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婚后,我靠女扮男裝騙夫君》 章節(jié)介紹
《被退婚后我靠女扮男裝騙夫君》的作者楓和楓和,在一氣呵成的痛快節(jié)奏中,越發(fā)使這部作品產(chǎn)生了無以倫比的魔力。它刺激了人們的感官,在閱讀上呈現(xiàn)出無窮的樂趣,促使這趟閱讀之旅,達(dá)到最高潮!(第二章良緣)內(nèi)容介紹:我提心吊膽地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傅潤鈞.........
《被退婚后,我靠女扮男裝騙夫君》 第二章 良緣 在線試讀
我提心吊膽地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傅潤鈞還是跟以前一樣,對我不假辭色,命令我干這干那。
他指派的活都不好做,需要花費(fèi)很多心思。
我只能靜下心來邊學(xué)習(xí)邊推進(jìn)。
比如跟著戶部員外郎統(tǒng)計難民數(shù)量,計算設(shè)置施粥棚后要借調(diào)多少糧食。
這些難民受黃泛區(qū)水災(zāi)影響,逃難至北方,他們面黃肌瘦,衣衫襤褸。
很多和我一樣年紀(jì)的姑娘衣服破得難以蔽體,褲子后結(jié)了血塊。
那樣的場面,我第一次見,震撼到久久無語。
第二天我把自己的珠寶盒帶過來,想捐給需要的人,他們拿去當(dāng)鋪可以換些錢買米買面。
然而我正準(zhǔn)備送出去,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將我的珠寶盒奪走。
是傅潤鈞。
他眉目冷厲:”胡鬧,你知不知道送這種東西會引起暴亂?”
我不理解,慌忙解釋:”這是我妹的,她讓我分給女孩子們……”
傅潤鈞譏諷道:”你以為賑災(zāi)是過家家?”
只見他身后的傅家家丁送來一車車白米白面,并當(dāng)場在米面里加入沙礫。
傅潤鈞告訴我:”如此,才能篩選出真正的難民,真的難民不在乎粥里是不是有沙?!?/p>
我這才明白,原來難民窟里魚龍混雜,有很多是隨時準(zhǔn)備搶捐贈物資的混子。
想要幫到難民,必須送出只有他們能用的東西。
我照著這個思路訂購了數(shù)千條布料一般的月事帶、質(zhì)地不好但耐磨的女式下袴。
因為據(jù)我觀察,年輕女子是難民中最弱勢的群體,她們力氣小,爭糧食爭不過男子。
而且她們大多有孩子,有弟妹,會出于母性讓出自己的糧食。
我很想幫幫她們。
分發(fā)完物資,回監(jiān)安司應(yīng)卯時,我滿心疲憊。
傅潤鈞不在,老遠(yuǎn)就聽見年輕官員們的笑鬧聲。
”小梁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從美男子變成胖包子了啊!”
”顧星南你給老子閉嘴,就你沒胖?最近應(yīng)酬多,我看你肚子也圓了不少……”
放在往日,我會加入他們一起開玩笑。
但如今見識過真正的人間艱辛后,我只覺得他們輕浮。
很多難民連飯都吃不飽,他們這群官宦子弟卻在討論胖不胖美不美。
”誒尺玉回來了?你快來評評理,我胖嗎?”顧星南拽住我,眼波流盼,風(fēng)流嫵媚:”小爺我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我哪里胖?”
我苦笑兩下,不想說話。
只聽梁軒承在一旁大笑:”瞧瞧,陸兄都替你害臊了,姓顧的你就是胖了,不過別擔(dān)心,當(dāng)年傅大人胖得跟大冬瓜一樣,不照樣減肥成美男子了……”
這話激起了我?guī)追峙d趣。
要知道傅潤鈞的身材可是一等一的好,寬肩窄腰,長腿翹臀,沒有一絲贅肉,紫袍蟒帶穿在他身上那叫個玉樹臨風(fēng)。
他以前竟然胖過?還胖得像個大冬瓜?
杜如煜笑道:”傅大人那是為愛奮斗!聽說當(dāng)時他的小青梅及了笄,準(zhǔn)備說人家了,他立刻減肥想去提親,沒想到等他減完肥,那小青梅已經(jīng)被許配給了其他人……”
大家嘻嘻哈哈說著傅潤鈞的閑話,氣氛好不活躍,我卻覺得有些慚愧。
因為傅潤鈞還在難民窟布置工作,他身先士卒,做什么都親力親為,不允許任何貪污或暴亂發(fā)生。
從下屬的角度看他過于嚴(yán)格,但從百姓的角度看,他是守護(hù)神。
我提前下了值,走在夏風(fēng)拂動的夜路上,不免思緒翩飛。
傅潤鈞竟然有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和他有青梅竹馬的情誼。
不知那姑娘是什么樣子,是不是和他一樣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天吶天吶,我怎么會關(guān)心傅潤鈞的事?
他是我的上級,我怕他還來不及。
難道我是受虐狂?
不,我該多想想俊美溫柔的顧星南才對。
正胡思亂想著,前方突然跑出一道黑色人影。
更遠(yuǎn)處有婦人的凄厲尖叫:”殺人了!啊啊啊殺人了!”
5.
黑影從我身邊飛速掠過,奇異幽香蕩開,我整個人血液幾乎凝固,呆立在原地。
直到一個婦人撲過來抓住我衣服:”你是當(dāng)官的?官老爺快幫幫俺!那個穿黑衣服的殺了俺夫君!”
四周行人都駐足圍觀,沖我說:”官老爺為我們做主啊,光天化日的怎么能隨便殺人?”
”是啊,萬一那歹徒夜里又來傷害俺們怎么辦?”
我從未想過我身上的官袍會有如此大的權(quán)威。
四周百姓看向我的目光里全然是信任和期許。
我不敢辱沒使命,轉(zhuǎn)身立刻去追黑影。
那人已經(jīng)跑到了巷子口,身量不高,背影看不出男女。
我拼盡全力去追,然而平時疏于運(yùn)動,我根本趕不上。
我只能牢牢記住那人的背影輪廓,以及那人后脖頸上的一朵刺青。
如果我沒看錯,那是白茶花。
很快臬司衙門的捕快和大理寺的杵作趕到。
我將自己看到的悉數(shù)說出,捕快記錄在案,說到白茶花時,我看到捕快的筆頓了一下。
但他沒有多問,趕去詢問哭喊的婦人——她是死者的娘子。
”俺夫君沒得罪什么人,就前兩天在碼頭跟人賭錢,輸了三兩銀子,那人威脅他,如果今晚不交錢就把他弄死……”
死者是壯年男子,名叫張大,平時在碼頭造船,最近染上了賭癮。
我下意識地記下這些細(xì)節(jié)。
但記下來有什么用呢?我不聰明,也不能干,并不能幫他們破案。
可是今天,命案剛剛發(fā)生后,百姓驚慌失措地圍在我身邊的場景讓我久久震撼。
明明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芝麻官,但在他們眼里,卻是青天大老爺。
我很羞愧。
非常羞愧。
我當(dāng)初進(jìn)監(jiān)安司做官是為了嫁人。
現(xiàn)在經(jīng)歷過這么多后,我動搖了。
在其位,謀其政。
只要我還在衙門里當(dāng)值,我就要把自己的職責(zé)履行好。
我必須無愧于我身上的官袍。
從這夜起,我對上值的態(tài)度全然轉(zhuǎn)變,開始矜矜業(yè)業(yè),恪盡職守,努力把文書井井有條地完成。
此外我還開始研讀四書五經(jīng)。
因為過去我久居閨中,才學(xué)疏淺,現(xiàn)在在衙門當(dāng)值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水平不夠,必須靠讀書彌補(bǔ)。
因為讀書,我和顧星南的距離竟然更拉近了一步。
每次我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他,他樣貌雖風(fēng)流,但肚子里還頗有筆墨,水平足以解答我的疑惑。
”尺玉真是小笨豬,這個都不懂?!彼麜r常寵溺地笑著,輕輕推我額頭,桃花眼甜得要死。
我樂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天天黏著他問問題。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傅潤鈞突然在某日下值后扔給我一個包裹。
他的語氣依舊很冷:”這些書更實用。”
我打開一看,里面是幾本當(dāng)代官員在地方任職時寫的政策紀(jì)要。
內(nèi)部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傅潤鈞的字跡。
讀后我才發(fā)現(xiàn)真的實用,絲毫不虛頭巴腦。
書中詳細(xì)敘述如何因地制宜推行朝廷的大方向政策,并普惠萬民。
我受益良多,進(jìn)步飛速。
轉(zhuǎn)眼到了中秋這日,京城富商請監(jiān)安司的官員們吃飯。
雖說士農(nóng)工商,商人地位低,但他們畢竟有錢。
今年的難民安頓和修繕危房都指望他們捐款,因此大家都舍命陪君子,白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酒樓風(fēng)景極好,珍饈佳肴也美味,風(fēng)老鶯雛,雨肥梅子。
遠(yuǎn)處萬朵青山生暮云,樓下漁燈分影秋江宿。
只是我實在喝不下,偷偷將杯中酒倒在桌底。
結(jié)果一不小心,倒在了傅潤鈞的鞋上。
6.
太可怕了。
傅潤鈞今天恰好就坐在我旁邊。
他似是已經(jīng)感到了腳背上的濕意,不陰不陽地撩起眼皮睨了我一眼。
我頓時惴惴不安。
正不知該如何挽回顏面,酒宴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插曲:彥芳公主光彩照人地駕臨包廂,點(diǎn)名要與傅潤鈞對飲。
這引起了極大轟動。
公主的意思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喜歡傅潤鈞。
而傅潤鈞不卑不亢,冷靜自持,與她對酌一杯后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緒。
反倒是我們這些跪地恭迎公主的看客激動萬分。
待公主一走,同僚們立刻包圍住傅潤鈞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
問他什么時候攀上公主的?是不是準(zhǔn)備當(dāng)駙馬爺了?婚期定在何時?
傅潤鈞態(tài)度冷淡,似乎諱莫如深。
我回味著剛才跪地時偷偷窺視公主的那幾眼。
她真美啊,明眸善睞,笑靨如花。
和傅潤鈞是很般配的。
不,還是有一些,配不上傅潤鈞。
我側(cè)著頭觀察傅潤鈞,看他清湛的眼眸,他高挺的鼻梁,他輪廓軒朗的側(cè)臉。
他突然偏過頭,對上我的視線。
周圍紅塵呢喃,人聲鼎沸,只有我們安靜對視。
我心跳驟然加快,熱意浮上面頰。
是喝醉了吧,我肯定是喝醉了。
身后的顧星南把手臂搭在我肩頭,醉醺醺地高呼:”尺玉兄,來!陪我吃一杯酒!”
琉璃鐘,琥珀濃,他灌了我一杯接一杯,酒液順脖頸淋漓流淌。
仰頭看見樓外明月影影綽綽,風(fēng)里落櫻紛飛。
我踩在云端,一腳深一腳淺,高聲吟唱:”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太白騎鯨,采石江邊撈夜月!”
夏風(fēng)薰薰露華濃,我似乎就要隨風(fēng)歸去,卻有人牢牢攬住我腰肢,將我拖到草藥清芬里。
再睜開眼時,眼前馬車輕幌,凈幾暖爐,茶鐺旋煮,素瓷靜遞。
傅潤鈞坐在我身旁。
我嚇了一大跳,支支吾吾問:”我……怎么在你……我是不是喝醉了?”
”是,你喝醉了,跳了舞,唱了歌,耍了酒瘋,丟光了監(jiān)安司的臉?!?/p>
傅潤鈞聲音低啞,質(zhì)地卻如葡萄美酒般寬厚,在這暗得曖昧的車廂里,制造柔浪般的回響。
我想我的臉已經(jīng)紅得不能再紅了。
偏偏馬車猛然剎住,茶具滾落在地,我不慎撞到他懷里。
我手軟腳軟,頭暈眼花,拼命想從他身上爬起來,卻越忙亂,仿佛跌入了沼澤。
很深,氣味很清冽的沼澤。
”幫幫我,我起不來了……”我羞愧地仰頭呼救,而他靜靜垂眸凝視我,眼中欲色翻騰。
我疑心是我看錯了。
直到他掐住我的后脖頸,低下頭,發(fā)出囈語般的呢喃。
”你……怎么能忘記我?”
發(fā)絲交錯,呼吸相聞,鼻尖廝磨,他的唇貼住我的唇。
酥麻感瞬間電打四肢百骸,我無力反抗,半醉半醒地墜落在這濃稠夢里。
突然之間,遠(yuǎn)處有人大喊:”殺人了!救命!救命!”
7.
我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
傅潤鈞已經(jīng)從車窗跳出,跟持劍兇手搏斗。
他折斷青竹做武器,紫袍隨激烈打斗獵獵作響,蟒金腰帶在暗夜里爍動流光。
可他的武藝再精湛,也比不過劍的鋒利。
兇手砍斷傅潤鈞的竹桿,逃遁向密林中,他轉(zhuǎn)身時手腕上某個白花花的東西一閃。
是白茶花刺青!
我立刻跳下馬車,隱約看到兇手背影高大,莫約八尺,和一個月前殺張大的人明顯不是同一個人。
”傅大人!”我沖過去看傅潤鈞是否受傷,他躲避我伸出的手,目光與我一觸即分:”我沒事?!?/p>
我感到周身的風(fēng)帶來一陣輕寒,有些難堪。
車上的吻,還有欲望翻騰的眼神,大概都是酒醉后的夢。
現(xiàn)實是死人,鮮血,還有白茶花。
好在這次傅潤鈞及時出手,被害者還沒有被殺死,他腹部中了一劍,傷口正在汩汩冒血。
”十兩……賭錢……欠了……碼頭……”他斷斷續(xù)續(xù)說著話。
我隱約聽見被害者的絮語。
又是碼頭賭博,被債主追殺。
我們將他送到醫(yī)館接受郎中救治。
臬司衙門捕快趕到,調(diào)查出受害者身份——是工部員外郎,名叫王川。
王川案和張大案都被定性為債務(wù)糾紛。
”傅大人不覺得疑點(diǎn)重重嗎?小額欠債也值得被追殺?而且我看見……殺人者身上都有白茶花?!?/p>
傅潤鈞深深看我一眼:”術(shù)業(yè)有專攻,你不要插手?!?/p>
他看出了我眼中的渴望:我想查清真相。
但他說得對,我不該插手其他衙門的事,不該,也不配。
我不是成熟有經(jīng)驗的官員,我只是個雛鳥,水平低下,進(jìn)入監(jiān)安司的初衷是找如意郎君。
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初具成效,顧星南與我關(guān)系越發(fā)親密。
他每天下值后約我出去游賞風(fēng)景,看燈會,品美食,張口閉口:”尺玉兄若是女子該有多好,我必定娶你為妻!”
他模樣俊美翩翩,桃花眼溫柔可親,又是兵部尚書家的公子,父親位高權(quán)重,若我嚴(yán)家被抄家,他定能護(hù)我周全。
這樣的人做夫婿簡直無可挑剔,我該緊緊抓住他不放才是。
可我總是想起傅潤鈞那個冷冰冰的死鬼。
還有酒局后在馬車?yán)?,那個意亂情迷的吻。
是夢?是我的臆想?抑或是,他把我當(dāng)成了彥芳公主?
我越想越亂,他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冰清玉潔,目下無塵,平日絕不多看我半眼。
他越是這樣,我越想叛逆。
我偏要將白茶花追查到底!
8.
借職務(wù)之便,我前往臬司衙門調(diào)出了京城近三個月內(nèi)所有兇殺案的卷宗。
我熬了三個大夜翻查,發(fā)現(xiàn)有至少有九起殺人案在殺手身上發(fā)現(xiàn)疑似白色花朵的痕跡。
這些死者都因為賭博被追債者砍死。
我記下死者的名姓、住址,一一探訪。
除了張大和王川以外,其余七個死者有的是纖夫,有的是木材行伙計,更多的是船員……
他們的生計都跟造船有關(guān)。
我抽空去港口探訪。
閭閻河潤上,來往任風(fēng)潮,十六艘威風(fēng)凜凜的大船正準(zhǔn)備揚(yáng)帆起航,船身上漆有”平瀛”二字。
從岸上圍觀者的歡呼聲中,我得知這些船由兵部牽頭打造,專為抗倭設(shè)計。
我問圍觀者是否聽說參與造船的伙計慘死。
圍觀者都說:”活該啊,誰教他們?nèi)旧腺€癮的,欠了債所以被人追殺嘍?!?/p>
”嘿,手氣不好唄,倆個月前那伙人來碼頭辦賭場,我可從沒輸過,每次都能贏幾個銅板。”
”我也沒輸過!不過也挺沒勁兒,贏不了幾個錢……”
從他們的議論聲中,我提取到幾個關(guān)鍵信息。
賭場兩個月前才開辦,大部分人都可以贏錢。
死者的輸錢像是有人故意安排。
為的是制造他們身負(fù)賭債的假象,這樣就有刺殺他們的理由。
我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為什么?
白茶花組織殺他們的真實原因,必定跟賭債無關(guān)。
應(yīng)該跟造船有關(guān)。
那十六艘平瀛號,究竟藏有什么樣的秘密?
我跟兵部衙門和工部衙門的同僚套近乎,想借出他們的造船圖紙。
結(jié)果人家回我四個字:”無可奉告”。
造船圖紙是軍用機(jī)密,確實難以查到。
這條線索查到這里,又?jǐn)嗔恕?/p>
我開始從白茶花入手。
這種花生長在濕溫氣候下,原產(chǎn)于東瀛,也就是倭國。
現(xiàn)在我朝南方,諸如浙江,福建等地都有種植。
京城很少有人種植。
休沐的日子里我換上女式襦裙,輕掃蛾眉,淡抹櫻唇,乘著小轎滿城閑逛。
我暗中記下所有花坊,其中賣茶花的七八家。
但賣單瓣白茶花,也就是殺手刺青上的那種,只有位于竹年巷的一家。
花坊老板是對尋常老夫妻,花坊對面有座茶樓。
我在茶樓靠窗位置坐下,暗中觀察花坊前來來往往的行人。
很多年輕男女,或大戶人家小廝丫鬟過來買花,買的大多是茉莉、蘭花、水仙等家常的花。
酉時三刻左右,一對愛侶模樣的男女走進(jìn)花坊,男子高大,女子嬌小,互相依偎著,十分賞心悅目。
他們挑花挑選了很久。
那男子的手瘦長白皙,有著醒目的好看,但比起傅潤鈞的手還是差了點(diǎn)意思。
不知道傅潤鈞,現(xiàn)在正在干什么呢?
雪沫乳花浮午盞,竹院升香蕩綺思。
我晃神的片刻,男子衣袖提起,手腕上的白色一閃而過,又被袖子蓋住。
我心陡然提起,那是什么?
我站起身向下看,隱約發(fā)現(xiàn)嬌小女子的脖頸上也有白色印記。
因她穿著白衣所以不明顯,現(xiàn)在我定睛細(xì)看才能看清。
千真萬確,是白茶花刺青。
對上了。
殺害張大的矮小刺客,脖頸上有白茶花刺青。
刺傷王川的高大刺客手腕上,也有白茶花刺青。
就是他們,這一男一女!
我立刻沖下茶樓,準(zhǔn)備趕往街對面的花坊。
萬萬沒想到,當(dāng)我跑到一樓時,竟然迎面遇見顧星南。
”尺玉兄?你你你……你竟然是女子!”
9.
顧星南先是驚訝,很快桃花眼里堆滿笑意。
”尺玉啊尺玉,你騙我騙得好苦啊,叫我陪你演了好久梁伯山與祝英臺。”
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既為自己女兒身暴露而羞澀,又害怕對面花坊里的男女消失。
”喂,你怎么不說話?”顧星南靠近我,笑意狡黠:”你在看什么?”
我差點(diǎn)就要把白茶花的事說出來了,但話到嘴邊的那一刻,我驟然想起一個細(xì)節(jié)。
在進(jìn)衙門當(dāng)值的第二天,我用胖大橘的被子當(dāng)抹布擦了所有人的桌案。
當(dāng)時顧星南的桌案下,有朵風(fēng)干的白茶花。
這段細(xì)小的回憶讓我心頭一震。
再看顧星南那張漂亮的臉,總覺得哪里不對。
他今天怎么會這么巧,恰好出現(xiàn)在我所在的茶樓里?
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朝他笑道:”這位公子,你認(rèn)錯人了,我不是什么尺玉。”
顧星南立刻拉住我:”不管你是男還是女,我都鐘意你。”
這話太美妙。
若是半年前尚在閨閣中翹首企盼出嫁的我聽到,必定欣喜若狂。
但現(xiàn)在的我,肩上承擔(dān)責(zé)任,胸中有為生民立命的向往。
”抱歉,我不認(rèn)識你?!蔽宜﹂_顧星南的手,匆匆跟上對面的白茶花男女。
越往前走,巷子越是僻靜,一開始我心中并不慌。
因為今日行動前就叫上了六個家丁暗中照應(yīng)我。
按照約定他們會在我盯梢時快速來跟我會合。
然而,一刻鐘后,六個家丁仍不見蹤影。
而一男一女走在我前面,步伐越來越慢。
四周再無他人。
不詳?shù)念A(yù)感驟然涌上心頭。
他們停下腳步,緩緩轉(zhuǎn)身,露出涂滿灰白粉脂的臉。
嘴唇猩紅,眼珠淺灰,如同鬼魅。
我嚇得連連后退,撞到身后的人。
此人無聲無息地站著,也是臉上涂白粉,嘴唇猩紅,側(cè)臉上有一塊碩大的白茶花刺青。
他驟然伸出利爪死死扼住我脖頸。
恐懼瞬間將我淹沒,我瀕臨窒息,拼死掙扎著。
”救命……”
忽然間,眼前雪光一閃,長劍自天而降,直直斬斷掐住我脖頸的手,溫?zé)狨r血迸濺四射。
”快走!”傅潤鈞揚(yáng)起沾滿黑血的長劍,他抬手將我護(hù)到身后。
我整個人都是懵的,不知道傅潤鈞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
眨眼的剎那間他已經(jīng)和那一男一女打斗起來,動作凌厲迅猛,明顯占據(jù)上風(fēng)。
見我不逃,傅潤鈞回身推我:”快去人多的地方!”
我的目光仍緊盯在那一男一女身上,他們趁傅潤鈞不備翻過圍墻,向西南方向逃去,我急忙趕上。
”你想干什么?別犯傻!”傅潤鈞拽住我。
我反手拉住他:”跟我一起去!我們不能放過他們,必須把他們捉拿歸案!”
”那里很危險!”傅潤鈞低吼。
凜然正氣在我胸中回蕩,我堅定道:”留他們在民間對百姓更危險!”
傅潤鈞凝視我,滿帶煞氣的眼神逐漸冷卻。
”你去吧,我在忘鶴橋等你。”他松了手。
我來不及驚訝,轉(zhuǎn)身匆匆向西南方奔跑,親眼目睹一男一女竄入某處院落。
我不打算再往前靠近,牢牢記下這個地點(diǎn),準(zhǔn)備找臬司衙門來幫忙。
然而,院落的門開了。
院子中央站著一名老者。
是我爹。
10.
”爹?你在這干什么?”我還心存僥幸,希望我爹只是路過。
然而我爹一開口,就讓我的心跌入谷底。
”進(jìn)來吧,雅逸,他們都是我的人,不會傷害你。”
他身后畫滿寬紋黑脈綃蝶的漆藝屏風(fēng)收起,露出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面目灰白,嘴唇猩紅,身帶白茶花刺青。
一瞬間我感覺天塌地陷,造化弄人。
不,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的,我爹是赫赫有名的大奸臣,清流黨天天上朝彈劾他貪贓枉法。
他這種人蓄養(yǎng)殺手傷害無辜百姓,實在不足為奇。
”你對平瀛號到底做了什么手腳?”我質(zhì)問。
我爹假模假樣地笑起來:”雅逸啊,爹向來以為你蠢笨如豬,想不到在衙門里歷練半年后你竟然變得聰明,真查到了我的事。
不錯,傻閨女,顧明燾顧大人也很滿意你,準(zhǔn)備把你說給他家星南?!?/p>
電光火石之間我已然明白一切。
平瀛號由兵部牽頭制造,兵部尚書顧明燾和我爹是一伙的。
顧星南也是,他桌下的白茶花,他無緣無故對我的親昵,他出現(xiàn)在茶樓里的巧合……
一切都指向真相:顧明燾和我爹沆壑一氣,出賣家國利益,他們?yōu)榱遂柟剃P(guān)系,計劃聯(lián)姻——讓我和顧星南成親。
我爹笑道:”你這傻丫頭不是特別想嫁人嗎?星南配你綽綽有余,而且不嫌棄你被退婚了三四次……”
可笑,我嫁人的目的是逃離虎穴,而不是和他們狼狽為奸。
我還是問:”你們對平瀛號究竟做了什么?”
我爹冷了臉,渾濁的眼珠精光畢現(xiàn):”不該你知道的你不要問。你只需記得,東南海戰(zhàn),不能輸,也不能贏,只有一直打下去,你老爹我才有用武之地?!?/p>
如果一舉得勝,狡兔死,良弓藏,我爹會被卸磨殺驢。
而不勝不敗,戰(zhàn)事永遠(yuǎn)膠著,朝廷會源源不斷投入軍餉戰(zhàn)備,我爹不僅平安無虞,地位穩(wěn)固,且能從中大撈特?fù)啤?/p>
”那百姓呢?”我脫口問道:”爹你有沒有想過東南沿海因為戰(zhàn)爭流離失所的百姓?戰(zhàn)爭有多燒錢爹你比我更清楚,兩京十三省的賦稅越發(fā)繁重,你們在搜刮民膏民脂,我要告發(fā)你和顧明燾!”
我爹怒道:”孽畜,你竟敢威脅老子?你算個什么東西,沒我給你撐腰你屁都不是,你上朝試試,看太監(jiān)們不把你亂棍打出!”
的確,沒了他的庇護(hù),我就同世間所有女子一樣,地位低,未嫁時以父為綱,出嫁后以夫為綱。
以我蒲柳之質(zhì),絕無可能撼動身為臺州總兵的我爹和官居一品的顧明燾。
但是傅潤鈞可以。
11.
長日落盡,我跑到竹年巷外的忘鶴橋。
傅潤鈞在等我。
余暉灑落在行人攢動的肩頭,疲憊而溫柔,滿滿煙火氣,獨(dú)他依舊背影孤清。
我突然自慚形穢,感到無比羞愧。
因為我是奸臣的女兒,他是清官的后代。
過去我只想著逃離,以為嫁了人就可以抹掉這層烙印。
但體驗過半年的官場生活,親歷過人間疾苦后,我明白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不是紙上空話。
我人生前二十年的衣食無憂建立在對百姓的剝削上。
所以我生來有罪。
”你早就知道了是嗎?”我輕聲問傅潤鈞。
”知道什么?”他眼眸靜定。
”別裝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會跟著我?”
傅潤鈞道:”最近你魂不守舍,我猜到你會一直追查白茶花,所以休沐的時候也跟著你……我是怕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給監(jiān)安司丟臉?!?/p>
”我沒有丟人,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真相,我……”
我感到難以啟齒,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親自揭發(fā)我爹的罪行。
”我爹和顧明燾,貪贓枉法,在平瀛號的建造中暗中做了手腳,那些船只很可能有問題,而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全部被以追債的名義刺殺……”
我越說越激動,胸中激蕩大義滅親的痛楚,而傅潤鈞依然鎮(zhèn)定冷淡。
他問:”你有證據(jù)嗎?這一切都是你的推斷,你拿不出任何證據(jù)。”
我愣住,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yīng)。
他拉起我的手,往我腕上套了個梔子花手串:”街邊老太非要讓我買。送給你了。”
手串很鮮,白瓣灼爍委清露,小枝小葉飄香風(fēng)。
我只覺得不可思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東南有危啊,難道你不該立刻通報皇上嗎?”
傅潤鈞輕聲道:”我勸你不要淌渾水,乖乖待在家里?!?/p>
我頓時火起:”你瞧不起我,你覺得我是女子,還是奸臣的女兒,所以我不配查案是嗎?”
傅潤鈞眉頭微蹙,我越發(fā)難過:”你早就發(fā)現(xiàn)我是女子了對不對?從我剛進(jìn)監(jiān)安司開始,你就等著看我笑話?”
”不,比那更早。”傅潤鈞看著我的眼睛:”我很早就知道你是女子,我認(rèn)識你?!?/p>
他眼中的情愫灼痛了我,讓我不解,也讓我心跳劇烈:”我爹讓我跟顧星南成親?!?/p>
傅潤鈞神色驟然一變,他慌忙攥住我肩膀:”不行,你不能嫁給他。”
”那嫁給誰?”我緊緊盯著他的眼,不放過其中任何一絲變化:”難道你來娶我?”
傅潤鈞眼神火熱,翻騰復(fù)雜情緒,有痛楚,有急切,有憐憫……
有那么一刻,我真以為他會說出”我娶你”三字。
然而最后,他說的是:”婚姻不是兒戲,你要三思。”
果然,男人都是現(xiàn)實的。
我知道他對我有感覺,我知道。
他跟蹤我,他強(qiáng)吻我,他看我的眼神冷淡克制到極致,仍會流露出欲念。
然而他還是瞧不起我,清與奸,正與邪,永遠(yuǎn)是云泥之別。
沒關(guān)系。
我高高昂起頭:”祝我新婚喜樂吧,我會過得很好?!?/p>
我笑得明朗,內(nèi)心卻在發(fā)誓:我會找到你要的證據(jù)。
我會向你證明,雖然我是奸臣的女兒,但我也可以成為和你一樣的好官。
12.
我和顧星南的婚期定在下個月,婚宴回我家鄉(xiāng)臺州舉辦。
家中姐姐妹妹羨慕得冒酸水,嘰嘰喳喳圍坐在我的閨房里。
”雅逸真是撞大運(yùn)了?!?/p>
”是啊,當(dāng)年還被退婚了四次,如今竟然能嫁給一品大官的嫡子?!?/p>
”嘖,看來搞斷袖真有用,趕明兒我也讓爹給我找關(guān)系進(jìn)衙門……”
她們的面龐光潔無瑕,全無心事一般,相比之下,我的心仿佛已經(jīng)歷盡滄桑。
我鎮(zhèn)靜地準(zhǔn)備嫁妝,在和姐妹們逛絲綢的間隙里暗中購買耗子藥和砒霜。
毒藥被我碾碎倒進(jìn)珠釵的空心夾層內(nèi)。
我做這些事時有條不紊,眼都不眨。
像回到曾經(jīng)京城下值后,傅潤鈞單獨(dú)指導(dǎo)我的夜晚,身處暗室,靈臺清明。
恍然間,有種被他附體的感覺。
他教會了我,我成為了他。
我不動聲色地默觀全局。
一葉知秋,管中窺豹。
每天進(jìn)出盧府的人越發(fā)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無所不有,似是為刻意掩護(hù)其中真正要緊的人——倭人。
那些倭人的衣著打扮與漢人無異,但我能分辨出細(xì)微的奇異之處,在步態(tài),眼神,氣息里。
他們像入侵的豺狼,非我族類。
我爹在與他們秘密見面。
有時三日一次,有時兩日一次。
他們見面時,顧明燾和顧星南”碰巧”也在府上。
我記錄下他們每次談話的時長,將那些倭人的面孔、身形簡單繡在帕子中。
帕子被我積攢起來,縫在枕套里。
我搜集了這樣多的證據(jù),卻毫無用處,因為臺州官場上下全是我爹的人。
我爹和顧氏父子逐漸肆無忌憚,越發(fā)頻繁地和倭人見面。
顧星南甚至在大婚前夜和倭女尋歡作樂。
她們穿著和服,臉和后頸涂得雪白,和那些白茶花刺客的妝容有異曲同工之處。
”娘子!隨我同醉!”顧星南一把將我拉到懷里。
他衣襟大敞,胸腹粘滿濕亮亮的酒液。
”大吟釀,嘗嘗!”他桃花眼眼角飛著嫣紅,酒氣四溢的嘴唇湊到我臉上。
我推開他:”明日卯時就要成婚了,你怎能喝得這樣醉?”
顧星南摟住我腰肢,湊在我耳邊低語:”為了紀(jì)念……我親娘。”
我驚訝,只見他眼波迷離,仰天大笑,猛然間掐住我腰身,惡狠狠道:”我娘是藝妓,我身上流著倭人一半的血,你知道了?滿意了嗎?”
13.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隨即就明白,顧星南和顧明燾為何會通倭。
我爹是因為貪,他們是因為歸屬感。
既然如此,那倭人對顧星南的信任也會非同一般,或許將他視作自己人。
短短片刻,一個計劃就在我腦海里成型。
我笑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管星南你身世如何,我都不介意。”
顧星南呆了呆,眼中的狠厲褪去,他眼神濕漉漉地,甚至帶點(diǎn)可憐勁地追問我:”真的?”
”千真萬確?!蔽绎L(fēng)情萬種地笑起來,搶過他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辣的酒,夠勁!走,我們?nèi)ズ汀撞杌ā瘋円黄鸷??!?/p>
顧星南攥住我手腕,眼中有質(zhì)疑:”你什么意思?”
我嬌笑道:”好啦好啦,別瞞著我了,我早就知道白茶花是效力于我爹的殺手,而且也是倭人,算是你的鄉(xiāng)親們嘍,咱們成親,得請他們喝喜酒?!?/p>
顧星南被我說動,帶我前往南巷——白茶花殺手的居住地。
剛一進(jìn)門,氣氛肅然一冷。
數(shù)十雙可怖的灰瞳看向我,如同在野外被狼群盯住。
顧星南朝他們嘰里咕嚕說了幾句倭語。
人群中,臉上刻白茶花刺青的殺手站起,徑直朝我走來。
他渾身彌漫殺意,僅僅是被他盯住,就感到頭皮發(fā)麻。
顧星南笑著拍打他肩膀:”菊,她是我娘子,不要嚇?biāo)!?/p>
這個叫菊的男人似乎是殺手中地位最高的一個。
他盯著我,歪歪頭,奇異地笑了笑:”顧夫人,你的帕子繡得很好。”
我心轟然一震,冷汗瞬間遍布全身。
14.
顧星南不理解菊話中意思,追問道:”什么帕子?我怎么不知道?”
我立刻笑道:”許是我隨身帶的帕子吧,菊公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來來來,不客套了,今夜我請大家喝喜酒,這酒是十年期的女兒紅,我特意從桂花樹下取出來?!?/p>
說著,我極盡禮數(shù),跪坐在桌案前,理了理衣衫,扶正頭上珠釵,姿態(tài)端正地擺好那壇大吟釀,倒出第一杯酒,雙手捧給菊。
菊死死盯著我:”顧夫人,你先喝?!?/p>
死倭寇,警惕性極強(qiáng),怕我下毒。
我溫和地笑一笑,將杯中女兒紅一飲而盡,再倒一杯,飲盡,連續(xù)三杯,將酒盅底亮給眾人看。
”我們漢人三杯為敬,我敬了大家,不打不相識,過去的恩怨都煙消云散?!?/p>
啪,啪,啪,菊給我鼓掌。
我立刻從茶具中拿出未用的茶盅,倒酒,一杯接一杯,整整十五杯,在場所有”白茶花”都有份。
”喝了這杯酒,我們往后就是一家人。”我笑容滿面。
顧星南附和我:”大家給個面子,喝吧?!?/p>
菊凝視顧星南片刻,面色松動,他最先舉起茶盅,將女兒紅豪爽地一飲到底。
然后以目示意其余十四人。
十四人紛紛跟著效仿。
十五杯酒,十五杯空。
我微笑著,笑得面容發(fā)僵,默數(shù)十個數(shù)。
十,九,八,七……
終于,有人痛苦嚎叫,嘴角溢出鮮血。
”有毒!她下了毒!”
我靜靜微笑著,冷眼看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菊縱身跳起,抄刀就要向我劈下來,然而還未發(fā)足力氣就身體軟倒,訇然摔在桌上,茶具稀里嘩啦碎在黑血灘里。
他死不瞑目,估計至死也沒想明白我是如何下毒的。
女兒紅酒壇里沒有毒,因而我喝了前三杯沒有被毒死。
秘密在我手上。
倒酒前我扶了珠釵,趁機(jī)將砒霜粉抹在指縫里。
之后每倒一杯酒,我都會撫摸茶盅邊沿,讓研磨得極其細(xì)膩的砒霜粉附著其上。
砒霜劇毒,一點(diǎn)點(diǎn)劑量,就足以致死。
”盧雅逸!”顧星南暴起,掐住我脖頸:”你竟敢給他們下毒……”
我毫不遲疑,立刻拔下珠釵攮他脖頸。
他閃身躲避,口中大喊:”我是你夫君!”
”你不是,你是漢奸,我與你不共戴天!”我拼盡全力與他搏斗。
珠釵上有毒,只要能在他身上劃出傷口,即使一點(diǎn)點(diǎn)小傷,也能送他上西天。
然而顧星南的功夫遠(yuǎn)比我所以為的要強(qiáng),他一腳踹中我心窩,踩住我手腕,巨痛瞬間襲來。
”殺了菊他們算你走了狗屎運(yùn),你以為你能一直走運(yùn)?賤女人,今晚就讓你死在我手里!”
顧星南用鞋掌狠狠碾我手腕,我的手骨痛得幾乎要碎掉。
他的眼中盡是磅礴恨意:”賤人,賤人!老子當(dāng)初這么信任你!不嫌棄你被退婚四次,甚至有點(diǎn)喜歡上你了,你給老子來這出!老子這就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他掏出雪亮匕首朝我胸口揮下,我嚇得呼吸停止。
就在匕首尖鋒破開我衣服的瞬間,一支羽箭從窗外破空而入,嗖地穿透顧星南手腕,錚然釘在墻上。
箭尾羽翼上血珠淅瀝。
”??!啊啊啊啊——”顧星南放聲尖叫:”我的手!我的手?jǐn)嗔?!?/p>
他疼得滿地打滾。
下一刻大門被撞開,身著銀麟甲的朝廷軍潮水般涌進(jìn)來,最中間那人高踞馬上,身姿孤寒清傲。
傅潤鈞。
又是他,總是他,屢次救我于危難關(guān)頭。
我從血海里爬出,他下馬朝我跑來。
緊緊相擁的那一刻,我身上血污染臟了他潔凈的盔甲。
”我殺了他們,我……”我氣喘吁吁,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掉落:”我可以不是奸臣的女兒了嗎?”
傅潤鈞清雋的面容沾染了煙熏后的塵土,他眼中淚花閃爍:”你不是,從來都不是,你和你父親一樣,都是朝廷的英雄?!?/p>
15.
我震驚。
”什么意思?我爹?英雄?”
傅潤鈞含淚笑著:”沒有人能比你父親更忠心耿耿。為了挖出朝廷中里通外國的高官,他忍辱負(fù)重扮了多年奸臣,才終于把顧明燾釣出來?!?/p>
我越發(fā)震驚。
只聽傅潤鈞繼續(xù)解釋道:”僅僅是釣出顧明燾還不夠,我們還要釣出倭寇中的大魚——幕府將軍山本,此人與顧明燾勾結(jié)多年,關(guān)系非同一般,顧星南成婚,他會到場。
我和你父親原本計劃在明日婚宴上動手,但今晚山本就到了,事不宜遲,我們在港口將他砍死,并立刻封鎖臺州城,接下來要搜查所有倭人奸細(xì)……”
我立刻大叫:”我知道他們的長相!我都繡在帕子上了!”
傅潤鈞笑起來,捏捏我的臉:”好,我跟你去取?!?/p>
走在回閨房的路上,我還在不停發(fā)問:”我爹現(xiàn)在在哪兒?”
”盧大人已經(jīng)在進(jìn)京赴命的路上,他快馬加鞭,后日就能趕到太和殿,陛下和我祖父在那里等他?!备禎欌x牽著我的手。
”所以我爹扮演‘奸臣’的計劃,你祖父也有參與?”
”當(dāng)然,沒有‘清流黨’做對比,何以體現(xiàn)‘奸臣’的惡?你父親蟄伏多年,用心良苦,才獲取顧明燾那老狐貍的信任,讓顧明燾主動拉攏,連你……”
傅潤鈞看向我:”你是你父親最心愛的女兒,但為了大業(yè),他不得不把你許配給顧星南。其實你爹心目中的夫婿,是我。”
這話讓我瞬間面紅耳赤,我甩開他的手。
”咳咳,傅大人,你在說什么呢?”我傲嬌道:”我之前問你要不要娶我?你是怎么說的來著?”
傅潤鈞聲音含笑:”當(dāng)時迫于無奈,我只能說些違心之言。
我發(fā)誓,當(dāng)時我恨不得和你原地成親,但若真是搶走你,難民打草驚蛇,讓顧明燾懷疑你父親和清流黨是否真的像明面上那樣互為仇敵?!?/p>
我已然懂了,過去所有不合理,樁樁件件,都在我腦海里串起,組成新的模樣,讓我豁然開朗。
原來我爹是舉世無雙的大功臣。
原來我一直被愛著。
將繡有倭人畫像的帕子交給侍衛(wèi)后,我徹底松了一口氣。
仰頭看見天上繁星璀璨,真覺得天高地闊,世界美好。
”喂,你就沒有其他問題想問我嗎?”傅潤鈞站在我身旁,聲音幽怨。
我踮起腳尖,捏捏他的臉:”有話直說?!?/p>
他滿眼笑意快要流淌出來一般:”你知道嗎,如果山本明早才到,我會在明早動手,親自去你的婚宴上搶婚?!?/p>
我心里挺樂:”哇,古板正直嚴(yán)苛的傅大人也會搶親?”
”那么不會,我可是有正當(dāng)理由的——你是我的新娘,十多年前就與我訂下了婚約?!?/p>
我正要罵他撒謊,哪知他拿出一張陳舊泛黃的紙。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訂婚契”三個大字,下面印著兩個小手印,和更小的兩個名字。
”盧妹妹”、”二寶寶”。
我驚訝得差點(diǎn)跳起來:”傅潤鈞!你就是二寶寶?”
傅潤鈞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抹紅暈。
”咳,我在我們這一輩排行老二,一直被祖母嬌生慣養(yǎng),長到十歲,家里人還都喊我‘寶寶’。后來我爹看我除了吃和睡,其他一概不會,就將我送到軍營里歷練……”
他說著說著,自己都樂了。
”那時候天天吃苦受累,只有你對我好,我覺得你真的是仙女,回京后還對你念念不忘,不知道對天發(fā)了多少次誓,說這輩子一定要娶你為妻?!?/p>
傅潤鈞眼中流動淙淙深情。
他再度牽起我的手:”盧妹妹,你能不能滿足我十歲時的心愿,讓我成為我小時候最想成為的大人?!?/p>
我羞紅了臉,梗著脖子看天。
看了好久好久,久到他手心緊張得出汗了。
我才鄭重地做出回答。
”嗯,好?!?/p>
霞帔霓裳,十里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