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花魁她又去教書了》 章節(jié)介紹
今天,小編為大家推介一部自己非常喜歡的小說,小說名是《侯爺花魁她又去教書了》,作者為松聲晚,主角是陳映月陸鈞,好作品在于分享,拿走不謝!小說《侯爺花魁她又去教書了》第2章內(nèi)容簡介:即便他們都知道了我是歌姬阮宋宋,他仍叫我宋先生10陳映月找的.........
《侯爺,花魁她又去教書了》 第二章 在線試讀
即便他們都知道了我是歌姬阮宋宋,他仍叫我宋先生
10
陳映月找的人,當(dāng)晚就到了盛都。
聽說是當(dāng)年御史大人家的家仆:一名廚娘、和一名馬夫。
她在歡雀樓賓客最多的時候,將人帶進來:“姐姐!你看我找來了誰!”
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看戲是多快樂的事兒啊!
我知道,不管是賓客們,還是樓里的姐妹,大家都想看這場認(rèn)親的好戲。
廚娘馬夫見到我,一時也不敢認(rèn)。
畢竟御史失勢時,府里的小小姐才五歲。
五歲和十九歲的樣子,又怎會一樣。
馬夫有些懷疑:“小姐長得與老爺夫人,似乎不太像?!?/p>
廚娘試探:“小姐可還認(rèn)得我?”
我裝作猶豫,惴惴不敢言。
這正中陳映月下懷:“可是時間太長,姐姐已經(jīng)不記得自家府中人了?”
周圍隱隱有些議論,我聽到有人說——
“不會是冒牌貨吧”
“那這前花魁可就慘了”
“公子哥們要是知道自己被騙了可還了得?!?/p>
11
我不動聲色,等著大家說完、說開心,等著陳映月以為自己大獲全勝。
我才小聲開口:“可是陶嬸?”
這一句出來,廚娘眼圈立馬紅了。
“是,是我。小小姐雖然模樣變了,但還記得奴婢!”
“怎會不記得”我眼角沁出淚來。
“幼時我哭鬧不止,您摘了荷花炸給我吃,好生新奇?!?/p>
一旁的陳映月驚呆了。
蕓娘也驚呆了。
我知道蕓娘在想啥,她估計在想“乖乖,這次搞到真的了?”
我又走至馬夫面前:“陳叔老了,有白發(fā)了。當(dāng)年您教我騎踏火時,還健朗著?!?/p>
馬夫直直跪下:“小姐!”
我扶起他,淚如雨下:“我已經(jīng)不是小姐了。”
“怎么會!怎么會!”
陳映月瘋了一樣:“你們再看看,她阮宋宋怎會是御史之女!”
她氣急敗壞,一時之間忘記了偽裝。
我順勢哭著看向她,神色凄然。
“妹妹說著為我尋找舊識,原來是不信我的,是想看我當(dāng)眾出丑嗎?”
陳映月后退兩步,對上蕓娘陰沉的臉:“不、不是……”
我知道,如今眾人已信了五分。
要全信,還得有更有力的證據(jù)。
我從衣領(lǐng)里掏出一塊玉墜:“陳叔、陶嬸,可還記得這塊玉?!?/p>
12
二人對視一眼,從我手中接過,仔細(xì)分辨。
陶嬸左看右看,越看眼圈越紅。
“這是小小姐出生時,夫人親手畫的紋樣。尋蘇州最好的師傅,為您雕的?!?/p>
“老奴還記得,小小姐出生時,府里的紫藤花全開了,所以夫人為小小姐取名……”
“紫瑞。母親說紫氣東來、祥瑞所在。”
提起母親,我泣不成聲:“我的真名,叫馮紫瑞。”
我看向陳映月茫然無措的臉,在心里冷笑。
陳映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費盡心思為我找來了我需要的人。
自今晚之后,我的名氣只會更盛。
等戲散了,眾人都退去,我獨自一人回到房間。
我的房間里有一處小小佛龕。
曾經(jīng)蕓娘還笑過我:“生在風(fēng)塵、一心向佛,你可真是離譜?!?/p>
我編了個理由:“總是睡不好,念念佛能安心些?!?/p>
其實佛龕后有一張小小畫像,畫像上是真正的御史之女,馮紫瑞。
我把佛像移走,擺上她最愛吃的櫻桃畢羅和鹽漬梅子。
點三支香、磕三個頭,房間里燃著她最愛的奇楠香。
“如今我有錢了,也能給你買這些好吃的了?!?/p>
“借用了你的身份,辱了御史之名,不知道你會不會生氣。”
“但我記得你說過,只要是一心向善,是行好事、造福眾生,那不管什么途徑,都不重要。”
“如果你怪我,就在下面等著我?!?/p>
“等我去找你,好好罵我?!?/p>
13
果然第二日,蕓娘就喜滋滋告訴我,有多少人一擲千金,想要見我一面。
我也開心,這就意味著我能賺更多錢。
來年村里的娃娃就能頓頓吃上肉了。
蕓娘猶豫良久,終于還是沒忍?。骸半y道你真是的……”
我握住她手:“蕓娘,你需要的是結(jié)果,不是真相?!?/p>
就在我歡天喜地掙錢的時候,陳映月找到了蕓娘。
她說,陸鈞要為她贖身。
她說這話的時候,并未避著我,反而斜著眼睛看我,嘴角似笑非笑。
她好像在說:“你是御史之女又怎樣,我今后可是侯夫人?!?/p>
陸鈞還真是情深意重。
在她口中,陸鈞不僅為她準(zhǔn)備了贖身的銀子,還按照她的喜好,修繕了侯府,只等她這位女主人入住。
她身邊圍著一圈她的小跟班們,嘴一個比一個碎。
“出生再好又怎樣,命好才重要?!?/p>
“有些人啊,出身富貴,也只能在青樓賣笑。不像我們映月——”
我嘻嘻一笑,打斷這話。
“說得跟你不在青樓賣笑一樣,這么瞧不上自己嗎?!?/p>
“你!”她氣急。
陳映月假裝大度,制止那人。
“別和姐姐生氣,按姐姐的出身,我們這些人,原是連話都不配同她講的?!?/p>
我磕著瓜子:“知道就好?!?/p>
14
讓陳映月沒想到,也讓我沒想到的是,陸鈞再來歡雀樓時。
帶上了自己的弟弟。
那個傳說中,陳映月對他有救命之恩的——陸聽聽。
而更讓我沒想到的是。
陸聽聽,我認(rèn)識——我可太熟了!
當(dāng)時穿褲子還露屁股蛋的小崽子,他哥竟然是陸鈞?
我聽到陸鈞在說,陸聽聽前段時間生了病,所以沒讓出門。
但小崽子一直惦記著救下自己的恩人。
因此,陸聽聽病一好,就央著陸鈞帶他來見姐姐。
陸鈞拗不過,只得帶他來了。
結(jié)果陸聽聽看著陳映月,直搖頭:“哥哥,不是她?!?/p>
“怎會不是我呢,聽聽你年紀(jì)小,怕是沒記清姐姐長相。”
陳映月急了。
陸聽聽繞著她看了一圈,還是一個勁兒搖頭。
見陸聽聽不肯相認(rèn),陸鈞也是一臉疑惑。
“你不是一直念著姐姐嗎,難道連姐姐長什么模樣都不記得了?”
而陸聽聽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都快哭出來了。
他始終堅持:“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他嘟囔著嘴,委屈極了:“神仙姐姐比她好看多了!”
“噗!”
我躲在暗處看戲,沒忍住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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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月跑上樓,拿出一塊腰佩:“聽聽你看?!?/p>
看見這塊腰佩,陸聽聽好像懵了。
我也懵了。
桃枝更是懵,她一臉迷??聪蛭遥纪税迅怙炑氏氯?。
“娘子,這不是你之前當(dāng)出去的那塊嗎。”
我朝她比了個“噓”。
她乖乖閉上嘴。
完逑。
我腦子里千回百轉(zhuǎn)——這陸聽聽口中的救命恩人,好像是我。
那年我給雍村修建私塾,年紀(jì)還小,愛聽漂亮話。
做了好事,就想聽聽別人怎么夸我的。
所以有天下午,我沒扮男裝,而是換了一身素凈的衣裳。
裝作鄰村探親的小娘子,一個人去了雍村。
我見到私塾,裝作一臉震驚:“乖乖,俺們村咋莫得這么好的私塾咧!”
周圍路過的人聽到全都開始夸我。
左一句右一句,一句比一句好聽。
“這是宋先生為我們修建的!”
“宋先生真乃在世神仙!”
“等俺們娃娃長大了,都要孝敬宋先生!”
我聽得飄飄然,回去時腳步都是虛浮的。
結(jié)果在出村時,我碰到一個小孩兒。
那小孩兒一個人在河邊玩水,沒注意滑進了河里。
16
水流湍急,我一時也顧不上別的,卷起袖子就跳下去救人。
救上來后,我將小孩兒交給村里人就走了。
那天我佩著自己繡的香囊和一塊腰佩。
回去后發(fā)現(xiàn)香囊掉了,大約救人時掉進了河。
而那腰佩呢,給西進村修私塾,缺錢當(dāng)了。后來持續(xù)缺錢,也就沒去贖。
沒想到出現(xiàn)在了陳映月身上。
我膽戰(zhàn)心驚——我可不想在這時候和陸鈞相認(rèn)。
我悄悄準(zhǔn)備溜掉。
結(jié)果就聽陸聽聽說:“那,你把袖子挽起來?!?/p>
陳映月不明所以:“為何要挽袖子?”
“呵!”小屁孩輕嘁一聲,語氣分外不屑。
“連這都不知道,還說自己是神仙姐姐。我的神仙姐姐手臂上,有朵花!”
陳映月臉色白了。
蕓娘聽到,神色一凜,趕緊撥開人群擠了過去。
她扶著陸聽聽的肩膀,連比帶畫:“是否在右臂,是一串紫藤花,長長的花枝?!?/p>
陸聽聽叫起來:“你見過神仙姐姐!你認(rèn)識神仙姐姐!”
蕓娘轉(zhuǎn)頭看向我。
滿屋子的人就跟太陽升起時的向日葵似的。
全都唰地猛回頭,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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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幼時手臂受傷,皮膚有了消不去的褶皺。
進歡雀樓,還是蕓娘建議我,去找刺青師傅,刺了一朵紫藤。
當(dāng)時救人,我是卷了袖子、擼了褲腿兒。
但一個小屁孩,這樣危機,怎么還看得如此清楚!
眼下,蕓娘激動不已:“侯爺,您要找的人,仍然在這樓里!”
她拉著陸鈞小跑到我面前。
“就是阮宋宋!”
滿堂寂靜。
誰也沒想到,陸鈞口中那個“舍身救人”“不求回報”“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
是我。
是視財如命的我。
我聽到有人在說。
“不會是阮宋宋吧,這是她的話,不得訛上個百八十兩銀子啊!”
……
有沒有可能,那時候陸鈞還不是定北侯,他們村還是我資助的。
我想溜:“認(rèn)錯、認(rèn)錯了哈,我這刺青是組團刺的?!?/p>
誰料陸聽聽皺眉瞅了瞅我臉,一個箭步?jīng)_上來。
抱住我腿就開始哭:“神仙姐姐!”
陸鈞走到我面前,拎起陸聽聽放到一邊:“阮娘,是你嗎?!?/p>
你看看,之前還是“花魁娘子”呢,現(xiàn)在就變成了“阮娘”了!
我被這男人綁回了府。
也不算綁回去,是蕓娘揮著手絹歡喜送別的。
陸鈞請我吃飯,席上一疊聲對我道歉,說不知道花魁之爭,竟錯幫了我對手。
陸聽聽就在一旁嗷嗷哭。
我啃著雞腿呢,就聽陸鈞冷不丁問我。
“阮娘覺得,這府里可還有何處要改的。”
我哪敢說話啊。
還好,仗著我是救命恩人,陸鈞不敢太為難我,吃完我就趕緊溜了。
16
之后幾天,陸鈞也沒來找我。
我放松了警惕,換上男裝,應(yīng)村長邀請,前去豐村看新建好的私塾。
一路上都有人和我打招呼。
宋先生、宋先生地問好。
我心情大好,走到私塾旁一看:嚯,比之前和村長商量的還要好!
我朝村長打趣:“咱村這是發(fā)達(dá)了啊!”
“不是宋先生您,派人送來的錢嗎?”
我一頭霧水,村長反倒樂了。
“這送錢來的人就在前邊兒,您要不去認(rèn)認(rèn)看?!?/p>
認(rèn)認(rèn)就認(rèn)認(rèn),我走到那人面前,一拍肩膀:“嘿兄弟!聽說你是我——”
那人轉(zhuǎn)過頭來。
我舌頭打成了結(jié),轉(zhuǎn)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是陸鈞。
陸鈞這大冬天的附庸風(fēng)雅,搖著折扇,嘴湊到我耳邊。
“宋宋,你也不想他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p>
我還真不想。
所以我成了大昭,上位最快最離譜的侯夫人。
15
進府那天,是冬日里難得的晴天。
陸鈞掀開蓋頭,我抬眼看去。
滿臉喜色的人群外,一整個定北侯府,種滿了密密麻麻的紫藤樹。
我的懷里,揣著一個小小的骨灰罐子。
我咬著牙,小聲對罐子說。
“這下我有錢了,可以天天給你買腌漬梅子了。”
“奇楠香也管夠。”
新婚這夜,我穿著蕓娘特意為我準(zhǔn)備的香云紗花蘿睡袍。
陸鈞被灌了許多酒,進屋時帶來一陣酒氣。
我柔柔湊過去,銜著一顆櫻桃,仰著頭去喂他。
又抓住他的手,放到繡著紫藤花的領(lǐng)口:“侯爺可還滿意?”
——食人俸祿,忠人之事。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陸鈞渾身一僵。
他慢慢地,抓著我手放下來,醉酒后渾噩的眼神也清明了幾分。
他看著我,一字一頓說:“阮娘,我敬你。”
敬我?我摸不著頭腦。
他說:“我知道你并非巡鹽御史之女?!?/p>
“為何?”
“巡鹽御史之女,不會穿著肚兜逛花樓?!?/p>
他放下酒杯,嘆一口氣。
“只有你我這般,自小在泥里生活過的人,窮怕了。才能為了溫飽把臉?biāo)合聛恚拥厣喜??!?/p>
我嗤笑:“那談何敬我?!?/p>
“一開始我的確是看不上你?!?/p>
“直到我派人查了你的行蹤,知道了當(dāng)年資助雍村的宋先生,竟然是你?!?/p>
“有人生來錦衣玉食,卻日日花天酒地、荒淫一世?!?/p>
“亦有人生在泥沼里,卻想著為別人帶去光明?!?/p>
他舉起酒杯,并非喝交杯酒的姿勢,而是敬摯友、敬兄弟。
“阮娘,我敬你?!?/p>
我也捧起來,重重碰一下:“也敬這大昭?!?/p>
17
喝完酒我問他:“你不好奇我為何有巡鹽御史的玉墜子?”
這是我第一次,和人講起馮紫瑞的事。
歡雀樓并非我進的第一個花樓。
我進的第一個花樓,叫暖玉閣。
我和馮紫瑞,都是被人牙子賣去的。
我們?nèi)杖找黄鹁毼?、一起吃飯。我后來才知道,她原本是這樣高貴的一個大小姐。
她和我講她幼時的事。
講滿府紫藤,講溫和善良的娘親,講那匹叫做踏火的紅色小馬駒。
她比我年長一歲,總是將我護在身后。
她平里性子和軟,只有在我受到欺負(fù)時,齜牙咧嘴,像一只小野獸。
可后來她出天花死了。
死前她將玉墜交給我,告訴我,替她好好活下去。
天花傳染性極強。
我與她日日呆在一起,暖玉閣的老鴇害怕,將我趕了出去。
之后,我才輾轉(zhuǎn)到了歡雀樓。
我從床后捧出她的骨灰罐。
“她死了,染病死的,我連恨都不知道恨誰?!?/p>
“后來我想,那我多做善事、多積陰德?!?/p>
“等死后去地府,求閻王爺給我和她,一個好的來世。”
我其實,并沒有經(jīng)常想起她。
我也結(jié)識了更多的人。
蕓娘這樣的恩人、村中樸實的鄉(xiāng)親,還有天真純真、一口一個“宋先生”的娃娃們。
只是偶爾在吃到好吃的東西時,會想著如果她在,肯定也喜歡。
18
婚后我才知道,原來讓陸鈞認(rèn)錯人的,正是我扔他的那個香囊。
當(dāng)日我的香囊并非掉在河里。
而是被掙扎的陸聽聽抓在了手上。
陸鈞騎馬游街,我扔他香囊,他一眼就認(rèn)出這鬼斧神工的手藝,出自同一人。
有人告訴他,香囊背后的金雀,是歡雀樓特有的紋樣。
他到歡雀樓,看到了掛著腰佩的陳映月。
而我和陸鈞成婚后。
聽說陳映月消沉了好一陣,跟了一個富家公子哥,做了妾。
我問陸鈞:“心疼不心疼?”
他白我一眼:“你不如關(guān)心下,你夫君明日一仗兇險不兇險?!?/p>
三年間,陸鈞為大昭出生入死。
我在府里和陸聽聽一道吃喝玩樂,過上了相當(dāng)快活的日子。
當(dāng)然也還是會扮成“宋先生”,又陸續(xù)資助了十?dāng)?shù)個村子。
當(dāng)我以為會這樣度過一生時。
變故發(fā)生了。
19
當(dāng)朝五皇子上書,說陸鈞與敵軍私通。
陸鈞當(dāng)年救老將軍的事,也被翻了出來。
五皇子說,這是陸鈞與匈奴共同演的一出戲,只為將陸鈞送上高位。
他才能成為匈奴最有力的武器。
五皇子手里的證據(jù),是一名匈奴俘虜。
對方被押上金鑾殿,看到陸鈞,當(dāng)下就跪了下去:“右骨都侯!”
侯府被抄家的那天,陸鈞將我和陸聽聽塞進一個衣柜中。
外面全是兵戈相交的聲音。
我捂著陸聽聽嘴,不讓他哭出聲。
而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似乎在說:“這間屋子還沒搜!”
我狠狠心,將最后一袋金錠塞進陸聽聽手中,用氣聲囑咐他。
“等人走后,回雍村?!?/p>
“我相信,陸鈞是清白的?!?/p>
我故意重重打開衣柜門,走了出去。
“官爺可是在尋我?”
圣人對出生入死的陸鈞,最后的恩情,是將我與他安排在了隔壁牢房。
牢房里只有一扇小窗戶,我遙遙看著外面的星星。
“等出去后,我們生個孩子吧?!?/p>
“最好是生個女孩兒?!?/p>
“我教她跳舞、畫畫,她小名就叫紫藤好不好?!?/p>
陸鈞渾身是傷,用膝蓋爬過來,隔著柵欄握住我手。
“都聽夫人的?!?/p>
20
聽看守我們的獄卒說,外面貼滿了我與陸鈞的告示。
三皇子甚至挖出了我“宋先生”這個身份。
死我不怕,但這個消息讓我很是難過。
世人皆看不起女人。
如果村長和娃娃們,知道了一向敬重的宋先生。
原來就是視財如命、一心為錢的阮宋宋。
會不會很失落。
會不會一氣之下,把私塾都給砸啰。
就這么擔(dān)心著擔(dān)心著,就到了我與陸鈞游街示眾的日子。
上一次陸鈞游街,穿著鎧甲、騎著駿馬。
這一回,我和他被關(guān)進方方正正的木頭牢籠里。
活像兩只喪家之犬。
但讓我意外的是,街上的人都安靜看著我們。
沒有人向我們?nèi)訝€菜葉子,也沒有人咒罵我們叛國賊。
我一開始還十分疑惑,等到囚車轉(zhuǎn)過了朱雀街,我終于知道了為什么。
眼前密密麻麻,跪了一片,全是身著素衣的人。
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豐村、西進村、向南村……我資助過的村莊,都來了。
上千人,跪在長街上,堵死了路。
21
他們衣衫破舊、眼神堅毅,面對披甲持銳的官兵,絲毫不畏懼。
豐村村長跪在最前面。
他手捧一長卷血書,上面歪歪扭扭寫滿了人名。
胡須皆白的老村長,用沙啞的聲音,大聲喊出。
“草民為侯爺與夫人請命!”
村長話音剛落,后面跟著的人齊齊下跪。
“草民為侯爺與夫人請命!”
上千人發(fā)出的聲音,地動山搖。
有官兵眼神恍惚了,可能認(rèn)出,這其中有自己的妻子或母親。
有人問為首的官兵,是否要上報圣上。
為首那人,應(yīng)該是五皇子的人,面色鐵青。
“繼續(xù)向前,不肯讓路的人,就從他們尸體上踏過去!”
此話一出,滿街寂靜。
豐村村長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眼神愈發(fā)堅毅。
他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官兵手里亮著的刀尖上撞上去。
我心肺懼裂:“村長!”
但來不及了。
22
長街上千堆雪,雪地之中,盛開出一朵鮮紅的血花。
我聽到老村長說的最后一句話。
“用某這條老命,換宋先生……清白。”
他叫我,宋先生。
即便他們都知道了我是歌姬阮宋宋。
他仍叫我——宋先生。
我這才明白了肝腸寸斷是什么感受。
我用力撞著牢籠:“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但為首那人仍然毫無所動。
他輕蔑一笑,用刀尖挑起尸體:“就你這條賤命,不配?!?/p>
滿街肅然,一時之間沒人再敢動彈。
寂靜之中,一個聲音劃破人群,遠(yuǎn)遠(yuǎn)傳來。
“他不配的話,那老身配嗎!”
23
我嚎啕大哭,雙手死死抓住牢籠,讓自己不癱軟下去。
淚眼朦朧里,滿街人流自動分開,中間空出一條道。
一個人影拄著拐杖,蹣跚著緩步走來。
竟然是,西進村那個最愛與我嘮嗑的陶大娘。
她總喜歡曬著太陽納鞋底,和我說些怪力亂神的故事。
而現(xiàn)在,她昂首站在人群前。
身上穿著一品誥命夫人禮服。
為首官兵愣住了。
幾秒后,所有人齊刷刷行禮:“見過魏夫人!”
原來這個頭發(fā)花白的小老太太,她的夫君。
竟是五年前致仕的——
被圣上御賜金書鐵券、為大昭鞠躬盡瘁一世、門下學(xué)生無數(shù)的,老丞相。
老丞相無子無女,一生都奉獻給了朝廷。
他曾教過的學(xué)生,如今大多位極人臣,皆在朝堂之中。
見久不曾出世的師母,重新穿上禮服,步履踉蹌著攔路伸冤,一時百感交集。
朝野震動。
半個朝堂的大臣上書請命,異口同聲自己無顏面對恩師。
只求徹查陸鈞叛國一事。
24
太子臨危受命,被圣人委以重任。
他連夜派人將五皇子府邸團團圍住,又從其心腹管家口中,探清五皇子私藏兵器的密庫。
從中搜出兵甲數(shù)千件、武器上百箱。以及一年多來與匈奴、契丹、女真等各族首領(lǐng)私通密信。
究竟誰是忠臣、誰又是叛國賊,眼下已然分明。
五皇子鋃鐺入獄。
其下一眾黨羽皆被處以絞刑。家眷中男性流放塞北,女子發(fā)配辛者庫。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五皇子早有謀逆之心。
早前拉攏陸鈞不得,又疑心陸鈞背后為太子效力,于是暗中栽贓,想要除掉這顆無法掌控的眼中釘。
只是可憐老村長。
朝堂之上,位高權(quán)重者的翻云覆雨手,揮起落下,就是多少條血淋淋的性命。
如果沒有陶大娘——不,前丞相夫人出面。
不久之后。
我與陸鈞,也不過史書中兩條冤魂而已。
25
從出獄那天起,我再沒用過男裝出現(xiàn)。
但見到我的人,仍都抱拳叫我一聲“宋先生”。
我與陸鈞為村長修了墳。村長兒子、兒媳都去得早,家里只剩下一個年逾五歲的小孫女兒。
我們將小姑娘接回侯府,以侯府小姐身份對之,只想好好將她養(yǎng)大。
這份恩情,以一世去還,都未必足夠。
第三年,我又生下一個小女兒,名喚紫藤。
我早年身子虧空,生紫藤時經(jīng)歷大出血,幾乎失去性命。
陸鈞不讓我再生,我卻有了新的想法。
出月子后。
我遍尋婦科圣手,在盛京及周邊幾處城鎮(zhèn),創(chuàng)辦“千金醫(yī)館”。
為身患隱疾卻難以開口的女子,及懷孕中的婦人,無償提供這方面的援助。
一日我隨大夫去幫一位婦人接生。
這戶人家姓馮,從江南而來,在盛京開了幾處綢緞莊。
馮夫人極瘦弱,又敏感怕疼,努力使著勁兒,豆大汗珠從額頭滾滾而下。
生下的小女娃娃卻白胖乖巧。
就是哭起來像小牛犢一樣,梗著脖子,誰來哄都不奏效。
我仗著自己生育過有經(jīng)驗,朝娃娃伸出手去:“讓我來試試?!?/p>
說來也奇怪,明明剛剛還哭得山崩地裂的小女娃。
一到我懷里,就裂開嘴吃吃笑。
我歡喜得緊,去握她柔軟小手,卻忽而愣住。
她右手小手臂上。
一朵花形胎記蔓延而生,花枝纖長、枝葉舒展。
分明——
是一枝紫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