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國紀》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像一盞白酒，并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失色，而是愈加濃香。它就是當代作家留明月編寫的小說《杞國紀》?！惰絿o》第8章內(nèi)容簡介：一輪冷月掛在高高的樹梢，光華四溢，天空只見幾顆寥落的星，涼風吹得姚若星衣袂飄飄，兩人在靜謐的夜里并肩.........

《杞國紀》 第七章 情心三疊 在線試讀

一輪冷月掛在高高的樹梢，光華四溢，天空只見幾顆寥落的星，涼風吹得姚若星衣袂飄飄，兩人在靜謐的夜里并肩而行。

別看楊秀這廝醉了酒，行動依舊飄逸而敏捷，但聞他臨風輕誦：

“冰心玉顏古來稀，尋常風骨尋常思。莫笑此心云中客，入山為擷夭桃枝?！?/p>

“錯啦，錯啦，難道不是‘莫笑此心云中客，雅谷淺唱幽蘭詞’？”

其實若星打心眼里覺得，自己真是小氣，明明已經(jīng)努力在放下了，口上卻難改刻薄。

“昨夜有流星墜落東南方的桃花谷，所以我即興賦詩一首，送你正好?！?/p>

楊秀一邊走，一邊隨手拈起一縷柔順飄逸的垂肩發(fā)，你絕不會知道他此時到底在想什么。

“不要也罷，這詩的重點是冰心玉顏，小小桃枝算什么呢，不過是‘尋常風骨尋常思’……何況這種爛詩，此刻一百首我也自己做得來?！?/p>

“那你就錯了，雖然桃花不是珍稀花品，但在我心中，卻是冰心玉顏。”

“楊秀，你說什么？”若星心里一凸，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莫非我談吐不清？我說桃花是冰心玉顏啊?！睏钚闶终J真地重復了一遍。

算了，他哪里還會記得，前幾日自己憤然離開孤星谷時拋下的那句話。就算記得，也絕對聽得云里霧里、不明就里。

“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若星，最愛桃花的你，也是我心中第一位的冰心玉顏啊?！?/p>

若星一愣，腳下步子一緩，楊秀卻已經(jīng)走到前頭去了。

是啊，在他心中，星永遠是最美好的……知己紅顏。

究竟從什么時候起愛上楊秀的？若星問自己，看他越走越遠，飄逸的身形，瀟灑的氣韻，沒辦法啊，她就是這么動心他的卓爾不群，世上只有這一個人，能有這般出塵脫俗的姿態(tài)，甚至是骨子里的那片率直而熾熱的爛漫，盡管總讓人生氣，也無損于他那副淡定從容的面目。

楊秀對待若星也是特別的，這毫無疑問。博愛如他，無情如他，也會感念那沉芳亭的破曉時分，若星抱著自己的“尸體”潸然淚下的動情一幕，也會喜歡有若星相伴登上萬年峰頂，同看日出的愉快心情，也會欣賞她并不高超但卻細膩真誠的文采風流。

但是最多只能這樣了，若星知道，任憑自己再怎么橫沖直撞，也走不進他那片只為“完美”預留的真心里。

姚若星從來都不夠完美，從來。

而楊秀此生，只追逐完美。這種人精神世界要么是太空虛，要么是太豐富，很不幸楊秀屬于后者，而且是絕對自我中心的精神自足。所以并不完美的姚若星，不管怎樣都無法把自己塞進那個世界里，它已經(jīng)太滿了，放不下了。

某種涼涼的東西在手心里濺開，若星恍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那是自己的淚水。

太失面子了。這不是出來閑逛的時候，有正事要辦??！若星在心里責罵自己，舉起衣袖狠狠擦掉眼淚。

她抬頭，卻看到楊秀就那么近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要嚇死誰嗎？請站遠一點?！?/p>

“你哭了？”

“沒有，哪有。”

“那是眼里進了沙子？“

“嗯?！?/p>

“若星，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楊秀，我又有事要求你了。”

“你說吧，只要是姚若星所求，楊秀無不從命?！?/p>

“……”

“又是怎么了？”

“沒什么。本來想留你住一晚，清醒后再提的?！?/p>

“我現(xiàn)在就很清醒?！?/p>

“楊秀，你能否暫時地加入天紀司，協(xié)助鄭魂，一舉掃清西南綠林的黑道勢力？”

“請轉(zhuǎn)答鄧昭，我無能為力。”

“是無能為力，還是不愿意？”

“不愿意。”

“你方才還說無不從命?！?/p>

“這嘛……”

“就當全為了我，可以嗎？”

“好吧?！?/p>

“呼?！?/p>

“只是，鄭魂那個人，未必有我這么好相處？大家在一起共事，互相體諒才有合作的空間啊。”

“放心，若夜姐姐會跟他說，除了打架以外，別的事不要找你，也不要管你。”

“咦，你們這么說，我可會不好意思拿俸祿的啊?！?/p>

事情既然談妥了，若星白他一眼，總結(jié)道：“那就這么說定了，不許反悔?！?/p>

“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p>

楊秀雖然為人極度不靠譜，但辦事能力還算公認一流，他的允諾，讓若星總算放下心中大石。近年來，西南狄煥族死灰復燃，并再次拉攏龐大的綠林勢力，橫行西南部大小城鎮(zhèn)，已經(jīng)成為威脅杞國治安的最大毒瘤，鄧昭也曾多次派出精兵圍剿之，那些叛黨卻如燎原之火，滅之不盡。

現(xiàn)下只能寄望于鄭魂和楊秀的強強連手了。

“接下來想去哪里？”楊秀問道。

若星一愣，她本以為事情交待完畢，楊秀便會急急趕回孤星谷去沐浴才對，這是怎么了？她微一沉吟，心底驀然涌出一股懷念之情來。

“離沉芳亭不遠了，我想去看看那兒的白梅?！?/p>

“那個地方啊……好多年沒再去過了，走吧?！?/p>

“恩?！?/p>

※

太微宮，莊嚴的三儀殿，專為三儀之首日常會面所設。

燈火通明的巍峨大殿內(nèi)，此時卻只有大祀命姜若夜和明帝鄧昭兩人。

“見過明帝，若夜有禮了。”若夜微一躬身。

“大祀命無須多禮。請坐。我知道，你今晚一定會來。”鄧昭在帝王寶座上對若夜示意。

若夜并不多行臣禮，她只是緩緩走向大殿一側(cè)的座位。

專屬于大祀命的座位。

這些年，盡管姜若夜與明帝會面的次數(shù)極少，這個座位仍保留下來，也可以說，這個象征著無上威望的座位，整日在明帝的眼皮底下耀眼刺目著。

“近日若夜身體不適，有勞明帝與夫人操心，御醫(yī)院的藥物很有療效?！?/p>

“瑣事纏身，無暇去探望大祀命，還望大祀命不要見怪?！编囌盐⑿︻h首，依舊客客氣氣。

若夜自也微笑以答，內(nèi)心其實很無奈，鄧昭這個人啊，總是這樣令人捉摸不透，尤其是登上皇位以后。

鄧昭非杞國中人，卻可以登上大位，首先要感謝大將軍的提拔，其次便是將軍府在滄域的覆滅事實，此外，也還多虧了滄域的大舉反攻讓鄧昭有機會成為救國英雄，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便是深受杞國百姓和高層敬重愛戴的大祀命姜若夜的鼎力支持。這些，鄧昭心里明鏡般了然。

他感謝若夜，敬重若夜，同時也頗為忌憚若夜。

這是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皇者，對待大功臣最自然的反應與思慮。

若夜很清楚這一點。于是她刻意拉遠自己和杞國政壇的距離，隱居山林，不問世事。

她一直秉持著這樣的希望：鄧昭性格中溫沖沉穩(wěn)的那一面，還有內(nèi)在積極的奮斗心態(tài)，能夠真正帶領杞國走向一個自強自立的和平盛世。

資源的衰竭，并不是最可怕的未來，只有人心的衰落與頹危，才是對一個國家最致命的傷害，惡性循環(huán)的因果，足以將所有人推向毀滅。

她在等待，等待鄧昭真正以自己的杰出能為和寬容大度，征服整個杞國的心，到了那時，即使從前的將軍府重現(xiàn)塵寰，即使她的師兄列兵權挾神龍之威再臨杞國大地，那也不必擔心國家會重蹈盲目對外征伐的覆轍。

為了這分初露頭角的希望，不被剛愎自用的梟雄心性所侵蝕，她姜若夜必須牢牢抓緊手中無上的威望，她需要這個座位，并不是因為她眷戀這個位子代表的榮耀。

就不知這番苦心，明帝可能了解？

“敢問明帝，若夜來此的目的，明帝可知曉？”若夜很恭敬地問道。

“如果我說，夏侯演、風卸羽、伏神龍一干人等死而復生，與我無關，你可相信？”

“若夜絕對信任明帝所說的每一個字。”

“那就好。他們的出現(xiàn)，亦不過本月之間，我原本還想向大祀命咨詢此事?！?/p>

鄧昭沒有必要說謊，因為列兵權這幾個得力手下的奇異復生，對他來說無疑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壓力和負擔。最關心來龍去脈的本該是他。

“那么，請明帝給若夜一個月的時間，以了解真實的情況。如果取得任何線索，也請知會若夜?！?/p>

“這……好吧，老實說，我心中一直記著當年大將軍死前的那句話?！?/p>

“……”

“他說，他會回來?！编囌训囊浑p鷹目，盯著若夜古井無波的眼眸，那里面有信任，也有疑問。

如果列兵權復生，你會如何選擇？又會如何行動？

若夜嘆息一聲，道：“請明帝放心，若夜定會不惜一切，阻止不該發(fā)生的事發(fā)生?！?/p>

“哦？大祀命此言差矣。整個杞國，多得是對大將軍心懷愛戴與感念之人，或許你應該從夏侯演等人的身上著手，找到讓大將軍復生的辦法?！?/p>

鄧昭，你是對自己太有自信，還是太沒有自信？若夜在心里說道。

“逆天而行，將給杞國帶來極大的惡兆。明帝莫忘了，祀月祭的神明之意，乃是由若夜親自執(zhí)行，讓大將軍沉眠雪雋峰，給他一個永久安寧之所?！?/p>

既已達成共識，鄧昭也不再惺惺作態(tài)。其實他早就知道若夜的態(tài)度，只不過隨口再試探一下罷了。

若夜不再多說，略寒暄了幾句，便起身告辭而去。

她走后，若月方從暖閣里走出來。

“夫人似乎不太高興，是因為我試探你的若夜姐姐？”鄧昭笑道，走下寶座。

“若夜的忠誠，明眼人一望便知，你又何必多言，惹她不快？”若月確實不高興了，更不屑于掩飾這份不高興。

“你不了解的事太多了?！编囌褦堊∷睦w腰，近來雜事纏身，這對至高無上的夫婦間，只顧著舉案齊眉，幾乎沒有時間說半句體己話。

十年間，鄧昭勤于政事，若月也忙于在幕后協(xié)助若星操持祀命司與杞國內(nèi)務，夫妻倆各忙各的，居然甚少有甜蜜相處的機會。不過幸運的是，彼此都能體諒對方。

若月近距離望著丈夫疲憊的雙眼，委實有些心疼，她伸出手摸著他的眉，溫柔說道：“鄧昭，你太累了。昨晚都沒有好好休息嗎？”

“無妨，倒是你啊，堂堂夫人之尊，竟然三日三夜留戀在外，就為照顧一個庶民姜若夜，不成體統(tǒng)啊。”鄧昭笑道。

“也不知當初是誰，被五花大綁捆在祀命的閨房中不見天日，所謂身份，本就是世間最無聊可笑的執(zhí)著?！比粼虏桓适救?。

“好了。我累了一天，想吃你親自煮的桂花粥。”

“我也累了一天，誰給我做最拿手的白蓮酥餅？”

“遵命。來人，傳旨，在大殿上擺設鐵架與鍋爐……”

若月急忙捂住鄧昭的嘴，殿外的侍女侍臣，也早都習慣了帝后間的默契，這些玩笑話，全都裝作沒聽到便是。

“斗不過你。等著，一個時辰后我再來。”

若月帶著侍女離開三儀殿，動真格地要洗手作羹湯去。

鄧昭微笑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駐足片刻，才返回龍座上，繼續(xù)思考著如何安排夏侯演與龍鳳等人與鄭魂合作。如果這些人都能乖乖為他所用，那無疑會讓他很有成就感。

※

若夜回到祀命司，才走進內(nèi)院，便看到微有醉意的鄭魂斜倚著回廊的扶手，在月下等著她。

看到他，若夜心里也說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覺，勉強名之，大概那叫做默契。

“我醉了?！编嵒甑?。

“真正醉了的人，可不會承認這點?！比粢刮⑿?。

“若夜?！?/p>

鄭魂沒有再叫“若夜祀命”，又道：“明早你就要回雪雋峰，再見面不知道是何時。”

“怎么？你這么快就有任務了？”

“沒錯，托你的福，我才一上任，就要率部前往西南剿匪?！?/p>

“為何這樣急……”

“為了早日讓你看到，理想中的杞國?！编嵒晁旎卮鸬?。

“鄭魂，謝謝。”

“如果你還要說保重，那就直接省略廢話吧?！?/p>

“別小看廢話。蕓蕓眾生，幾時聽過姜若夜的廢話？”

“鄧昭，他說了什么？”

“他說了很多話，但對我來說，百無一用?！?/p>

“我猜也是。不過，要讓我?guī)е鴰讉€死人上戰(zhàn)場，是不是太滑稽了點？”

“你放心，今晚和你碰杯暢飲的每一個人，都的的確確，活在這個天地間?！?/p>

“我希望我猜錯了?！?/p>

鄭魂默然半響。局面如此，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兩人都明白這件事十之八九與誰有關了。

若夜抬頭看了看美麗的月亮，什么話也沒再說。

“若夜，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鄭魂突然開口，又補充說：“這樣，我?guī)П蛘蹋飦?，死里去，至少更有動力?！?/p>

若夜抬頭看著他。今晚的鄭魂是真的醉了嗎？

“無論何時，不要放棄自己。好好活著?！编嵒甑囊浑p劍眉星目，籠罩朦朧醉意，然而一字一句，都飽含力量，仿佛想要擲進對方的心里去。

“我……不能答應你?！比粢沟拖骂^去。

“姜若夜！”

“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采取那最后一步?！比粢棍鋈坏?。

又起風了，大祀命的衣衫很繁復也很厚重，只有額前一縷輕盈飄逸的發(fā)絲被吹起，月光下照見她冰雪般晶瑩的容顏，而那對舉世無雙的絕美眼眸，閃爍著盡是溫柔又平靜的神采。

世上沒有幾個人能這樣看她，看到她這樣的一面。

可以說鄭魂是幸運的，但也是不幸的，因為或許他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放進心坎里的，是一個從來不可能去愛的女子。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時候不早，早點休息吧?！编嵒曜杂X目光有些異樣，心腔里有某種熱情狂奔如流，若再不收斂，恐怕就要失控了，他笑了笑，道：“我喝多了，明日一早要去天紀司報到，無暇送你回雪雋峰了?！?/p>

“就算被認為是廢話，我也還是想說，保重?！?/p>

短短的一月間，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若夜是真的從心底里有些感動，有些擔心，也有些說不出的期待。

兩人就此分別，各自走向各自的房間。

第二日清晨，若夜起得不算晚。打開窗子的時候，卻見一束很特別的煙花掛在窗外橫桿上，在晨間的微風里輕輕搖擺著。

取下煙花，握在手心。上面附著簡短的一句話：

有需要，點燃這種傳訊煙火，我會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