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抽下來的時候,我正盯著遠處那棵歪脖子樹。**辣的疼在后背炸開?!翱词裁纯矗?/p>
晦氣東西!”押解的差役盧二,一口濃痰差點吐我臉上,“還以為自己是侯府千金呢?我呸!
到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骨頭都得給老子爛在這兒!”我叫芃野。三天前,
我還是現(xiàn)代農(nóng)大剛畢業(yè),蹲在試驗田里啃面包的研究生。一覺醒來,
就成了大胤朝靖安侯府那個嬌滴滴、據(jù)說因為得罪貴妃而被全家抄斬流放的獨女。流放地,
北境寒石堡。據(jù)說那地方,石頭縫里都透著死氣。盧二又揚起了鞭子。
周圍幾十個同樣蓬頭垢面的流放犯,麻木地看著,眼神死寂。我閉上眼。不是認命,
是集中精神。鞭風呼嘯而至的瞬間,我消失了。眼前景象驟然變換?;颐擅傻奶?,
腳下是龜裂干硬、毫無生機的黑色土地,一眼望不到頭。死寂。
空氣里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喘息。
這就是我醒來時腦子里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東西——一個巨大、荒蕪、寸草不生的隨身空間。
除了我,活物進不來。但外面的死物,我能用意念收進來,也能隨時取出去。剛才情急之下,
我把“自己”收了進來。后背的鞭傷還在隱隱作痛,提醒我這不是夢。
空間里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我喘勻了氣,檢查了一下身上。
侯府**那身綾羅綢緞早就被扒了,現(xiàn)在套著粗糙的灰布囚衣。唯一值錢的,是貼身藏著的,
原主母親偷偷縫在衣角里的幾粒金瓜子,還有一小包…種子?我小心地掏出來。
幾粒飽滿的麥種,幾顆干癟的豆子。大概是原主母親留給她在流放地求一線生機的念想。
我苦笑。在這連草都不長的鬼空間里,種子有屁用?等等!我猛地看向腳下漆黑的土地。
一個念頭瘋狂滋生。這空間…能種東西嗎?意念一動,
一粒麥種被我小心地埋進腳邊一道深深的裂縫里。沒有水。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F(xiàn)實里,
盧二發(fā)現(xiàn)我憑空消失,會怎樣?不能躲太久。深吸一口氣,我集中精神:“出去!
”天旋地轉。冰冷的寒風夾著砂礫打在臉上。我依舊保持著剛才閉眼挨鞭的姿勢,
摔在冰冷的泥地上?!芭?!”預想中的鞭子沒落下來。周圍一片死寂。我睜開眼。
盧二舉著鞭子,眼珠子瞪得溜圓,活像見了鬼。他旁邊另一個差役張大了嘴,
能塞進一個雞蛋。所有麻木的流放犯,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波動——驚恐?!把?!
”盧二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猛地后退一步,鞭子都拿不穩(wěn)了。我撐著地爬起來,
后背的傷疼得我倒抽冷氣?!安顮斂椿ㄑ哿税??”我聲音沙啞,帶著點剛“睡醒”的迷糊,
“剛才一陣頭暈,摔倒了。”“放屁!”盧二色厲內(nèi)荏地吼,“老子親眼看見你…你沒了!
咻一下!”“差爺,”我指了指自己額頭和臉頰被砂礫擦出的血痕,“摔懵了,眼前發(fā)黑,
可能栽泥坑里了?這鬼地方風沙大,迷了眼也正常?!蔽冶M量讓自己看起來狼狽又無辜。
另一個差役老趙,年紀大些,膽子也小,扯了扯盧二的袖子,低聲道:“盧二…邪門,
這地方邪門的事還少嗎?別…別惹事,
趕緊把人送到堡里交差要緊…”盧二眼神驚疑不定地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終究是沒敢再揮鞭子,只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媽的!晦氣!都給老子起來!走!
天黑前到不了寒石堡,喂狼的就是你們!”隊伍重新蠕動起來。沒人說話。
但一道道或驚懼、或探究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背上。我知道,暫時的危機過去了。
但更大的麻煩在后面。盧二把我當成了妖邪。在這無法無天的流放地,
一個被當成妖怪的弱女子,下場只會比死更慘。寒石堡。名副其實。
幾段歪歪扭扭、用巨大黑石壘砌的矮墻,圍著一片低矮破敗的土坯房。風像刀子,
刮得人臉生疼??諝饫飶浡诩S便和絕望混合的臭味。堡里的管事是個獨眼龍,姓茍,
一臉橫肉。他叼著根草棍,斜著眼打量我們這群新來的“牲口”?!澳械?,
去東邊石場鑿石頭!鑿不夠數(shù),沒飯吃!”“女的,還有老的小的,滾去西邊荒地!
開不出能下種的田,餓死活該!”命令冰冷,毫無轉圜。盧二在交差前,
特意湊到茍管事耳邊,指著我嘀嘀咕咕了好一陣。茍管事那只獨眼,像毒蛇一樣黏在我身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惡意?!澳?,”他粗糙的手指點了點我,“細皮嫩肉的,
去開荒可惜了。老子屋里缺個洗腳倒夜壺的,跟老子走!”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幾個同來的流放婦人,眼神里充滿了同情和兔死狐悲的悲哀。跟著茍管事走?
那和跳進火坑沒區(qū)別。我垂下眼,指甲掐進掌心?!肮苁麓笕?,”我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流放文書上寫明了,我是來墾荒贖罪的。朝廷法度,流人需服苦役,不得私役為奴。
”茍管事一愣,顯然沒料到我會搬出朝廷法度。盧二立刻跳出來:“茍爺!您別聽她胡扯!
這丫頭邪門得很!路上會妖法!憑空消失過!”“哦?”茍管事獨眼里的興趣更濃了,
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稀罕玩意兒,“還會妖法?”他逼近一步,
那股混合著汗臭和劣質酒氣的味道熏得我?guī)缀踔舷??!袄献拥挂纯?,是什么妖法!帶走?/p>
”他粗糙的大手直接朝我胳膊抓來。不能被他帶走!絕對不能!電光火石間,
我意念瘋狂集中——不是收自己,是收他腰間掛著的那串沉甸甸的鑰匙!
那串象征著他在這寒石堡里權力的黃銅鑰匙!“收!”意念落下。
茍管事的手剛碰到我破爛的衣袖。他腰間的鑰匙,連同拴鑰匙的那根牛皮繩,
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嗯?”茍管事抓了個空,愣了一下,下意識低頭摸向腰間??盏?!
他臉色驟變,猛地抬頭,獨眼里全是難以置信的驚駭:“老子的鑰匙呢?!”盧二也傻眼了。
周圍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茍管事空蕩蕩的腰間。我依舊低著頭,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茫然和驚恐:“管…管事大人?您的鑰匙…是不是…掉了?
”“放你娘的屁!”茍管事暴跳如雷,像頭發(fā)瘋的野豬,在原地轉圈,
眼睛死死盯著腳下冰冷堅硬的黑土地,“剛才還在!明明還在!掉哪兒了?掉哪兒了!
”他撅著**,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地上亂摸亂找。盧二也趕緊幫忙,
兩人就差把腳下的地皮翻過來了。鑰匙?當然在我的空間里,安靜地躺在龜裂的黑土地上。
“找!給老子找!找不到鑰匙,你們這群賤骨頭今天都別想吃飯!”茍管事咆哮著,
唾沫星子亂飛。沒人敢動,也沒人能找到?;靵y中,我悄悄挪到流放犯的人群里,
盡量降低存在感。鑰匙找不到,茍管事徹底瘋了。他揪著盧二的領子怒吼,懷疑是他偷的。
盧二賭咒發(fā)誓,又把矛頭指向我,說我用了妖法。但鑰匙憑空消失,沒人看見是我動的手腳。
茍管事再橫,也不敢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真把我當妖怪燒了——萬一觸怒了什么“東西”呢?
他最后只能把火全撒在盧二身上,罵罵咧咧地讓人去拿備用鑰匙。至于我?“滾!
都滾去開荒!”茍管事獨眼通紅,像要吃人,“開不出田來,老子把你們?nèi)竦乩锂敺柿希?/p>
”暫時安全了。我跟著那群老弱婦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西邊那片所謂的“荒地”。
回頭看了一眼。盧二捂著被踹疼的**,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針,死死釘在我背上。
我知道。他絕不會善罷甘休。西荒地。比我想象的更絕望。目光所及,
是一片廣袤、堅硬、泛著不祥灰白色的土地。沒有草。沒有樹。
只有零星幾簇枯黃的、帶著尖刺的荊棘,像大地潰爛后結的痂。幾把豁了口的破鋤頭,
幾把銹跡斑斑的柴刀,就是全部工具。帶我們來的堡丁丟下東西就走了,
只留下一句:“日落前開出一分地,換一碗稀粥。開不出?餓著!”人群里響起絕望的啜泣。
一個頭發(fā)花白、瘦得脫了形的老婦人,顫巍巍地舉起鋤頭,用盡全身力氣砸下去?!拌K!
”鋤頭彈起,只在灰白色的硬土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白印。反震的力量讓她踉蹌著摔倒?!澳?!
”一個七八歲、同樣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哭著撲上去。
“這…這地是石頭做的嗎…”旁邊一個斷了胳膊的中年漢子,看著自己手里卷了刃的柴刀,
眼神空洞。絕望的氣息比北境的風更刺骨。我默默走到一邊,選了個相對避風的洼地。
蹲下身,用手摳了摳地面。觸手冰冷堅硬。表層是板結得像水泥一樣的硬殼,
下面則是砂石混雜的土層。別說種莊稼,野草都嫌貧瘠。難怪叫寒石堡。這鬼地方,
能活下來都是奇跡。我撿起一把豁口鋤頭,試著掄了一下。鋤頭砸在硬殼上,火星四濺,
震得我虎口發(fā)麻。效率太低了。而且動靜太大。我環(huán)顧四周。其他人都在各自的位置,
用最原始的方法,跟這片死地搏命,沒人注意我。我悄悄集中精神?!笆?!
”意念鎖定腳邊一小塊臉盆大小的硬土殼。無聲無息。那塊灰白色的硬殼,
連同下面一點點砂土,瞬間消失。原地留下一個淺坑。成了!我心臟狂跳。
趕緊用腳把旁邊的浮土撥拉過去,勉強蓋住那個坑。然后,我蹲下身,假裝在費力地刨土,
眼睛卻死死盯著空間里。那塊被我收進去的硬土殼,正靜靜地躺在空間的黑色土地上。
和空間的土地比起來,這塊寒石堡的土殼,簡直像塊丑陋的垃圾??臻g能收外面的土!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渾身血液都在沸騰。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我可以用空間,
像螞蟻搬家一樣,把這片堅硬無比的表層硬殼“吃掉”!效率比用破鋤頭硬砸高無數(shù)倍!
而且悄無聲息!我按捺住激動,開始實踐。一邊裝模作樣地用破鋤頭這里敲敲,那里碰碰。
一邊集中精神,像只辛勤的土撥鼠,把一小塊一小塊臉盆大小的硬土殼,飛快地收進空間。
空間足夠大,這點土石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很快,
我面前就清理出了一小片大約幾個平方的、相對松軟的砂質土地。雖然還是很貧瘠,
但至少不再是那刀槍不入的硬殼了!我用鋤頭把松軟的土稍微翻動了一下,
弄出點剛開墾過的痕跡。抬頭看看天色。距離日落還有段時間。再看看其他人。
老婦人還在徒勞地敲打著硬殼,她的小孫女用小手努力地幫她扒拉著碎土。
斷臂漢子用一只手和柴刀,艱難地刮著地面。進度幾乎為零。我心里盤算著。
不能表現(xiàn)得太突出。否則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尤其是那個盧二。但也不能餓肚子。
在這鬼地方,餓一天,可能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我決定“開”出夠換一碗稀粥的量就行。
日落時分。堡丁拎著個破木桶,罵罵咧咧地來了。桶里是黑乎乎、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
散發(fā)著可疑的酸餿味?!伴_夠數(shù)的!過來領粥!”眾人麻木地聚攏過去。
輪到檢查我的“成果”。堡丁用腳踢了踢我翻松的那一小片地,
我旁邊地上那幾塊被我用鋤頭砸下來的、可憐巴巴的小土塊(那是我特意砸出來做樣子的)。
“嘖,侯府出來的**,力氣倒不小?!北ざ≌Z氣譏誚,但沒多說什么,“算你夠數(shù)!
”他舀了半瓢稀粥,倒進我手里一個豁了口的破陶碗里。冰冷的,帶著渣滓。我忍著惡心,
小口小口地喝下去。一股難以形容的怪味直沖腦門,但胃里總算有了點東西。
老婦人和她的小孫女,還有斷臂漢子,都因為沒開夠地,只分到了小半碗更稀的“湯”。
小女孩捧著破碗,貪婪地舔著碗底,眼睛盯著別人碗里的粥,滿是渴望。
老婦人默默把自己碗里那點湯水,倒了一大半給孫女。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晚上。
我們被趕進一個四面漏風、散發(fā)著霉味和尿臊味的大通鋪土坯房里。
幾十個人擠在鋪著薄薄一層爛麥草的地上。寒氣從地底、從墻縫里鉆進來,
凍得人骨頭縫都疼。我蜷縮在角落,緊挨著冰冷的土墻。后背的鞭傷,白天干活時掙開了,
**辣地疼。肚子里的那點稀粥,早就消耗殆盡。
隔壁傳來小女孩壓抑的、因為饑餓和寒冷發(fā)出的細微嗚咽。黑暗中,我閉上眼睛。
意念沉入空間。那塊被我收進來的灰白色硬土殼,依舊靜靜地躺在空間的黑土地上。
毫無變化。我嘗試著,用意念引導空間?!胺纸馑??”“吸收它?”沒有任何反應。
空間死寂一片,像個巨大的、冰冷的倉庫。我有些失望。
但目光落在空間角落那幾粒金瓜子和一小包種子上。種子…我拿出那包種子。幾粒麥種,
幾顆豆子。在現(xiàn)代,我閉著眼睛都能讓它們發(fā)芽。
可在這里…我看著空間里龜裂的、毫無生機的黑色土地。沒有水。沒有陽光。
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這地方能種活東西?死馬當活馬醫(yī)吧。意念一動。一粒飽滿的麥種,
被我小心地埋進空間黑土地的一道裂縫里。沒有水澆灌。我只能集中精神,
努力地想著:“長出來…長出來…”像個對著枯井許愿的傻子。毫無動靜??臻g依舊死寂。
種子也毫無反應。疲憊和失望像潮水般涌來。我退出空間?,F(xiàn)實的寒冷和饑餓更清晰了。
黑暗中,能聽到壓抑的啜泣和痛苦的**。流放地。第一夜。漫長而絕望。
日子在非人的煎熬中緩慢爬行。每天天不亮就被趕去西荒地。堡丁丟下工具就走,
日落才來檢查“成果”,按量發(fā)那點塞牙縫都不夠的餿粥。我成了“開荒能手”。
每天都能“開”出夠換一碗稀粥的地。當然,全靠空間作弊。我像個幽靈礦工,
悄無聲息地用空間吞噬著腳下的硬土殼。效率比其他人高出太多。但我很小心。
只開夠自己那份的量,絕不多開。開出來的地,也盡量弄得坑坑洼洼,
像是費了牛勁才弄出來的樣子。饒是如此,還是引起了注意。首先是那個斷臂漢子,
他叫耿大。他默默觀察了我?guī)滋?。一天中午?/p>
大家癱在地上啃著硬得像石頭的窩窩頭(這是開荒量大的“獎勵”,
其實就是麩皮混著野菜根)。耿大挪到我旁邊,聲音沙?。骸懊米印氵@力氣,咋練的?
”我啃窩窩頭的動作一頓?!耙郧霸诩摇蛇^點粗活?!蔽液?。耿大搖搖頭,
眼神復雜:“不像。你這開地的法子…有點門道?!蔽倚睦锟┼庖幌?。難道被他看出來了?
“哪有什么門道,”我苦笑,指了指自己磨出血泡又結成厚繭的手,“就是怕餓死,
拼命刨罷了?!惫⒋罂戳丝次掖_實傷痕累累的手,又看看我開出來的那片地,雖然面積夠,
但地表坑洼不平,像是被野豬拱過。他最終沒再說什么,只是嘆了口氣:“能活著就好。
”另一個注意到我的,是盧二。茍管事丟了鑰匙,雖然備用的能用,但總覺得晦氣,
對盧二也沒了好臉色。盧二把這一切都算在我頭上。他不敢明著動我,怕“妖法”。
但他會找茬。比如,故意把我的破鋤頭換成最鈍、豁口最多的?;蛘?,在**活時,
拎著鞭子在不遠處晃悠,眼神陰鷙,像條伺機而動的毒蛇?!捌M野!磨蹭什么!偷懶是不是!
”他隔三差五就吼一嗓子,鞭子抽得空氣啪啪響。我只能把頭埋得更低,
干活的動作更加“賣力”。私下里,我依舊在偷偷嘗試種空間。每天收工后,
回到那臭氣熏天的大通鋪,等所有人都累得昏睡過去。我才敢集中精神,進入空間。
那粒被我種下的麥種,依舊毫無動靜??臻g里沒有水。我試過把外面骯臟的雪水收進來澆灌。
水一進入空間,就像失去了活性,變成一灘死水,很快就在龜裂的土地縫隙里滲下去,
消失無蹤。澆了等于沒澆。麥種像個倔強的石頭,就是不肯發(fā)芽。
我甚至嘗試用意念“催促”它。毫無作用??臻g像個巨大的、冰冷的墳場。我的希望,
似乎也在這里慢慢凍結。直到那一天。一場罕見的暴風雪,毫無預兆地襲擊了寒石堡。
狂風卷著鵝毛大雪,天地一片混沌。這種天氣,根本無法外出開荒。
茍管事縮在燒著炭火的屋里,根本不管我們死活。通鋪的破土房,像個冰窖。
寒風從墻縫、破門里灌進來,帶著尖利的呼嘯。薄薄的爛麥草根本擋不住地底的寒氣。
擠在一起的人,像一群瑟瑟發(fā)抖的鵪鶉。老婦人緊緊抱著她的小孫女麥穗。
小女孩凍得嘴唇發(fā)紫,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奶…冷…麥穗好冷…”細弱的聲音像小貓叫。老婦人把身上那件同樣破爛的夾襖裹緊孫女,
自己只穿著單衣,凍得牙關咯咯作響。
“乖…抱著奶奶…就不冷了…”可她的體溫也在急速流失。斷臂的耿大,蜷縮著,臉色慘白。
角落里,傳來壓抑的哭聲。有人凍得受不了,開始低聲祈禱,聲音絕望。這樣下去,
今晚就會有人凍死。我縮在角落,也凍得手腳麻木。身體的熱量在飛速流失。
我盯著空間角落里,那幾粒金瓜子和種子。金瓜子在這里是催命符。種子…我猛地想起,
在現(xiàn)代試驗田,為了模擬極端環(huán)境,用過一種保溫材料——塑料薄膜!我空間里沒有薄膜。
但是!我穿越前,正在整理實驗室淘汰下來的一堆雜物!里面好像有幾件…舊羽絨服?
還有幾個塞在角落、用來包裹儀器防震的…那種帶氣泡的塑料膜?!
意念瘋狂掃過空間角落那堆屬于我“前世”的雜物。有!真的有!
一件半舊的藍色長款羽絨服!還有幾大卷厚厚的、包裹儀器用的氣泡塑料膜!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這些東西,在零下幾十度的暴風雪里,是救命的神器!怎么拿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憑空變出這些東西?那坐實了“妖怪”的名頭,
明天就會被茍管事架在火上烤??墒恰粗蠇D人懷里氣息越來越弱的麥穗,
聽著周圍絕望的**。我咬了咬牙。顧不了那么多了!先活下去再說!我裝作冷得受不了,
蜷縮著身子,一點點挪到最里面、最黑暗的角落。用身體擋住所有人的視線。意念集中。
“出來!”一件厚實的、帶著淡淡樟腦丸味道的藍色長款羽絨服,憑空出現(xiàn)在我懷里!
柔軟的觸感,帶著一絲久違的暖意。我心臟狂跳,飛快地把羽絨服裹在身上。
巨大的溫暖瞬間包裹了我凍僵的身體。舒服得我想嘆息。但還不夠。
還有那幾大卷氣泡塑料膜!空間里,氣泡膜體積不小。我小心地控制著,
讓其中一卷慢慢出現(xiàn)在我蜷縮的身體和土墻之間的縫隙里。卷得很緊實。
我一點點把它抽出來。塑料膜摩擦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幸好外面的風雪聲更大。
我把氣泡膜展開一點,像裹粽子一樣,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了幾層。氣泡膜不透風,
保暖效果極佳。加上羽絨服,我感覺自己像裹在了一個溫暖的繭里。寒意被徹底隔絕。
活過來了!我看向老婦人和麥穗。她們擠在一起,意識都有些模糊了。我深吸一口氣。
“阿婆…”我壓低聲音,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像是冷得發(fā)抖,
“我…我撿到塊破氈子…您…您和麥穗蓋著…擋擋風…”黑暗中,我一點點挪過去。
老婦人茫然地抬起頭。我把那卷氣泡膜小心地塞進她懷里。
入手是厚實、略帶彈性的塑料質感。老婦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
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愕?!斑@…這是…”“破氈子…墻角撿的…”我含糊道,
又飛快地補充,“快蓋上!別讓人看見!”老婦人立刻明白了什么。
她渾濁的眼里爆發(fā)出強烈的求生欲。她不再多問,顫抖著手,把厚厚的氣泡膜展開,
緊緊裹住自己和懷里的小孫女麥穗。塑料膜隔絕了刺骨的寒風。
麥穗冰冷的身體終于感受到一絲暖意,顫抖漸漸平息,迷迷糊糊地往奶奶懷里鉆了鉆。
老婦人緊緊抱著孫女,裹在氣泡膜里,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黑暗中,那眼神亮得驚人。
我又看向斷臂的耿大。他縮在另一邊,身體僵硬。我如法炮制,裹著氣泡膜和羽絨服,
像個臃腫的幽靈,一點點挪過去。
“耿大哥…那邊墻角…還有塊破氈子…”我把另一卷氣泡膜塞到他僅剩的那只手里。
耿大身體一震。他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銳利得像鷹。借著土墻縫隙透進來的微弱雪光,
他看到了我身上裹著的奇怪“破氈子”,也看清了我塞給他的是同樣材質的東西。
這絕不是寒石堡能有的東西!但他什么也沒問。只是用那只獨臂,
艱難而迅速地把氣泡膜裹在身上,然后對我重重地點了下頭。無聲的感激。那一夜,
外面風雪怒號,通鋪里依舊冰冷。但裹在氣泡膜里的幾個人,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第二天天亮。風雪稍歇。通鋪里一片死寂。角落里,兩個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
是昨天分到最少食物、身體最弱的兩個人。凍死了。
老婦人抱著被氣泡膜裹著、還在昏睡的麥穗,老淚縱橫。耿大默默地看著那兩個凍僵的人,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層神奇地保住他性命的“破氈子”,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復雜難言。
盧二踹開破門進來查看時,看到角落里的尸體,只是罵罵咧咧地讓人拖走埋了。
他甚至沒注意到老婦人和耿大身上裹著的那層奇怪的塑料膜?;蛟S注意到了,但在他眼里,
流放犯身上裹什么破爛都不稀奇。我松了口氣。但心卻沉甸甸的。茍管事不管我們死活。
下一次風雪,還會有多少人凍死?我空間里氣泡膜還有不少。但羽絨服只有一件。而且,
這樣偷偷摸摸,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需要一個更安全、更穩(wěn)定的方式,來利用空間。目光,
再次投向那片龜裂的黑色土地。那粒麥種,依舊毫無動靜。到底缺什么?
為什么空間拒絕生機?暴風雪過后,天氣似乎更冷了。開荒的日子更加難熬。
硬土殼被凍得像鐵板。破鋤頭砸下去,只能留下一個白點。堡丁送來的“粥”越來越稀,
窩窩頭也時有時無。饑餓像跗骨之蛆,啃噬著每一個人。老婦人,
我們叫她麥婆(因為她孫女叫麥穗),身體在風雪夜后垮了大半,咳嗽不斷。
麥穗瘦得像根豆芽菜,大眼睛里沒了神采。耿大靠著氣泡膜熬過了最冷的夜,但獨臂開荒,
效率極低,每天只能勉強換到點湯水吊命。絕望的氣息,比之前更濃。盧二看我的眼神,
也越來越不加掩飾。他似乎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徹底弄死我,
又不會被“妖法”牽連的機會。這天中午。難得的冬日暖陽,
曬得人骨頭縫里那點寒氣稍微松動。大家癱在剛刨開的、還帶著冰碴的土坷垃上,
貪婪地汲取著這點可憐的暖意。麥婆咳得撕心裂肺,麥穗用小手給她拍著背。耿大閉著眼,
靠著土埂,臉色灰敗。我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背對著他們,假裝在啃窩窩頭。
意念沉入空間。依舊死寂。那粒麥種,像個嘲笑我的符號。我煩躁地用意念撥弄著它。
就在這時——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濕潤感?我猛地一激靈!
集中全部精神,鎖定那粒麥種周圍的土壤。一絲絲,極其微弱的水汽,
正從龜裂的黑色土地縫隙里…緩緩滲透出來!不是水!是極其稀薄的水汽!像清晨最淡的霧!
這水汽,正極其緩慢地浸潤著埋藏麥種的那一小塊土壤!空間…在產(chǎn)生水汽?
雖然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空間并非絕對死寂!它本身,
在極其緩慢地產(chǎn)生著維持最低限度生機的水分!只是速度太慢太慢!
慢到連一粒麥種都無法喚醒!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是因為外面那點難得的陽光?
空間和外界…有聯(lián)系?這個念頭讓我心臟狂跳。我嘗試用意念引導那些稀薄的水汽,
匯聚到麥種周圍。水汽似乎…真的在緩慢地向我引導的方向流動?雖然慢得像蝸牛爬!
但這證明了空間可以被我有限地引導!希望!渺茫,但真實存在的希望!就在這時。
“啊——!”一聲凄厲的尖叫,像刀子一樣劃破了短暫的寧靜!是麥穗!我猛地退出空間,
回頭看去。只見麥穗小小的身體倒在地上,她面前,盧二正獰笑著,
手里拎著半塊黑乎乎的窩窩頭?!靶≠v種!敢偷老子的干糧?活膩歪了!”“差爺!
差爺行行好!”麥婆撲過去抱住盧二的腿,哭喊著,“孩子餓??!
那不是您的…是老婆子省下來給她的…掉地上了,孩子撿起來…”“放屁!
”盧二一腳踹開麥婆,“老子的東西,掉茅坑里也是老子的!偷東西?找死!”他揚起鞭子,
狠狠抽向地上的麥穗!那鞭子帶著風聲,抽在一個孩子身上,不死也殘!“不要!
”麥婆目眥欲裂。耿大怒吼著要沖過去,但距離太遠。其他人都嚇傻了。千鈞一發(fā)!
我腦子一片空白。救她!怎么救?沖過去擋?來不及!我自己也會被抽個半死!
用空間收走鞭子?眾目睽睽之下!收走盧二?活物進不去!電光火石間,
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意念鎖定鞭梢!“收!”不是收整條鞭子,只收鞭梢最前面那一小截!
“啪!”鞭子抽下的聲音依舊響亮。但鞭梢接觸麥穗身體的前一瞬,
最前面大約半尺長的皮鞭,憑空消失了!剩下的鞭身,帶著慣性抽在麥穗旁邊的凍土上,
揚起一片塵土。麥穗嚇得閉眼尖叫。預料中的劇痛沒有到來。她茫然地睜開淚眼。
盧二也愣住了。他看看自己手里的鞭子,又看看地上完好無損的麥穗。鞭子…短了一截?
斷口整整齊齊,像是被什么極其鋒利的東西瞬間切斷的!可剛才明明什么都沒看到!
“妖…妖法!又是妖法!”盧二驚恐地后退兩步,像見了鬼一樣指著我,“是你!芃野!
又是你搞的鬼!”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謶?、驚疑、還有一絲…莫名的期盼?
麥婆趁機撲過去,死死抱住嚇懵的麥穗。耿大也沖到她們身前,獨臂張開,護住她們,
眼神銳利地盯著盧二。我知道,躲不過去了。盧二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果然,
盧二臉上的驚恐迅速被猙獰取代?!皨尩?!老子受夠了!”他抽出腰間的佩刀,
雖然只是普通的鐵片刀,但對付手無寸鐵的流放犯足夠了?!捌垹斦f了!堡里有妖邪作祟!
今日老子就除了你這妖孽!看你還怎么作怪!”他舉著刀,一步步朝我逼來。
周圍的人都嚇得連連后退。麥婆抱著麥穗,驚恐地看著我。耿大想過來,
但被盧二兇狠的眼神瞪住。我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臻g是我唯一的依仗。但怎么用?
收他的刀?他還有拳腳。收他本人?收不進去。讓他像鞭梢一樣消失一部分?那太血腥,
而且…我做不到!空間似乎只對“死物”有效,
而且分割活物…這念頭讓我自己都打了個寒顫。盧二已經(jīng)逼近,
刀鋒在慘淡的陽光下閃著寒光?!靶⊙?!受死吧!”他獰笑著,揮刀朝我劈來!生死關頭!
我大腦一片空白。躲進空間?不!躲進去再出來,他還在!而且眾目睽睽之下消失,
只會坐實妖名!怎么辦?!就在刀鋒即將臨體的瞬間!我看到了他腳下!
被陽光曬得稍微松軟了一點的凍土!一個念頭,像閃電劈開黑暗!“收!
”意念瘋狂鎖定盧二腳下那一小片土地!不是收土!是制造一個陷阱!
把他腳下支撐身體的那一小塊凍土,瞬間收走!“咔嚓!
”一聲輕微的、只有我能“聽”到的空間吞噬聲。盧二腳下,
他左腳踩著的、大約兩個巴掌大小的一塊凍土,瞬間消失!原地出現(xiàn)一個淺坑!
盧二正全力揮刀前沖,左腳猛地踏空!“哎喲!”他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
以一個極其狼狽的狗吃屎姿勢,向前狠狠栽倒!手中的鐵片刀也脫手飛出,
哐當一聲掉在幾米外的凍土上。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在旁人看來。
就是盧二氣勢洶洶揮刀砍我,結果自己左腳絆右腳,摔了個大馬趴。極其滑稽。
時間仿佛靜止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趴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的盧二。
他掙扎著抬起頭,臉上沾滿了泥土,鼻子可能磕破了,流著血。
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空空的雙手,又看了看掉在遠處的刀。最后,
他低頭看向自己左腳剛才踩的地方。一個淺淺的、但邊緣異常整齊的土坑。
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瞬間挖走了一塊?!肮怼泶驂?!有鬼??!
”盧二發(fā)出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往后縮,褲子襠部迅速洇濕了一大片。
他看我的眼神,已經(jīng)不是看妖怪,而是看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充滿了最原始的恐懼。
他連刀都不要了,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頭也不回地朝著堡里方向,屁滾尿流地狂奔而去。
一邊跑一邊嚎:“鬼!有鬼!西荒地有吃人的鬼??!”留下我們一群人,面面相覷。死寂。
只有寒風刮過荒原的嗚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震驚,茫然,恐懼,
還有一絲…敬畏?麥婆抱著麥穗,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耿大看著我,獨臂微微顫抖,
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我站在原地,后背全是冷汗。剛才那一下,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精神。
身體一陣陣發(fā)虛。我知道。盧二這次是真的嚇破了膽。短時間內(nèi),他絕不敢再來招惹我。
但我和他,和茍管事之間,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茍管事絕不會容忍一個“妖邪”挑戰(zhàn)他的權威。
更大的風暴,在醞釀。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疼。必須更快!
更快地讓空間產(chǎn)生生機!否則,下一次,我未必還有這樣的運氣!我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空間。那粒麥種周圍的土壤,在稀薄水汽的浸潤下,
似乎…顏色深了一點點?極其細微的變化。卻像一道微光,刺破了濃重的絕望。
盧二被“鬼”嚇得尿褲子狂奔回堡的事,很快在寒石堡傳開了。版本越傳越邪乎。
有說西荒地埋著前朝枉死的冤魂。有說流放的人里混進了會邪術的妖人。矛頭,隱隱指向我。
茍管事暴跳如雷。他派了心腹來西荒地“查看”。心腹轉了一圈,看著那片堅硬依舊的凍土,
再看看我們這群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放犯,實在看不出什么門道。
最后只能把盧二臭罵一頓,說他被嚇破了膽,自己摔跤賴鬼神。
盧二被罰去掏了一個月的糞坑。但他看我的眼神,怨毒更深,只是那怨毒里,
裹挾著揮之不去的恐懼。他暫時消停了。茍管事也沒立刻找我麻煩。
大概覺得為了一個“可能”有點邪門的女流放犯大動干戈不值得,
或者…他也忌憚那“鬼打墻”?我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空間里。
每天開荒,我依舊“勤勤懇懇”,用空間作弊,開夠自己的量,
有時還會偷偷幫麥婆和耿大多“開”一點,讓他們也能勉強換到點吃的?;氐酵ㄤ仯?/p>
等所有人都睡死。我就把全部意念沉入空間。引導!瘋狂地引導那稀薄的水汽!像愚公移山,
像精衛(wèi)填海。用意念,一絲絲,一縷縷,將空間土地縫隙里滲透出的、微乎其微的水汽,
艱難地匯聚到那粒麥種周圍。這是一個極其枯燥、極其耗費精神的過程。
水汽流動的速度慢得令人發(fā)指。一晚上下來,匯聚的水汽,可能還不如一滴露水。但我知道,
這是唯一的希望??臻g本身在緩慢地產(chǎn)生水汽,雖然慢,但源源不斷。我能引導它。
這就夠了。時間,我有的是。日子在饑餓、寒冷和枯燥的意念引導中一天天過去。
凍土開始慢慢融化。北境的春天,終于帶著一絲吝嗇的暖意,艱難地到來了。
西荒地的硬土殼,在春日暖陽和我的空間雙重“開墾”下,
終于被我“啃”出了大約半畝見方的一片相對松軟的砂土地。雖然依舊貧瘠,
但至少不再是刀槍不入。茍管事派人來看過。對這點“成果”嗤之以鼻?!耙蝗簭U物!
開春了才弄出這么點鳥地?喂雞都不夠!告訴那些賤骨頭,這點地,
種不出夠堡里交差的糧食,全都等著餓死吧!
”堡丁丟下幾小袋最劣等的、混雜著草籽和沙石的麥種和豆種?!胺N!給老子種!
秋收交不上糧,把你們?nèi)盍藴锨?!”播種。在這片剛剛解凍、依舊貧瘠冰冷的土地上播種。
希望渺茫得如同風中殘燭。麥婆看著那點可憐的種子,老淚縱橫。
耿大沉默地磨著那把卷了刃的柴刀,準備當鋤頭用。其他流放犯,眼神麻木地領了種子,
走向自己那片用血淚刨出來的、小小的土地。氣氛沉重。沒人相信能種出東西。這地,
太薄了。種子,太差了。天氣,依舊反復無常。我領到了屬于我的那份劣種。
幾顆干癟的麥粒,幾顆灰撲撲的豆子。我把它們攥在手心。粗糙,冰冷。但我知道。
我的希望,不在外面這片絕望的荒原上。在我的空間里。在我的意念下。
那粒被我種下、用精神“澆灌”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麥種…終于!在空間龜裂的黑土地上,
頂著稀薄的水汽,極其艱難地…萌發(fā)出了一丁點,
比頭發(fā)絲還要細的、幾乎看不見的…嫩白幼芽!那一點比塵埃大不了多少的嫩白,
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心中積壓的所有陰霾!活了!真的活了!空間里,
真的可以長出東西!雖然只是一丁點微弱的生機。但這證明了路是通的!
我強壓下狂跳的心臟和幾乎要喊出來的沖動。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那點脆弱的嫩芽。
引導著周圍稀薄的水汽,更加精準地滋養(yǎng)著它。嫩芽的生長速度,依舊慢得像蝸牛爬。
但它在長!一點一點,極其頑強地,向著灰蒙蒙的空間頂(那其實什么都沒有,
只是一片混沌的灰)伸展。與此同時。外面的世界也在艱難地“播種”。
麥婆、耿大和其他人,用豁口的鋤頭,甚至用手,在冰冷的砂土里刨出淺坑,
埋下那點劣等種子。澆灌?只有堡里偶爾派人送來的一點渾濁的、帶著冰碴的雪水。
大部分種子,埋在貧瘠的土里,像埋進了墳墓。麥穗懂事地跟在奶奶身邊,小手凍得通紅,
幫忙蓋土。耿大用獨臂和柴刀,艱難地開墾他那點地。我表面上也和他們一樣。
在分給我的那一小塊砂土地上,用破鋤頭刨坑,埋下幾粒干癟的種子。澆上一點冰冷的雪水。
但我大部分的精力,都在空間里。那株麥苗,在我的意念引導下,
艱難地抽出了第一片細小的、嫩綠的葉子!雖然只有指甲蓋大小。
但在空間一片死寂的灰黑中,這一點綠,耀眼得如同神跡!它活了!它真的活了!就在這時。
茍管事突然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堡丁,氣勢洶洶地闖到了西荒地。
他那只獨眼掃視著剛剛播下種子的土地,臉上橫肉抖動,滿是嫌惡和不耐煩?!皨尩?!
磨磨蹭蹭!就種了這么點?當老子是開善堂的?”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樣,最后落在我身上。
“芃野!”我心頭一緊,停下手里裝模作樣的動作,站起身?!肮苁麓笕?。
”茍管事走到我開墾的那一小片地前,用靴子踢了踢我埋下的種子。“聽說你力氣大,
開荒是把好手?”他語氣陰森,“怎么?種地就慫了?還是留著妖法,想等晚上使?
”盧二跟在他身后,雖然不敢正眼看我,但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盎毓苁?,
種子剛下地?!蔽业椭^,盡量讓聲音顯得順從?!皠傁碌??”茍管事冷笑一聲,
“老子等不了!堡里缺人手!從今天起,你不用種地了!”他話音一頓,
獨眼里射出貪婪的光?!氨だ镆迋€新糧倉!缺石料!我看你力氣大,去東邊石場!
跟他們男人一起,給老子鑿石頭去!”轟!我腦子嗡了一下。去石場?那里是真正的鬼門關!
壯勞力進去,幾個月就能被活活累死、砸死!茍管事這是要我的命!而且,
把我從西荒地調(diào)走,等于斷了我偷偷利用空間種地的可能!用心何其歹毒!“管事大人!
”麥婆噗通一聲跪下了,磕著頭,“芃野姑娘身子弱,她是女子,去不得石場??!求您開恩!
”耿大也握緊了拳頭,上前一步:“管事,石場危險,女子…”“閉嘴!
”茍管事一腳踹開麥婆,鞭子指著耿大,“老子說話,輪得到你們插嘴?再多嘴,
你們兩個也一起去!”麥穗嚇得哇哇大哭。耿大牙關緊咬,獨臂顫抖,終究沒再出聲。
周圍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茍管事在借刀殺人。我深吸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疼。不能去石場。去了,必死無疑。空間是我唯一的依仗。但怎么用?
在眾目睽睽之下,反抗茍管事和他身邊的堡丁?那和找死沒區(qū)別?!霸趺矗坎辉敢??
”茍管事獰笑著逼近,鞭梢?guī)缀醮恋轿夷樕?,“還是想再給老子表演個‘鬼打墻’?
”他身后的堡丁也握緊了腰刀。氣氛劍拔弩張。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書友評價
和男朋友分隔兩地,甚是思念,孤獨之余,翻開了這部小說《流放?不怕,我的空間能開荒》。原來,那個相思的渡口,是我們必經(jīng)的地方。雨季過后,你的身影印入我的眼簾,只此一眼,便是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