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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你都如何回憶我》章節(jié)介紹

《后來你都如何回憶我》是一部言情題材的小說，男女主角分別是沈薔薇九日，作者那時迷離語言表達時而幽默諧趣、時而厚重深刻，愛恨情仇故事橋段生動有趣，凸顯了言情小說的藝術(shù)魅力?！逗髞砟愣既绾位貞浳摇返?章內(nèi)容介紹：我們生疏到一分鐘通話都需要兩個對.........

《后來，你都如何回憶我》回憶在線試讀

我們生疏到一分鐘通話都需要兩個對不起，打擾你了來作為禮貌用語了火車載著我的滿腹心事，漸行漸遠。我把頭埋在臂彎里趴在桌子上裝睡。我在火車上一句話也沒有跟周圍的人講。也許是我通紅的眼睛告訴他們，這個女人不好惹。眼神一直飄像窗外，越是離家近，越是感覺五味雜陳。

按道理我和我哥都考上了不錯的大學(xué)，回趟老家不說榮歸故里，也不該是這副做了虧心事的表情。

這一切都是拜沈大河所賜。

差點忘記說了，沈大河就是我爸。我也抽空回憶一下他吧。這個村里大街小巷奔走相告的名人，當然是加雙引號的。

雖然他早不在村里住了，可是村里至今流傳著他的傳說。

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在外地打工。一開始是我媽也跟著去的。所以我跟我哥就是傳說中的留守兒童。由年邁的爺爺奶奶帶。我倆被老人寵的不像樣子。天天不吃飯，方便面啊唐僧肉神仙水啊才是正餐。學(xué)習(xí)成績肯定也好不哪里去。我媽回家一次，傷心一次，她親眼目睹了我在我哥的帶領(lǐng)下，在泥巴窩里打滾，鉆門檻出來玩。爬樹抓鳥蛋，下河里摸魚蝦，捉屎殼郎比賽拉火柴盒，把其他小孩頭打破，偷鄰居家還沒成熟的向日葵，沒有什么是不干的。

在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全班倒數(shù)最后一名，我媽終于決定留在家里不跟沈大河出去打工了。我只知道他是在很遙遠的煤礦，一開始是井底工人，后來因為勤奮腦瓜靈活能說會道當了個隊長，從此不用下井作業(yè)，再后來還投了點錢，跟人合伙承包了一個小礦，在我升初中那年當起了小老板。家里翻修了房子，蓋了我們村第一棟三層小洋樓。

這個人帶給我們家的榮耀一直被另一個恥辱掩蓋。以至于我一直在村里，學(xué)校里抬不起頭來，溜著墻根走。

那就是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凡是破壞人家家庭的在我們村都叫狐貍精，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還有一個時髦的稱呼，叫小三兒。

我上初一的時候第一次見那狐貍精。她居然敢跑到我們學(xué)校來給我和我哥送兩套新衣服。那時候大概她有二十來歲的光景，比沈大河小十來歲。她站在教室窗外，我們語文老師正在深情的朗誦《雨巷》：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我一抬頭側(cè)臉兒就看見她，心想誰的姐姐啊是不是為了配合我們老師所以才出場的，真好看。

波波頭，圓臉，笑起來兩個酒窩。站在窗外伸頭招呼我們老師。老師進來的時候喊我出去一下，說你小姨找你。我從座位上站起來，“騰”的一下帶倒了凳子。全班同學(xué)都笑了，同桌讓我別激動?？墒俏也⒉徽J識她。我站她面前的時候，跟她個子已經(jīng)快一樣高了?？梢娝馨沁€算有氣質(zhì)。

我記得她討好地說：“是薔薇吧，天冷了，你爸讓我給你買的新棉襖送來，你的還有你哥的?？煸囋嚕┑貌?？”

我一下子明白這個女人就是出現(xiàn)我噩夢里好多年的狐貍精。折磨的我媽生不如死。我穿著的校服里面是一件薄毛衣，當然很冷，但是我就是凍死也不會穿狐貍精給我買的衣服。況且我已經(jīng)是個半大姑娘，已經(jīng)有強烈的恥辱心了，我狠狠地奪過衣服扔到地上再踩兩腳。

我記得我當時用要噴火一樣的眼睛剜她，問：“如果有一天沈大河沒錢了，你還會跟這個土包子嗎？”

她顯然沒想到我的性子這么剛烈，默默地低下頭，走了。

然后我在宿舍哭了一下午，最后下定決心買了IC電話卡，第一次主動給沈大河打電話。

我問他：“為什么這么對我們？我不要后媽，如果你一定跟我媽離婚，娶這個女人，我就跟我哥逃學(xué)，離家出走?！?/p>

我爸說：“薔薇，你阿姨特意去學(xué)校接你的，你和你哥都到礦上來上學(xué)吧。這里條件好，你要好好聽話，這樣才能有錢讀書，跟你阿姨一起來，反正你留在你媽那里，我是不會給你錢你讀書的?！?/p>

你看他已經(jīng)分得很清楚了，還你媽那里。這不是你的老家嗎，我想指著他鼻子說，沈大河，你丫徹底忘本了！

醞釀很久，我特別驕傲地說：“沈大河，你記住，不給就不給，反正我也不想讀書了，我出去打工，賺錢養(yǎng)我媽?！?/p>

沈大河嘆口氣掛了電話，掛之前我聽見那邊非常嘈雜，有人說白板，九條，碰，神馬的，最后在一聲糊了的聲中滿堂喝彩！

讓我吃驚的是，我哥沒聽我的，穿著那女人買的新衣服，收拾書包就跟狐貍精去礦上讀書了。那一年他該考高中了。我站在學(xué)校大鐵門旁邊，看著她們坐的人力三輪朝火車站的方向一路駛?cè)?，用手使勁摳鐵門上面的繡。狐貍精沒再勸我，可能本來就是意思一下，沒真想帶去，誰愿意帶拖油瓶呢，反正我也絕對不會跟她走的。

中間整整三年我和我哥沒有聯(lián)系。我不接他的電話，不看他給我寫的信。我們的隔閡就是那時候開始的。我恨他，他是個叛徒。

我心里恨兩個人，沈大河，沈鵬。

我必須守在我媽的身邊，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我雖然不夠強大，也算個棉背心。她一個人常常坐在廚房，守著煤爐打瞌睡。有幾次飯碗都掉地上摔碎了才嚇醒。

有時候她瘦小的身子背著一籮筐菜從村口走來，一路上自言自語，一個人扮演好幾個人的角色，說的很熱鬧的樣子。

農(nóng)忙的時候她帶上暖水瓶，饅頭，在田地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收割油菜籽，然后攤在塑料布上奮力地揮舞著棒子捶打。

她每個月都要把沈大河留在家里的衣服洗一遍，太陽好的時候放在院子里晾曬，酒柜里的酒瓶拿出來用雞毛撣子掃掃灰塵。

我犯錯的時候，會讓我跪在院子里寫檢查，還苦口婆心地講孔子孟子老子的道理。

她是讀過書的，年輕的時候還是自由戀愛，和沈大河因為看一場戲結(jié)緣。當年婚姻結(jié)合的異常順利。沒有彩禮，只有一屁股債。

生活再困難，我的爺爺奶奶也一日三餐能吃上熱乎飯，穿上干凈的衣服。

這就是我們那里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哎，我的媽哎，怎么把你描述的這么悲慘，或許是我之前從不敢面對。

記憶中自從出現(xiàn)了狐貍精，我媽就是沉默的。從沒有大哭大鬧過，面對我都是淡淡的慈愛的笑?；蛟S睡著的時候是會暗自神傷的。長年累月的抑郁讓她已經(jīng)沒有大悲大喜的表情，胃病也常常折磨著她。大把大把的藥每天比飯吃得還多。

兩個人白手起家。本應(yīng)該男人在外賺錢養(yǎng)家，女人在家操持家務(wù)，怎么日子就過成這樣子了。

她肯定想不通的啊，她恪守婦道，應(yīng)該算是賢妻良母。為什么做的這么好，她的男人還變心了，背著她搞破鞋了呢。但是她堅持不離婚。因為在我們農(nóng)村，離婚了是件很丟臉的事，會被人看不起。那時我也搞不懂，我一直以為小三是城里人才有的呢。

我還小，像一個半大的雞仔，羽翼還不夠豐滿，還不能保護我媽，就算沈大盒把那個女人帶回家，我也不敢想象，我是否有勇氣撕扯她的頭發(fā)，喊她狐貍精看我不打死你。我只能在心里默默詛咒她出門被車撞死，在家喝水被嗆死。

在我媽的影響下，我這些年多少還是有點唯唯諾諾的隱忍性格。我知道男人被人拐跑了是件很痛苦很屈辱的事情。

我曾經(jīng)問過我媽，我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做，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你猜我媽怎么說的，她說，算命的王瞎子給她算過，沈大河最后還是和她一起終老的，所以這種日子，快結(jié)束了，快了。

再說沈鵬吧。

我和沈鵬再見面就是他收到高考錄取通知書。

那時我已經(jīng)讀高一了，是我們縣最好的高中。懂事的我開始爭氣了，我媽一個人供我上學(xué)不容易。這幾年我們過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呢，只要我們自己才知道。

其實從沈大河授意狐貍精把沈鵬帶走的那天起，這個家就徹底失去男人了，我也很忌諱聽見類似爸爸，哥哥這樣的詞語了。

他們都是叛徒。

沈鵬去北京上大學(xué)的第三年，我也考到了北京。當然，學(xué)費有一部分是我暑假做兼職賺的。他從航天路坐車到學(xué)府路我的學(xué)校來找我。我們走在落滿梧桐葉的小徑上。我還是不習(xí)慣跟他說太多話，想起他上小學(xué)二年級拉著我第一次走了很久，去鎮(zhèn)上用兩毛錢買一個包子，他咽著口水說，妹妹快吃，蘿卜肉餡的啊。

這樣想著他曾經(jīng)對我的好，居然還心頭一酸。

沈鵬戴著寬邊眼鏡說：“呵，想什么呢，沈家有女初長成，都成大姑娘了?！?/p>

我鄙夷地看他一眼說：“沈鵬，你丫學(xué)個中文就變的這么文縐縐的?！?/p>

他說：“你能喊我一聲哥嗎？我是你親哥哎。沒大沒小的?！?/p>

我冷冷地說：“不能，你還好意思提啊你，我沒哥，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哥當了叛徒，我就沒有哥了?！?/p>

他嘆口氣說：“妹妹，我問你，媽還好嗎？”

我別過臉去：“不好，我來北京的前天，我們還在收油菜籽，天氣預(yù)報說有大雨，我們打著手電忙到半夜，你看我胳膊，你看啊?！?/p>

我擼起袖子全是被莊稼桿子劃破的，一條條的痕跡。橫七豎八的。所以我穿了長袖襯衣。

我哥用他細皮嫩肉的手抓住我的胳膊，微微地顫抖著，面部表情很扭曲。他摘了眼鏡擦拭眼淚。

很好，這就是我要的效果。你不是學(xué)院第一名嗎，你不是頗有女生緣嗎，你不是有個暴發(fā)戶的爹嗎，你不是才華橫溢嗎，你不是文學(xué)社社長嗎，讓校友都看看你傷痕累累的妹妹，還有你虛偽自私的真實面目。

我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為什么這么狠心？為什么這么多年不回家看我們？為什么當初要跟她走？你個叛徒！”

他沉默了。

大概醞釀了五分鐘之久，哽咽著說：“薔薇，我就知道你不回信，不接電話是因為恨我。如今你長大了，你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覺得以咱家的情況都靠媽，咱倆能一起上大學(xué)嗎？如果咱倆只能有一個人讀書，你覺得會是你嗎？如果時間倒回，我沒有離開咱媽，你現(xiàn)在會在北京讀大學(xué)嗎？這么多年你以為我在那個家過的就好嗎？我這么委曲求全就是為了你啊。我這么努力拼命的考到這里，就是為了離開那個家遠遠的，這樣才能離你們更近！在我心里，我的家還在那個小山村里，永遠都在，我明年畢業(yè)，無論如何都要回到那里?！?/p>

??！原來是這樣。

我聽了這段話，一下子沒脾氣了，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這樣我也不必被仇恨占據(jù)內(nèi)心這么多個日夜！那一瞬間我就感覺頭頂那一片烏云飄走了，小時候護著我的哥哥又回來了，這大抵就是血濃于水吧。反正我原諒他了，因為我這一輩子也就只能有一個親哥哥了。

我們又逐漸回到了小時候的親密無間。我媽也因為我哥回家變得開心得像個孩子。我哥大學(xué)畢業(yè)后，本來可以考研，但是他沒有，考了我們縣政府的小公務(wù)員，他要一輩子守在離我媽最近的地方。

關(guān)于沈大河和那個狐貍精，這幾年過的怎么樣，我一句都沒有問。我只知道他的礦生意越做越大了，用老鄉(xiāng)的話說都能買一座金山了，其他的一概不知。在內(nèi)心里，我知道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說明他們還健康地活著，是不是相處愉快就不知道了，也許正相看兩厭，又有了小四小五小六也說不定，反正我媽不同意離婚，那么小妖精就是有名無分的，就是生了孩子也上不了戶口。

我哥畢業(yè)典禮的時候，沈大河來了北京，我以告他重婚罪要挾他，要了一筆我媽該得的錢，不多，給她養(yǎng)老算是夠了。

我媽最期待我畢業(yè)以后能在縣里學(xué)校教書，結(jié)果我卻離她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流浪。

啰里八嗦這么一堆，交代完家里的背景，心里很酸楚，我已經(jīng)很含蓄了，沈大河的不恥行為只能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都說家丑不可外揚，可是我家這點破事兒其實只是農(nóng)村留守兒童家里常有的事兒，一個縮影而已，只要更荒唐沒有最荒唐。呵呵，苦笑一下。

這么些年，我以為我媽應(yīng)該放下了，或者習(xí)以為常了，現(xiàn)在想來，一定沒有，要不然為什么又喝藥了呢。

對，之前喝過一次。全村都知道沈大河在外面有女人了，就是沒人告訴我媽，最后是我快嘴的二嬸看不下去，跟我媽說完，她確認是真事兒以后，默默地回屋灌了小半瓶農(nóng)藥，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頭吐白沫了，估計是假藥，洗胃以后就沒事了。所以我憂心忡忡，歸心似箭。

下了火車我去江邊小吃，吃了一碗胡辣湯，一碗熱干面，半斤炸蘿卜丸子。老家的味道差點讓我熱淚盈眶。在北京是無論如何都吃不到的美味，這就是鄉(xiāng)愁吧。

吃飽喝足，打了一張黑車回村里，樹葉都已經(jīng)落了，樹丫子光禿禿的，好多農(nóng)田被填平，推土機來回作業(yè)，可能是修路吧?；腥挥X得陌生，給司機好幾次指揮錯了路，多繞了幾圈，把他氣壞了。他還笑我是不是多少年沒有回了。村里很冷清，二百多人的村，平日里只有三十來個老人聚在一起曬太陽，發(fā)呆。我隨便叫了幾聲大爺大娘就拖著箱子拐進弄堂回家了。

到家見我媽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她老了，四十九歲的年紀，因為田間勞作成年風(fēng)吹日曬你說五十九歲也有人相信。她眼里含著淚，快步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然后接過行李，把我讓進屋里家里的豬已經(jīng)殺了，屋檐下的鐵絲掛滿了肉還有雞鴨鵝。我媽說已經(jīng)撒上鹽巴和辣椒了，再風(fēng)干半個月就成臘肉了。這些是特意留出來過完年帶給我姨夫家的餐館用的。冰箱里還有很多新鮮肉，要等再過一個星期，我爺爺七十大壽請客用的。

我都快忘記我還有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爺爺需要我媽照顧了。大伯二伯都在我爸的礦上打工，這幾天也要回來了。嬸子們顯得特別開心，還穿上了過年的新衣服，一年沒見自家男人了，都表現(xiàn)得蠢蠢欲動，眉飛色舞的。只有我媽始終安靜的表情，我不知道她心里是否有所期待。我不敢問，怕觸動傷心的魂。

家里的太陽能壞了，不出熱水。晚上沈鵬要開車帶我去鎮(zhèn)上澡堂子洗澡。我堅持要騎自行車，上中學(xué)的時候我哥就天天騎車帶我去上學(xué)，我坐在后面感覺那就是最大的幸福。小北風(fēng)颼颼的，回家的路上，他把軍大衣披在我身上，上坡我也懶得下來，他把屁股抬起來賣力地蹬著自行車。

我說：“哥，加油哎。嘿嘿黝嘿！”

沈鵬氣喘吁吁地說：“哎！長時間不鍛煉，上坡都費勁了，洗澡的時候我踅摸了一圈兒，就數(shù)我的啤酒肚最大了?！?/p>

我打趣地回了一句：“注意形象哦，上次你說的那個對象是怎么回事，快說說什么時候結(jié)婚？”

“談著呢，我高中同學(xué)，現(xiàn)在在縣醫(yī)院當護士，現(xiàn)在咱家這情況，雞飛狗跳的怎么結(jié)婚，我先等著單位分房再說吧，也不知道猴年馬月了，還是先解決你的問題，女的好找對象，讓咱媽也高興高興，沖沖喜。”

坡太長了，我哥終于蹬不動了，下來推著走。

到了坡頂，他停下來幫我戴好帽子，若有所思地說：“你呀，上大學(xué)幾年都沒談個男朋友，我都覺得驚訝。我們單位有好多優(yōu)質(zhì)青年，趁春節(jié)聚會，我?guī)湍懔粢庖幌?。你說說，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

“我有喜歡的人啊，我喜歡上一個永遠無法在一起的人，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覺得會比他好?！?/p>

我哥怔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 總有一天，會有一個正好適合你的人深情款款地來到你身邊，帶給你幸福。”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月亮剛好從云層里鉆出來，又圓又亮。

“哥，看著點路，好好騎你的車吧。爭取今年嫂子娶進門，來年生個大胖小子這樣也好有人陪媽做個伴?！?/p>

我一直記得那晚如水的月光，跟我哥聊完天，心里稍微敞亮了些。

沈大河居然回來了。

在我爺爺七十大壽的前一天。他開了一張白色保時捷回到村里，看著他雄赳赳地把車嘎吱停在家門口，很多鄰居根本不認得這個牌子。但是都知道很貴。跑了長途都臟了，但是仍然掩飾不住的霸氣。那牛逼哄哄的勁兒，跟常勝將軍凱旋歸來一樣，不屑一顧的樣子，很屌。

歲月不饒人，他的鬢角都有白頭發(fā)了，額頭堆滿了皺紋，背也駝了，不似我小時候那么矯健。眼神對視的瞬間他有些許不安，長久以來讓我心靈感到蒙羞的人，居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讓人憎恨。

人家散煙都是一根一根的，他老人家是一盒一盒的。皮夾克好多口袋啊，里面跟變魔術(shù)一樣裝了好多盒，散完一圈，去車后備箱再拿。

不裝逼能死啊。一盒煙都快夠我媽一個星期的生活費了。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唾棄他。除了我。人家都說站的越高摔的越狠，后來果然應(yīng)驗了，這是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了。

爺爺?shù)膲鄢睫k的非常風(fēng)光，在鎮(zhèn)上萬寶酒店。在外務(wù)工的很多年輕人都回村了，難得一聚，所以很熱鬧。好多送禮的鄉(xiāng)親，他們都想巴結(jié)沈大河，想過完年去他礦上打工能當個小隊長啥的。還有很多鄉(xiāng)上的干部都賞臉來喝酒，沈大河風(fēng)光無限的，像見過大世面的人一樣侃侃而談。我在角落冷漠地看著這些不同面具下的人臉。

他還當著那些人耍大爺?shù)膭艃?，對我媽呼風(fēng)喚雨的，我媽居然一句沒反抗，還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爺爺也咧著沒牙的嘴笑著，一年在村里見到的人加起來也沒有今天來的多，因為他有個出息的兒子，所以這些人都對他畢恭畢敬的。

沈大河說今年在家過年。我心里還有一絲竊喜，是不是厭倦了狐貍精，要正式回歸家庭了嗎。

我也沒敢細問我媽喝農(nóng)藥的前因后果。

總之，表面看來這是一個完整的家庭，過的一個還算團結(jié)祥和的新年。

看著春晚，我按慣例群發(fā)了一條微信：新年快樂。

幾乎是同時，我收到九日的微信：同樂。玩那個船了嗎？

我拿著手機傻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那日希希發(fā)燒，我說起我們老家春節(jié)風(fēng)俗，會玩旱船慶新春，就是用竹子做的船蒙上鮮艷的布，上面掛各種裝飾品，有人坐在船里跳舞，有人在前面撐船唱我們當?shù)氐男≌{(diào)，旁邊還有鄉(xiāng)村樂隊配合著敲鑼打鼓，祈禱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很有特色。沒想到他還記得，我趕緊發(fā)了一堆玩旱船的照片和視頻。

過了一會兒他回：挺好。

我看著窗外被雪光照亮的院子，感覺天要晴了。

大年初一發(fā)生了一件讓我極其不爽的事兒。

上午鄰里親戚拜完年，下午很多男的聚在我家二樓客廳炸金花。我在一樓廚房燒好水提著暖瓶上樓泡了幾杯茶，沈大河放在沙發(fā)上充電的手機響了。

五十歲的老頭還玩兒微信。微信用的名字就是真名：沈大河。

微信窗口還是打開的，跟村里柱子叔的聊天記錄。

沈大河：你小嫂子，一定替我安排好了。

柱子：放心，在縣教育賓館好吃好喝伺候著呢。

沈大河：狗日的挺會來事兒，給你留了兩瓶好酒，晚上來拿。

柱子發(fā)來兩張照片。一個是縣教育賓館金碧輝煌的大廳，一個是豪華套房里，有個女人的側(cè)影在衣柜旁整理行李箱。幾年過去了她還是那個發(fā)型，樣子幾乎沒變，只是衣著越來越時髦了。我一股無名火往外冒，而此刻我媽還在手腳麻利的搟著餃子皮兒。面帶微笑地，自言自語。

我坐了村口二路公共汽車，往縣城里趕。狐貍精，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我想去問問她怎么做到的這么厚臉皮，要不要去家里坐坐，談?wù)勑牡脺蕚涫裁磿r候轉(zhuǎn)正。

一路上我都在準備臺詞。

有個北京的陌生號碼打電話給我，打通就掛，我回撥過去居然無法接通。反復(fù)三四遍，弄的我都想發(fā)火了，浪費我的漫游費是啥意思。

到教育賓館門口下車的時候，電話又響了。我在賓館一樓大廳沙發(fā)上坐定。

“喂？誰啊。”

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聲音，偏向于是個女的。

“誰啊，說話啊，臥槽，打騷擾啊?！?/p>

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大清早的，這樣實在不好。

“是沈薔薇吧？”一個低沉而神秘的中年女聲。我不由自主地一顫。強大的氣場震著耳膜。

“我是希希的的媽媽，我叫郝菲。我有話說，我想約你談?wù)?？?/p>

我腦子那個在路虎車上半張臉的女人突然對號入座。

“噢，是跟希希有關(guān)嗎？可以的，開學(xué)以后到幼兒園來談吧?！?/p>

“不，不是希希的事兒，希希過完年不在你們幼兒園了，我要帶她去美國了。”

“?。渴裁磿r候去？不回來了嗎？柳先生也去嗎？”我焦急地問。

“呵呵，看來我找你是對的。你想知道的答案我都會告訴，我想跟你談的，就是柳旭。我相信你一定會對我們的談話內(nèi)容感興趣的。至于為什么是你，我會當面告訴你的?！?/p>

“??？這樣啊。為什么？”我警惕問道。

“ 時間地點我會發(fā)短信給你，我希望你能來，我在國內(nèi)的時間不多了。你不來會后悔的。”

我腦子的內(nèi)存都快不夠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好奇心暫時弱化了我對眼前狐貍精的憤怒。

在縣城教育賓館一樓徘徊了好久，突然就沒了上樓去找狐貍精拼命的興趣，這個事情最應(yīng)該問責(zé)的應(yīng)該是沈大河吧，一個巴掌也拍不響。至于這個女人，這么些年她背負著小三的名聲，心安嗎？大過年的住在賓館里，男人都不能來陪，心酸嗎？

我只能說花心的男人，真的很會左右逢源。那他回來到底是良心發(fā)現(xiàn)還是另有企圖，我必須叮囑沈鵬防著他點。

路過江邊小吃城，喝了碗胡辣湯，直接去了火車站買了最近一趟去北京的快車票。

初二的火車上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乘客和列車員，百無聊賴，車廂里越來越冷，干脆直接跑步取暖。根本不需要注意形象。

其實一上火車我就后悔了，我干嘛要答應(yīng)她呢，大初二的，這么沖動，而且除了隨身帶的小背包，衣服一件沒拿。

我決定還是再咨詢一下彤彤啊。這種關(guān)鍵時刻，她幫我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電話接通了，她說她跟楊得在放煙花。呵，大白天的，在放煙花玩，可想而知有多極品。我把這次蹊蹺而神秘的電話內(nèi)容告訴了彤彤。

“彤彤，你快說啊。給出個主意?！蔽蚁褡プ【让静菀粯咏辜钡膯?。

“哎呦老公，你別鬧，我跟薔薇說話呢?！彪娫捓锞尤粋鞒鐾蜅畹么蚯榱R俏的聲音，真受不了。

“她電話里說的很神秘的樣子，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還要帶希希去美國。”

“希希是她女兒，去唄，你們班還少個大麻煩呢?？隙ㄊ顷P(guān)于那個假日本鬼子的事兒，可惜我不能陪你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你挑門口的位置，萬一她潑硫酸你能跑快點?！?/p>

“如果明天聯(lián)系不上了，你記得看北京新聞啊?！蔽乙荒樅诰€地掛了電話。

緊接著手機可真忙啊。越是快沒電了，也沒帶充電器的時刻。我跑了兩節(jié)車廂，都沒借到合適的充電器。原來三星都弱爆了，看著民工樣的大爺都用上蘋果了。

手機吱吱的震動，都是祝福的短信，達子還打來電話拜年，他跟二娟要結(jié)婚了，蓋新房的地基也打好了，二娟過完年同意跟她來北京找工作了。

一連串的好消息。

我問他，你父母還好嗎？他說好極了。二娟父母身體也健康。

我想起之前我們一起躺在幼兒園滑滑梯上聊天的時候說的話，他說幸福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簡簡單單，平平淡淡，復(fù)雜的多角戀都是城里人的事兒。想到這里我看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模模糊糊后退的遠山，抿嘴笑了一下。我的手機電量已經(jīng)抗議了，我不得不最后總結(jié)發(fā)言，我真羨慕你啊，達子，真的，姐說的是認真的。

到北京以后我的手機已然自動關(guān)機了。

心里忐忑不安的回到龍澤苑住處已經(jīng)很晚了，春節(jié)期間的北京儼然一座空城，還好房門鑰匙就在兜里。手機充上電我就給沈鵬打電話讓他幫我把行李托運過來。

沈鵬說：“爸到處找你，還開車去縣城找了，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p>

我看了一下墻上的鐘表，都快半夜十二點了。

“去縣城找我？還沒回來？他今晚不會回來了，不信我們打賭。”我一想到狐貍精在縣城，心里隱隱覺得不安，就像吃了只蒼蠅一樣惡心。

我發(fā)了一條短信給沈大河：你既然回來了，大年初二的就忍不住去鬼混嗎，那么迫不及待嗎，欺負人太甚！

沈大河：我跟你阿姨是有感情的，你媽那個脾氣我都忍多少年了，一般人都受不了。成天尋死覓活的。

我：你居然這么說她，明明是你亂搞在先，還說這些不中聽的。

沈大河：薔薇啊，你看到的都是表象，你媽在你面前一直都是報喜不報憂，咱倆看到的都不是一個人，我沒找你阿姨的時候她就老懷疑我，礦上凈出事兒，壓力那么大，我干脆找一個，說實話我和你媽早沒有感情了，分居這么多年早就算自動離婚了。

我：人在做天在看。有一天你會遭報應(yīng)的。

我挺恨這張破嘴，因為這個報應(yīng)后來真的來了。而我，為了替他償還孽債，差點搭進去了我的一生。

跟沈大河斗完氣，我扔了電話。腦細胞死亡過多，餓了。

冰箱被彤彤斷電了，一打開門兒一股霉味兒撲面而來，就剩下一袋大黃醬幾個雞蛋。還有一塊干巴巴的，像袖珍木乃伊的姜。

蒼天有眼，終于在茶幾柜子底下找到吃的了，五種口味！彤彤要不要對我這么好。有紅燒排骨，翡翠鮮蝦，香菇雞塊，香辣牛肉，老壇酸菜。

呃，你猜對了啊，果真是方便面。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泡上了。等待吃的功夫，我翻看了一下微信。靜靜躺著的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朋友的問候，我關(guān)心的那個人一個字都沒有聯(lián)系我。

我揭開泡面蓋兒的時候，香氣撲鼻，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

邵嘉瑞：又到了一切矛盾都可以用‘大過年的’來化解的時候了。

我：美男子，你干嘛呢？

邵嘉瑞：你是不是有事兒求我??？

我發(fā)了一串驚恐的表情：神算吶，明天如果你沒事兒的話，陪我去見個人唄，壯壯膽，最好你什么都別問，因為問了也白問。

邵嘉瑞：行。

我：你也太爽快了，真不問問為什么??？

邵嘉瑞：請看倒數(shù)第二條，薔薇姑娘有交代，不能問。

這性格挺好，那感覺，嘿，暖男。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剛起床沒來及換睡衣，邵嘉瑞就在樓下按喇叭了，他開著自己的破夏利從房山一路駛來，停在樓道口，跟我們這九十年代的破樓房交相輝映，真是配套，都是懷舊系列。

我手忙腳亂地開門，臉上敷著從微信朋友圈買的什么美白的黑了吧唧的面膜。這造型給邵嘉瑞嚇了一跳。他以為我要帶著面具去呢。

洗了面膜，我把柜子打開，一件件的試衣服，其實我跟彤彤的衣服加起來也沒多少，還都偏冷色系，最后挑了一件艾格黑色拼接蕾絲邊風(fēng)衣，這件衣服印象中我找工作的時候穿過，搭配小腳牛仔褲，百麗的高筒靴。

我打了粉底，腮紅，擦了唇膏，眼影，睫毛膏就刷了十多分鐘，可見我對這次見面還是相當重視的，雖然我知道是以卵擊石，我還是努力了。

這樣打扮中規(guī)中矩的，也不失檔次，勉勉強強吧。

又看了會兒電視劇，磨蹭到中午，我們倆隨便找個春節(jié)也營業(yè)的館子吃了刀削面。

快吃完的時候邵嘉瑞一看中午十二點半了，跟上了鬧鈴一樣拿出手機神神秘秘的捯飭。

我一把搶過來看見他正打開微信對話框編輯笑話。

我說：“哎，這笑話不是你從網(wǎng)上復(fù)制粘貼的啊，你每天都手動輸入的？”

“對啊，復(fù)制的多沒意思，針對你的智商，笑點，偏好，純手工打造。怎么樣？”他玩世不恭地看著我。

“對啊，我每次看到好笑的笑話都會多看幾遍，然后儲存在腦子里，再發(fā)給你和我妹的微信上?！彼噶酥缸约旱奶栄ㄕf，“我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記性好了?！?/p>

我仿佛捧著暖寶寶，心口熱乎乎的。吃完我們倆就驅(qū)車趕往國貿(mào)。

我心里一直琢磨，九日知道郝菲來找我嗎？他會不會來，我要不要告訴他？

腦殼都快想破了，最后決定先會會郝菲，見機行事。

車雖然破，但是邵嘉瑞的技術(shù)了得，加上春運期間人煙稀少一路暢通無阻，找到停車位拉手剎熄火一氣呵成。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四十分鐘。

我把邵嘉瑞安排在我斜對面的卡座上玩游戲，給他要了一杯福滿栗香瑪奇朵?，再來本雜志，讓他一旁觀戰(zhàn)。

等待的時間真的很煎熬啊，眼睛就一直瞟著窗外，每經(jīng)過一個女人都要細細打量。是她嗎，是她嗎？

小高跟噔噔的叩擊著木地板，由遠及近，一陣沁人心脾的幽香。她在我對面坐定。我看了一眼周邊，很多男士都不約而同的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眼神告訴我，他們都想點三十二個贊，這其中也包含邵嘉瑞。

男人就是這樣，對于賞心悅目的異性，從不放過目光的追隨，哪怕老婆啊情人啊神馬的在身邊。更何況我跟邵嘉瑞啥關(guān)系都不是，但是女人的虛榮心作怪，我狠狠地瞪了丫一眼。

眼前這個女人就是我在清河街上見過的。

她今天沒有化妝，沒有一件首飾，耳釘都沒戴。裸妝顯得很白凈，性感的嘴唇微微抿著，斜斜地戴著一頂小格子帽，頭發(fā)綰起一個髻。穿著也很隨意，米色小香風(fēng)短款淺毛外套，黑色的馬褲，尖頭牛皮鞋?？疵媪献龉ぞ椭揽隙▋r格不菲。

但是那個白格經(jīng)典款的手提包我認得，標志很打眼。

整體造型感覺很隨意但是很舒服，就像電視里那些高檔寫字樓的白領(lǐng)專門為了下午茶而設(shè)計的一套搭配。而且有種平易近人的親切感。

像蕭薔那種類型。即使沒有開口講話，我也能感覺一種強大的氣場，五官都精致的恰到好處。唯一的敗筆就是眼角的細紋告訴我，她應(yīng)該有至少三十五到四十歲。邵嘉瑞斜過眼看著呆呆的我，干咳了幾聲。我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你剪頭發(fā)了?”這一句問話，著實把我問懵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有啊，一直都這樣?！?/p>

她很篤定地從包里拿出幾張照片放在我桌上，“這是你吧？我在柳旭的電腦里看到的，我還以為是湯唯呢，你們很像。”

如果不是她，我肯定不知道我還有幾張這樣的照片留在世上。頭發(fā)恰到腰際，白衣素裙，坐在鋼琴前，鎂光燈下淡然如菊。大學(xué)畢業(yè)之前我一直留著那樣的長頭發(fā)，后來經(jīng)過王表的事情以后，我就把頭發(fā)剪掉一半，以示從頭開始。

“都是女人，隨便聊聊天吧?！?/p>

她那架勢哪里像隨便聊聊天，我把雙手緊緊地扣在一起，疊放在腿上，心跳不已。生怕她說出點什么天大的事兒來。我側(cè)頭看了一眼邵嘉瑞，玩著游戲尖著耳朵在聽這邊的動靜，因為人不多，大廳里飄著似有似無的爵士音樂，我確信他可以聽見我們說話。

“去年希希受傷的事情我是知道的?！?/p>

“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痹瓉硎钦也绲?。都過去大半年了，這一家人還真矯情。

她提著嘴角笑了一下：“我不是來翻舊賬的，知道為什么希希沒有轉(zhuǎn)學(xué)校嗎？柳旭說應(yīng)該給年輕教師一個改正的機會。一個小小的老師值得他這么費心，倒是讓我對你感興趣了?！?/p>

“噢，那您……找我到底是為了什么事兒??？”

“我要帶希希去美國了，也許國外的教育更適合她，她以后長大也會在那邊發(fā)展。柳旭是她的叔叔，這幾年一直照顧她，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總這樣耽誤他，他應(yīng)該有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我也該盡一點做母親的責(zé)任了?？墒俏业男∈遄恿?，他不同意?！?/p>

她第一次開門見山地擺正了這家人的關(guān)系，九日的身份也第一次很正式地被揭開。

“你這么說也合理，只要希希愿意就可以啊。從心理學(xué)角度上來講，孩子和媽媽在一起生活更利于成長和品格的形成。柳先生很重視希希的教育，他應(yīng)該懂得這個道理，他為什么不同意？”

“本來我想先聊點別的，但是我覺得沈老師是個聰明人，這么快就進入狀態(tài)了，所以接下來我要說點我們家的家事，等我講完，告訴你為什么我找你來?！?/p>

確定九日身份以后，不知道為什么我舒了一口氣。我說：“不好意思，等會，我先去個洗手間?！?/p>

我走到洗手間門口，掏出手機編了一條短信，發(fā)給彤彤，達子，周蕾，還有我們幼兒園那些愛八卦的老師們。

所以當大家還在互相發(fā)新年快樂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收到一條來自沈薔薇的短信：你們想錯了。

這句臺詞是小學(xué)課本上，革命戰(zhàn)士方志敏英勇就義前對敵人說的。

這雖然相當奇葩相當莫名其妙，可能換來一句蛇精病，但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這樣做了。

繼續(xù)剛才的話題，繼續(xù)八卦她們家的事。

“您開始講吧?！蔽一氐阶簧?，激動地催促道，瞬間啟動大腦錄音模式。于是我聽到了一段塵封幾年，關(guān)于一個家庭愛恨糾葛的故事。

“我嫁到柳家的那年二十九歲，我先生叫柳洪波，呃，就是柳旭的親哥哥。我們是在倫敦留學(xué)的時候認識的，我們很相愛?；貒缶徒Y(jié)婚了，他接管了他爸爸的公司，我們家是做房地產(chǎn)的，他借助我爸爸的社會關(guān)系成長得很快，我們一起打拼事業(yè)，他本身也是很有能力的一個人，沒過幾年我們就兼并了幾家公司成立了柳氏集體，事業(yè)穩(wěn)定后，我才退回到家庭，想過相夫教子的生活，所以我三十四歲才有的希希?？墒?，我懷希希六個月的時候，突發(fā)了一場很慘烈的意外，我先生去世了，所以希希是遺腹子?！?/p>

她的喉結(jié)動了動，停了很久，語氣云淡風(fēng)輕的，眼里卻閃著淚花。

“有段時間我痛不欲生，甚至沒有生下希希的勇氣。我父親為了我以后的人生規(guī)劃都建議我孩子不要生了。那時候她還有三個月就該來到這個世上，我已經(jīng)能感覺到她在我肚子里蠕動了。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我到了醫(yī)院又不忍心，最后堅持生下來了。為此我父母有點失望?？赡苁且驗槲医邮懿涣诉@么大的意外，每天吃不下飯，嚴重缺乏營養(yǎng)，我的身體開始每況愈下，最后提前剖腹產(chǎn)生下希希，產(chǎn)后我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幾乎腦子里每天都會冒出輕生的念頭，滿月后我就被我母親帶到美國治療。希希就這樣留在了北京和她爺爺奶奶還有叔叔一起生活?！?/p>

她用雙手接過服務(wù)員端過來的紅茶，輕輕地說謝謝，然后抬起杯子，小口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

“我不得不說，我離開柳家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的小叔子柳旭。他之前是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很叛逆，我一直很討厭他，我先生經(jīng)常教他如何經(jīng)營公司，帶他出去見世面，那場意外也跟他有關(guān)，他們?nèi)ヌ旖虺霾?，回來的路上就發(fā)生了意外，迎面撞上對面的大卡車，我先生被送到醫(yī)院搶救無效死亡，而他卻活了下來。后來交警告訴我，肇事原因是車速過快，我先生一直都是很謹慎的人，我不知道當天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不是因為柳旭，是不可能出意外的，也許他嫉妒他哥比他優(yōu)秀吧，所以我很恨他。失去我先生的那幾個月，雖然他天天陪著我，寸步不離，但是我內(nèi)心卻痛苦萬分，每時每刻都在受著煎熬，我只想生下希希，追隨我先生而去。那場車禍讓柳旭成熟很多，他也為我做了很多事情，收斂了放蕩不羈的個性，學(xué)著經(jīng)營公司，陪我去醫(yī)院產(chǎn)檢，甚至我的月子都是他和林姐一起伺候的。不管我說話怎么刻薄他都陪著小心。呵，就是這樣我仍然說服不了自己原諒他。他說想替他哥哥照顧我和希希一輩子，這當然不可能，太可笑了，我是他嫂子啊，永遠都是。我沒辦法活在他哥哥的陰影下和他一起生活?！?/p>

郝菲在回憶這段經(jīng)歷的時候，幾度哽咽。

“so，后來我去國外了，公司嘛，柳旭在打理。這幾年我在國外發(fā)展的也不錯，有了我自己愛的人，我想把希希接走?！?/p>

像故事一樣的往事讓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我感覺自己被卷入一個巨大的黑洞里，失去自主意識。她說的這個人真的是他嗎？為什么這么陌生？

“畢竟都過去這么久了，您別太難過了，我不太會安慰人，我還是沒懂您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別急啊，”她撥了一下耳邊的頭發(fā)，繼續(xù)說：“這幾年柳旭一直視希希為己出，這我是能感受得到的，希希這個名字就是他取的。他說希希在，就有希望。這孩子更是他哥留給他父母的一個希望，所以他們希望孩子留在柳家，他也希望我可以留下來一起照顧希希，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幸福要追求，這幾年希希缺少母愛，她現(xiàn)在還小什么都不知道，有一天她長大了知道這一切，她怎么面對？所以我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去美國，開始新的生活。你覺得我這樣做殘忍嗎？”

這個問題，還真把我難住了。我怎么就知道了這些，誤闖入了這家人的復(fù)雜世界里。原來真的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再精準，奇妙的語言也沒辦法形容我當時的心情。

我低下眉頭，看著面前早已冷卻的卡布奇諾，說：“我能做些什么嗎？”

“我確實有事兒跟你商量，你別急好嗎？放輕松一點。先談?wù)勀愕目捶ǎ课規(guī)ё呦ＯＪ遣皇呛軞埲?？?/p>

“那我隨便說說，可能說的不對，您別介意。我很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希希有給我看過您的照片。柳旭告訴所有人他是希希的爸爸，他盡最大可能保護著希希的自尊心。他真的很努力做一個好爸爸，你家二樓簡直就是玩具城，希希一聲哭鬧他就放下工作，每次出差都是盡快趕回來陪她，希希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寵愛得不得了。他對你的感情，也肯定是認真的，他喝醉的時候念著你的名字，問你怎么還不回來。你和希希在他心里有這么重要的分量，你現(xiàn)在一下子要把這樣兩個人從他身邊全都帶走，你說是不是很殘忍？”

“薔薇。”她突然變得很激動，站起來，快步從沙發(fā)對面走到我這邊。

邵嘉瑞以為她要襲擊我了，趕緊進入一級警備狀態(tài)，差點沖過來。

郝菲在我身邊坐下。我朝里面挪了一下屁股，讓出點位置給她。她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也不明白她為什么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

邵嘉瑞后退了一步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了。

郝菲收起悲傷，語速飛快：“你真是個善良的姑娘，沈薔薇，我覺得我找你是對的，你是我這幾天見過的女孩里最單純，心地最善良，最值得我托付的人?！?/p>

“什么意思？托付誰給我？”

“我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做這樣的決定，我知道帶走希希會讓他很難過，所以我想找個值得托付的人，在我走后好好照顧他，安撫他?！?/p>

聽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他受到打擊生活不能自理了么？

她看著我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問：“你喜歡柳旭嗎？大膽告訴我?！?/p>

我想說喜歡啊。要不然我初二放棄家人跑來聽你講故事不是有病嗎。光喜歡有用嗎？他又不喜歡我。

我低低地說：“柳旭喜歡的人是你啊，他那么優(yōu)秀，而我，只是眾多喜歡他的女生里，最不起眼的那個而已?！?/p>

“薔薇，你一直好奇我為什么找你，跟你說這些，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其實柳旭在國內(nèi)的情況我都了如指掌。我也是為了希希還有柳旭好。我所知道柳旭走的近的幾個女孩就是sunny，蘇芬。還有你。你們都分別跟柳旭在一起什么時間做過什么，其實我都知道。對不起，這樣可能傷害了你，但是我是不得已而為之。我年前第一個找的就是Sunny。她是知道我們家內(nèi)情的，因為她以前是我的秘書。她比較熟悉業(yè)務(wù)，我本意想讓她幫柳旭管理好公司，沒想到她的野心不僅如此。我讓她幫我勸柳旭讓我?guī)ё呦Ｏ＃@自然是她巴不得的事情，但是她提出兩個條件交換，要我公司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說服柳旭娶她。心機太重了，這樣下去，遲早公司都是她的?！?/p>

“至于蘇芬，她是柳旭的同學(xué)，估計你也沒機會認識，總之太清高了，也不合適……”

她頓了一下抬頭柔和地看著我：“所以我找到了你呀。只有你替他著想，告訴我?guī)ё吆⒆?，他會傷心。我看中你的是，社會關(guān)系非常簡單，受過高等教育，至今單身，林尊做礦才生意，也頗有財力，我說的對嗎？”

我半響沒有說話，用手揪著風(fēng)衣的蕾絲邊，手心里都是汗。我不知道怎樣表達我的意思了，是怎么監(jiān)視的呢，有針孔攝像頭嗎？我第一次在柳旭房間里發(fā)生的一切被拍了嗎？ “我知道我這樣做很不好，自從我先生走后，我變得特別沒有安全感，隨時會恐懼，會崩潰，會夢魘，會絕望，在國外這段孤獨的日子，雖然有親人在，可是沒人理解我，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以前事事有人操心，突然面臨這樣的打擊，命運的轉(zhuǎn)折，我心里著實是害怕了。我以前是一個多么驕傲的女人，現(xiàn)在卻變得這么敏感多疑，但是我跟你說這些，其實已經(jīng)是把你當朋友了，埋藏在心里這么多年的話都告訴你了，希希是我的親骨肉，是我的生命，是洪波留給我唯一的念想。我現(xiàn)在身體恢復(fù)了，我確信我男朋友艾瑞克愛我，也會愛希希，他在華盛頓等我，期待我們一家的團聚，所以我必須帶走希希，我知道柳旭會難過，他身體不太好，所以希望有人能在我們走后能幫我寬慰他?！彼贸尤说难凵窨粗遥瓦B我都心軟了，我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為之動容的。

“郝小姐，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你說的都對，可是這也太突然了，他怎么能不難過呢？每次看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我都覺得，是不是就因為他知道這種幸福是短暫的，你隨時都可能打破這一切？”

“我能看的出來你喜歡他，所以我?guī)ё呦ＯＲ院螅Ｍ隳芏嗳タ纯此?，我這樣做是不想把事情做絕，唯有這樣我才心里負罪感少一點。退一萬步講，我不帶希希走，柳旭一直沉浸在對他哥哥的愧疚里，這么壓抑地活著，他能過的好嗎？這么多年他身邊女孩子也不少，為什么三十多歲還沒結(jié)婚，我不想耽誤他，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所以你應(yīng)該懂我在說什么?！?/p>

“可是他根本不喜歡我，我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我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深度否決?？墒俏乙矝]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如果柳旭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慢慢地忘了希希，為了愛你要自私一點，我會祝你一臂之力，這樣你懂了嗎？”

“就算我愿意，他……”

他怎么會接受任何人的安排。她以為她是誰，輕描淡寫地就他的人生給安排了？

她打斷我：“你愿意就行了，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我知道你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我能理解。這跟中五百萬沒什么差別，這么多的好處沒有哪個傻瓜會拒絕吧。皆大歡喜是最好的結(jié)局。我很快就要離開了，記住我們的約定。如果你不配合，那么也有一些小小的代價，還有，今天的談話要保密，不可以讓他知道?！?/p>

我腦子里第一個念頭就是告訴他，馬上告訴他，這女人出的什么餿主意，太荒唐了。

她起身離去，看了一眼邵嘉瑞，飄然離去。

我不知道邵嘉瑞哪里露出了馬腳，但是我知道這是個非常厲害的女人，她有很強的洞察力，會讀心術(shù)，還敢笑里藏刀威脅我，我隱隱覺得這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她走后，門口的服務(wù)生進來，遞給我一個信封，說是剛才那位女士給我的，信封里赫然躺著一張支票，金額一欄填的是五十萬人民幣。我再一次被震驚了。等追出去，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我腦子有一瞬間中了彩票的狂喜，只是一瞬間而已，我覺得不太對勁，哪里不對勁我也說不好，這更堅定了我要告訴九日的決心。

邵嘉瑞屁顛屁顛的跑到我對面坐下，聞了聞郝菲喝過的杯子。

我無奈地看著邵嘉瑞說：“變態(tài)狂啊你?！?/p>

邵嘉瑞撇撇嘴，說：“你中頭彩了，剛才那少婦故事講的多完整啊，我都聽明白了。我雖然比你小，但是我經(jīng)歷的事情比你多，對于這種橋段，我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你們倆這算是交易吧，她給你錢，讓你去安慰安慰她小叔子？不會是肉償吧，不會有什么陰謀吧，你這剛過本命年，好運就這么快降臨了？”

“邵嘉瑞，你狗嘴吐不出象牙，這事兒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要不你先回去？”

“不行，說好的牛排呢，我是賓館里的一次性拖鞋啊，用的時候踩腳底下，用完就扔。再說你發(fā)這么一筆橫財，不宰你一頓說的過去嗎？”

一家中檔自助西餐廳。

“邵嘉瑞，你有女朋友嗎？不是以耍流氓為目的的那種。”看著他吃的津津，我問他。

“暫時沒有。有幾個追我屁股后面的小姑娘，我不喜歡比我小的，說話嗲聲嗲氣的，忒幼稚了。哎，你怎么不吃啊。吃飽才有力氣思考人生?！闭f著把一塊臉盆大的披薩推到我面前。

我第一次面對美食沒有胃口，隨便吃了幾口，腦子里都是郝菲的話。

不一會兒桌子上的食物殘骸跟小山一樣堆在‘拒絕浪費，超重罰款’的警示牌上。我跟邵嘉瑞心照不宣地把盤子轉(zhuǎn)移到隔壁空桌上。

沒過兩分鐘，來了倆老外，其中一個男的目瞪口呆盯著滿桌的垃圾，露出憨豆一樣的夸張表情：“Oh my god！What happened? ”

原來，他倆端食物去了，我們捂著臉，特別抱歉地不敢笑出聲來。

從洗手間出來，邵嘉瑞說：“你的手機響了，有個叫九日的給你打電話。瞧這名字，是你網(wǎng)友吧?！?/p>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思量半天，想試探一下他是否知道我和郝菲見過面的事情，就踱步到窗邊回電話。

他淡淡地說：“希希剛才一直鬧著要給老師打電話拜年，所以我……?！?/p>

我支吾著說挺好的挺好的。

他又說：“新學(xué)期你還到我們家來教希希吧，你的寓教于樂的教育方式可能更適合她，你不會拒絕吧？”

我怎么會拒絕你呢，我從不懂如何拒絕你。我滿心歡喜地希望有機會能替你排憂解難，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我對我提要求，我巴不得馬上傲嬌地說好啊好啊，我愿意啊。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希希要被郝菲帶到美國去了，他還在計劃著，憧憬著，等待著，他朝昔相處的心肝寶貝兒，他的小公主就要離開他了，他竟渾然不知不。我的鼻子很酸，他曾經(jīng)說誰要是敢傷害希希，他就敢叫對方拿命來償。

“對不起，我其實是很愿意的，但這學(xué)期恐怕不行了?！?/p>

“哦，” 我聽到一聲沉重的嘆息，“那，對不起，打擾你了?！?/p>

我們生疏到一分鐘通話都需要兩個對不起，打擾你了來作為禮貌用語了。我這么暗示，他肯定聽不懂，我遲疑著要不要馬上和盤托出，哪怕郝菲讓我付出代價我也在所不惜。我當時的顧慮是覺得這件事太大了，要好好計劃一下，如果郝菲就在家里，她會偷聽他講話嗎？他的電話有監(jiān)聽嗎？還有，他知道以后，會采取什么行動？

邵嘉瑞拍拍我肩膀，緩緩?fù)铝艘淮疁唸A的煙圈說：“我有急事先走了，改天請你看電影啊”。

敢情這句話是他口頭禪。

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煙草的味道，窗外幾個孩童捂著耳朵在放煙花，到處洋溢著新年的喜慶氣氛。經(jīng)過郝菲白天用排除法這么一分析，我隱隱感覺我好像還有戲啊，癩蛤蟆馬上就要吃到天鵝肉的那種小興奮又涌上心頭，我這抗擊打能力就像野草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的節(jié)奏。

兩天后，我想好措辭，決定約九日談?wù)?。在我們幼兒園不遠處的茶餐廳。

半個小時左右，九日就站在我面前了。他脫了煙灰色的大衣掛在椅背上，里面是臟青色羊毛衫，露出白色的襯衣領(lǐng)。頭發(fā)剪了，短碎，沒有經(jīng)過特別的打理，我從他臉上讀到一個詞叫神采奕奕?？吹竭@樣的他，我的花癡病又要犯了。

“你怎么這么開心??？”

他低眉淺笑道：“希希她媽媽回來了。我這個爸爸可以清靜幾天了?！?/p>

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就是我已經(jīng)知道真相，你還在演戲，還演的那么投入。

“ 她媽媽郝菲，有說什么時候回美國嗎？”

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掃描著我：“沒有，應(yīng)該會多陪希希一段日子?！?/p>

“她如果帶希希走呢？你愿意嗎？畢竟她是希希的親媽媽?！?/p>

“除非希希同意，否則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