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夜,合巹酒里浮著詭異的綠。我隔著雕花門聽見未婚夫的低笑:“沈家萬貫家財,
明日就歸你我?!碧媒銒舌粒骸岸嗵澞隳前?,讓她爹‘意外’墜馬。
”我默默撕碎嫁衣結(jié)成繩,從后窗墜入暴雨。馬蹄踏碎泥濘時,
我發(fā)誓要讓他們血債血償。荒野亂葬崗,我扒開尸堆撿到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他腰間蟠龍玉佩沾著血,眼神卻亮得驚人:“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以身相許。
”后來金鑾殿上,他為我親手剝下仇人的皮時,溫柔耳語:“夫人可還滿意?”紅燭高燒,
映得滿室錦繡一片刺目的猩紅。那光跳動著,像瀕死掙扎的獸眼,
死死盯著繡滿纏枝并蒂蓮的厚重帳幔。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甜香,是上好的沉水香,
本該寧神靜氣,此刻卻悶得人胸口發(fā)堵,幾乎窒息。
沈青瓷端坐在那張寬大的、鋪著百子千孫被的拔步床沿,鳳冠霞帔壓得她頸子僵硬酸痛。
眼前一片朦朧,唯有透過輕薄紅蓋頭滲進(jìn)來的燭光,勾勒出室內(nèi)模糊而奢靡的輪廓。
耳畔是遠(yuǎn)處宴席隱隱傳來的喧囂,絲竹管弦,觥籌交錯,一聲聲都像鈍刀子割在心上。
她爹沈萬山,那個笑得彌勒佛似的豪商,三天前還拍著胸脯說“閨女,爹給你置辦的嫁妝,
十里紅妝都裝不下!”,此刻卻已化作城外亂葬崗一具冰冷僵硬的尸首。
官府草草定論:意外墜馬。意外?沈青瓷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嫩肉里,
帶來一絲尖銳的清醒。她爹沈萬山,那是縱橫商海幾十年,馬背上都能睡著的狠角色!
平洲城誰不知道他沈大老板騎術(shù)精湛,怎會輕易墜馬?
那匹平日里溫順得如同老狗的愛馬“追風(fēng)”,怎就偏偏在那日發(fā)狂?疑云如同毒蛇,
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要勒出血來?!爸ㄑ健钡窕鹃T被輕輕推開,
帶進(jìn)一股濃郁的酒氣和脂粉香。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停在床邊。是蕭景琰,
她的新婚夫婿。平洲城人人稱道的青年才俊,溫潤如玉,前途無量。曾幾何時,
這腳步聲也曾讓她心如鹿撞,羞怯甜蜜。如今,卻只讓她渾身寒毛倒豎,
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緊如拉滿的弓弦。蓋頭被一柄裹著紅綢的玉如意緩緩挑起。
燭光猛地刺入眼中,沈青瓷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復(fù)又睜開。映入眼簾的,
是蕭景琰那張無可挑剔的臉。劍眉星目,鼻梁挺直,
薄唇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屬于新郎官的溫柔笑意。他穿著同樣是大紅色的喜服,
襯得面如冠玉?!澳镒?。”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酒后的微醺沙啞,
聽在耳中卻如同毒蛇吐信。他俯身,拿起旁邊托盤上兩只用紅線系在一起的黃金酒杯。
杯身雕著繁復(fù)的鸞鳳和鳴圖案,華貴異常。“喝了這合巹酒,你我便是真正的夫妻,
從此患難與共,生死相隨?!彼曋?,眼神深邃,仿佛盛滿了深情?;茧y與共?
生死相隨?沈青瓷心底冷笑,面上卻竭力維持著新嫁娘應(yīng)有的羞怯與順從。她伸出微顫的手,
接過其中一只酒杯。冰涼的杯壁觸到指尖,激得她微微一抖。酒液是上好的女兒紅,
澄澈透亮,在燭光下蕩漾著琥珀色的光暈。蕭景琰微笑著,也將自己那杯湊近唇邊,
目光卻始終鎖在她臉上,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審視與期待。
就在沈青瓷準(zhǔn)備依著禮數(shù)飲下這杯酒時,眼角的余光不經(jīng)意間瞥向自己杯中的酒液。
燭火搖曳,光線穿過金杯的邊緣,在琥珀色的酒液深處,極其細(xì)微地、詭異地,
浮起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針尖大小的幽綠!那綠色極淡,如同水底深處悄然滋生的毒藻,
一閃即逝,若非她此刻心神緊繃到了極致,對周遭一切異常都如同驚弓之鳥,
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沈青瓷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
這酒……有問題!她爹“意外”墜馬身亡的疑云,與眼前這杯合巹酒中那抹詭異的幽綠,
瞬間在腦海中交織、碰撞、炸裂!一個可怕而清晰的念頭,如同淬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jìn)她的心臟!這不是意外!這絕不是意外!是謀殺!
一場針對沈家潑天財富的、處心積慮的謀殺!而她的“好夫婿”蕭景琰,就是執(zhí)刀者之一!
巨大的恐懼和滔天的恨意瞬間攫住了她,幾乎讓她窒息。
握著金杯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jié)泛白,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
蕭景琰似乎并未察覺她瞬間的僵硬和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
他依舊維持著那副溫潤如玉的笑容,舉起自己的酒杯,柔聲道:“娘子,請?!彼鲃萦?。
“夫君……”沈青瓷猛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強(qiáng)行壓抑下的顫抖和沙啞,
她努力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妾身……妾身今日心神不寧,
想起爹爹……實在……實在飲不下這酒……”她將酒杯往旁邊一放,身體微微晃動,
一手扶額,做出眩暈不適的模樣。蕭景琰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眼底深處飛快掠過一絲不耐與陰鷙,但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他放下酒杯,
關(guān)切地扶住她的肩:“娘子節(jié)哀,岳父大人之事……唉,天有不測風(fēng)云。你身子要緊,這酒,
不飲也罷?!彼Z氣溫和,仿佛無比體貼。然而這“體貼”,此刻在沈青瓷聽來,
無異于毒蛇的嘶鳴。她強(qiáng)忍著推開他的沖動,任由他扶著自己躺下。沉重的鳳冠被摘下,
放在枕邊?!澳镒雍蒙ⅲ胰ネ忾g書房,還有些賬目要理。”蕭景琰替她掖好被角,
動作輕柔,眼神卻再無半分溫度,
只剩下一種冰冷的、仿佛打量一件即將完成使命的物品般的漠然。
他吹熄了內(nèi)室?guī)妆K最亮的燭火,只留下角落里兩盞光線幽暗的長明燈,然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輕輕帶上了內(nèi)室的門。門扉合攏的輕微聲響,如同喪鐘敲響。沈青瓷躺在冰冷的錦被之中,
全身僵硬,如同墜入萬年冰窟。外間書房并未完全隔絕,那扇雕著繁復(fù)纏枝蓮紋的隔門,
在幽暗光線下,如同一個巨大而沉默的耳朵,隱隱約約地,能聽到些微的聲響。她屏住呼吸,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緊到了極致,
捕捉著門外的每一絲動靜。死一般的寂靜持續(xù)了片刻。接著,
是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靠近了隔門。然后,一個刻意壓低了的女聲,
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酥媚入骨的嬌嗔,清晰地穿透了并不算嚴(yán)密的門縫,
鉆入沈青瓷的耳中:“景琰哥哥……那死丫頭……睡下了?”這聲音,
沈青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她那向來溫婉嫻靜、對她關(guān)懷備至的堂姐——沈玉嬌!“嗯。
”是蕭景琰低沉而帶著一絲慵懶滿足的回應(yīng),全無半分在沈青瓷面前的溫潤,
只有一種獵物得手后的得意與冷酷?!八幮щm慢,但最是穩(wěn)妥。明日一早,
她便會‘傷心過度’,隨她爹去了。神不知,鬼不覺。
”沈玉嬌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如同偷腥貓兒般的低笑:“景琰哥哥真是神機(jī)妙算!
沈家這萬貫家財,明日就盡歸你我之手了!
想想就……”“噓……”蕭景琰的聲音帶著警告的意味。沈玉嬌似乎收斂了些,
但語氣中的興奮和怨毒卻絲毫未減:“怕什么,那蠢丫頭喝了那藥,此刻怕是睡得死豬一樣!
哼,她爹那個老東西也是活該!誰讓他死死攥著家財不放,還總想著給那丫頭招贅,
防著我們這些‘外人’?多虧了你弄來的那包藥……”轟——!沈玉嬌后面的話,
如同九霄驚雷,狠狠劈在沈青瓷的天靈蓋上!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她的靈魂上!“……多虧了你弄來的那包藥,讓他‘意外’墜馬……”是她!
是他們!是這對狗男女!合謀毒殺了她爹!還要用慢性的毒藥,
讓她在新婚之夜無聲無息地“殉情而死”!好一個天衣無縫的毒計!好一對狼心狗肺的畜生!
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般從心臟深處噴涌而出,瞬間燒毀了所有的恐懼和猶豫!什么禮法!
什么閨訓(xùn)!什么柔弱順從!在這一刻,統(tǒng)統(tǒng)被碾得粉碎!她要活!她要他們死!
沈青瓷猛地從床上坐起,動作快得沒有一絲猶豫,如同瀕死野獸爆發(fā)出最后的兇性。
她一把扯下身上沉重礙事的霞帔,那象征著喜慶和幸福的華麗外袍,此刻只讓她覺得惡心!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子,迅速掃過整個內(nèi)室。窗!只有后窗!
后窗對著的是蕭府后花園偏僻的一角,緊鄰著下人仆役居住的雜院和通往府外后巷的角門。
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沉沉夜色,隱隱傳來雨點(diǎn)打在屋檐上的噼啪聲。她撲到窗邊,
猛地推開緊閉的雕花木窗。一股帶著土腥氣和冰涼雨絲的夜風(fēng)猛地灌入,
吹得她滿頭珠翠叮當(dāng)作響,也讓她滾燙的頭腦瞬間冷靜了幾分。窗外是近一丈高的青磚墻基!
下面是濕滑的青石板路!直接跳下去,不死也殘!目光如電,掃過室內(nèi)。
妝臺上堆疊的華麗錦緞?太慢!太顯眼!拔步床上的錦被?太笨重!最后,
死釘在自己身上——那件用最上等云錦織就、繡滿了百鳥朝鳳圖案的、價值千金的火紅嫁衣!
就是它了!沒有絲毫心疼,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求生的決絕!沈青瓷一把抓住嫁衣寬大的下擺,
用盡全身力氣,“嗤啦”一聲刺耳的裂帛聲響徹寂靜的內(nèi)室!
堅韌的云錦在她手中如同脆弱的薄紙,被狂暴地撕開!她雙手翻飛,速度快得驚人,
將撕下的長長布條瘋狂地絞擰、打結(jié)!粗糙的布條邊緣摩擦著她嬌嫩的手心,
勒出深深的紅痕,甚至滲出血絲,她卻渾然不覺。疼痛?此刻是支撐她保持清醒的良藥!
隔門外,蕭景琰似乎聽到了內(nèi)室那聲異常的裂帛聲,腳步聲頓了頓,
帶著一絲疑惑:“什么聲音?”沈玉嬌不以為意地嗤笑:“許是那死丫頭夢魘了吧?
或是耗子碰翻了東西?管她呢!景琰哥哥,
再讓我看看那庫房的鑰匙……”沈青瓷的動作更快了!手指翻飛如電,
將布條結(jié)成一條越來越長的、堅韌的繩索。不夠!還不夠長!她再次抓住嫁衣的衣襟,
狠狠撕下!云錦撕裂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如同垂死天鵝的哀鳴。終于,
一條由她價值連城的嫁衣殘骸擰成的、近兩丈長的布繩完成了!一端被她用盡力氣,
死死系在拔步床那粗壯堅實的床柱上!她用力拽了拽,確認(rèn)其牢固。另一端,
毫不猶豫地拋向窗外!“咔噠?!眱?nèi)室的門鎖,傳來了被鑰匙插入的輕微聲響!
蕭景琰要進(jìn)來了!沈青瓷瞳孔驟縮!最后的時刻到了!她雙手死死抓住粗糙的布繩,翻身,
整個人如同輕盈的貍貓,又如同撲火的飛蛾,毫不猶豫地躍出窗外!
冰冷的夜風(fēng)和密集的雨點(diǎn)瞬間打在身上,浸透了薄薄的中衣,刺骨的寒意讓她牙齒打顫。
身體急速下墜!布繩猛地繃緊!巨大的拉扯力幾乎要將她的雙臂生生撕裂!
粗糙的布條狠狠勒進(jìn)她掌心和手臂的皮肉里,鮮血瞬間涌出,混著冰冷的雨水,**辣地疼!
她咬緊牙關(guān),將所有的痛呼死死咽回喉嚨,雙腳拼命蹬踏著濕滑冰冷的墻面,
借著布繩的支撐,減緩下墜之勢。雨水模糊了視線,手臂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
離地面還有三尺!她再也支撐不住,雙手一松!“砰!”身體重重摔在濕冷的青石板上,
右腿腳踝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她悶哼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幾乎暈厥過去。不能停!
不能停!沈青瓷掙扎著爬起,拖著劇痛的右腳,踉蹌著沖向記憶中角門的方向!
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臉地澆下,將她淋得透濕,單薄的中衣緊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狼狽不堪的輪廓。頭上的珠翠早已在撕扯和墜落中散落殆盡,
烏黑的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如同索命的女鬼。身后,內(nèi)室的窗戶里,
猛地探出蕭景琰那張因震驚和暴怒而扭曲的臉!
他看到地上散落的嫁衣碎片和那條垂下的布繩,瞬間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給我站??!
”他氣急敗壞的怒吼穿透雨幕傳來,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下人們的驚呼:“有賊!
快來人??!新夫人跑了!”追兵來了!沈青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腳踝的劇痛,她不顧一切地沖向那道虛掩的角門!
書友評價
菠蘿蜜多蜜的這部女頻小說《逃婚路上撿個王爺》,讓我詩意大發(fā),在此吟詩一首:與君相思意,幾人解風(fēng)情?伴君聽雪語,何人會其明?不求天倫之樂,但愿相惜相守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