了電視坐在客廳里看,眼睛雖盯著屏幕,心思卻在門外,一點點細小聲響都讓她心驚一回。
葉飛有一天回得特別的晚,已經凌晨三點還未進門。他的手機總是留言,靜怡擔心得坐立難安,不知他是否出了意外,惴惴的猜測讓她度日如年。她不時打開落地玻璃門趴在欄桿上往下望,已是一月,外面冰天雪地,靜怡凍得渾身發(fā)抖也不肯入室。她進進出出幾次,始終不見他的蹤影,實在是坐立難安,她穿上羽絨衣戴上帽子手套,拄著單拐,小心的下了樓順著馬路往前走。
擔心與他錯過,靜怡走了一段路又拐回,雪花夾卷在風中,鉆入她的圍巾帽子中,她冷得直打顫。她摸出手機再打電話,還是留言。以往葉飛間或會復一個電話,而這份新的兼職工作,似乎管理很嚴,只要上班,電話總是設靜音,有時下了班也不記得調回。
雖然以前也常與他無法聯(lián)系,但不住一起,不清楚他具體在做什么,反而不擔心,而現(xiàn)在到了應當返回的時間仍不見他的蹤跡,她難免胡思亂想。
她心里暗下決心,只要葉飛平安返回,她再也不做讓他為難的事情。
走到不知多少個來回,急得要哭時,一輛白色小車駛過來,因路邊緊密??苛嗽S多車輛,葉飛并未看到靜怡,他找到一個車位倒車進入。出車門時,他身體晃了兩下,忽如其來的暈眩幾乎要將他摔倒在地,他很努力才穩(wěn)住身形,悶聲咳嗽時,聽到靜怡在后面喊他,轉身見靜怡急急走來,他趕快制止,說:“小心摔跤,你站著別動,我過來?!?/p>
他的聲音略有沙啞,講著話又難以自制的咳了幾聲。
靜怡很聽話,馬上站停了等他過馬路。
“這么晚怎么出來了?”葉飛拿過她的拐杖,半摟著她的腰,扶著她慢慢回家。
“我睡了一覺,見你沒回來,就出來看看月亮,順便接你一程?!?/p>
葉飛抬頭看滿天飛雪,疑惑道:“今夜出了月亮?”
靜怡強忍住笑,說:“出啦。我下樓那會好大一片月光,不過現(xiàn)在又下雪了?!?/p>
天氣變化難測,就如女人心思。葉飛一點不懷疑靜怡撒了謊,他們走得極慢,身上很快落滿一層雪花。
“你出來多久?棉襖都濕透。”葉飛又斂眉不悅。
“才幾分鐘嘛,雪太大而已?!?/p>
“那我們走快點?!?/p>
“我哪里走得快,你慢一點,葉飛,我若再摔倒一次就完蛋了。”
已經很慢,還能再慢?葉飛搖頭,由著靜怡摟緊他的腰慢慢向前挪。
靜怡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現(xiàn)象。葉飛的棉衣居然扣得嚴嚴實實,要知道他從不怕冷,再冷的天,也只在襯衫外加件棉服,且從不扣上。他這身冷酷打扮曾惹靜怡班上男生效仿,他們傷風感冒幾次后自然恢復本來穿衣方式。
她站停,問:“是不是襯衫上有紅色印跡,你怕我發(fā)現(xiàn)?”
葉飛難得震驚一回,顯然未想到她一猜即準。
看他的反應,靜怡即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嘻嘻笑道:“哦,難怪你這么晚才回來。不過也對哦,你二十七歲啦,這么大年紀與女孩子約約會才是正經生活嘛。衣服上有唇印根本沒什么,不用遮藏?!?/p>
靜怡將葉飛的沉默當作默認。她放開摟住他的手,拿過拐杖,快走兩步,說:“走得這么慢,我凍死了,快點。”
果然是女人的心,天上的云。葉飛自認聰明,卻永遠猜不透她們在想什么。
進門的臺階前結了厚厚的冰,靜怡的拐杖在上面未點穩(wěn),向一邊偏滑,她眼看就要摔倒,葉飛將她及時挽住。
“過幾天我要重回設計部,再摔傷,我可沒法照顧你!”
靜怡不以為然的笑道:“你放心,我找個照顧的人還是很容易。沒有同你講哦,我差點成為真的非洲公主,做個土著人的王妃,哈哈,那位黑人蠻有意思,我不愿聽他講情話,他就同我講他們那里的水果,你也知道法國的水果若不來自西班牙就來自科特迪瓦,他說運到這里的都是未熟即摘下來,味道差好多。我就開玩笑要他帶幾個那邊的芒果菠蘿給我啊,他真帶呢,盡管那里戰(zhàn)亂頻繁,可他一兩個月回一次國,他講外人看是好亂,實際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呵呵,不過真心來講,他帶來的水果確實好吃,蜜一樣甜,我每次都想留給你嘗一嘗,可水果爛掉了你也沒來?!?/p>
葉飛淡淡笑笑,說道:“對不起?!?/p>
靜怡擺擺手,大度的說:“算了,要同你計較,我不要活了。有一次他同我講他們那里的西瓜,有半個人那么大,切開之后,芳香四溢。我隨口就說,那也帶一個來吧。哈哈,葉飛,你猜后面怎么了?”
葉飛太累,實在不愿講話,只想上樓休息,但他不愿破壞靜怡這么好的興致,他搖頭表示不知道。
靜怡自己笑了一會兒,說:“他本來沒事就趴在我桌子前同我聊天,后來見我就走掉。有一天我在休息間遇到他,問他怎么了,為何躲我。他講,實在是那樣大的西瓜很難夾帶混過海關,他覺得無法對我交待,只好躲起來?!?/p>
葉飛扶著靜怡小心登臺階,道:“倒是個很實在的人?!?/p>
靜怡微笑點下頭,說:“我在讀語言時有位老師,激動起來會跳到我們桌子上講課,他常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游泳……現(xiàn)在學校里有位阿拉伯老師,他常在下課后送我一盒巧克力或是一束玫瑰,法國,根本不在乎師生戀?!彼f到這里頓一頓,想起中國被人誤解的那一幕,歷歷在目,卻似一場電影,里面的情節(jié)都與自己不再有關聯(lián)。
恍若隔世!她心里暗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她依舊用活潑的語氣接著講道:“他日日如此,我?guī)缀醵家袆樱Y果有一天他問我,可愿意做他第五個妻子,他四位妻子都來自不同國籍,他很想要個中國老婆哦。哈哈,葉飛,阿拉伯人可以娶五個老婆啊,我差點成老五?!?/p>
葉飛強自挺起精神,答道:“看來我不用擔心你嫁不出去?!?/p>
靜怡說:“都是爛桃花啦,法國是個太浪漫的地方,什么人到了這里都是桃花遍地。也算有過男朋友,那個跆拳男,還有珀斯卡,總是交往一段時間就無法進展,好似缺了什么。備選的倒蠻多,只是選男朋友就象法國人選總統(tǒng),總發(fā)現(xiàn)選了誰都不對,選誰都想在任期屆滿前將他換掉……大家都以為珀斯卡是我男朋友,其實他只能算一個玩伴。”
葉飛低咳兩聲,說:“我本不應干涉你與誰交往,但是他的生活方式太頹廢……”說到這里,他又忍不住咳嗽。靜怡擔了心,問:“你怎么了,生病了么?”
葉飛搖頭繼又點頭,聲音暗啞的說:“可能……咳兩天自會好?!?/p>
靜怡說:“我們班上感冒咳嗽的人好多,冬天一到,個個都會傳染幾次流感?!?/p>
說著話,兩人已經到了五樓,葉飛進屋后直接去洗澡間,他鎖了門,將棉衣脫掉,襯衫上血跡斑斑。他將襯衫浸入洗衣盆刷洗得干干凈凈,而后放了一缸熱水,他在鏡子中看著自己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眉頭不禁皺起。躺在熱水中,胸口郁結的疼痛略略緩解。
他還是第一次碰到場下立即復仇的對手。按道理這絕不允許,但既是黑市,也無太多規(guī)矩,大多數(shù)人都為能看到一場更精彩的血腥演出而興奮。
葉飛不想傷他,但他逼人太甚,若不讓他見血,他還要拼死糾纏。師父以前常對他講,若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
想起師父,他眼角酸澀。
門外有人敲門,他睜開眼睛,將頭從浴缸沿上抬起,問:“怎么還不去睡?”
靜怡隔著門講道:“我睡不著,反正你現(xiàn)在也不睡,陪我聊天好不好?”
“你應當去睡覺!”
“我白天睡太多,今天是周六,你也不在家,我睡了一天?!?/p>
“那你去看一會書,看著看著就睡了?!?/p>
“你在挖苦我?”門外是靜怡不滿意的聲音。
葉飛不禁微笑,說:“這是事實?!?/p>
靜怡背靠著門,也笑。安靜了一會兒,她又說:“明天周日,你又去哪里兼職?”
葉飛答道:“明天休息?!?/p>
“真的?你真的休息?”靜怡顯然極興奮,真是幾個月難得等到葉飛休一天假。她站了起來,石膏撞得木門咚咚響,但她頓了頓,又問:“那你明天要出去陪女朋友?”
“我沒什么女朋友?!?/p>
“哦——我明白了?!膘o怡恍然大悟:“葉飛,原來你深藏不露,也玩一夜情。”
葉飛被她說得無言以對。不過與她聊天,一向是件開心的事情,若與她吵架,也最讓他頭痛。他好似什么都可以看得很云淡風輕,唯獨與靜怡爭執(zhí)后,心里總是耿耿于懷,幾日都不痛快。
靜怡又在敲門,聽到他應才說:“我是不是很不乖,很惹你煩?”
“也沒有……可能是我用得方式不對?!?/p>
“你不要對我太兇,還有,不能過那么久才來看我?!?/p>
葉飛說:“我好象隔三岔五就來看你,怎么能說久?”說著話,他從水中起身,拿了浴袍穿上。
靜怡噘嘴,心里說道:“那不是因為我惹事了么,我要象以前那么乖,你才不會管我。”
葉飛吹干頭發(fā)出來,見靜怡還坐在浴室門口,果然一點都不困的樣子。但他已經累得手都抬不起,他彎下腰來摸摸她的頭頂,要她馬上回房間。
靜怡已幫他把客廳沙發(fā)床攤平擺好。雖然又困又累,他卻無法馬上入睡,他翻個身,沖著門外說:“還不睡覺!”
語氣依然嚴厲,靜怡卻沒有以前那么害怕,她打開客廳的門,探頭進來,說:“我想看動畫片?!?/p>
葉飛本想說不行,但她才講不能對她太兇,于是緩了口氣講道:“現(xiàn)在很晚了?!?/p>
靜怡回答道:“我就是睡不著嘛。本來很困,可是出去走一圈,就完全睡不著了。”
葉飛終于讓步。靜怡很高興的走進來,開了電視,拿了宮崎峻的一部動畫碟來看。她倒是蠻細心,戴了無線耳機,并不太打擾旁人。
靜怡很喜歡看動畫片,尤其鐘愛宮崎峻,他的動畫感情細膩,想象豐富,她百看不厭。葉飛從未看過。他哪里有時間,只要有空,他寧愿用來補充睡眠。
靜怡有這位動畫大師所有的碟片,一張張收集來,費了她好幾年的時間,有的甚至托同學從日本直接購入??吹枚嗔耍窗l(fā)現(xiàn),宮崎峻早期的動畫,場景都是日本本國風景習俗寫照,而后期,則全是大氣宏偉的歐洲風光,有的完全照搬現(xiàn)實場景,就連街道上的面包鋪、奶酪店都是實名,看來是直接將寫生作業(yè)套用。
她突然發(fā)現(xiàn)魔女飛過的一座城堡似曾相識,過了一會兒記起來那是她大二時開化裝晚會的地方,葉飛夜晚下班后來城堡門口接她,也是在這一夜她的英雄夢滅,她發(fā)誓再也不理葉飛,永遠不再見他。
“好傻。”靜怡心里自語,即使他不再是那位讓她崇敬膜拜的英雄,她也無法割棄對他的掛念。她轉頭去看熟睡的葉飛。他呼吸綿長,氣息沉沉,臉上剛硬的線條在睡夢里全斷了弦,況且他頭發(fā)長長了,未及時剪,即顯出柔和散漫。
靜怡眼前又出現(xiàn)那個穿著白色棉綢衣衫的俊美少年,他閑閑的站在河渠邊,問坐在岸邊的靜怡和站在水里的小崔:“你們,這是在玩什么?”
他在她仰視的視角中恍若天神。
靜怡本想第二日一早即拉葉飛一起去參觀奧賽博物館。每個月的第一個周日,巴黎市內大大小小的博物館均免費,靜怡幾乎一次沒未錯過?,F(xiàn)在只有奧賽未去,那是雕刻家的天堂,雕塑與歐洲建筑密不可分,靜怡知道若能拉葉飛一起去,她將會擁有一個最完美的講解員。
她未想到,葉飛第二日卻暈迷不醒。說是暈迷,也不完全正確,他頭腦尚清晰,拒絕了靜怡叫救護車的建議,他說他只是累,睡一覺就好,以前也常有這種情形,不用擔心。
他一直睡到日落,才真正醒過來。睜開眼,即見到靜怡滿是憂慮的眼,與他視線相撞,她的淚霎時簌簌滾落。
“怎么了?非洲公主?!比~飛抬手將她臉上的淚擦掉。
“我以為你再不肯醒過來?!膘o怡一邊抹淚一邊說:“你也太夸張,睡這么久,讓我害怕。我每過十分鐘就看一下你有沒有呼吸?!?/p>
葉飛坐起身來,滿是歉意,他說:“我感覺你一直坐在身邊,只是無法清醒過來?!?/p>
“你平時打工太狠,完全將自己當機器。機器也有維修保養(yǎng)的時候嘛。你到底想要賺多少錢才夠?”
葉飛掀開被子站起,說:“還差一點?!?/p>
靜怡奇怪的問:“差一點?你想買別墅還是想買游輪?若是置不動產業(yè),你完全可以貸款嘛,為什么要讓自己這么累?”
葉飛微微一笑,說:“我不習慣找銀行?!?/p>
靜怡搖頭,說道:“你真的是個原始人類?!彼白∫ハ丛¢g的葉飛,對他伸出手,說:“請拉我一把,我的腳全麻了,不能動?!?/p>
待靜怡的腳拆了石膏,葉飛即搬回自己住所,她雖還要用拐杖,但已可以出入自由。她的右腳因長時間未用力,小腿萎縮,細小的畸了形,將她嚇得撲在葉飛身上大哭一場。醫(yī)生再三保證只要略加鍛煉,即可恢復正常。
葉飛雖然忙,但他努力抽空時常來看看靜怡,即使只是坐五分鐘。靜怡已經心滿意足,他整整陪伴了她一個月,雖然這一個月里,白天各自上班上課,晚上他又兼職,見面的次數(shù)依然很少,但畢竟每天都可以見到。
現(xiàn)在每日回家見到空空蕩蕩的客廳,靜怡很不適應,更何況又要重新面對面包黃油,她空虛又愁苦,想趕快打個電話找人一起出去游玩。但她不想再讓葉飛失望,只能努力收了心認真讀書,拒絕珀斯卡所有的邀請。她將每天的時間排得滿滿,實在是上學期太貪玩,缺席的何止一堂課。她一邊追趕課程一邊找同學幫她補課,每天時間不夠用,也確實沒有時間去應他的約會。
美佳不時常來。在葉飛進駐的一個月里,靜怡總是拒絕美佳來家中小坐的提議,幾乎讓美佳生氣,以為朋友情誼不再。靜怡在葉飛離開后主動示好,請她來家中玩。不巧有一次正遇上葉飛來探望,從此美佳沉淪,心中只有葉飛,每日都要來靜怡這里守株待兔,并纏著靜怡問有關他的所有事情。
靜怡被纏得煩了,即告訴她,做他的女朋友超級無趣。他只知上班打工,難得有空的話就當宅男,別講陪女友逛街,他能陪伴身邊的時間都須用秒來計算。他不愛講話,連笑容都似彩虹一樣不輕易出現(xiàn)。他不聽流行歌曲,不看電視,不會玩三國殺,沒有QQ,不懂什么是網游。你要講蘿麗正太,他完全當作聽天書。你要開玩笑,他并一定能體會,你要有心事不講,他絕對看不出來。他在其他方面聰明的無以復加,但是感情,他好似未開竅,盡管他曾經有過一位美得不可逼視的女友。
美佳并未被靜怡如此負面的剖析嚇住,她情深意濃的堅持,結果將葉飛逼退,他不再來靜怡家中,只是簡訊略發(fā)得勤一點。當然所謂的勤,也不過一周有一條或是兩條問候。
美佳請靜怡幫忙制造兩人相見的機會,靜怡哪里肯幫,若不是她,葉飛哪會不再來?美佳顧盼生輝的美目眨了眨,想出一個絕好的理由。
她說:“現(xiàn)在他未接受我,所以不再來,一旦我成為他的女友,保證允許他時不時來看看你??墒恰o怡,若是別的女人,就不會這么大度哦,她不可能象我一樣理解你們之間的勝似兄妹的超友誼。你也知道,女人天生醋味十足?!?/p>
靜怡覺得她講得有道理。
美佳察顏觀色,已知靜怡有所松動,再接再勵的講道:“而且,你有時與他確實也太親密。也只能是我才能不計較。”
靜怡聞言失笑道:“怎么可能?十年前與他親密還有可能,那時尚小,現(xiàn)在怕他都來不及,哪敢親密?”
美佳說道:“我見過好幾次,你直接就著他的咖啡杯喝咖啡,他一點不在意,接過來繼續(xù)喝完。你也知道他略有潔癖,怎么可以容忍與人共用杯子?還有……你吃飯時他一直看著你,眼中神色,真是讓我嫉妒,你要喜歡哪道菜,他都讓著你,碰也不碰。”
靜怡哈哈笑道:“不要誤會,他是吃飯慢,他總是這樣,我吃完了他還幾乎什么都沒吃。他有時抬頭看著某人,你莫要以為他在注視誰,實際上他是在想事情,想得入了神,就是一副情深款款的樣子?!?/p>
美佳還是有些不相信,說:“他怎么從來不望著我想事情?”
“他哪里敢望?他都不理你,你都瘋成這樣,若他看你兩眼,你豈不是要翻了天。他能望的,除了墻壁也只有我?!?/p>
一席話講得如此悲壯,美佳反而不好意思,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多心了一點,除了上面她所觀察到的幾條,葉飛對待靜怡,確實如靜怡所講,完全的家長作風,象是管教子女。
靜怡在美佳的再三懇請及勸導下,終于答應幫忙。
下周即是中國新年,周末的唐人街又有一年一度的嘉年華,靜怡每年都去,那是在華的各個商會或是僑會舉辦的游行活動,游街祈福也展示中國民俗,圍觀者法國人多過中國人。
游行隊伍中有大頭福娃娃,有天女散花彩車,亦有福祿壽三星,他們一邊走一邊給人派利是包??上Ю锩鏇]有包著錢幣,只有一枚糖果。福建華人會每年都扛著媽祖上街祈福,逢人即散發(fā)三支小小的燃香,每到游行隊伍停頓下來表演時,圍觀者可將香點燃,三拜后插入媽祖佛相前的香爐許愿求福。許多法國人覺得有趣,雖不懂到底何意,也學著中國人模樣拈香禮拜,動作笨拙,倒是娛樂了圍觀的中國人。
靜怡最喜歡看舞龍與醒獅。醒獅隊皆是年輕力壯的青少年,平時都是華人區(qū)武術隊的弟子,到了年節(jié)時即出來舞舞獅,也順便賺一些酬勞。華人街上好多商鋪都備好鞭炮與沙拉,等待舞獅來門前表演,沙拉與紅色的利是包拴捆一起,醒獅采青后將利是包也吞下,這個利是包中可不是一粒糖果,通常是幾百歐不等的報酬。有些講究的店面,還會請醒獅入內消災破邪,價格更要貴一些。
巴黎街道普遍偏小,且又圍觀者眾,舞龍常常難覓施展場地,若找到一個寬闊地方起舞騰躍,常讓周圍人看得嘆為觀止。在歐洲神話中,龍是兇惡的反面動物,給人們帶來災禍,并不得人喜愛,神話中總有英雄屠龍。靜怡每看一回,就要與同去的同學解釋一回龍在中國的地位與尊榮。
游行隊伍中亦有武術隊,不過三分之二的表演者為外國人,看著黑皮膚的姑娘或是金發(fā)的小伙子穿著中國傳統(tǒng)服裝打太極拳或是練一趟刀槍,連靜怡都感覺驚詫。在法國生活四年,她倒是發(fā)現(xiàn)法國人更崇尚武術,好似每個法國人從小就練一些防身術,最受法國家庭歡迎的是柔道,其次是跆拳道與合氣道,最后才是中國武功。
他們大多從三歲開始練習,一直練到大學結束。只因政府對二十六歲以下的年青人有業(yè)余活動補助,學習任何東西都只需交最基本的設施費用,幾乎可算免費。所以法國的青年們,大多精通一兩項體育活動,同時又懂得使用一些樂器,聽起來,好似文武雙全。
近幾年來,中國年的游行隊伍中多了幾支巴西的艷舞團,亦有非洲某地的嘉年華樂隊,還有幾支法國民間組織的隊伍,若非武術即是表演傳統(tǒng)歌舞,一路唱唱跳跳不停歇,展示了他們無窮的精力。
中國人內斂安靜,游行隊伍大多只是一路屏氣靜心行走,雖有扇舞,也是和著柔柔的中國民樂,輕漫翩然,不能與巴西狂熱的桑巴相提并論,只有醒獅或舞龍間或做一些熱烈動作,但也不能同巴西人一樣從開場一直舞到結束。
外國社團的加入,倒使游行動靜結合,讓觀者更飽眼福。
靜怡問清葉飛這周日不用上班,即請他作陪看游行。見葉飛不復,她又講她那日也做表演,化妝成宮女給皇帝開道,請他一定要來看一看,她將會賺到平生第一個五十歐元。她并未講前美佳同她一組。
經不住她軟磨硬蹭,葉飛終于同意盡量來。
靜怡高興極了,馬上與美佳商量,到時三個人一起在唐人街隨意走走,而后靜怡玩失蹤,將空間讓給美佳。
周日那天,兩個女孩子很早就到籌備處,換衣服化妝,然后仔細聽帶隊者講解規(guī)則與注意事項。終于,九點整,鑼鼓喧天,醒獅開頭陣,游行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fā)。靜怡以前每次看游行,都覺得中國隊伍太無精神,到終點時,外國人隊伍神氣活現(xiàn),與開場無甚區(qū)別,中國人已經個個溜肩滑腰,看似累得站都站不穩(wěn)。
她曾為這事氣結,輪到自己在隊伍中走走停停五六個小時,她才知道這樣有多辛苦,她累得足跟都痛,手上紙做的宮燈重逾千斤。她看前隊的女孩子還要時不時的跳扇舞,覺得又夠幸運,咬咬牙又將宮燈端正提起,面帶微笑的望著周圍的人,很配合的與圍觀者合影。
她邊走邊搜尋葉飛,直到游行快結束也未見他的影子。
葉飛此時坐在意大利大道的一個小酒吧飲咖啡,他一向討厭人多的地方,更何況是這種人山人海的游行。他上網查看了路線,知道游行將在他所坐的咖啡館前結束。他只等靜怡從隊伍中出來再迎上去,這個女孩子粗心的很,并不會追究他什么時候來又是否看過她的表演,她只在意他是否到來。
前面有一陣陣熟悉的鑼鼓聲,敲鼓的人看來并非內行,完全不懂要根據(jù)醒獅不同套路及動作而變換鼓譜,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節(jié)奏的鼓點。但即使如此,這種震人心肺的熟悉聲音還是聲聲敲擊在他的心頭,讓他難受。
他常在夢里回到故鄉(xiāng),那個存在他腦海中尚未改變模樣的故鄉(xiāng),男耕女織,有孩童在村莊里呼嘯著跑來跑去,或是追逐戲?;蚴浅酥L好一起放紙鳶。那時的每個人都很快樂,他也很快樂。
小崔還很小,時??拗鴣碚宜?,說又有鄰人的孩子說他沒有爹媽,同他一樣是奶奶在路上拾撿來的,他要葉飛去幫忙揍那些小壞蛋。葉飛想辦法哄他開心,將自己珍藏的好東西分給他,還手拉手的帶他去找黃師父學習武藝。
他蠻喜歡有小崔陪伴,不至于一個人面對刻板的黃師父,靜坐無語。幸有小崔的存在,他沒有變得太沉默,時不時,他的臉上也會掛著一個淡淡的笑容。許多人說小崔除了愛笑,已學得十成十他的模樣,可是又有誰知道,他也在努力學習小崔的活潑健談,可他終是學不來。
小崔那次找上門來與他打斗,他只略作防護,并不反擊,讓小崔打個痛快。葉飛無法辯解,他需要時間與陳雷周旋,更為了奶奶的安全,他不敢輕易返回小村莊??墒莿倮蟮男〈迏s不見得有多快樂,打傷了葉飛,他自己更難過。
小崔坐在他身邊哭得如當年一樣傷心。他哭夠了,起身離開,葉飛將他喊住,請他代自己照顧奶奶與黃師父。
小崔并不回頭,只是講:“你根本不用叮囑,我不會象你一樣,這么無情義。只要他們在,我不著急做自己的事情?!?/p>
葉飛沒有將這句話聽懂。等到明白到底小崔所講的“自己的事情”是什么時,已經太晚。有時夜深人靜時獨自冥想,他也會痛恨上天對他不公,為何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后三天即將他遺棄?為何他所有的至愛,奶奶、黃師父、小崔,都棄他而去,毫不顧及他的感受?他們難道從未想過他也會痛?
是否命盤中,他已注定是一個被拋棄的人,無法更改?!
他的咖啡已冷,沒有一絲同情的熱度,且苦得蠻橫無理。
葉飛看到舞獅已到前面十幾米處。
密密的圍觀者將他的視線擋得完完整整,但醒獅起躍之間,他分辨出他們有一對金獅,一只黑獅與一只彩獅。
金獅即是他與黃師父常一起合演的太獅,用于迎賓或隆重的交往禮儀,一般不輕易出動。一旦出動,其他獅子要向他三跪九叩。太獅相遇,則要互相點睛,以獅口交換請貼后才可開始舞獅。
黑獅代表張飛,理應舞得威武兇猛,彩獅是指劉備,所以溫和。按道理還應有一只代表關公的紅獅,動作與馬步的運用都要相應凝重。
葉飛是這行中的高手,只越過人頭看了幾眼他們的動作,即知這些人只懂得一般的舞獅動作,也略學過一些南拳作根基,卻完全沒有融匯貫通。他不知不覺起身,來到一處空隙觀看。
他們的馬步用得模棱兩可,步法也不穩(wěn)固,麒麟步做得不地道,跳步不到位,本是硬橋硬馬落地生根的動作,被他們表演得虛浮。但好在只是給人看熱鬧,并非真正的比試,倒也沒有什么。
舞獅表演先結束,這些少年們紛紛摘了面具放在一邊,聚集起來聊天。葉飛看著那些放在地上的獅頭面具,一時心里五味雜陳。它們好似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要將葉飛拉至身邊。葉飛一驚,快步走到一個看不見它們的地方,背靠電線柱,努力平靜心緒,耐心等待靜怡的隊伍到來。
對于靜怡,他現(xiàn)在真的倍感頭痛。
他初時以為很易完成靜安對他的囑托,確實靜怡剛來法國的那三年用功上進,雖與同學四處游玩,但整體是個懂事又自制的女孩子,未讓他操太多心。而自那次劫匪事件后,她時而乖巧,時而任性,時而很明事理,時而肆意妄為。葉飛完全看不懂她,也不知應用何種方式與她相處,好似他越是管教,她愈是逆反,如若真的放下不管,她又找事與他過不去。
他還從未遇過這么棘手的事情,也從未象現(xiàn)在這樣束手無策。他每次都將靜怡寫給媽媽的信仔細研看,想從中窺探她的心理動向,可是靜怡也懂得遮掩心事,她所描述的東西都無關緊要,恰似她平時綴在服裝上的一些小裝飾,真實存在,卻非主要部件。通過它們,他只能管中窺豹,無法將靜怡看得明白透徹。
葉飛才知道自己對靜安承諾得太快。究竟他要負責到什么地步才算照顧好了靜怡?他原以為只是負責她完成學業(yè),助她找到一份安定的工作后他即可抽身退出,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并沒有這么簡單,他要時刻警惕她不要誤入歧途,甚至,不得不去打探她交的男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靜怡的隊伍比較靠后,葉飛等了好一段時間才看到她拎著宮燈款款走來。她左顧右盼,顯然是在將他尋找,待終于看見他,靜怡高興的蹦了幾下,揮揮廣袖。到達終點后,靜怡將宮燈扔入花車,又脫掉罩在棉襖外的戲服,摘掉頭飾,拿了書包沖到葉飛身邊,還未來得及講句話,她又說:“糟糕,忘記拿錢,你等我一下?!?
不等葉飛回答,她又跑了回去。
游行團隊陸續(xù)到達終點,最后是載歌載舞的巴西人與法國本地隊伍,他們笑容滿面的表演到最后一秒鐘。舞獅少年們這時拿了獅頭成群結隊的要回協(xié)會,巴西性感舞娘請求與他們合影,少年們欣然同意。他們重又舉起獅頭,擺出馬步,與穿紅戴綠的舞娘們一一合影,這種中西結合的景象剛柔互補,看上去蠻有情趣,許多游人過來拍照。
靜怡終于拿到了錢,擠回葉飛身邊,捶著手臂說:“好累啊,一分鐘不歇的在路上走了這么多個小時,才賺五十歐元,賺錢真不容易。我可不可用人生賺到的第一筆錢請你喝咖啡?”
葉飛微笑道:“當然可以。”
此時路邊傳來喧嘩的吵鬧,他們轉頭看去,舞獅少年們正與幾位男子講話,雙方均語氣不善。葉飛想走,靜怡卻想看熱鬧,她拉住葉飛的手往前擠。
那四位男子,皆穿了節(jié)日盛服,看來是法國民間表演團隊的參與者。葉飛在等靜怡時粗粗看過他們的表演,好似功夫都不錯。他們也正是自恃有本領,一定要借著這個機會與中國功夫一較高低。舞獅少年們本不想惹事,但畢竟年少氣盛,被他們幾句話挑起火性,答應了他們的挑戰(zhàn)。
為了使比武帶有節(jié)日氣氛,對方要求戴著獅頭比試,打斗過程用腿不用手。舞獅少年以為自己得了天時地利,舞獅本就是他們的強項。但葉飛卻暗自搖頭,知道他們天真的入了圈套,他已看出這幾位挑戰(zhàn)者都是跆拳道高手。
跆拳道源于韓國,是一個年輕而現(xiàn)代化的武道。它是糅合了中國傳統(tǒng)武術及日本空手道的精髓,并加以創(chuàng)新而發(fā)展起來的一門獨特武術。跆拳道以其他格斗術不同,它以腿為主,以手為輔,以其變幻莫測,優(yōu)美瀟灑的腿法聞名于世,在動作上講究以剛制剛,以簡練硬朗的方法直接擊打對方。防守時亦很少使用躲閃防守,剛來剛往,硬拼硬打。
說起來,葉飛比較偏向于這種簡潔明了的格斗方式,但是黑市拳老板卻一再要求他不能總是五秒鐘就讓對方倒下,那么多人買票進來投注,都希望見到讓人熱血沸騰的纏打,纏打的時間越久,結局越不明朗,投注的人就越多。無人希望進場還未坐穩(wěn),押注的錢還握在手中,比賽已經結束。
舞獅少年輸?shù)脴O慘,沒人能撐得住三個回合。挑戰(zhàn)者下腳穩(wěn)狠準,招招擊中要害,完全不浪費一絲力氣去做多余的表演。輸了的舞獅少年雖氣憤,卻不愿意聲張,勉強舞動獅頭向周圍的人致禮后才下場,對方則借著醒獅喜慶的面目繞場一周,圍觀的人們只道是場友誼表演,掌聲雷動。
葉飛看得皺眉,指節(jié)都握白,他放開靜怡的手,正要分開人眾上前,一位三十幾歲的壯年人趕到,他接過一位少年手中的太獅,上場應接第四個人的挑戰(zhàn)。這位壯年人顯然是師父,他的幾個舞獅動作剛勁威猛,馬步穩(wěn)實。對方是個結實的阿拉伯人,大概來自突尼斯,他講的法語帶有明顯的突尼斯口音。
他拿了一只黑獅,看看壯年人,傲慢的說道:“希望這次不要讓我們再失望!”
壯年人擺了一個四平馬,說:“失不失望,我們打完再講吧。”
相對于前三場戰(zhàn)事,這一次確實讓突尼斯人略傷腦筋,兩個人退退進進打了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但腿功畢竟不是壯年人的強項,無法運用手部動作,使他的功夫大打折扣,不大一會兒他即有了落敗的跡象,突尼斯男子借著一個機會,使出高難度的騰空后旋踢,重重踢在壯年人胸口,力道之大,讓壯年人滑退十幾步,他還未站穩(wěn)腳步,突尼斯男子已乘勝追擊,提膝前蹬,欲以一記推踢結束比試。他前面幾位同伴皆是三招之內擊敗對手,他纏打時間略久,讓他很覺沒有臉面,這一記推踢目標是腹部,他存心不想讓壯年人再有還手之力,所以下了狠勁。
以他這個力度,若壯年人被他踢中,必定起內傷,雖不至于要了性命,但一年半載不可做重活。葉飛閃身入場,他動作之快,壯年人都未及看清是誰,即被太極的粘連手法帶著轉了一個圈堪堪避過攻擊,手上抓住的太獅也被來者輕易摘去。
突尼斯男子勝算十足的推踢落空,他定下腳步來看戴著太獅面具的葉飛。
葉飛說道:“你們都已打過一場,我們公平一點,你們四個一起來?!?/p>
他如此大的口氣,惹得場外人一陣驚呼,這四位挑戰(zhàn)的男子忍不住大笑,突尼斯男子道:“你們中國人講起中國武功來,都是如何了得,真正打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你先打贏一個再說大話?!?/p>
葉飛應道:“好!”
突尼斯男子立刻擺好防衛(wèi)動作,但葉飛并不急于進攻,先是按禮儀舞起獅子向周圍人問好,算起來,他已經差不多九年未碰過醒獅,這時驟然再舉起,前塵往事似颶風來襲,迅猛刮至心頭,他無法抵擋,任他性格如何堅忍,也止不住淚水盈眶,好在獅頭面具將他抵擋,無人看見他眼中的淚。
按道理,與觀眾打招呼只是幾個簡單動作,但葉飛無法停住舞獅的動作。他腦中自動幻化出相應的鼓點,起挪騰躍翻滾,一個人將本應兩人舞的太獅的威猛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無論是場內還是場外,人人都看得入了神,眼中所見,不再是一只布制綢扎的假獅子,而是一只威風凜凜、身姿矯健的野獅,仿佛它隨時可以撲過來將人吞噬,圍觀的人不知不覺的因敬畏而后退。直至葉飛舞停,大家還未從剛才所見中回過神。
葉飛對同樣看得目瞪口呆的四位挑戰(zhàn)者說道:“哪位先來?”
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突尼斯男子退了下去,讓他們中間武功最高的一位黑人上了前。這位黑人男子高約兩米,腿部超比例的長。他抓過一只彩獅,戴上即進攻,一句話都不講,葉飛并不閃避,迎著他的腳步上前,卻在堪堪將觸及的時候以座盤步矮下身形,右腿以一個極其不可思議的角度踢出,黑人男子撲通一下?lián)涔蛟诘亍?/p>
圍觀者看不清細節(jié),只看見黑人猛沖上前卻忽然跪下。
葉飛的太獅懶懶的在地上打個滾,眨著眼睛抖毛舔身,似剛剛睡醒,它很漫不經心的接受他的跪拜。
黑人男子咬牙暗道:“這不可能?!彼麤_上來,對似乎不及起身的葉飛起腳下劈,但是結果還是一樣,他又被反踢中膝彎處,再次撲跪在太獅面前。葉飛立步站起,做了幾個舞獅動作,一副毫不提防黑人的樣子,他這種輕慢讓黑人怒氣難忍,躍身而起,扭腰轉胯,以他最出名的雙飛踢分別擊向葉飛胸腹及頭部,他還從未在這個招式上失過手,因此腳上下了十二成氣力。況且他們距離如此接近,而對方完全未做防守。
當他第三次“撲嗵”跌跪在葉飛面前時,他還是無法理解為何會敗,更想不明白對方出腳位置為何永遠是他無法想象的角度。
這時,與舞獅少年一起觀戰(zhàn)的壯年人興奮的抓住身邊學生的手,講道:“三拜太獅!這位年青人顯然生氣他們不懂舞獅且褻瀆舞獅文化,我們有幸遇到高手,一會兒定要想辦法留住他?!?/p>
黑人將獅頭面具扔在一邊,不再信守只用腳不用手的開場申明,手、拳、掌、肘、肩、膝、腳等各個關節(jié)部位都用到,葉飛并不放開面具,依然只用腳功,即使在進退攻防之中,舞獅步法依舊分明。他一向不喜歡纏斗,每擊必中,黑人常是招式還未出全已被他硬硬的踢倒在地,但葉飛腳下留情,畢竟這不是黑市拳館,沒有必要將他打傷,雖接二連三倒地,黑人不肯服輸咬牙爬起繼續(xù)打,直至圍觀者噓聲連連,且不斷有人喊,你輸了,下場吧。
如此境況,黑人男子實在無臉面再戰(zhàn),灰著臉退下。
另三位男子交頭接耳,似乎在商量要不要再繼續(xù),葉飛不耐煩的對他們講道:“一起來,我省些氣力?!?/p>
這一次沒有人笑,他們抬頭看了看威風八面的太獅,終于還是扶著黑人青年在人群的哄笑中離開。
葉飛將太獅獅頭取下,小心的放在地上,他的手在它上面的輕輕觸摸,真舍不得與它說再見,但他還是很快站起身,也不尋靜怡,低頭疾步離開。敬慕的人們自覺的讓開一條通道給他,舞獅少年及其師父趕快追過來:“先生,請留步!”
葉飛只裝作未聽見,加快腳步穿過人群,這時一個人沖過來欲捉住他的手腕,他想也不想即變掌外翻,反扣住對方手腕旋壓外推,對方驚叫呼痛,居然是靜怡。葉飛趕快拉了她的手,趁著街口人多,快步閃進一家咖啡館,從那里穿過后門來到另一條街道。
葉飛以為只需將舞獅隊甩開即無糾纏,他沒想到還有一位中年男士一直緊跟其后。
他將葉飛的去路擋住,說:“這才是你真正的實力。你為什么要假打?”
葉飛蹙眉道:“你講什么,我聽不懂?!?/p>
這位歐洲男士微胖,但看出曾經很結實,眼中依然精光四射。他激動的大聲喊:“你懂。請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假打?你知道你讓我輸了多少錢!”
葉飛拉著靜怡往一邊走,說道:“你認錯了人?!?/p>
男士一閃身又擋住路,他說:“你的長相,見過一眼一輩子難忘,我怎么可能認錯人!”
葉飛心想今日真不是出門的好日子,他轉過身要往回退,男士一把抓住他的肩,葉飛只需看他這一個動作,即知對方有武功在身。葉飛轉肩壓臂,輕巧的化解了男士的招式,拉著靜怡后退幾步,皺眉冷聲道:“你也想打架么?”
中年男士剛才還強硬的態(tài)度一下軟化,他囁嚅的講道:“我哪敢,哪敢,以前我也打黑市拳,威猛一時,不過沒有你厲害,差遠了。你看我的手,骨骼全都變了形,后來打拳總輸,不打嘛,什么活都做不了,一雙手廢了,整天鉆心的痛。內臟也傷得差不多,大聲咳嗽都不行?!?/p>
葉飛望著他,眼中神色難辨。
男士見葉飛沒有避開的意思,趕快接著說:“我只能去那里押注,畢竟以前自己也打過,看人一般不會錯。你剛打兩場,我們就知道押你絕對贏??涩F(xiàn)在,只要我們在你身上押大注,你就輸,你是不是在假打,你不應當輸?shù)?,你要知道我再輸兩次就沒辦法生活,我有三個孩子……”
他說得動容流淚,他用那雙變了形的手去胡亂抹淚。靜怡看看他又看看臉色冷然的葉飛,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葉飛帶著靜怡走開時,這位男士依然在哭泣,沒有再跟過來。
黑市拳沒有規(guī)矩,只有利益。葉飛碰過一位對手,明顯是沖他而來,每個指節(jié)上都戴有鑲有鋼刺的指環(huán),裁判解釋說這位先生是個打架狂人,這些指環(huán)勻是在指節(jié)被人打斷后鑲植上去,與手骨連為一體,所以不能算他帶了武器。
葉飛那一場贏得很艱難,身上的傷痕現(xiàn)在還未好全。
他初上場時,對手都很一般,那時他尚是不出名的新手,必須打贏才可拿到報酬,他不費力氣即將他們瞬間打倒?,F(xiàn)在想想,他真是太無經驗,他本當韜光隱晦,保持一個中庸水平,不應那么鋒芒畢現(xiàn)?,F(xiàn)在他已經成為拳館的明星人物,許多地方的黑市拳手聞名而來,指名要與他一戰(zhàn)。這些人或來自歐洲,或俄羅斯,也有美洲甚至遙遠的不知名的偏遠小國。能上場與他打斗的人物都非等閑之輩,拳館從未有過的興旺,只要有他的時間段,票價一番再番,依然供不應求。
但他已不能按自己想法去打,他必須盡量拖延打斗時間,且要打得精彩。勝負也全是利益說了算,每到難解難分時,拳館老板即會根據(jù)押注情況,通過某個暗示要他輸或是贏,無論輸贏,他照樣拿酬勞。
刻意輸比認真贏更困難艱苦。他既要輸?shù)煤翢o把柄,又不能讓自己受太重的傷,要在攻防的瞬間時時掌握這種微秒的尺度,實在是太難。他不能做到次次如意,拳館老板只按合同克扣他的提成,不敢對他指責,他還真害怕這位冷漠硬朗的青年拂袖而去。
好在葉飛從來寡言,未告訴這位視錢如命的刻薄老板,他這幾年需要很多錢,他現(xiàn)有的工資遠遠不能負擔,即使加上原來幾份兼職所賺也不夠他的花銷,他很珍惜這份入錢更多更快的工作。他不會輕易說離開,盡管討厭它的暴力血腥。
他們在一家裝潢古舊的咖啡館落座。在等咖啡送上來時,靜怡低頭看手機,她很快喜形于色的站起來,擠到葉飛身邊坐下,遞上手機說:“果然發(fā)送上來了誒,速度真快,不愧是IT高手?!?/p>
手機在播一段網絡視頻,正是他剛才教訓黑人男子的過程,上傳不過才十幾分鐘,點擊率已過萬,不斷有評論刷新。葉飛看得皺眉。好在他是背對這位拍攝者拿下獅頭面具,且直接從那里離開,視頻上并無他的正面形象。
靜怡看葉飛眉頭皺得厲害,問:“你現(xiàn)在成網絡紅人哦,怎么好似不高興?”
酒吧侍者將咖啡端上來。葉飛將手機還給靜怡,說:“喝完咖啡我們趕快走?!?
“我們多坐一會兒,好不好?”靜怡小心的問。葉飛臉色不佳,看來今日無法幫美佳成就好事,美佳接到短信,應正在趕來的途中。見葉飛不回答,她說道:“葉飛,剛才那個大叔講你打黑市拳,是真的么?”
“是。”葉飛直接了當?shù)幕卮?。既然靜怡已經聽到,他也不打算隱瞞,搪塞只會越描越黑。
靜怡立刻面露擔憂之色,說:“我聽說這種地方都不簡單,很危險,你真的那么缺錢用么,你缺多少,我讓媽媽借一些給你?!?/p>
“你道聽途說而已。那里蠻好玩,就似一個俱樂部,觀者下注賭錢,我們并無金錢交易。”他喝一口咖啡,輕描淡寫的繼續(xù)說道:“我從小修習武術,總要找個相應的地方做些練習,否則也會手生?!?/p>
聽他講得這么輕松,靜怡一下子放了心,她以為就似珀斯卡每月必去的賽車俱樂部,組織者雖三令五申不準下注賭輸贏,還是有參觀者偷偷賭著玩。
她一副恍然的模樣,說:“難怪你每夜回來都累得好慘,我還只道你的工作如此累人,原來是工作完又去玩拳。以后也不能講你不懂娛樂。”
葉飛剛喝完咖啡,美佳推門而入,額頭上盡是汗水。靜怡心里氣惱他今日喝得速度太快,又覺得美佳也來得太慢,這里離剛才游行的地方不過只隔兩條街。
美佳一見到葉飛,雙頰即變得緋紅,她略有羞澀的走近,說:“好巧,你們也在?!彼淮埣礋峤j的坐在他們對面,滿眼喜悅的看著葉飛說:“剛才有位同學錄了一段很精彩的視頻……”
不等她講完,葉飛已站起身,邊拿外衣邊說:“我先走一步,你們慢聊?!?/p>
以前他再怎么不待見美佳,至少還保持基本禮貌,今日卻將她的話生硬打斷,讓美佳難堪。靜怡看美佳一眼,也跟著起身說:“我累了,也要回家。美佳,改天見?!?/p>
她向好友做個打電話的手勢,跟著葉飛出了酒吧。
美佳懊惱極了,不知自己又講錯了哪句話。
靜怡一邊快步走一邊問:“葉飛,你好似很不喜歡美佳。她那么漂亮,性格又好?!?/p>
葉飛猛然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她,漆黑的眼中怒氣凜凜,靜怡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非洲公主,我要什么樣的女人由不著你來安排,你不要再玩這種小把戲,否則以后休想我應你的約?!?/p>
靜怡低頭不語。今天葉飛的脾氣真的不太好,看來她選錯了時間與地點同他提這個話題。葉飛講完后轉身大步離開,不再管她。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有些遷怒靜怡,真正讓他心情煩亂的是那些醒獅,他沒想到九年后還能與它共舞。自從他放下那只太獅后,腦中即暈暈沉沉,少時與小崔及幾位伙伴學舞獅的片斷毫無秩序的不時閃現(xiàn),將他努力撫平的心緒沖擊得千溝萬壑,節(jié)奏明快的鏗鏘鼓聲更敲得他心慌意亂無路可逃。
他感覺頭部劇痛。
放在師父家中的那幾只醒獅現(xiàn)在不知如何,是否已蒙了塵,是否同他一樣無限懷念曾經的歡樂歲月?
口袋中的手機不斷震動,一向機警的葉飛也遲了鈍。他拐入一條公園小道,找到一條休息長椅坐下。
因天氣寒冷,公園中沒有人,只有幾只鴿子在他腳邊走來走去,時而飛來一只貪吃的麻雀,歪著頭看他是否會派送面包,久等不到,它又飛走了。
它倒似有點象靜怡。淘氣機靈,總是想著吃。
“我哪里是總想著吃,我只是想吃你做的中國餐而已?!膘o怡那時還拄著拐杖,倚在廚房門口看他忙碌,說:“你有沒有聽說過女人就象一列火車,逛…吃…逛…吃…逛…吃…嗚嗚嗚——”
葉飛并沒有立即聽懂,等靜怡解釋后,他不禁失笑,也只有她腦子里天天裝著這些古怪的笑話。
那一個月他們相處的蠻好,沒有再出現(xiàn)爭吵。兩個人對曾發(fā)生的不愉快只字未提,葉飛只是責怪她對自己的性命太不負責任,汽車也敢跳。
靜怡卻答道:“總覺得你在身邊,肯定不會有事,一生氣就跳了。”
這算什么回答。
他從口袋里拿出又在震動的手機,原以為會是靜怡的電話,卻是0086開始的號碼,顯然來自中國。這個號碼他很熟悉,他們每個月都會有幾次通話。
他趕快接聽,對方很有禮貌也很婉轉的說道:“葉先生,您必須做一個決定。他已經暈迷七年,我們也精心做了護理,但只要子彈尚在他腦內,好轉的可能幾乎為零。我們這幾日一直要您做決定,是因為他已不能自主呼吸,需靠呼吸機來維持……葉先生,您在聽么?”
葉飛臉色蒼白,極虛弱的答道:“我在?!?/p>
醫(yī)生接著說道:“你必須選擇做不做手術。”
葉飛艱難的說:“但……成功率還是微乎其微?”
醫(yī)生靜默好一會兒,回答道:“是的,葉先生。中國這幾年醫(yī)療水平突飛猛進,但對于這顆子彈,我們還是束手無策,它所處的位置實在太刁鉆,技術上幾乎不可能,只能靠運氣……葉先生,現(xiàn)在的情況是,要么冒險開顱取子彈,要么……”
醫(yī)生停下,不想將話說得太直白尖銳,顯而易見,葉飛既然能不惜一切代價保住這位男子的性命,七年如一日的從國外匯款,只能說明他們感情深厚。
要么等死。葉飛當然明白醫(yī)生想說什么,不能自主呼吸,已經離死亡的邊界不遠。他盼望了七年,每日醒來都在心中寄存一個希望,希望這一日醫(yī)生電話打來,驚喜的告訴他,靜安醒了!然而命運終究對他殘酷,從來不肯讓他真正開懷大笑一次。
葉飛心中如遇雪崩,冰涼一片,他的手無力滑了下來。
醫(yī)生一直在喊葉先生。葉飛強自忍住心中排山倒海洶涌而至的痛楚,將電話再次舉到耳邊,慢慢的說道:“謝謝你,劉醫(yī)生,請問錢還夠么?”
醫(yī)生趕快答:“暫時沒問題。至于是否手術,您還需時間考慮?”
葉飛沒有立刻回答。
他難以定奪。開顱取子彈,若失敗立刻死,不做手術,靜安現(xiàn)在也瀕臨腦死亡。
醫(yī)生在那邊嘆口氣,說道:“您在歐洲,那邊腦顱手術比中國更先進,您為何不想辦法將他轉去您那里治療?”
葉飛啞聲答道:“我想過??墒切胁煌ǎm保外就醫(yī),卻還是囚犯?!?/p>
醫(yī)生又嘆氣,既是惋惜也是同情,他說:“他入院時不過十六歲,按道理未成年人應從輕量刑,怎么過了七年還未期滿。”
葉飛心里道,已經從輕,卻還是判了十年。可見當年那筆交易有多大,陳雷果然夠狠。
掛上電話,葉飛馬上打給靜怡,問她在哪里,靜怡可憐兮兮的說道:“還在剛才那條街上,我不小心將你追丟了?!?/p>
葉飛起身去找靜怡。他很想見到她,在這個時候,只有她輕俏的話語和干凈的笑容可以讓他放松下來,否則他不知如何承受這些處心積慮要將他壓垮的事實。
他真的好累。他感覺自己象是舉著千斤巨石被擠退懸崖邊,前進已是無望,后退即是死亡。要么他扔下巨石自救,要么一起毀滅。
靜怡果然還站在原地。那個地方正是風口,將她帽子上的小球吹得左右搖晃。因沒有手套,她的手凍得紫紅。她笑吟吟得看著葉飛走近,沒有要靠前的意思。
看著她純凈無邪的笑容,葉飛心中愁郁百結的心情略略有所松馳。他走到她面前,問:“走丟了也開心?”
靜怡仰頭望著他,說:“我剛才同自己打賭,看你來不來找我。”
葉飛說:“看來你贏了?!?/p>
靜怡卻搖頭:“我輸了,我賭你不來。”
葉飛說:“既然賭我不來,為何還在這里等?”
靜怡答道:“我每次都是賭你不來,每次都認真等。這樣萬一你來了,我雖輸了但很開心,你不來,我也沒有輸,也不用傷心。大多時候我都贏。”
葉飛皺眉,說:“古怪理論?!?/p>
兩個人沿著街道緩行。葉飛這次沒有走太快。路遇一個商家沿街送玫瑰,他們才知道原來這一日是情人節(jié)。不似中國那樣所有的節(jié)日都大肆宣揚,這里只有圣誕節(jié)略有模樣,其它的節(jié)日都悄然來又黯然去。
女子將玫瑰與宣傳單遞到葉飛面前,說道:“先生,特殊的日子,送您可愛的女友一枝玫瑰!”
葉飛沒有接,淡然說道:“您看錯了?!?/p>
送花人略有尷尬,收回手自語道:“如此珠聯(lián)璧合,怎么有錯?”
靜怡背著手,邊走邊傾側身看一眼葉飛,得意的說:“噯,終于有人講我們看起來象情侶?!?/p>
葉飛微笑,抬起手很自然的按在她的頭頂上,說:“你再長高一點,年紀再大一些,或許就象了?!?/p>
靜怡一頓腳,生氣的站住,見葉飛并不等她,趕快又追了上去,嚷道:“你明知我再長不高!我都不嫌你老,你還嫌我太小。”
葉飛只是笑而不語,她這個樣子真是蠻可愛。
路過一家亞洲超市,兩人進去采購了一些蔬菜。法國人食肉較多,蔬菜品種單調,只有兩三種可生食的沙拉。象韭菜,小白菜,大白菜,豆芽,絲瓜等物種,只在中國超市才可買到,大多是華人在這里開地種植,但也有一些無法培育,直接從亞洲空運過來,價格貴得讓人吃驚。
靜怡此時就拿著一個拳頭大的小冬瓜,大驚小怪的叫道:“葉飛你看,五十歐元一個,是不是太夸張?我不要學服裝,我要去當農民種菜?!?/p>
葉飛接過放進購物籃中,說:“你沒有看這個冬瓜的翻譯名么——寶瓜,當然貴?!?/p>
靜怡將這只過于金貴的冬瓜從籃中又拿了出來,說:“太貴了,還是不要。我哪天若回中國,一定要天天吃冬瓜……”
“你快四年沒有回國,要不要回去一趟?”葉飛問她。
靜怡一邊選菜一邊講:“機票好貴。況且我在假期都要實習。明年必須買真正的頂級面料用以設計作品,一米就要一兩百歐元。而且要隨老師去世界各地的品牌基地,或去參加國際展會,機票住宿都自理?!?/p>
她拿著一只紫茄,背靠菜攤轉過身來看葉飛,說:“這一年的學費加雜費,老師給我們預算了一下,節(jié)省著用也至少四萬歐。我真不好意思再大大咧咧的向媽媽要錢,現(xiàn)在很后悔當時一時激憤選了這所學校。你看美佳的學校,雖然無名,但學費低,也沒有這么多活動,其實學的知識都差不多?!?/p>
“無須后悔。你們學校出來的畢業(yè)生,各大公司爭搶,不會畢業(yè)即失業(yè)。當你有個穩(wěn)定的高薪工作時,你就知道現(xiàn)在所付的學費物超所值。”
靜怡還是嘆口氣,灰心的說:“話是這么講,我們同學之間也都這樣相互鼓勵。他們賺歐元花歐元,倒還好點,可要知道媽媽賺的錢,十塊才當這里一元,一元錢,只能買我手上這只小茄子?!?/p>
她眼睛忽然一亮,說:“你說,我是不是也應當申請助學貸款?然后一邊工作一邊還,不要媽媽太累。”
葉飛沉默了幾秒鐘,答道:“你是外國學生,助學貸款不易申請。”
“如果你給我做擔保人,你不是有固定工作么?”靜怡說:“我的同學大多都是父母做還款擔保。”
葉飛抬頭去看哪處付款臺人比較少,冷漠的答道:“對不起,我不想做。”
靜怡“哦”了一聲,沒有強求。她只道葉飛在法國住久了,思想已經法國化。法國人之間,無論關系有多么親近,都不會相互借錢,他們若需要錢,一定找銀行,即使只為買一臺洗衣機,也分期付款。至于擔保,更在于個人意愿,父母也常拒絕給子女擔保,更何況,她與葉飛之間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若萬一她畢業(yè)后沒如計劃及時就業(yè),葉飛將面臨銀行催債。
葉飛去排隊付款。為避免太多瑣碎解釋,他沒有告訴靜怡,銀行貸款以個人工資水準來定限額,他早已貸到最高限額,無法再幫她做擔保。
靜怡站到他身邊,未安靜兩分鐘,她又開始同葉飛講學校中的趣事。
她說班上好幾位同學結了婚,她都當過三次伴娘,也有好幾位未婚生子。有個好年青的男生,早上來上課時總提著一個汽車籃,這位爸爸一邊記筆記,一邊用腳搖動車籃,寶寶吸著奶嘴要么睡覺要么喝奶,好配合。好似就哭過幾次,老師最多只講,麻煩先帶他出去一會,他不哭了再進來。好奇怪的現(xiàn)象是吧。
法國奇怪的事情多著呢,政府鼓勵同居,她所住的那套房子,單人住時房屋補助是一百多歐,若兩個女生合住則要降低,但一男一女同住,簽份同居證明,就可獲得近四百歐的返款。所以網上好多中國人出租同居身份,實際上只是出租房補號碼,并不住在一起。
她正說得開心,見葉飛將外套衣領豎起,低了頭往柜臺上擺選購的商品。她順著方向看過去,相鄰的隊伍中有幾位推推掇掇的中國女生,一直望著他們兩個,手機舉起,顯然在偷拍。
她們見靜怡轉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收起手機。
靜怡聽到她們壓低聲音在爭論:肯定是他,網上有段視頻有他的正面。
另一個人講:我在場,雖未看到他的臉,但看見他拉著這位女孩子走開……
靜怡小聲嘟噥:“葉飛,原來出名并非好事,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p>
葉飛不回答,快速刷卡付帳,帶著她離開。
晚餐相對豐盛。靜怡吸著鼻子在桌子邊轉一圈,說:“好有過年的感覺。只是人少了一點,靜安 要在就熱鬧了。葉飛——”她向廚房喊道:“靜安上次到了北極洲,不知現(xiàn)在又在哪里,他沒再寄卡來么?我天天在盼望他的信息?!?/p>
葉飛答:“還沒有?!?/p>
他想,看來又要拜托哪位出門遠游的同事幫他寄回一張卡片。
他不知道這些謊言能撐到何時,可是他也實在沒有勇氣將實情相告。即使是渺茫的希望,也好過絕望。他心有旁鷲,被熱鍋燙了手,他趕快將燙傷處放在冷水下沖。靜怡聽到聲音過來,要拉過他的手來看。
葉飛揚手躲過,說:“小小燙傷,不用在意,坐好吃飯?!?/p>
靜怡經美佳的提醒,吃飯時不再一心只關注美味,對葉飛略加注意。他果然吃飯時愛走神,飯吃得極少,發(fā)呆的時間無限長。不過美佳到底什么眼神,葉飛哪里是含情脈脈,他深如點漆的眼中隱藏的全是悲傷,連遲鈍的靜怡都清晰感覺。
“你在想什么,好似很難過?”
葉飛聞言才知自己失了態(tài),他跳過話題說:“明年的費用不用放心上,據(jù)說你媽媽在股市上一帆風順,這最后一年,她應當付得起?!?/p>
靜怡還似小時那樣很易被人轉移話題,她說道:“媽媽也在郵件中同我講過。她現(xiàn)在可大方,我記得小時候同靜安多用她兩塊錢都要被她嘮叨半天。實際上,我對她是愧疚,以前恨過她好長一段時間,她來看我我還躲著她,現(xiàn)在想想真不應該?!?/p>
以前的那段讓靜怡痛苦的過往,歷經時間洗禮,已褪盡苦澀,還原成一段難以忘卻的記憶。她對媽媽已經完全不再恨,只是無盡的想念,更何況她現(xiàn)在又有了靜安的消息。生活對她還是很優(yōu)待。她只等靜安返回,兩人一起回到中國,齊齊出現(xiàn)在媽媽面前。
現(xiàn)在她能做的,只是耐心等待,幸福已經揚帆啟航,不久即會駛至門前。
靜怡側頭想了一想,說:“靜安也不發(fā)一張照片過來,他現(xiàn)在有多高?在海上航行,應當又壯又黑。我常在夢里見到他回來,笑醒過好幾次?!?/p>
葉飛輕叩一下桌板,不耐煩的講道:“你真是話多!”
靜怡低頭悶聲吃飯,心想,葉飛有時太冷情冷意,又不是不認識靜安,從未主動提及,更別談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