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山河看著她喜滋滋地離去,想她肯定馬上跟她的群友們宣布她要加盟,可能還會故意裝作勉為其難,其實是矜持和得意。如果說除了她的身體讓他著迷之外,那么就是她在他面前這種毫無保留的坦白,可能會讓他長久的喜歡。
他又想,為什么有這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徐朵朵交流,是因為天天相處而忽略?爺爺總是告誡他,要多跟身邊的人溝通交流,這世上一半的錯誤都是因為誤解而造成的,那么,他必須把跟宋長生,楊遷和張德超這些“老人”們的溝通安排在首要日程了。
他出了一會神,拿起那封掛號寄給他的信。
信是寄給總經辦的,徐朵朵拆了封皮,里面還有一封粘得嚴實的信,上面寫著葉山河親啟,葉山河取出來,掂量了一下,里面除了信紙外別無它物,他放了心,直接撕開,一分鐘后,他把那頁薄薄的信紙放在桌上,怔了怔,又再次拿起,用了好幾分鐘認真閱讀,思考。
這是一封舉報信,打印紙打印,針對紡織品公司總經理江林。
舉報江林任人唯親,作風霸道,生活腐化,以權謀私,具體表現(xiàn)在公司的銷售經理,采購經理和生產廠長不是他的同學就是他的兒女親家,利用虛假合同套取公司的錢,長期在五星酒店包房,包養(yǎng)二奶,經常違規(guī)給親信發(fā)放各種補貼等等,最后還聳人聽聞地說為了收受回扣,馬上要增添一位山東棉紗供應商,簽訂巨額采購合同。
落款是一位心系公司的正直員工。
如果說從今天早上開始,許蓉的無理安排讓他心有不虞,徐朵朵的眾籌茶館讓他感到略有不快與不安,那么現(xiàn)在這封舉報信,就把他這段時間以來的好心情全部打掉了。
他首先考慮這封舉報信的可信度。
但是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跟所有的舉報信一樣,這封信虛虛實實,不會讓人一下做出判斷。比如五星酒店包房,這個葉山河知道,因為新疆,上海的客商經常往來,為了方便,索性跟酒店簽訂了長租協(xié)議,通算下來跟零租差不多,有時沒有客商,江林他們使用也很正常。比如發(fā)放補貼,葉山河知道元旦和春節(jié)前后江林給所有的員工,尤其是管理團隊發(fā)了好幾個大紅包,同時提高了各種福利補貼,財務總監(jiān)向他做了匯報,雖然有些夸張,但想到前幾年紡織品公司管理層的辛苦,現(xiàn)在賺錢了,理應有所補償,他也同意了的。又比如任人唯親,這個葉山河更加清楚,當初促使他豪賭一把,下決心收購川棉一廠,很大成分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江林和他的團隊。江林當時在川棉一廠銷售科擔任副科長,川棉一廠由省國資委掛牌,尋找意向買家時,江林私下找到了葉山河,一番長談,從生產到銷售,從管理細節(jié)到員工分流,這位野心勃勃的副科長給葉山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葉山河接下來跟省資委和廠方的談判中胸有成竹,大占上風,最后以相當優(yōu)惠的價格拿下了這個體量巨大,擁有五千多職工的龐然大物。
但他也有不知道的。比如包二奶,比如兒女親家。
江林比葉山河小幾歲,有一個兒子,才十歲左右吧,那是什么兒女親家?是為了拉近關系而像西川通常那樣認的干兒干女?還有虛假合約是怎么一回事?尤其重要的是,江林真的準備要從山東采購棉紗?他們的棉紗以前一直從新疆采購,雙方合作一直很好,尤其是前幾年紡織品公司舉步維艱,對方也竭盡全力支持,這樣另擇他方是不是有些貿然?為什么不向他匯報?
葉和平突然想起,最近一段時間,江林的工作郵件說事情報數(shù)字的時候少了,基本都是形勢大好的套話,這是不是表明他在敷衍葉山河吹噓自己的同時,也在隱瞞什么?
然后葉和平開始思考寫這封舉報信的人是誰,出于什么目的。
毫無疑問,他能夠知曉紡織品公司如此多的內情,有些甚至是葉山河也不知道的,肯定是紡織品公司的職工,很可能是高層管理人員。他的落款中“心系”二字表明這個人文化素養(yǎng)不低,舉報信用詞考究,條理清楚,也說明這一點。那么,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妒忌?報復?有競爭關系,希望扳倒對手?葉山河無法確定這個人怎么想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必須正視紡織品公司現(xiàn)在的狀況,并且做出某種應對。
不能說他忽略了,而是因為前面十幾個月,他全神貫注做山河廣場,這座以他命名的廣場不僅投入了他的全身心,也投入了他除了紡織品公司外的全部身家,他必須心無旁鶩,犯不得錯誤,容不得失敗,幸好,現(xiàn)在山河廣場項目基本塵埃落定,只剩下一些掃尾工作,他可以從容轉身過來處理紡織品公司的問題了,他希望不晚。
紡織品公司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公司,同時還包括紡織公司,印染公司,服裝設計公司,成衣公司等等,江林提過建議,把銷售部成立專門的進出口貿易公司,把服裝設計公司自創(chuàng)的兩個品牌分別成立品牌公司,成立山河紡織集團,現(xiàn)有員工3000多人,去年營業(yè)銷售近百億元人民幣,是山河集團旗下兩大支柱產業(yè)之一,但是現(xiàn)在,這家公司掌握在一個叫江林的人手中,而江林,不擁有這家公司股份,僅僅拿著約六十萬的年薪,而且,這六十萬中包括獎金,前幾年因為效益不行一直沒有拿到。
一個正常的人,看著自己辛苦掙來的天文數(shù)字般的金錢卻不能擁有,他會怎么想?他不會想到葉山河是董事長,如果虧損,葉山河要承擔絕大部分的損失,如果倒閉,葉山河所有的投入全部化為烏有;他也不會想到六十萬加上總經理的福利以及一些隱性的收入足以讓他在這座城市過上體面的生活,同時不承擔任何經濟風險;他只會想到沒有他和他的團隊,紡織品公司就不會走到今天,就不會贏利,就不會賺錢,大賺特賺,只會想到這些賺來的錢他卻不能占有,不能支配!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葉山河更喜歡疑人要用,用人要疑,尤其是象江林這樣的優(yōu)秀的人才,即使當初他們精誠合作,共度患難,葉山河完全信任,放手讓他們去獨立操作,除了安排一個財務總監(jiān),每周一個工作報告,從不插手紡織品公司的管理,但是現(xiàn)在,外部環(huán)境發(fā)生了變化,肯定會導致內部關系發(fā)生變化,風起于青萍之末,這封信可能就是這樣產生的。
當初他們合作的時候,談過期權,類似于對賭的私下協(xié)議,以五年為限,如果紡織品公司贏得了,葉山河會按照贏利的程度分配整個管理層一定股份,但是第一個五年期滿,紡織品公司還在苦苦掙扎,他們自然都不用提這一點,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個五年期剛剛開始,紡織品公司意外地贏利了,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江林自然會有想法,葉山河可以肯定。
葉山河把信紙丟在桌上,現(xiàn)在不是考慮這封信可信度,寫這封信的人是誰的問題,而是考慮如何處理目前紡織品公司的現(xiàn)狀。
這不是為什么,而是怎么辦的問題!
首先,江林和他的管理團隊肯定不能動。不僅是“可以共患難不可共富貴”的名聲不好聽,也不是葉山河的風格,而是只有最愚蠢的商人才會在這種時候做這種愚蠢的事?,F(xiàn)在紡織品公司象一臺開足了馬力的印鈔機,源源不斷地給山河集團吐出現(xiàn)金,這是他最近一年能夠在省城縱橫捭闔的底氣,保證了山河廣場順利收束而不像其它房產項目總會因為資金出現(xiàn)拖拉扯皮問題,所以他能夠做的,就是保證這臺印鈔機的順利運轉,任何對這臺印鈔機的改裝,都可能導致它停工停產,葉山河絕對不能冒這個風險。
那么,就只剩下唯一一個選擇了,他得補償江林和整個紡織品公司管理層,而這個補償,絕不是每個人再發(fā)幾十萬紅包能夠滿足他們的,一句話,他得給江林和管理層多少股份。
紡織品公司目前有五個股東,山河集團自然是最大股東,許蓉和段萬年各持有7.5%和6%的股份,省國資委象征性地持有一點股份,其他是當初川棉一廠因為欠債轉過來的企業(yè)股份,都不太大,當初葉山河跟江林的約定是按照贏利多少給予3%----10%的股份,但是現(xiàn)在贏利遠超預期,除非不開口,一旦開口,江林可能不會滿足這個甚至沒有寫成書面協(xié)議的口頭約定。
是的,絕對不會滿足。人心不足蛇吞象,何況江林認為這是自己理所當然,本就是拿到屬于自己的東西,那么,江林的胃口有多大呢?
葉山河頭疼起來,象他這一路走來很多次一樣,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個可能非常棘手的難題,他嘆了口氣,決定先跟許蓉和段萬年通通氣,他們沒有決策權,但也是紡織品公司的股東。
然后,他開始考慮什么時候跟江林碰面,是該主動提出來還是等江林開口?他還得先給自己心里劃一個底線,做一個預案,即使江林和他的團隊有怎么重要,怎么不容替換,萬不得已的時候,也不得不兩敗俱傷,畢竟,每個人都是有價的,真的超出這個價格多了,自然無法成交。
最后,他無法不想,江林現(xiàn)在在做什么,他是不是已經搶在自己之前想到這個問題了?他是怎么想的?還有,那個寫這封信的人,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是江林自編自演的一出戲,為了提醒他這位董事長做出某種態(tài)度?
葉山河陷入深深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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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匹馬,有一匹馬的麻煩。
書友評價
庹政的小說《商藏》,看了讓人韻味無窮,從中讓我明白了:世上最美的情感,不是感覺你有多好,而是感念于你對我有多好;世上最牢固的感情不是我愛你,而是我習慣了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