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魂》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像情感回收站,回收你所有的負面情緒。這部小說名叫《長河魂》,堪稱一部治愈系佳作!《長河魂》第8章內(nèi)容介紹:盧作孚道:“嗨,這人生呢,好多事情確實是不可預料。我21歲那年,第一次坐輪船過長江,坐的‘蜀通’輪,艙位分好幾個等級,頭.........
《長河魂》 第8章 在線試讀
盧作孚道:“嗨,這人生呢,好多事情確實是不可預料。我21歲那年,第一次坐輪船過長江,坐的‘蜀通’輪,艙位分好幾個等級,頭等艙專供外國人和‘高級華人’坐,設(shè)在頂層,艙位豪華、服務(wù)周到,是天堂。統(tǒng)艙在底層,是個老大的貨艙,沒有鋪位,自帶鋪蓋、席子,鋪在甲板上睡,是普通中國人坐的,是地獄。沒得啥子服務(wù)不說,還時有惡言相加。我就睡的統(tǒng)艙,一個船上人員踩了我的腳,竟然還踏削我說,好狗不擋路。當時我好生氣,就想,必須結(jié)束這種狀況,必須恢復中國人的尊嚴??舌€結(jié)束,啷個恢復?”
“你就想自己辦船運?”
“想過。嘯松,你還記得不,那年的舊歷5月,在成都通俗教育館的蓮花池邊,我跟鄭璧成和耿布誠就說到過船運的事情,好像你也在場。那陣只是想造小汽船,走遂寧、合川、重慶這條航線?!?/p>
“有這事兒,你們當時還決定要辦呢。”
“兩個月后,我跟瑞青還專門從遂寧坐木船去沿河探測河水的深淺,以便決定小汽船的容積。后叟發(fā)現(xiàn),遂寧到合川的河水太淺,這‘遂合航線’才作罷論?!?/p>
“所以,你現(xiàn)在要開通‘渝合航線’了?!?/p>
“是這么的?!?/p>
“你老兄是早有深謀遠慮啊,得行,你硬是經(jīng)蹦!”劉嘯松喝酒,笑道,“我那次跟我一個北方親戚說起你‘經(jīng)蹦’,他聽不懂。我就跟他解釋說,我們重慶人常說,‘干精精瘦殼殼,一頓要吃幾大缽’,這是講瘦人吃得。我那朋友魁先呢,人瘦,卻精神,做事情風風火火。他就呵哈笑,說,明白了,他是個經(jīng)得起事情的人。我就說,他是個經(jīng)得起事情的能干人。”
盧作孚感嘆:“人呢,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諸多的事情就如像那水浪子,一道道朝你不停地撲過來……”
這時候,朱正漢笑嘻嘻進來:“盧總,好消息,明天去重慶的船票全賣完了?!?/p>
盧作孚好高興,端起劉嘯松跟前的酒抿了一口:“好耶,好兆頭!”
酉時,冬日明晃晃的太陽西斜。一艘來自重慶的載重500海關(guān)擔的“廠口麻秧子”木帆船??康搅烁⒘昕h水碼頭。盧作孚與船長孫正明和他的兩個跟班程心泉、朱正漢步下船來。攀登碼頭那陡峭的石梯時步履匆匆,盧作孚實在是心急如焚。
民生公司以好兆頭開航的“渝合航線”不到四個月便被迫停航了。
隨著冬季的到來,嘉陵江進入了枯水期。本來就淺的江水漸次降到了“民生”輪的吃水線以下,不得不停航。重新開航得要等到來年初夏,等待江水上漲,其間,得要斷航5個多月,這可是要命的事情!公司里有人悲觀起來,說民生公司是一半成功一半失敗。豈止是一半失敗,如此地等待那將會是前功盡棄,是會垮桿的!
四人快步走到了繁華路段。
這涪陵是巴國故都,是長江與烏江交匯處的水碼頭,縣城依山臨江而建,主要街道就只一條不寬的馬路。馬路自長江上游蜿蜒伸向兩江交匯處,兩旁擠滿了高高矮矮的房屋。這里自古是商賈云集之所。街上人流熙攘、人聲鼎沸,商店挨門接戶。大戶商號早已掛出閃亮的大紅燈籠來。
盧作孚看著,繃緊的面皮舒展開來。
程心泉四處張望:“盧總,這涪陵城好熱鬧!”他是第一次來涪陵城。
“嗯,是熱鬧,走,先找個餐館填飽肚皮,再好生轉(zhuǎn)游一下?!北R作孚一反方才憂郁,快慰道。熱鬧就有商機?。?/p>
孫正明是涪陵人,倍感家鄉(xiāng)親切:“好,吃完飯后,我?guī)銈冝D(zhuǎn)游!”盧總這一向憂心太重,該讓他放松一下。
朱正漢隨船路過涪陵兩次,都只是在碼頭邊觀望這座山城,也好想轉(zhuǎn)游一番:“要得,轉(zhuǎn)一轉(zhuǎn)!”
管伙食的程心泉曉得公司的艱難,曉得盧作孚的簡樸,不往大餐館走,四處搜尋小餐館。孫正明說,拐過前面那個路口,有好多家小吃館子。盧作孚道,好,吃小吃,味道好。他四人朝前面路口走時,傳來一陣鑼鼓聲。孫正明笑了,加快步子走。他四人拐過那路口時,看見一家掛有“舒永高茶鋪”招牌的鋪子門前,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孫正明就拉了盧作孚往人叢里鉆,程心泉、朱正漢也跟了進去。見是一支不小的樂隊,那些腰桿上扎彩帶的鼓樂手們正揮臂扭腰急敲鑼鼓,這歡快熱烈吉祥喜慶的鑼鼓時而舒緩時而快促,舒緩時猶如閑庭信步,快促時恰似勇士歸來。
“哈,盧總,‘御鑼’,這是‘御鑼’!”孫正明笑道。
“啥子呃?”盧作孚問,被這鑼鼓聲感染。
“就是跟皇家沾邊的‘御鑼’。”孫正明說,“盧總,你仔細聽,這鑼聲既有巴渝山水的粗獷豪放,又有江南絲竹的幽雅韻味。”
盧作孚仔細聽:“倒是呃?!?/p>
“這‘御鑼’最先在各商號流行。我們涪陵城的‘乾元興’、‘宋月樓綢緞鋪’和這‘舒永高茶鋪’就組織有‘御鑼’班子,還向豐都、重慶擴展呢……”
孫正明說時,那樂隊里一個須發(fā)雜白的老者沙啞喉嚨喊,翠月,出來得啰!就走出個十六七歲的女子,邊跳邊舒展柔嗓唱:
暖云如絮雨如塵,不見長安卻見春,
十二月中都做客,八千里外未歸人。
蠻花匝地紅于錦,海浪兼天白似銀,
誰說道衡離思苦,江南山色尚堪親。
“盧總,你聽,她唱的是江南曲調(diào)!”孫正明說。
盧作孚笑道:“真還是呢。這涪陵城離江南那么遠,啷個會唱這江南曲調(diào)?”心想,中國地大物博,好多事情真還是不可思議。
孫正明說,這里太鬧,說話聽不清楚,吃飯時再說。尋著附近一家小餐館吃夜飯時,知根底的孫正明才滔滔不絕說起‘御鑼’來:
“我們涪陵出過不少名人,其中有個叫周煌的,乾隆元年,他22歲,中了恩科舉人,任過四庫全書館的總閱、工部尚書和兵部尚書。后來,竟然當了皇太子總師傅、都察院左都御史。此人不僅政績顯赫,更以學問見長,有大量文集、墨寶留傳于世。他雖然身居高位,對家鄉(xiāng)卻深懷厚情,到了晚年,思鄉(xiāng)之情更是與日俱增。”
程心泉說:“你說那么多,未必然他跟‘御鑼’有關(guān)?”
“當然有關(guān)?!睂O正明說,“這周煌曾經(jīng)三次回川,最后一次回涪陵是乾隆四十六年。那年他62歲,覺得該為家鄉(xiāng)做點啥子事情,就想到了在皇宮時經(jīng)常聽到的‘蘇鑼’。這‘蘇鑼’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時帶回京城的,從此,皇宮里就響起了委婉悠揚的江南絲竹樂聲?!?/p>
“周煌又將其帶回涪陵來了?”朱正漢問。
“對頭,不同的是將這江南樂聲加入了巴人鑼鼓?!睂O正明說,“你們剛才聽見那女子唱的詩詞就是周煌寫的。這詩詞不僅抒發(fā)了他對江南水鄉(xiāng)的贊美,也道出了對家鄉(xiāng)的懷念。他71歲那年,被一場政治旋渦卷入了命運低谷,后來,就借詩文排遣苦悶,在這鼓樂聲中寄托對家鄉(xiāng)的思念?!?/p>
“人呢,都是有高潮也有低谷的?!北R作孚有感而發(fā)。
孫正明點頭:“我聽老輩人講,周煌說過,人在孤獨時只有親人才能給以撫慰;人在痛苦時只有家鄉(xiāng)山水才能撫平創(chuàng)傷。自己離開家鄉(xiāng)時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轉(zhuǎn)眼間到了生命的暮年。就想,如果把這來自南方的樂音帶回家鄉(xiāng),讓家鄉(xiāng)的父老也能欣賞到皇宮音樂,不也是對家鄉(xiāng)的一點貢獻么?”
“嗯,他給家鄉(xiāng)這禮物好!”盧作孚道。
“他就一直沒有回涪陵?”程心泉問。
“葉落歸根啊,”孫正明說,“74歲那年,他告老還鄉(xiāng),乾隆皇帝念其他在朝廷的功勛和盡心盡職,問他要何賞賜,他說喜歡‘蘇鑼’。乾隆爺就賜予他半副鑾駕,派了宮廷禮樂隊護送他衣錦還鄉(xiāng)。周煌迎著瑞雪,率領(lǐng)了一支宮廷禮樂隊,浩浩蕩蕩從京城出發(fā)了。就跟你們剛才看到的那樂隊差不多。那樂隊的樂器有5種、12枚,前排有小鼓一、小鑼二、小鑼四,那小鼓置于五色彩稠扎制的鼓架上,鼓架上嵌有他的畫像。后排有洞簫、玉笛各四只,分成兩邊。一路吹吹打打回到涪陵城,好是風光!家鄉(xiāng)父老格外開心,因為是來自京城皇宮的御用樂隊,家鄉(xiāng)人就不叫它‘蘇鑼’而尊稱它為‘御鑼’了……”
盧作孚聽著,心想,周煌為家鄉(xiāng)父老做了件好事情,自己也在為家鄉(xiāng)父老做一件好事情,可千萬不能半途而廢!
四個人吃完夜飯出來,晚霞已經(jīng)燒天,那支樂隊還在敲打著各式曲牌。經(jīng)過孫正明講說,盧作孚才曉得,這種從宮廷傳入民間的“御鑼”其曲牌有40多種。鑼鼓有洗馬、雙飄帶、三廣、長錘,蕭笛有十二花、銀紐絲、玉娥郎等稱呼。這些曲牌的“御鑼”適應于多種場合,店鋪開張、佳節(jié)喜慶、生日添丁都要敲打熱鬧一番。
“孫正明,想不到你還曉得這么多!”盧作孚笑曰。
“家鄉(xiāng)的事情嘛?!睂O正明嘿嘿笑,盯樂隊里那位銀須老者,“實不瞞盧總,那個敲大鑼的人是我爺爺,他就是這‘御鑼’班子的領(lǐng)班?!?/p>
“是說呢,你說得頭頭是道!”盧作孚說,見那敲大鑼者,雜白的須發(fā)飄舞,好一個精神的老者!
待一個曲牌結(jié)束后,孫正明領(lǐng)了盧作孚等人去跟他爺爺相見,他爺爺好是高興,一定要請他們吃夜宵。盧作孚心里有事,見孫正明爺爺又正忙,就拱手道謝,說是你各自忙活路,我們也還有事情,后會有期。下一個曲牌又開始了,孫正明爺爺也不好耽擱,就拱手道別。四人沿街走,邊說邊走,興致極濃,盧作孚一路笑聲不斷。孫正明為自己對“御鑼”的講說而高興,為見到爺爺而興奮,為盧總的笑聲而欣慰。而盧作孚呢,并非僅僅是因了“御鑼”而開心,更主要的是為涪陵的人多商家多而高興。
他那想法越是堅定起來。
“民生”輪停航后,他這個總掌舵人焦急不已又一籌莫展。就到嘉陵江邊呆坐,冥思苦想。冬日的嘉陵江水如象他盧作孚一樣變得瘦了,這人瘦些呢倒也無妨,可這江水瘦了就不能行駛輪船啊。一陣悠悠的號子聲由遠而近傳來:
冬月臘月天氣短,
一聲號子我一身汗。
拉船的哥兒苦得很,
妹兒等我吃夜飯。
想起妹兒心歡喜呃,
一聲號子我一身膽。
哇!-- 嘿!--
吆一荷,嘿,嘿佐佐嘿!……
赤裸的纖夫們在對面的棧道上匍匐前行、大聲吼叫,江中那艘“三板船”就艱難地逆水上行。盧作孚為纖夫們的號子聲和堅韌感染,被那“三板船”所觸動。人呢,是得要有纖夫們的這股勇猛和堅韌勁。對啊,這“三板船”是載重1 800海關(guān)擔的木船,在這川江之中算是大木船了,冬水里照樣可以行駛耶。
一個想法在他心里產(chǎn)生。
他騰地起身,匆匆回家?;氐轿堇飼r,天已擦黑,蒙淑儀為他熱了飯菜來。他大口扒飯,又停下碗筷想,唉,這個想法倒是不錯,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飯后,他讓淑儀趕快收拾餐桌,找來航道圖鋪開,秉燭細看,從嘉陵江終點往上看到涪江,頻頻搖頭;又沿嘉陵江往長江下游看,萬縣、奉節(jié)、巫山、宜昌,依舊搖頭。最后,目光落到萬縣與重慶之間的距重慶120公里處的涪陵。心里一陣激動,對頭,為啥子要在一顆樹子上吊死呢?
又一個想法在他心里產(chǎn)生了。
那天夜里,他輾轉(zhuǎn)難眠,性急的他次日便叫了孫正明、程心泉、朱正漢三人趕到這涪陵縣城來了。
四個人在一家小客棧的四人鋪的屋里住宿。一連幾日,盧作孚領(lǐng)了大家去航管部門、售票口、碼頭和船上轉(zhuǎn)游,向乘客了解情況,又去烏江邊巡看,心里終于有了底數(shù)。就領(lǐng)眾人去吃火鍋,把自己的兩個想法說了:
“這涪陵城是個寶地呢,你們看,從涪陵到重慶一直沒有專輪行駛,只有少數(shù)不定期的過路輪船臨時停靠,乘客都說不方便。而這里呢,川東南的人員和土特產(chǎn)通過烏江從這里出入,是個相當重要的客貨碼頭,我們?yōu)樯蹲硬灰查_通這條‘渝涪航線’呢?”
孫正明一拍大腿:“對啊,這條航線水深,不受冬天限制,一年四季我‘民生’輪都可行駛,是條黃金通道?!睘槟荛_通家鄉(xiāng)的航路而高興。
程心泉和朱正漢都說要得。
程心泉問:“盧總,你還有個想法呢?”
盧作孚燙了塊毛肚放進嘴里咀嚼,說:“這開通‘渝涪航線’呢,是解決近渴,可‘渝合航線’也不能放棄,也得要一年四季都有我民生公司的輪船行駛才行。”
朱正漢不解:“可嘉陵江冬水太淺?。俊苯乐S喉。
“對頭,水太淺?!北R作孚抹嘴巴說,放了片菜葉子到滾沸的火鍋燙里,那菜葉子就在沸燙上翻飛,“水淺我們就開淺水輪呀!”
孫正明搖頭笑,挾了那快菜葉子吃:“盧總,你這想法倒好,可是我們沒得淺水輪?!?/p>
“沒得就造呀?!北R作孚笑道,“我們既然可以定購‘民生’輪,就也可以再定購一艘淺水輪。”
“嘿,還是盧總有辦法!”孫正明高興了,喝了口老白干酒,“我曉得了,這艘淺水輪可以解遠渴!”
“你娃聰明?!北R作孚拿筷子指點孫正明道。
大家都一掃這些天來的愁云,開懷大笑。
孫正明興致勃勃:“盧總,等‘渝涪航線’開通那天,我叫我爺爺領(lǐng)了他那樂隊來敲打‘御鑼’,好生熱鬧一下!”
“要得,要得!”盧作孚擊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