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滄海成就桑田》 章節(jié)介紹
作者無事一夏的最新小說《誰的滄海成就桑田》,在千呼萬喚中終于面世了,這對于書迷來說無不是一大福音。這部小說中的主角(梅楊)能否給我們帶來不一樣的精彩,我們拭目以待!《誰的滄海成就桑田》第6章介紹:“沒有,挺有意思的?!绷执◤乃掷锬眠^剩下的.........
《誰的滄海成就桑田》 第6章 心,一陣陣抽痛 在線試讀
“沒有,挺有意思的?!绷执◤乃掷锬眠^剩下的袋子,一下手里就滿起來,他們滿載而歸。
“天天這樣你就覺得沒勁了,能有幾個男人愿意在家洗衣做飯呢?!背迢┌阉陌缭谏砩希俨缓靡馑急ё∷氖直?,被那大袋的菜隔開,也只能稍微站開些距離。
林川把袋子騰到一邊,空出一只手臂。程雯笑著挽上他的手。
他們沒有說話,面上都微笑著,秋天給了早晨金色的裝扮,等待的盡頭竟然真的是幸福。
楊執(zhí)霆想起小慧的時候,卻突然得知她離開的消息。
說不上失落吧,只是有些奇怪,她竟然就這樣不辭而別。不過轉(zhuǎn)念,也該為她感到高興,她一定是攢夠了錢,回老家嫁人生子了。既然斷,就要斷得徹底,所以她走得悄無聲息。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和她很像。永遠要收起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不想讓關(guān)心自己的人擔(dān)心,不想被別人當(dāng)作脆弱。只是她可以回去重新開始,而自己只能繼續(xù)偽裝,直到自己都相信的那一天。
他開始為梅清妤挑選結(jié)婚禮物。
他細心回憶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細小的時候,希望能找出她感動的細枝末節(jié)。轉(zhuǎn)念,感動又怎樣呢?自己至多是一個細心的朋友,精心挑選的禮物也可能只是被束之高閣。
再不可能,不可能和她一起。
他甚至去檢查過自己的心臟,怎么會有時候一陣陣地抽痛。一切正常。
只有在發(fā)病時心臟才會出現(xiàn)異像,但那時候往往為時已晚。就像他們這一段,或許只是她不安跳動的內(nèi)心一次輕描淡寫,只有他這樣念念不忘。
不夠前者刻骨銘心,沒有后者細水長流。
什么都不是啊,原來。
一直是一個人和回歸到一個人,到底有什么區(qū)別?
人變得貪心了,再也不像以前。
重復(fù)做一樣的事情,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開車回家,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跟自己說晚安。以前尋常的事情變得有些無所適從,自己竟然沒法和自己好好相處。
這時候的一個人不再容易入睡,卻更容易想著另一個人。
就在這樣一個思緒泛濫的夜里,楊執(zhí)霆被自己的心情攪得難以成眠。半夜,他接到一通電話,他偏頭看床燈,三點。
“喂?”他的聲音很清醒,只是有些啞,他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沒想到這么晚你還不睡!”小慧的聲音在夜里過分清晰,聲線顫抖著。
“小慧?”他有些奇怪,怎么會這樣晚還給他打電話。
“啊,是我!我在家呢!”她笑著,想挽回忍不住流下的眼淚。
“做了新房子,找到對象了嗎?”他坐在床邊,像以前一樣和她聊天。
“嗯!你呢?”小慧蜷著身子坐在冰冷的泥路上,靠在新落成的洋樓光滑的磚面上,心里卻怎么都不能平靜。她害怕同村人帶著嫉妒的夸贊,好像那些惡意隨時會沖破她并不牢固的謊言,將她撕碎。
“我還是老樣子,”他躺倒床上,與她說說話好像心中郁結(jié)散去很多,漸漸有些睡意。
“我,我遇到一個男人,他對我很滿意,我們,大概會定親了?!边h處一陣狗吠在寒風(fēng)中散開,清冷靜謐?!翱墒恰液芘滤麜缘梦业倪^去……”回家的這段日子,并沒有想像中的愉快,每天幫著家里做活,讓自己很忙,她怕和爹媽談心。有時候她看出爹媽想和她說說話,可是她怕,怕自己流露出的心虛會讓他們生疑。她丟掉了所有好看的衣服,穿上多年前離開家時候穿的舊衣服??墒?,她的眉毛,細致的五官和保養(yǎng)過的皮膚都讓她與這個村子格格不入。
“騙人的滋味好難受?!彼挥性谝估锊鸥艺f出這些話。
“喂?”小慧聽見電話那頭若有似無的呼吸聲,他睡著了。
她很羨慕坦坦蕩蕩的人,晚上總是睡得安穩(wěn)。
同樣在夜里睡不著的還有程雯。她收到一條信息,四個字,我回來了。
她忘不掉那個號碼,就像催命的符咒,讓她在夜里膽戰(zhàn)心驚。
“許老師要回來做演出,要我做個開場,情況好的話,可能進他的樂團?!绷执ㄕf話向來不快,程雯聽得出他的心情非常好。
“那很好?。 彼荒芷綇?fù)成這樣,語氣能偽裝,面上卻怎么都裝不出,只好低頭走進廚房。
“嗯……最近大概會忙一些?!彼X得她的反應(yīng)并不是料想中的樣子。
“家里你不用擔(dān)心……”程雯忍不住身體的顫抖,盡量穩(wěn)住聲音。
林川還想說些什么,卻被電話打斷。是許老師,他走到陽臺。
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飄進耳朵里,她聽到他尊敬的語氣,他一直是敬重許老師的。在他遇到家變無法支撐高額的費用時,許老師主動讓他繼續(xù)學(xué)習(xí),對他多方關(guān)照,他一直銘記。
他要出門,下午與老師見面。
他洗澡,剃須,穿了精神的衣服,看起來非常好。她一直在收拾打掃,忙碌地沒有看他。
“我走了?!绷执ㄏ胱屗匆谎圩约?,至少說一聲:你今天看起來不錯。他需要她的肯定。
“嗯,路上注意車。”她抬頭看了林川,那眼神卻沒什么情緒,笑也只是扯了扯嘴。
林川推算了日子,大約是每個月的那個時候快要到了,他倒是釋然了,心情也好起來。
“他晚上上班,那你來不來找我?”承恩收到信息,她氣得發(fā)抖,怎么可以?他現(xiàn)在一定在小心地跟他說自己的近況,他卻這樣心不在焉,甚至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她不敢反抗,他像個狡猾的獵人,隨時可能射殺自己。
林川看著對面坐著優(yōu)雅泡著功夫茶的男人,還是少年時腦中的樣子,只是眼角的紋路更加清晰,然整個人卻更顯得淡然。條紋襯衫陪著素灰的外套,顯得比他還要精神。
“結(jié)婚了嗎?”許憶朝品了一口茶,淡淡問。
“嗯,有兒子了?!绷执ㄓ行┎缓靡馑迹驳皖^喝了一小口茶。
“哦,很好,這次演奏會你也過來吧,露兩手,我好把你推薦進去?!痹S憶朝微笑著,看著林川,他也一點沒變,這張臉現(xiàn)在看起來也還是心癢難耐,也不怪自己這些年經(jīng)常想到他。白凈,細瘦,眼神有少年的光亮和他的憂郁。所有這些,他不會拒絕,當(dāng)然也不會拒絕。他本來不需要那個女人,只是需要一個臺階。
“我明天下午去接你?!痹S憶朝的手機響了,他草草接了,嗯了幾聲,仍是笑著對林川。
“好,老師再見?!彼卜值叵駛€學(xué)生,充分尊重。
許憶朝繼續(xù)坐在雅間,等著他的小學(xué)生。
“老師,是他!”夏陽走進包間,直接繞到許憶朝的背后,撒嬌地摟住他的脖子。他知道他今天心情一直不錯,見了那個人。
“坐下?!闭Z氣雖硬,卻是笑著的,他不喜歡太聽話的,林川那樣剛好。單純卻疏離。
“哦,我想你了!”他安分不了幾分鐘就又坐在了許憶朝的腿上,手也在他的腰上敏感處亂動。
最后自然是滅火,他本就被林川點起了一簇心癢難耐。
像一張網(wǎng),以你不知道的速度把人包緊,掙扎,卻徒勞,離岸的魚。
林川在房間關(guān)著門練習(xí)。他平時很少在家練,因為房間沒有吸音墻,多少還是有些吵,家里還有老人孩子。
“爸爸!爸爸!”樂樂在門外拍門,程雯趕緊跑過去,把他抱起來,也不管他撅起的小嘴。
“爸爸在工作!樂樂聽話,媽媽買糖糖!”她摸著兒子柔軟的頭發(fā),看著與他相似的五官,憂慮來了又去。
“什么事?”林川剛好停下,聽到門外的聲音。
“哦,兒子,沒事,你繼續(xù)練吧!”程雯抱走樂樂,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下午,許憶朝準(zhǔn)時等在樓下。
“用的還是以前那把?”他挨著林川坐在車的后排,兩人的身側(cè)都放著自己的樂器,許憶朝甚至能透過褲子感到他的體溫。
“嗯,用習(xí)慣了?!绷执ㄓX得有些太近,好像他與老師從沒在這樣小的空間這樣接近,有些莫名緊張。
“等進了團,可以考慮換一個更好的?!彼呐牧执ǖ耐?,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愛。
下車后,他們直接去的后臺排練室。
關(guān)上門,空間就像靜止的,四周都是隔音墻,異域風(fēng)格的地毯。房間里鼓、音箱、鋼琴、鍵盤甚至有調(diào)音臺,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林川很享受。
專業(yè)的事情,許憶朝從不怠慢,再說他進了樂團,機會還很多。他不用急在一時。
“就照你自己選的曲子來吧,開場一首稍微流行點的,中場和樂隊即興的時候你加進來?!痹S憶朝對林川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即興的感覺很好,這么多年倒是沒有退步。
“嗯。”林川彎腰收拾,透過襯衫看得出襯衫里纖瘦的身體,白凈的皮膚,鎖骨中間一顆小小的紅痣,這些都讓許憶朝口干舌燥。
“慶功會你也留下吧,能認識很多人。”許憶朝清清嗓子,坐在他的身邊,眼神膠著在他的背影。
“……好?!彼惶矚g那樣的場合,況且作為許老師的學(xué)生,他怎么去介紹自己呢,自己的生活算是一事無成的。不過,這真的是一個機會,林川想想還是應(yīng)下。他現(xiàn)在不止是自己,可以憑著自己的喜好自由自在,他的背后還有家人,他的妻子兒子。
程雯躺在浴缸里,終于可以放任臉上不好的情緒,不怕別人看出了。
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許憶朝的演奏會上。
當(dāng)年,自己和現(xiàn)在的林川一樣,聽著他說關(guān)于那個音樂家的事情,在心里崇拜著。他的那些成就她并不太懂,單純因為林川,他是林川的老師啊。
所以在林川放棄薩克斯的時候她才會想到求他,現(xiàn)在想起那張道貌岸然的嘴臉,她都會不寒而栗??墒橇执ㄟ€不知道,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也希望他不要知道。夢想的破滅,信仰的坍塌,那些丑惡的,他最好都不要見到。他已經(jīng)夠不快樂了。
她坐在地上,頭發(fā)鋪在背后,像濃密的水草。窗外月色很好,深秋的天空高透,印著稀疏的星星,很安靜。
電話嗡嗡地震起來,她快速地接起,是林川。
“今晚順利嗎?”她期待他的回應(yīng)。
“他喝多了,你開一下門。”是許憶朝。此刻他站在他們的家門前,抱著林川細瘦的腰,他的臉靠在自己的肩上,呼吸熱熱地擦著他的脖子。他可以直接帶他回酒店,可是他并沒有醉得那么厲害,堅持要回家。這個傻瓜,誰讓他每一口都喝得實在,晚上也沒吃什么,一場音樂會下來還撐得住才怪。
程雯顧不上許多,披上一件外套就去開門。她輕聲喚林川,他還有些清醒,隨著她進了房間。許憶朝在門外,并沒有進去。程雯出來關(guān)門,并沒有說話,當(dāng)著許憶朝的面,關(guān)上門。
“許老師……”林川抓住程雯的手,小聲說。
她俯下頭才聽到,嘆息一聲,順順?biāo)男乜?,“幫你送走了。?/p>
他沒有再說話,難受得很吧,隨便程雯幫他換衣服,擦身子。
第二天自然是沒法起床,喝混了酒,只能在床上躺著。樂樂站在床邊,很好奇爸爸這樣“賴床”。
“爸爸痛痛,樂樂跟外公去樓下玩好不好?”程雯小聲走進房間,幫林川倒了溫?zé)岬姆涿鬯?,把兒子抱走?/p>
“林川胃里一陣翻涌,起身去洗手間,卻因為暈眩幾乎站不起來。程雯只好扶著他進去。
“下次還是少喝,傷身體,看望好不容易給你養(yǎng)出來的肉,一天就折騰沒了,你還我!”她心疼地扶他躺好,看著他明顯凹進去的眼睛和不正常的膚色,氣他不懂愛惜身體。
“唉,想進樂團?!彼[著眼睛,少見的慵懶。
“現(xiàn)在也挺好啊!”程雯幫他擦擦臉和胸口,緩解些難受。
“一個人可以,現(xiàn)在要養(yǎng)家,養(yǎng)兒子。”林川閉上眼,真的是有些累了。
程雯沒有說話,低頭親了他蒼白的唇。這還是她喜歡的林川嗎?早就不是了。那個人,驕傲冷漠,而現(xiàn)在的他,卻讓自己溫暖幸福。
“親親!”樂樂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房間里,看到媽媽偷偷親爸爸,很不高興,也擠進兩人中間,要親親爸爸。
林川翻過身子,在樂樂的臉上親了一下,卻換來樂樂嫌棄的表情。
“看你!一身的酒味吧,兒子都不樂意了!”程雯抱起樂樂,林川還是需要休息的。
他重新躺好。雖然難受,為了他們可以過得比現(xiàn)在好,也真的不算什么。
他早該為這個家做點什么了,他們都已經(jīng)錯過太多太多。
楊執(zhí)霆并不清楚今晚聚會的主題,只是朋友的朋友幾乎叫了本市商圈里所有叫得出名字的人,來頭還是不小。
他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卻很意外地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梅清妤的前男友和她的未婚夫。這樣的場景他自己都覺得很滑稽,再加上自己,簡直哭笑不得。幸好另外兩人好像并不清楚對方的存在,他成了整晚最不自在的人。
那個男人瘦瘦白白,話不多,喝著白水,卻一直被派對的主角照顧著,誰都沒有說什么。原來這場聚會是為了那個著名音樂家的演奏會拉贊助,楊執(zhí)霆通過許憶朝才知道了那個男人叫林川。林川,從長相到性格到名字都透著一股寡淡。
張醫(yī)生是爺爺?shù)闹髦吾t(yī)生,他自然還是禮貌地去打了招呼,只是沒想到他也會參加這樣的聚會,他第一次覺得他可能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整晚他都在留意那兩個人。許憶朝對林川的眼神讓他覺得很不舒服,燈光昏暗,音樂嘈雜,他數(shù)次看到許憶朝半摟著林川,貼著他的耳朵說話。偶爾與別人的眼神遇到,楊執(zhí)霆發(fā)現(xiàn)別人竟是了然的表情,甚至有人在他耳邊說:情兒。
雖然他不是什么新潮的人,但對許憶朝這樣的人會喜歡這一口還是有所耳聞,只是他沒法把林川和他放在一起。她呢?她又知不知道?
楊執(zhí)霆直覺得心里從沒像現(xiàn)在這么亂,他不想再待在這里,借口寒暄幾句就拿起外套離開。
“我有了……你,你準(zhǔn)備怎么辦……”他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和男人低低的吼聲,聲音很熟悉。
他試著朝聲音的方向走,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地?zé)o法言語。
他站在角落,看見對面擁抱的兩個人,張醫(yī)生和小慧。
他徹底蒙住,像腦中被引爆了一枚炸彈,久久都動不了,無法思考。
“我就要結(jié)婚了……”張醫(yī)生輕輕拍著小慧的肩膀,對這個女人,他不是沒有感情的。畢竟他的第一次是和她一起,況且她還懷著自己的孩子。
“那你要我去打掉它,是不是?”小慧含著淚,忍而不落的樣子很是動人。她比之前稍微豐滿了一些,大概是懷孕的緣故。
“我也想要它的……它畢竟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他還在輕聲安慰。
楊執(zhí)霆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只覺得人怎么可以在一瞬間都變得這么陌生。
他打電話給漢宮的公關(guān),對方提起小慧是一嘴的鄙夷。當(dāng)初自己要走,又求他們要回來,回來沒多久就有人包養(yǎng),辭了。
他掛掉電話,不再聽對方滔滔不絕的抱怨。
他只想知道她是不是知道,知道了又會多么難過。
走出漢宮的時候,天上飄起小雨,又涼了幾分。他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他們重遇,現(xiàn)在他們重又分開,隔著千山萬水,一程又一程。
梅清妤看著窗子上慢慢鋪滿密密的小雨點,拉上窗簾。她像一般的準(zhǔn)新娘一樣的忙碌,卻少了一些幸福。她一直在不對的時間遇見不對的人,林川,楊執(zhí)霆。她真心喜歡過他們,也想過與他們中的一個一輩子一起??墒亲詈蟮慕Y(jié)局卻從不能遂心,也許愛情與婚姻并不是一一對應(yīng),她慶幸自己見過愛情的樣子,所以也并沒有多少遺憾。
也許是秋夜的原因,明天可能會是好天氣。
這世界一孤單,我就想大聲叫喊你的名字。
梅清妤從夢中醒來,說不上是噩夢還是好夢,她夢見楊執(zhí)霆。夢里她重復(fù)著過去某一天的約會,一起吃飯,牽手散步。醒來的失落那樣久久不散,抓不住又放不開,她討厭自己。
只有你只有我,這樣簡單,卻成了她的奢侈。
大概一紙婚書是最后的保護。
這個時候,張醫(yī)生在另一張床上醒來,手邊是陌生的肌膚。她的夢在沒有說出口之前就注定的實現(xiàn)不了,親手撕碎別人夢想的怪獸卻長著一張無邪的臉。
很有默契一樣,梅清妤卻意外收到楊執(zhí)霆的短訊,問她好不好。
不好。她心里回答,手上卻快速回復(fù):有點忙,還好,你呢。
還好。她說自己還好,是不知道還是什么。他盯住手機屏幕,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有太多話想說,身份換來換去,最后什么都說不出口。他是朋友嗎?可能是她最不想見到的朋友。
他沒有再回復(fù)自己,大概是他比自己忙地多,是真正的忙碌,不像她,在自己的生活里奔走,想顯得匆忙到無法顧及瑣碎,卻總在安靜的時候,被安靜逼到死角,只想尖叫。
她不該是今天的樣子,喜歡就說??墒撬睦饨遣恢挥X被磨得再也找不見,安心待在自己的安全屋里,以為不聞不問就可以安然渡過。
她突然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了。
如果說以前是林川躲著程雯,那么現(xiàn)在情況剛好相反。他想告訴她他終于進了許老師的樂團,終于有了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可是,她總是很早出門,很早睡覺,與他的時間錯開,逃避的感覺這樣強烈。
“怎么了?”許憶朝覺得林川今天太不再狀態(tài),讓他單獨留下,其他人繼續(xù)排練。
“對不起,許老師,我不在狀態(tài)?!绷执ǖ哪樕⒉缓?,眼底有些淺淺的青色,他膚色白,很明顯。
“小兩口鬧別扭?”許憶朝把眼神放在別處,不去看他淡粉色的薄唇和低垂的睫毛。
“嗯?!彼牡滓恢卑言S憶朝當(dāng)成如師如父的人,脆弱也并不加掩飾。
“今天回家休息一天,解決好了再來?!痹S憶朝搭上他的肩膀,覺得心臟跳動地奇快。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心動的感覺了,那些年輕的身體,熟稔地動作眼神,全都不及他一個不經(jīng)意的一個表情。
林川回家的時候,家里并沒有人。他給自己倒了水,她的手機在沙發(fā)上放著,應(yīng)該很快會回來。
她的手機一直震動,他只好拿起來看,也許是急事。
同一個號碼 ,沒有顯示名字。
想你了,來找我。
不停地在重復(fù)著,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覺,空白著,弄不清楚情況。
放下手機,他開門出去,不想待在這里,不想看到她。
許憶朝放下手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他很好奇,很心癢,想看到他。
林川漫無目的走在街上,行人匆匆,即使撞到他也只是匆匆表達并不真誠的歉意,好像別人就應(yīng)該理解他的忙碌。他從沒想過這樣的情景,不知不覺走到最后,他也已經(jīng)離不開,她卻一下推開他,讓他向深淵下墜,被風(fēng)撕開身體,一直下墜。
不愛了嗎?愛與不愛可以這樣輕易,就像天氣,今天愛你,明天地獄。
反季的水果,甜得很不真實。
小慧躺在沙發(fā)上,吃著張醫(yī)生買來的空運自寶島的水果,人生還真是無常。昨天她還是被人退婚的女人,今天卻被人好吃好喝地寶貝著。昨天還是仰人鼻息,今天換做他人對自己小心翼翼。
她喜歡自己像一團火,被紙包著,野心勃勃。
張醫(yī)生是時而憂愁時而歡喜的。對著梅清妤,他總是體貼討好又避尤不及,對著小慧,他溫柔細心望穿秋水。
可一邊在滿心歡心籌備婚禮,一邊同樣滿懷期待一個小生命的誕生。人生里兩件大事同時在他身上發(fā)生,卻十足令人尷尬。
跟梅清妤吃飯的時候,他不可謂不體貼。演戲要融入角色才會入木三分,而他,現(xiàn)在的角色是稱職的準(zhǔn)新郎。
要不是中途那個來自“醫(yī)院”的電話,梅清妤半點疑心都不會有。她坐在對面,看著他煞有介事地解釋,恨不得指天發(fā)誓。他不記得了,之前他并沒有這樣多話,只是一個電話,坦坦蕩蕩又如何呢。
她還未結(jié)婚,卻做了很多已婚女士做過的事,如調(diào)查通信記錄。
她就像在跟自己賭氣,結(jié)果很重要,輸贏卻像個玩笑。
她按出那個占據(jù)他大量時間的號碼,嘟,嘟,一下下擠壓她的心臟,最后終于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放下心來,就像解脫,原來是真的。
她開始有些恨他的殘忍,兩人的父母細心為他們操辦每一個細節(jié),想把自己沒有用到的好東西全給他們。他們要幸福,要不留一點遺憾。
日子一天天臨近,她越來越惶恐,該怎么叫停這場儀式,免于親手葬送這場虛幻的幸福。
梅清妤不知道上天對她是不是太好,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為她輕松解決了這個問題。她與兩家的媽媽一起出街,在一條寬闊的人行道上與對面相擁往前走的張醫(yī)生二人迎面遇到。
一切不言而喻。
可笑的是,所有人都第一時間盯住她,看到她的不動聲色,都忙著安慰。卻讓那二人揚長而去。
她們?nèi)嗽谧罱囊患业昀镒拢硕紵o話。梅清妤回想那張臉上尷尬的表情,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個女人,穿著平底鞋,小鳥依人靠在他身旁,好像二人還拎著菜,是要回去做飯嗎?連愛巢都有了。
她說不出心里的感受,但絕不是難過,只是覺得失望和悲哀。
她們的決定是叫停所有籌備,雙方不再往來。對方也沒有什么好說,自家兒子不爭氣,只好吃個啞巴虧,倒是之前的氣焰完全熄滅。
梅清妤昂首走出門去,覺得空氣從沒像此刻的輕松,原來放棄一個不愛的人,絕對是解脫。
這世上,只有愛和喜歡,假裝不來。
失去梅清妤這個擋箭牌,張醫(yī)生和小慧的關(guān)系不得不被放上臺面討論。
大概是一直聽話的緣故,他找不出任何話來反抗,很快認識到自己的離經(jīng)叛道,開始懷念梅清妤的體貼大方。
小慧本就不對這個男人抱有多少期待。那樣容易被自己引誘的男人,想也沒有多堅定。
偷來的幸福最是經(jīng)不起變故。
生活就像一張被誰任性揉皺的一張白紙,抻一抻又再次平整。
梅清妤不想待在家里,所有人都對她小心翼翼,就算她再掏心掏肺說明自己并不感傷,也沒有人相信,只覺得她大約是故作無事。
被人誤會成這樣,她自己都覺得很好笑。
“知道嗎,現(xiàn)在你就是我們家的反面教材?!碧K紅寫打開敞篷的車頂,在秋末冬初吹著冷風(fēng),拉風(fēng)地厲害。
“誰叫你從小就沒個榜樣呢?!泵非彐サ故遣簧鷼?,反而這樣親切讓她覺得前所未有地放松。
“好人都是相似的,賤 ……人卻各有各的樣子。”魏雙幽幽從后座飄來一句。
三人互相看了對方,只有苦笑,他們的機緣特別好,這一輩子算是沒有白過。
“就這么便宜他啊,有我姐夫呢?!碧K紅寫本來就看不慣那個道貌岸然的醫(yī)生,現(xiàn)在事實更是證明了他之前的感覺是多么正確。
“你就不學(xué)點好,陸昂自己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就別給我添堵了?!蔽弘p和陸昂之間的事,并不得家里人的同意,他最近正在爭取業(yè)內(nèi)表現(xiàn)良好,在未來岳父母面前不至于風(fēng)評太差。這個時候,真的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能積點德別說我了么……那個人現(xiàn)在三天兩頭往我家跑,煩。”梅清妤特別珍惜在外面的時間,因為回去不定什么時候就遇到不想見到的人。
“好嘛?!碧K紅寫祭出一張招牌笑臉。
每個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漂浮,浮沉之間,自由自在。
誰也不會想到是這樣的結(jié)局,見面倒不如不見了。
整個家庭聚餐的過程,楊執(zhí)霆都沒有什么心情,淺淺吃了幾口飯菜,所有人都因而沒了胃口。
“明天我們?nèi)タ纯蠢厦芬患易影?,挺久沒走動了?!钡谝粋€開口的是楊爸爸,此話一處,愣了幾秒后,一致贊成。
然后餐桌的氣氛才熱絡(luò)起來,討論明天帶點什么過去,誰要去,誰不能去。
楊執(zhí)霆看著一家人,眉目間有著相似的感覺,心里忽然溫暖起來,至少他還有他們。
此時,林川卻前所未有地覺得孤單。
他一直一個人,努力過得精彩充實,他可以拋開人群,不被別人左右??捎刑煺娴脑囍碛械臅r候,卻正是失去的時候。原來,不在乎是最好的防備,相信卻是最大的冒險。
楊執(zhí)霆一家人極有禮數(shù)地去了梅清妤家,兩家人之前的稍有隔閡,卻因為這個事情突然消失。
氣氛融洽,卻稍有遺憾,梅清妤自己背著包出去玩了。
聽到這個消息,楊執(zhí)霆不知道是該放心還是繼續(xù)擔(dān)心,眼見為實。他總是想親眼見到她,觀察她的表情,自己去判斷她的心情。他不信別人說的,甚至她自己說的,只有眼睛最真。
“一個人出去的嗎?”楊執(zhí)霆還是抽空出去給她發(fā)了短信。
“嗯,在大巴上,回去再約見?!泵非彐ッ悦院^去,過了很久才看到,回復(fù)。
“注意財務(wù),別和陌生人搭伙?!睅缀跏橇⒖?,楊執(zhí)霆就回復(fù)。
“知道了,管家公。”梅清妤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有些想念他的嘮叨和掛念。
“等你回來?!彼斏靼研畔l(fā)出去,這樣模糊的字眼,好像有種情緒他也不敢確定。
“好。”梅清妤看著屏幕,四個字,簡潔明確,他這個人一直是這樣。好像他們是多年沒見的朋友,這一刻忽然找回曾經(jīng)的熟悉。
看過太多的風(fēng)景,驀然回首,最美的竟然依舊在原地等候。
山區(qū)的夜色濃得無邊無際,只能借車窗透出的微光看見周圍的公路。嚴格說來,已經(jīng)不是公路,只是相對平整的碎石路,盤山前進。
梅清妤掏出手機,三點,周圍的人都在熟睡。
他的最后一條短信是一點,他要睡覺了,叮囑自己不要睡得太沉,注意安全。
梅清妤覺得自己就像一只風(fēng)箏,無論飛得多遠多高,他始終抓著那根線,所以,她感覺到踏實安心。
他一直給她自由,她卻從不靠岸。
窗外開始下起雨來,能見度更低,她撐起下巴,有些放空。她再次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雨勢已經(jīng)很大,雨點在車窗上形成一小片雨幕,等她想起自己行進在盤山公路上的時候,早已驚出一身冷汗。
“我害怕?!彼胗腥伺闼f說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楊執(zhí)霆,不知道他有沒有睡著,所以她試著發(fā)了一條信息。
“怎么了?!”楊執(zhí)霆并沒有睡得踏實。她去的是山區(qū),又是夜間大巴,他一直不放心,手機開著放在枕頭邊。
“雨下得有點大,我們還在盤山。”這樣快的回復(fù),他是還沒有睡嗎。
楊執(zhí)霆坐起來,直接給她撥了電話過去。
“我陪你說說話,雨停了就好了?!币估锼穆曇袈牭锰貏e清晰,聲音有些沉,大概是剛醒。
“嗯,我把你吵起來了嗎?”聽到他的聲音,她很心安,放松下來,聽著他的聲音,好像跟他在一起。
“你們什么時候到目的地?”楊執(zhí)霆干脆起來,打開電腦,找到她的路線,放大再放大,現(xiàn)在只想在她身邊。
“什么時候回來?”與其牽掛,不如一起。他開始查詢余票,甚至編排工作安排,爭取能空出幾天時間。
車體劇烈晃動了一下,突然剎車,信號一時中斷,聽著嘟嘟的忙音,梅清妤忽然被拉進現(xiàn)實。
車上昏睡的乘客慢慢都醒來,車里開始沸騰。他們臨時??吭谝粋€稍微空闊的地方,前方路面山體塌方,司機不敢貿(mào)然通過,只好等待天明。
所有人都在試圖打電話,司機和隨車的工作人員也在忙著與總站聯(lián)系,一時間,他們就像漂浮在海上的浮木,沒有方向,不能靠岸,隨波逐流。
電話中斷后,楊執(zhí)霆再試圖聯(lián)系就總是難以接通,他努力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無論怎樣,他天一亮就出發(fā),自己去找她。
做好決定后,他一個人安靜地找出登山包和應(yīng)急裝備,打包好了,坐在客廳,等著天亮。
梅清妤他們最終被通知,的確是大雨導(dǎo)致滑坡,前面路面也塌方,不能前進。山路偏窄,司機不敢在能見度不高的時候貿(mào)然掉頭,況且一路走來路況也欠佳,在不知道具體情況的時候,他們只有暫時困在這里。
她沒有同行的朋友,只好自己抱住自己。手機依舊無法接通,她干脆不再浪費電量,安靜地等待。
她一直不愛吃零食,背包里只有不多的餅干和水,她不敢浪費,只是小口地抿著水。天已經(jīng)亮了,外面的雨勢并沒有減小,車里一片壓抑。
沒有人可以想象,外面的人是怎樣的焦急。
楊執(zhí)霆趕到車站的時候,天剛有些亮起來。
去那里的車只能從這個老站出發(fā),墻上刷著上個世紀的標(biāo)語,斑駁地幾乎分辨不出來。要不是這一次,他可能不會有機會站在這里。
窗口的售票員從他走進售票廳就開始注意他,所以他低頭詢問的時候,徹夜值班的中年售票員顯得有些激動。
那條線路故障,暫時不通車。
不通車?電話還是無法接通,是線路的故障還是車,車里的人呢?
他坐在車里,有小販挑著擔(dān)子陸陸續(xù)續(xù)開始一天的忙碌,時間在流失,他不能再等。
楊執(zhí)霆打開導(dǎo)航,手機一直不停重播她的號碼,他需要聽到她的聲音,只有聽到她還平安才能放心。
天亮以后,陸續(xù)有人下車,車長為了確保全車人的安全,不再放人下車。
車門緊閉,外面天色是雨天的陰沉,車內(nèi)的氣氛自是人人自危。
梅清妤努力不去聽周圍人討論的那些可能,她希望這次只是普通的堵塞,只需要等待。
接近中午的時候,車內(nèi)已經(jīng)有人頻繁往車長那里跑,要求他打電話求救,或者另找路線??傊?,要走。
可當(dāng)下所有人的電話都無法接通,車長自然也不例外。臨時改道更是不行。就車長對這附近的了解,山路本來就災(zāi)難頻發(fā),能通行的穩(wěn)定路線少之又少,他自然不會冒這樣大的險。
言語間沖突不斷,最后車長打開車門大吼:想出去送死的我不攔著!全車給我做個見證!
為首那幾個小伙憤怒地下車,全車人看著他們雨中的身影,不知他們走向的又是怎樣的一條路。
下午楊執(zhí)霆終于到達最近的收費站,可前面堵著長長的車隊,看不到盡頭。他干脆熄火下車,收費站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前面是過不去了,所有的車只能在這里等,具體情況要看搶險武警的反饋。
問清楚出任務(wù)的軍區(qū)部隊后,楊執(zhí)霆幾乎用盡了所有能找的人脈,爺爺?shù)膽?zhàn)友,父親的同學(xué),自己的朋友,聯(lián)系了一下午,他最終加入了徒步入山的隊伍。
行進過程中沒有人有多余的話,他走在這支小分隊隊長的旁邊,不敢多問,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跟上隊伍。
天色漸漸暗下來,沿路他們遇到很多輛堵在路上的車,楊執(zhí)霆每次都在隊長詢問情況時匆匆在車廂里尋找她的影子,可時間有限,他只有跟上隊伍,繼續(xù)前行。他們的目的是險情發(fā)生的最前線。
他的身上已經(jīng)沾滿了泥沙,沖鋒衣的顏色都難以辨別。路上經(jīng)常有小規(guī)模的滑坡,他們不得不徒手移開石塊,折斷擋路的樹枝,只是為了前行。
此時的車里有些安靜,所有人都默默等著救援,挨到晚上,大家都有些力竭。出走的幾個青年還沒有消息,不知獲救了沒有。
就在大家一片沉寂的時候,車后座透過玻璃射過來幾道手電的光亮,在昏暗中為全車人帶來生機。
梅清妤試著打電話,還是沒能接通。
楊執(zhí)霆穿過隊伍,終于看到那個身影,他呼出一口氣,忽然感到自己渾身沒有了一點力氣,到處都在叫囂著疲憊。
“梅清妤!”他大聲叫她的名字。
梅清妤抬頭,他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她撥開人群,此刻站在她對面的那個男人,早已不是平時的樣子,他的頭發(fā)被雨水和泥水打濕,只有那雙眼睛溫柔地看著她,好像已經(jīng)等了她很久。
她說不出話,淚水流了一臉,他什么也沒說,從衣服口袋最里面拿出一方手帕,不沾泥水,帶著他熟悉的味道,安心的味道。
戰(zhàn)士們開始用簡易的工具排除路障,救援也已經(jīng)在路上。
楊執(zhí)霆安頓好梅清妤以后,也立刻加入了隊伍中,他們一路同行,趁他還有力氣,自然義不容辭。
梅清妤想拉住他,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用什么理由勸阻。
“你要小心點!”她最后拉住他的衣角,滿心憂慮不想松手。
“知道了!”他笑得爽朗,和車里的幾個青年人一起趕上了前面的隊伍。
她坐在車里,裹著他帶來的沖鋒衣,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并沒有出現(xiàn),這樣至少她不用這樣擔(dān)心。擔(dān)心前方看不見的黑暗中有人帶來不好的消息。
在又一場暴雨來之前她隨車退回了最近的服務(wù)站,他們說余下的人會在隨后的一輛軍用卡車上隨車回來。
服務(wù)站里大家都有一些劫后余生的興奮,交談之余,說到那幾個出走的青年,大家都有些擔(dān)心。
此時,外面開始下起雨來。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雨打亂了陣腳,她的心也一點點涼下去,說好的那輛車遲遲沒有來。
遠方傳來若有似無的警笛聲,雨幕中警燈閃爍,車長出去帶回來一個不好的消息——有人被滑坡埋住,正在搶救!
她只有祈禱,他還平安,他還平安。
楊執(zhí)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兩天,他沉沉睡著,睜開眼卻身處一個昏暗的房間,陌生的床鋪。
不遠處的沙發(fā)上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他認得,是她。心一下放下來,至少他們都還平安。
“呃……”他試著下床,帶動腰肢卻是一陣鉆心疼痛。他掀起上衣,果然裹著一層紗布,再摸到后腰,看來傷的就是那里。
“醒了!”梅清妤被他弄出的聲響驚醒,自從那晚看到他從擔(dān)架上被抬出來,她再沒能好好睡覺。閉上眼,都是他慘敗的一張臉。
“嗯,怎么不回家睡?”他撫摸她的臉,自己的手輕易就能遮住,現(xiàn)在顯得有些憔悴。
梅清妤說不出話,抱住他的手臂,哭得止不住。
“如果你一定要結(jié)婚,記得,一定第一個想到我?!彼擦伺采碜?,這段時間一直醞釀在心里的話,終于找到時機說給她聽。
“嗯!”她抬起臉,一張哭花的臉,可從未如此動人。
“我去叫醫(yī)生來給你看看!”梅清妤整理了一下衣服,幫他蓋好被子,匆匆跑出去。
她在走廊平復(fù)了一下才往值班室跑。
醫(yī)生大致檢查了他的情況,還算穩(wěn)定,之前并未醒來是因為疲憊的原因。
梅清妤送醫(yī)生出了病房。
“你們還是自己和他說吧,他總要知道。”醫(yī)生不讓她再送,獨自走回值班室。
“你來我這邊睡一下,那里沒有被子,會凍著。”楊執(zhí)霆掀開被子,往旁邊用力挪了挪,留出一個位置。
梅清妤聽話地依在他身邊。
“回去要好好洗澡了,你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從他的胸前抬起頭,帶些嗔怪對他說。
“好,都聽你的?!睏顖?zhí)霆抱緊她,從未有過的踏實。
第二天,他們坐上救護車回城,他一直躺著,心里有些不安。
那些救護員對待他的小心翼翼讓他有些懷疑,好像,好像他不能動彈一般。
梅清妤一路山都趴在他的擔(dān)架床邊睡覺,她不是困,只是不想看著他像平時一樣的溫柔,她假裝久了就會難過。
該怎么開口,怎么彌補,他都是為了她。
“還不下班?”梅清妤的聲音從公司內(nèi)線里傳來,楊執(zhí)霆不免有些意外。
“你都打入內(nèi)部了啊。”他放松身體,靠到椅背上,看看手表,這次坐的時間有些久。
“不提醒你你就一直坐著,起來活動一下!”她主動搬進他家,收拾完東西還不見他回來。想來,之前問他是不是下班,可能都是哄她的話。
“這段時間積的東西太多,不做不行啊。”楊執(zhí)霆扶著桌子站起來,他恢復(fù)地不錯,可是這不能久站不能久坐的毛病怕是要跟著他一輩子。
“腰痛不痛?回來我給你按一下?!泵非彐グ残牡馗C在她剛收拾好的沙發(fā)里,等著他回來。
“我回去就晚了,你別過來了,我可以,今天狀態(tài)很好。”他走到床邊,周圍的大樓都熄燈了,霓虹都是路人回去的燈火。有人在等待的感覺很好。
“好,好,你快下班吧!”他一工作起來就是油鹽不進,除非做完他的計劃,不然任誰都沒法拉他回家。
掛了電話,楊執(zhí)霆看著電腦上滾動的數(shù)字,突然沒了做下去的心思。
人生總是這樣不完美。他愛她,卻不能在最好的時候和她在一起?,F(xiàn)在她愛他,他卻再不是那個最好的自己。總是要失去些什么愛情才會圓滿嗎?
也許,人在一帆風(fēng)順的時候總是期盼更多,挫折過,就豁達了。
他關(guān)下最后一盞燈,拿起門邊的手杖。
他不否認,不想下班是為了錯開下班的人群,他還不習(xí)慣,不習(xí)慣被別人看見自己撐著一根手杖。
開門的時候,楊執(zhí)霆發(fā)現(xiàn)家里亮著燈。他下意識就認為一定是鐘點工走得時候沒有關(guān)。走到臥室才看到梅清妤在收拾衣柜。
“怎么不告訴我一聲?”他坐在床上,走了這么久,腰有些難受了。
“臨時查崗唄,順便考察一下,喜歡我就住這兒了?!彼吹剿~上的細小汗珠。這個季節(jié),這個天氣,和他有些難看的臉色都撕扯著她的心,每時每刻不得安歇。
“這回不走了吧?”他對她伸出手。
“不走了?!彼∷氖?,坐在他身邊,“真的不走了?!?/p>
總會有那么一刻,你什么都不想,只想和那個人在一起。
也總會有那么一刻,曾經(jīng)銘記的開始漸忘,曾經(jīng)珍惜的棄如敝屣。
當(dāng)藝術(shù)摻進金錢的時候,在夾縫中尚且能夠生存,然而在權(quán)力的爭奪中,卻實難自保。
林川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固定的演奏方式、準(zhǔn)確的音符、嚴格的節(jié)奏,他都可以??煽傆X得少了,大概是缺少了熱愛和激情。
他對這個世界失望了,害怕了。他想逃,這是最糟糕的事。
都說女人敏感。男人對陌生的氣味也有天然的抵抗。
林川在程雯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不同于自己的男人的氣息,從心靈到身體的潔癖突然發(fā)作,他不再把那里當(dāng)作家。
他早已經(jīng)沒有家。那是心理的認可,他早就自我放逐。像寒鴉、像浮萍,無枝可依,無處可歸。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樣才開心?”程雯看著面前的男人,微笑著不動聲色地脫下她的衣服。他似乎很享受折磨她的過程,饒有興味。
“我就是喜歡看你這樣,特別好看??偸亲屛蚁肫鹉菚r候,你為了林川求我的樣子?!痹S憶朝盯著程雯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睛因為自己的話一點點紅了眼眶,很有意思。
“他那么尊重你,哈哈,真是笑話!”眼淚和笑容在她的臉上形成一種奇異的感覺,不是絕望,因為她不曾有過希望。
“我一直都覺得他不聰明,連你都不如。”許憶朝突然沒有了興趣,假裝出來的性質(zhì)根本經(jīng)不起她這樣的澆熄。
“你告訴他吧,大不了我們離婚?!背迢┠闷鸬厣系囊路娴恼f出口并沒有想象的痛苦,他已經(jīng)不需要自己照顧守護,而且他的喜歡那么少,應(yīng)該早就被失望抹去了吧。只要他不傷心難過,她就可以放心離開。
林川幾乎同時收到來自許憶朝和程雯的信息,大意都是有急事找他。他稍加權(quán)衡,還是打車去了許憶朝下榻的賓館。他和程雯已經(jīng)恢復(fù)到很久之前的狀態(tài),彼此互不干預(yù),只是共用一張床而已。
許憶朝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林川走進來的身影,看得幾乎有些失神。
其實他只是一時沖動想看看 到底林川會不會來。程雯一旦回去,一切就都無法改變了,他再也沒辦法得到他。想到這里,他突然生出一個有些瘋狂的念頭。
林川不像之前的拘謹。自從在一個樂團工作后,許老師對他的照顧讓他有如師如父的感覺,兩人之間更加親厚。他只是安靜地聽他推薦的曲子,分析段落調(diào)式,其間的離調(diào)以及精妙的solo。許憶朝很享受眼前的一幕,這個少年吸引他的最初,大概也是因為他癡迷的樣子,好像這個世界只有他和音樂。
他遞給林川一支煙,在煙盒里藏了很久的一支煙,特殊的口感,絕妙的滋味。
他想都沒想,就這他手中的火點燃。
這支煙的味道很不同,似乎更能讓人放松,隨著節(jié)奏,他興奮地像個孩子。
許憶朝安靜在一旁看著他癡醉的樣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更多。他一開始就不想毀了他,所以他從不用這樣的手段,因為他不是那些男孩子。他是在心底把自己尊為師長的學(xué)生,他有天賦,這一切,他都不想親手毀滅??墒?,人有時候會有貪念,會孤單,會想得到心愛的東西,不和其他人分享。
身體好像漂浮在空中,不受自己控制。他好像記得自己是來了老師這里,可是老師在對他笑,不對,是程雯,是梅清妤,他看不清楚。所以,他走進她們,摸摸他的臉,可是地板在晃動,他站不穩(wěn)。
許憶朝扶住他,抱住他,從耳后開始一寸寸親吻,像一場洗禮,歡迎他來到自己的世界。
林川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每個毛孔都渴望被愛撫。那雙手,不知是誰的手,在他的皮膚上惹起一陣陣顫栗,他幾乎要攀上巔峰,在他的手,他的口中搖尾泣淋。
許憶朝努力把持自己,他有些后悔,可林川卻怎么都要不夠一樣,他狠下心,與他一同奔赴快樂的彼岸。
他幾乎力有不逮,年輕還是好,他已經(jīng)有些老了。不過,至少,他還年輕。
許憶朝望了一眼沉沉睡著的林川,丟掉了那半支煙。
水流打著旋窩,帶走一切,煩惱與憂愁,愛與恨,都消失地好像不曾存在過。
原來醒來時身邊睡著的人正是自己所愛的人,是這么幸福的一件事。
許憶朝痛恨一切過于美好的實物,因為大多數(shù)不真實而且不能持久。
這一天是值得記住的,他幾乎是第一次帶著欣喜看著身邊躺著的人。得償夙愿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許憶朝習(xí)慣清晨洗澡,因為他的夜晚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留下他不喜歡的氣味。仔細洗完澡之后,林川還在沉沉睡著,像個孩子一樣的睡顏。
許憶朝放好水,把他抱進浴缸。
“嗯……”林川很想睜開眼睛,可意識混沌,腦袋無法支配四肢,只好由人擺布。
“洗澡,你聽話?!彼谝淮芜@么耐心。過去那些孩子們,玩得比他瘋得多,哪里需要他來善后。
第一次為別人洗澡,他這一輩子不曾侍奉過老人,也不曾撫養(yǎng)過孩子,想來,倒是不完整的。即使林川這樣高度配合,還是把許憶朝累得幾乎想半路放棄。
可他想再仔細看看他,他的每一處,每一寸。
下午三點的陽光像玩累的孩子,疲憊卻還是有些活躍。林川用手擋住窗簾露出的一條光線,堪堪照在他的左眼。
身子是清爽的,穿著干凈的睡衣,有些大,大概是許老師的。
對了,他來找許老師,然后呢?那段時間好像真空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