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找到了什么?”宋穆從窗戶翻進來,恰好落在兩人旁邊。
江可漾把兩個印章印指給他看,問道:“正屋有沒有蹊蹺?”
“犄角旮旯都翻了個遍,沒什么可疑的?!苯舆^信封,宋穆拋給魏少藍一團布,“喏,這個是亓官替的衣服,你看看有什么不對,也不白費我抖了半天膽搶了死人的衣服。漾漾別亂碰啊。”
江可漾嘿嘿一笑,湊到魏少藍旁邊去伸那件衣服:“表哥,那亓官替還不知到底死了沒呢。”
宋穆眼一睜:“怎么?”然后去看印章,半晌,微妙地笑了。
那邊,魏少藍和江可漾已經完全展開了衣服,上下瞧瞧,就見衣領格外的高。
魏少藍問了宋穆,見他點頭,便知可疑之處就是這一點了。
月上枝頭,已是子時。
“咱們先回去?!蔽荷偎{擺好桌上的竹筆,道。
“嗯,也看得差不多了?!彼文律熘鴳醒貞?/p>
江可漾正背著身子悄悄打哈欠,一回頭,睜大了眼睛:“誒?這些竹筆怎么跟我來時擺的一模一樣?”
宋穆推著表妹跟著魏少藍出到院子里:“誰讓魏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呢?早說了,魏少厲害著呢。”江可漾驚嘆,羨慕嫉妒就差恨。
走在前面的人步子細微地一頓,然后繼續(xù)前行,去整理弄亂的戲臺,垂下的眼簾掩了光芒。
全身武藝又怎樣,渾身解數(shù),不過為了尋到她而使出,卻尋了二十年。
那她,又到底是誰呢?
夜很濃,巨大的穹頂像是涂滿了未稀釋的墨水的一副畫布,籠在地面之上。那些墨水似乎攀附不住夜空,于是在一個小角落里悄悄地滑落了幾滴,悠悠地洇在一處。
正是魏少藍黑衣人三人組。
因為時間太晚,三人再沒有多說,各自回房休息。
但是因為宋穆和江可漾還在消化今晚的信息,魏少藍心情微微雜亂,誰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落下的同時,西園方向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秋葉搖落紛紛,騰起一群鴉。
第二天早晨,江可漾是被一陣妖嬈的大笑聲吵醒的。
誰啊!大早上的吊嗓子呢?
無奈,閉上眼睛又睡不著,江大小姐只得小腿一蹬腰一挺,利落地伸著懶腰起床了。漂亮地疊好被子,洗完臉,再梳個俏皮清爽的雙丫髻,推開了房門。
剛要瞪眼叉腰看清是那個沒禮貌的大清早擾人安眠,眼皮一抬卻是愣在門檻上。
院中的石桌旁,有一人撫掌而笑,動作自是瀟灑,瀟灑之中帶著幾星優(yōu)美。他的面龐是看不清的,似有柔和的光籠罩,只見眉是烏羽剔然,眸是驚濤千里全含。移開眼睛,卻像失憶般再記不起他的容貌——只看一次是記不下那張臉的全部的。
天,這人和魏少藍一樣……不對,比魏少藍還好看……妖孽啊!
那人還在兀自大笑。
魏少藍坐在他的對面,感覺到了什么,轉過身看到江可漾一手叉腰一腳踩在門檻上的樣子,波瀾無興的眼神里揉了一點溫和進去。
江可漾紅著臉干咳一聲,走過去,腿兒還有點打直。
“這就是積尚師叔?!?/p>
呃,魏少藍平靜的介紹里似乎帶著點嫌棄?咱沒聽錯吧?江可漾摸摸劉海兒。不過,師叔長這么妖孽真的好嗎?
那人終于從沉溺自己的大笑里拔了出來,眼里的波濤變成細水疊疊:“哎呦小藍,這么長時間不見,你講笑話的本領還是一樣高強啊哈哈……咦?這位姑娘是?小藍快介紹一下。”
江可漾右嘴角微微抽著,心里默念:小藍小藍小藍小藍……
嘴上還是禮貌地說道:“晚輩江可漾,見過積尚大師。因是初入江湖,還請大師多多關照!”
積尚又是哈哈一笑:“好利索的小丫頭,比小藍聽話多了。來來來,做我的徒兒可好?”
江可漾左嘴角也抽了,還沒表態(tài),就聽魏少藍在旁邊淡淡道:“她一個小姑娘,跟著你這和尚做什么。”這次嫌棄之意表達得很明確。
嗯?師叔是和尚嗎?江可漾轉過頭去仔細瞧瞧,果然瞧見迎著晨光,一顆锃亮的腦袋晃晃地招搖。
好嘛,師叔的臉美得天地無光,誰還看得見那個光頭啊。
“啪”的一聲,積尚手里的一顆佛珠準確無誤地彈在魏少藍的肩膀上,聲音委屈又生氣:“是我收徒弟又不是你收,小藍你插什么話?”
江可漾只想問:師叔您多大了?還和師侄撒嬌……
“就是,魏少你這就不對啦,積尚大師好不容易收徒,哪能拒絕呢。”宋穆這時笑著從院外走進來,帶著一身露水,沖積尚抱抱拳,“蒙大師厚愛,晚輩在此替舍妹謝過大師!”手里一拽江可漾的袖子,嘴唇微動。
落在江可漾的耳朵里就一句話:“傻表妹,快認師,這可是你在江湖混的靠山啊?!?/p>
光“靠山”兩個字就讓江可漾猛地醒了,連忙就要跪下拜師,被積尚虛虛一扶就彎不下去了,他朗朗一笑:“嗨,我這兒可不興那些虛的,得了,我也沒啥值錢的東西,這串小佛珠你便拿著吧,以后誰欺負你,你就拿給他看?!?/p>
:見江可漾接了,甜甜叫了聲師傅,積尚又撓撓頭道:“你還有個師兄的,可那小子前些日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日后你若遇見了,再親自向他要禮吧。”
江可漾把佛珠帶在手腕上,眼睛笑瞇了,這師傅,雖然還是看不清臉,但脾氣對胃口!
積尚也笑得很和藹:“乖徒兒,為師也沒多少時間教你武藝,不明白的問小藍就行,他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巴拉巴拉……”
江可漾:我明白了,師傅原來還是個話嘮。
然后,半個時辰后,江可漾終于明白積尚“沒多少時間”的真正含義了。
在啰嗦完“小藍”的童年各種糗事后,積尚師傅喝了口新徒弟倒的茶,揮揮袖子,宣布:“我走了?!?/p>
再然后……就真走了,還真是沒什么時間。
走前,他送了三人一人一句話。
“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三世有法,有無是處。”予于魏少藍。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庇栌诮裳?。
“消除宿業(yè)障,同等無上覺。安住最勝心。”予于宋穆。
魏少藍之前一直黑著臉,此刻也恭敬地接了,默聲不語。
江可漾默念一遍那句偈語,很是奇怪,這句話好像沒說完啊。
倒是只有宋穆依舊笑得明快舒朗:“多謝大師,我懂了?!?/p>
于是,三人就看著積尚用優(yōu)美的身姿踱著看似緩慢實際很快的步子,走出了藍怡居……的屋頂。
“看在剛認了個漂亮的徒兒份上,我就不去逗亓官小子了。有緣再見,走了!”
果然來去匆匆,道行千丈。不過也是,誰家開個生日宴,想讓個美貌和尚搶了風頭?
他的手沖身后的三人搖了搖。江可漾清楚看到,那腕形修長流暢,一串朱砂斜斜掛著,紅得如塵世散盡,眉心一點觀音子。
呆呆地看著那一檐人影消散的屋角,江可漾突然覺得,這——劇情是不是發(fā)展太快了?陪新認的師傅說了一早上的閑話,然后師傅拍拍屁股走了,把沒有學到一招半式而且還餓著肚子的自己撂在這里了?可是,自己還沒記住師傅的模樣??!
不帶這樣的吧?
悲憤地一轉身,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堂屋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
宋穆和魏少藍已經坐好了,魏少藍竟然心情轉好,一副微微爽朗的樣子。
就見宋穆舉著筷子一招手:“在你發(fā)呆的時候就找丫鬟拿了早飯來了。”
“那你不早跟我說!”江可漾殺氣騰騰走到桌邊,附送了表哥一個大白眼,“對了,剛剛你說你懂了,是什么意思?妹妹我怎的不知道你有啥宿業(yè)障?。俊?/p>
宋穆瞄了一眼對面的魏少藍,咬下半個小花卷:“佛曰啊,不可說!”
“去!”江可漾不理他,拿起勺子喝粥。
一時沒人說話,也不知是否都在想自己得的偈語。
半晌,魏少藍慢慢開口:“我剛剛從積尚師叔那兒知道,亓官家有一種武功,能短距離控制重量輕小的物件,而且可以偽裝十分自然毫無破綻,比如,樹葉……”
宋穆和江可漾對視一眼,都想到了剛來亓官家時,亓官極幫莫云妜摘樹葉的一幕。
“而且,更巧的是,這功法的名字就是,”魏少藍認真地夾了一筷蝴蝶面,一字一頓道,“葉、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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