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 章節(jié)介紹
有一種小說,它讓人沉迷,不可自拔。它的名字叫《玉娘》,作者是云歸,主角是樊光宗樊大丫?!队衲铩返?章內(nèi)容介紹:12這一仗打了整整一個冬天,天氣轉暖之后北戎才撤兵。但虞北過卻再也沒有消息傳來。婆母哭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我一邊照顧婆母,一邊繼續(xù).........
《玉娘》 第2章 在線試讀
12
這一仗打了整整一個冬天,天氣轉暖之后北戎才撤兵。
但虞北過卻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婆母哭的眼睛都要看不見了。
我一邊照顧婆母,一邊繼續(xù)養(yǎng)蠶,我不敢懈怠,我要繼續(xù)賺銀子給虞北境讀書。
虞家兩兄弟,大郎已然出事,二郎不能再出問題了。
然而這一年天氣偏冷,蠶絲結的不好,我沒賺到什么錢。
樊光宗卻終于考上了秀才,他爹娘在村中大擺宴席,敲鑼打鼓七天七夜不說,熱鬧的隊伍故意每天從我家門口來回走三遍。
這回不用她說,村里也流傳起了我是災星,而樊光宗才是福星的流言。
虞北境沐休回來,見著這幅場景,干脆關了大門,幫我照料起了蠶寶寶。
“阿嫂別怕?!彼f,“實在不行,北境就陪你養(yǎng)一輩子蠶,也不錯?!?/p>
這是什么話。
我厲聲斥責了他。
他是讀書的好苗子,將來以后封侯拜相的人,怎么能陪我這個鄉(xiāng)野村婦養(yǎng)一輩子蠶。
“再說,你哥哥只是失蹤,我一直覺得他一定會回來的,等他回來,再叫他們好看。”
虞北境看著我,眉目間似乎有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他什么也沒說,拿了自己的包袱再次回書院去了。
而我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的空落也愈發(fā)重了。
因為樊家的刻意宣揚,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他們家出了個秀才。
樊光宗的娘揚眉吐氣,就連跟村里人說話時的聲調(diào)都拔高了,村頭村尾每天都能聽到她的大笑聲。
然而沒過多久,她就笑不出來了。
上一年的鄉(xiāng)試突然被查出了舞弊案,一下子波及了一整個州府,不僅所有鄉(xiāng)試的考試成績作廢,還牽連了大小官員和學子數(shù)百人入獄。
事情鬧的太大,學子們?nèi)巳俗晕?,一時氣氛恐怖。
而虞北境,卻因為錯過了那場鄉(xiāng)試,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人。
他又跑回來優(yōu)哉游哉地陪我養(yǎng)蠶了。
“州府的學政皆被下獄,圣上震怒,干脆連今年院試的成績也取消了,全部重考?!庇荼本承ξ馈?/p>
也就是說,樊光宗的那個秀才也不作數(shù)了,還得重新再考一次。
上頭命令下的急,而樊光宗自考上秀才之后,徹底放縱自己,開始花天酒地,乍一被抓去重考,可謂腦袋空空,于是,他再一次理所當然地落榜了。
消息傳來的那天,虞北境跟蠶寶寶說話的聲調(diào)都帶著笑:
“人生起起落落乃是常事,像樊光宗這樣一直落落落落的,我還真是頭一次見呢?!?/p>
“還有,阿嫂就是我的福星,你們說對不對呀?”
我捂著臉落荒而逃。
沒多久,因為圣上心疼剩下這些因舞弊案而受委屈的無辜學子們,特意在今秋加開了一次恩科。
于是在錯過去年鄉(xiāng)試之后,虞北境在今年終于可以再次參加鄉(xiāng)試了。
月余之后,消息傳來,虞北境不僅中了舉,還得了頭名,當了解元。
這一天,虞家的大門險些被上門賀喜的人擠破了。
13
虞北境跟我說,只要中了舉,就可以去做官了,就算沒有官職,也是半個官老爺,因此才會有這么許多人到家里來攀關系。
他八面玲瓏,與這些鄉(xiāng)紳官員都處的不錯,甚至還有人送了他省城的宅子。
他于是聽從夫子的建議,帶著我們搬到了省城。
搬家那天,里正爺爺帶著全村的人們敲鑼打鼓歡送,那陣仗,比樊光宗考上秀才的時候還要大的多。
整個村里的人都來相送,只有樊光宗一家人沒來。
我回頭望望這座生我養(yǎng)我的小山村,心中無限感慨,虞北境卻在馬車前面喚我一聲:“阿嫂,坐穩(wěn)了,我們到新家去了!”
然而到了省城,生計的煩惱沒有了,婆母卻又有了新的煩惱。
虞北境年少中舉,還是頭名解元,關鍵長的又一表人才,在省城落腳沒幾天,提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
婆母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哪家的姑娘都好得很,一時挑的眼都花了。
“玉娘,你快幫我瞧瞧。你中意哪家姑娘做你的弟妹……哎呀,我瞧著哪家姑娘都跟我們北境相配的很……”
虞北境恰從外回來,聽得這話,臉色一沉。
“大哥未成親,我做弟弟的先娶了妻,算什么話?!?/p>
婆母一噎。
虞北過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消息了,大家嘴上不說,心里都各自有準備,他怕是已經(jīng)不在了。
婆母卻從不提這事,沒想到虞北境竟拿來當推辭。
“你大哥已有你大嫂了,再說,他若一直不回來,你便一直不娶妻?”
虞北境臉色一白:“阿嫂和大哥也沒拜堂……”
“那也是你大哥和大嫂之間的事,與你有什么關系?”
我瞧氣氛不對,借口倒茶出去了。
出了門,卻聽得虞北境懊惱一句:“將來到了京城,再議婚不遲!”
婆母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也是,你早晚要到京城考試做官的,此刻相看省城的姑娘確實有點早?!?/p>
此事終于作罷。
那天,我就那樣站在門外好半晌,思來想去,覺得婆母說的對。
將來虞北境若考上狀元,做了大官,還怕沒有達官貴人家的姑娘青眼么?只怕公主都配的。
但是我呢?
我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
萬一虞北過不回來,我也要有個生計的法子。
恰在這時,出門買菜時我遇上了當年救下的那位老大夫,他上了年紀,來省城養(yǎng)老。
再次遇到我,他說什么也不肯撒手了,他說他兒子讀書考試去了,收的幾個徒弟又資質(zhì)平平,一手好醫(yī)術就要失傳了。
老大夫說什么也要認我做徒弟,婆母也樂意我學一門手藝,于是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學醫(yī)之路。
也許正如師傅所說,我是個學醫(yī)的好苗子,我確實學的很快。
沒多久,師傅就讓我接觸病人了。
我身為女子,人又溫和細心,很是得到了一些婦人和孩子的青睞。
但沒想到,很快這安穩(wěn)卻再次被打破。
虞北境的夫子推薦他去京城念書。
聽聞那京城的夫子學貫古今,教出來的學生個個都是名流大儒,但是他挑剔的很,沒有真才實學,哪怕手捧千金也休想踏入他的門下。
但這個夫子卻看中了虞北境,愿意收他做關門弟子。
這個機會實在來之不易,婆母當即拍板同意。
可虞北境卻放不下我們兩個女人在家,憂思過度,竟然病倒了。
師傅來給他診了脈,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這病我治不了?!?/p>
連師傅都治不了的病,那還得了嗎。
婆母心急如焚,師傅卻說虞北境這是心病,讓我給他用心藥治。
我雖學了不少本事,如今也已能獨立看診,可我并不會治心病,也沒有心藥。
虞北境可憐兮兮地拉著我的袖子:“阿嫂,藥不藥的不打緊,我想吃你做的野菜粥?!?/p>
剛進虞家的時候,家中銀錢吃緊,我經(jīng)常上山挖野菜,回來放到粥里一起熬。
米是粗米雜糧,有啥算啥,菜雖新鮮卻粗糲,往下咽的時候還剌嗓子。
沒想到虞北境竟喜歡這口兒。
自我養(yǎng)蠶賺了錢,家里已經(jīng)很少吃野菜粥了,況且這天氣轉寒的時節(jié),上哪去弄新鮮野菜去。
我沒法,鄰里鄰居挨個求了一遍,才弄到一把曬干的野菜。
虞北境喝上心心念念的野菜粥,竟然真的好了起來。
從此之后,我就變著花樣地做好吃的給他吃,他也漸漸地好了。
從未聽說過心病原來是這樣治的。
只是哪怕有一頓沒吃我做的飯,他就又會蔫蔫的沒精神,這讓婆母憂心不已。
京城的夫子再次來信催促,虞北境的夫子上門幾回,讓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抓住這次機會。
婆母最終一拍大腿:“干脆,我們一塊上京城算了!”
聽見這話的虞北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14
出發(fā)那日,我?guī)煾笛蹨I汪汪地送我們到城門口。
他送了我兩大箱子的醫(yī)術和藥材用具等,一邊囑咐我到了京城也不要懈怠,仍要堅持學習和看診,一邊又恨恨盯著虞北境,仿佛他是偷走他珍寶的小偷一樣。
虞北境權當沒看見,喜滋滋地喊我道:“阿嫂,上車,我們到京城去了!”
時節(jié)已然入冬,越往北越冷,天上時不時飄下雪來。
這一日虞北境說要加快速度,趕在天黑之前投宿,因為他瞧著天色,夜里許是會下大雪。
但沒想到大雪來的特別快,我們還沒趕到下一個城鎮(zhèn),鵝毛大雪便急急落下,很快地上便積了厚厚一層雪,將我們阻在山間。
車里是斷不能過夜的,虞北境又趕著車往前走了一段,在半山腰發(fā)現(xiàn)一處破敗的寺廟,于是帶著我和婆母上那里去棲身。
卻沒想到推開寺廟大門,里面卻先有一波在此避雪的行人了。
幾個上了年紀的婆子,幾個好看的小丫頭,還有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一起簇擁著一個妙齡少女,坐在大殿中央烤火。
小廟破敗不已,一群人皆凍的瑟瑟發(fā)抖,那少女披著純白狐裘大氅,唇紅齒白,眉目宛然,比畫上走下來的還要好看。
虞北境上前去告聲打擾,少女轉過頭來,看見他,眼睛驀地一亮。
她臉上帶著一副似欣喜又或是欣賞的神色,上下將虞北境打量了好久,忽而道:“你叫什么名字?”
語氣怪怪的,有點霸道。
畢竟同是行路避雪的人,虞北境最后還是通報了姓名來歷。
少女似乎對他很是滿意,讓人騰出一半大殿給我們,還分給我們火堆和吃食。
我和虞北境謝過,將行李放在兩撥人中間,鋪好干草被褥,伺候婆母睡下。
對面,少女睡前排場很大,折騰了好一會兒,大殿之中終于沒有了聲音。
我卻怎么也睡不著。
外面的雪越來越大,積雪已經(jīng)沒過了腳,這小廟破敗的很,能不能撐得住這樣大的雪,還是個問題。
我翻來覆去地不敢睡,忽聽虞北境悄聲道:“阿嫂且安睡,一切有我呢?!?/p>
我嚇了一跳。
沒想到他竟也醒著。
雖說都是和衣睡下的,但畢竟同處一室,他早早睡著還好,此刻知道只有我們兩人未睡,我的臉頰騰的一下就燒了起來。
我不知道說什么,胡亂應了一聲,翻過身再也不敢發(fā)出動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虞北境的那句話,我竟安下了心,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只是睡到半夜,忽聽得一陣“咔啦啦”的聲響。
身邊的虞北境一下子跳起來:“阿嫂快跑!廟要塌了!”
我一咕嚕爬起來,背著婆母就往外跑。
身后,虞北境沖過去叫醒對面那撥人,連拖帶拽地把那七八口人拽出了大殿。
緊接著,大殿就在我們眼前,轟隆一下塌掉了。
我抱著婆母一陣后怕,若不是虞北境警醒,只怕我們都要被壓在這大殿里面。
即便當時砸不死,這冰天雪地荒郊野外的,也必定是活不成的。
對面,一群人劫后余生,卻顧不得自己,先團團圍住那少女,查看她有沒有受傷。
所幸虞北境沖過去及時,他們都沒什么大礙。
那白面中年人過來對我們道謝,還拿出銀子相贈,虞北境不收。
“拿著吧,你們應得的?!鄙倥煤?,理了理墨發(fā),眉眼帶笑望著虞北境,“你,不錯。”
說完,又吩咐中年人細細詢問我們的姓名來歷,還有到了京城的落腳地,說將來還有厚贈。
我們終于回過味來,這少女,只怕不是一般人。
15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虞北境拒絕了少女他們同行的提議,我們先一步繼續(xù)趕路。
到了京城,我們在書院附近租了一間院子落腳,虞北境到夫子那里報道。
據(jù)說夫子考較之后,很是喜歡他,對他來年的會試寄予厚望,還單獨給他補課。
我和婆母都很高興,這趟京城沒白來。
臘月過半,距離年節(jié)已經(jīng)不遠了。
婆母趕著做新衣,置辦年貨,我則每日仍舊變著花樣的給虞北境做好吃的,以防他再次犯了心病,耽誤學業(yè)。
年節(jié)在熱鬧和安穩(wěn)中度過,會試臨近,虞北境也開始緊張地備考。
有天,鄰居家孩子淘氣,跑著玩的時候磕破了腦袋,我替他清理了傷口,又拿出自制的藥水給他抹了,沒過兩天便好了。
鄰居于是滿街宣揚我的醫(yī)術,很快前街后巷的人都知道這里搬來了女醫(yī),都來找我看病。
我比較擅長治療婦女和孩子的病癥,很受街坊鄰里嬸子大嫂們的喜歡,我家每天人來人往,除了來瞧病的,還有來嘮嗑說閑話的,婆母挺喜歡,卻也覺得有點過于熱鬧了。
“若是……能開個醫(yī)館就好了?!逼拍刚f。
我卻沒有這樣的奢望,一來要許多銀子,二來如今虞北境會試在即,他才是我們家頂頂重要的。
會試很快就到了,我和婆母在家緊張的不行,考完回來的虞北境卻一身輕松,在家陪著我們一起剁餡子包餃子。
他的篤定讓我安了心。
他一向是這么沉穩(wěn),我相信他。
包著餃子,婆母又提起了醫(yī)館的事,虞北境非常高興:“阿嫂,這是好事!”
我還有點猶豫。
他卻說:“我們阿嫂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嫂,難道還不值得一個醫(yī)館嗎?”
但沒想到,很快,醫(yī)館就被人送上了門。
這天,一行人簇擁著一輛華貴非凡的馬車,停在了我們家門前,嬸子們以為來了什么貴人,紛紛避走。
從車上下來的卻是那天破廟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
他這日穿的十分華貴,氣勢非凡。
我卻隱隱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虞北境接待了他,他吩咐仆從拿出許多禮物。
其中一些珍惜藥材和上好的衣料是送給婆母的,一些文房四寶和珍稀古籍是送給虞北境的,而另外一張地契卻是送給我的。
“大小姐聽聞阿嫂醫(yī)術了得,特意為阿嫂準備了一家醫(yī)館,從今往后您就能在醫(yī)館里造福百姓了。”
這稱呼聽得怪怪的。
我不敢接,轉頭去看虞北境。
虞北境緊鎖眉頭,我便知這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接著,那中年人就似笑非笑說:“那日回去后,老爺?shù)弥磺校来笮〗銓僖庥莨?,因此特意命老奴今日前來,問問虞公子的意思?!?/p>
那天的那位少女,果然對虞北境動了心思。
不過虞北境少年飽學,又儀表堂堂,動心思也正常。
我舒了口氣,這家人雖然似乎看來有權有勢,但只要虞北境不同意,他們難道還能強迫他不成?
不知道為什么,反正我心里篤定虞北境肯定是會拒絕的。
怎料,那中年人卻并沒有等虞北境答話,反而只是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說過幾日來拿庚帖,讓我們準備準備,然后就走了。
虞北境久久未動。
我心下駭然。
婆母很急:
“這到底是什么人家,怎的這樣霸道!就算是結親,那也是互換庚帖,什么叫來拿庚帖!
“我們也未答應,他們怎的就這么篤定……”
婆母說不下去了。
我們到此才明白,那少女身份,并不是簡單的不一般。
16
后面幾日,家里的氣氛很沉悶。
京城遍地是貴人,婆母也曾幻想過虞北境高中之后,被貴人榜下捉婿。
可是這位貴人,似乎并不在意虞北境考的好不好,他似乎為了這位小姐,可以給我們想要的一切。
但他卻并不問我們愿不愿意。
虞北境不愿意。
他不用多說,我們也都知道了這件事的利害關系,他干脆不去書院了,就每天待在家里陪我炮制藥材。
婆母雖然也沒說什么,但終日滿面愁容。
那醫(yī)館的地契我覺得燙手,早早收在了箱子最里面。
我們一家人表面平靜非常,其實每一天都過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冰遲早是會裂的。
沒多久,虞北境的夫子找上了門,進門就斥責虞北境糊涂。
虞北境只是跪在夫子面前,一言不發(fā)。
夫子罵一通,又嘆一通,最后也只是道:“這豈是你不愿,就能拒絕了的?”
臨走,他又說讓我們把那醫(yī)館早早開起來,否則惹了貴人之怒,只怕后果承擔不起。
事實果然如夫子所說,沒多久,街面上的醫(yī)館便紛紛無故關門歇業(yè)。
短短幾天時間,諾大個南城,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醫(yī)病的地方。
鄰居們紛紛涌到我家來,央我開館接待病人。
他們有真的被病痛折磨走投無路的,也有聽了不知哪里傳揚的閑話的,只勸我早早開門,莫惹了殺身之禍。
我沒有法子,終是開了醫(yī)館的門。
16
天地腳下貴人多,即便街面上都傳揚我這醫(yī)館來歷非凡,卻還是無法避免有人來惹事。
一日將晚,一勛貴家子弟吃醉了酒,進來嚷嚷著要我替他醒酒,卻上來就動手動腳。
恰好婆母身子不爽利,虞北境送她回家休息,醫(yī)館里只我一人。
那子弟言語浪蕩,我婉言相勸無果,正欲給他來上一針以作教訓,大門外忽然飛來一根鞭子。
那鞭子長了眼睛一般,“啪”的一下抽在那子弟不老實的爪子上,疼的他嗷的一嗓子跳了起來。
“你可知這是誰的醫(yī)館,有幾個腦袋,也敢來鬧事?!”
先聞其聲,我心中便是一凜。
接著一個火紅衣裙的少女款款步入。
她面若桃李,儀態(tài)萬千,只一眼,就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那勛貴子弟嗷嗷叫著要給少女教訓,卻在看到少女身邊那面白無須的中年人之后,立刻閉嘴溜了。
我連忙請她上座,她卻不肯,只撇起嘴來:
“給你醫(yī)館你不開,給他大官他也不做,我父親和我,可都不大高興。”
她又湊近了我,在我耳邊悄聲道:
“我知道他為何不肯。他心有所屬,對不對?”
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的,我“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她盯著我瞧了半晌,冷笑一聲:“我再給他半月,到時候,我可沒有這般的好脾氣了?!?/p>
說罷一揚手,“啪”地一聲抽在桌子上。
桌子霎時四分五裂,少女已揚長而去。
我望著那破爛的桌子,思緒良久。
失魂落魄地關了門,正要往家走,恰好遇到來接我的虞北境。
他見我面色不對,連忙詢問,我只是不肯說。
旁邊幾個鋪子的掌柜卻添油加醋把事情說了,只恐牽連到自家,直勸虞北境答應了那少女。
他們想不明白,金榜題名固然好,可做了貴人的女婿那也是一步登天,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我一直不言不語,虞北境怕我害怕,本想安慰我?guī)拙洹?/p>
卻不料我開口擠出一個笑來:
“大伙說的沒錯,你考慮考慮?!?/p>
虞北境立時急了,咬牙切齒道:“阿嫂果真是這般想的嗎?”
我笑的愈發(fā)燦爛:“當然了。跟了貴人,吃穿不愁,還有醫(yī)館開,有什么不好的?我嫁與你們虞家,這些年吃了這許多苦,也該享享福了,虞北境,你莫要太過自私?!?/p>
虞北境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一般,霎時面色慘白。
我不再說話,繞過他,徑直回家去了。
自那天之后,我直接搬到了醫(yī)館住,虞北境也不再到醫(yī)館里來,婆母急的兩頭奔走,很快病倒了。
我不忙的時候熬了藥給婆母送去,她拉著我的手,低低哀嘆:
“他的心思,我當娘的哪有不明白。玉娘,娘只問你一句,你的心意如何?”
我笑了:“娘,夫子說得對,能被貴人看上,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這福氣落到頭上,既然躲不過,不如就接著。”
“可你的心意……”
我卻沒有等她說完,只管把藥送過去,堵住了她的嘴。
我的心意,那是世上最最不重要的事了。
婆母和虞北境就是我樊玉娘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無論如何,我希望他們能過得好。
事已至此,虞北境仕途無望,我不能讓他為了我,再丟了性命。
婆母操勞一生,也應該安享晚年。
至于我……我真的,不重要。
17
半月之期很快臨近,虞北境沒有再來找我,我每日在醫(yī)館坐立不安。
那一日一早,醫(yī)館卻突然來了不速之客。
樊光宗不知怎的,知道了我們在京城的落腳處,竟直接找上了醫(yī)館來。
來的只有他和娘兩個人。
因早已斷親,我未開口叫娘,只叫人把他們請出去。
樊光宗瘋癲起來,大聲嚷著我如今過上了好日子,就拋棄了娘家。
叫嚷聲惹來了一眾街坊圍觀,樊光宗見狀,順勢張口跟我要銀子。
他怕是剛來京城,還沒打聽過這醫(yī)館的來歷,就敢來鬧事。
我道:“好啊,來拿?!?/p>
我掏出一包銀子,樊光宗喜滋滋來接時,卻被我一針扎在手腕上,頓時殺豬般嚎叫起來。
他娘見狀想救,一把將針拔掉,樊光宗卻嚎的更加厲害了。
見樊光宗滿地打滾,他娘瘋了,開始口無遮攔地罵我。
罵我天生災星,害的一家人時時倒霉不說,還害死了親爹。
罵我出嫁之后盤剝娘家,聯(lián)手外人對付親弟弟,害的弟弟丟了功名。
最后她干脆叫嚷,說我不守婦道,明明嫁的是哥哥,卻跟弟弟廝混在一起,簡直傷風敗俗,不知廉恥。
周圍街坊鄰里看向我的目光,頓時變作了然。
有人竊竊私語:“怪不得貴人下嫁都不肯,原來是小叔子跟嫂子……”
我緊緊掐了自己一把,試圖鎮(zhèn)定下來,先把大門關上。
一個人影卻從外沖進來,哐哐兩腳將樊光宗和他娘踢飛,將我護在身后。
他昂首看向眾人,大聲道:
“沒錯,我確實心悅我阿嫂,無論如何,這輩子我只認定阿嫂一人!”
他說著,一只手背過來拉過我的手,緊緊攥住。
他的手心溫熱,有力,我的手立時不顫了。
我的眼淚卻落下來,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跟著顫抖起來。
我從背后抬頭望他,不知什么時候,當初文弱瘦削的少年,如今已經(jīng)長的如此高大。
高大到,他已經(jīng)可以把他的阿嫂完完全全護在身后。
樊光宗如今瘦如麻桿,完全不是虞北境的對手。
他和他娘還想作妖,被虞北境兩三下收拾的沒了脾氣,逃之夭夭。
街坊鄰居散了去,我轉身欲逃,卻被虞北境一把拉住,禁錮在懷里。
“阿嫂……玉娘,事到如今,你都不肯跟我說清楚,你的心意究竟如何嗎?”
我心跳如擂鼓,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好瘋狂逃避他的目光。
大門外忽然響起一聲少女的輕笑:
“我倒是想聽聽,阿嫂的心意,到底是如何啊?”
18
我頓時如墜冰窖。
我怎么忘了,今天是那少女約定好的半月之期。
半月一到,她就要來拿人了。
虞北境見了她,納頭便拜,口稱:“草民參見公主?!?/p>
我愣住。
早知這少女身份不一般,卻不知,原來她竟是公主。
當今圣上十四位皇子,卻只有一位公主。
民間傳說這位公主從小便被皇帝捧在掌心長大,但凡開口要的東西,沒有不得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
而虞北境,顯然是比不過星星的。
公主繞著我們,呵呵冷笑了一番,再次逼問我:
“心意如何,怎么不說啊?”
我只覺得冷汗涔涔落下。
今日,虞北境怕不是要被我害死了。
“好啊,既然無意,那我可真就把人帶走了啊。”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公主的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絲調(diào)笑。
我不敢抬眼看她,也沒時間多加揣摩。
眼看公主要命人把虞北境帶走,我只覺得腦袋一熱,便脫口而出:
“不!我不是無意,我……”
“既然不是無意,那便是有意咯?”公主笑了。
我后知后覺,只道今日真的要把命丟在這里。
不過,若真的能跟虞北境死在一起,倒也值了。
只是婆母和他終究被我連累。
我難道真是天生災星嗎……
胡思亂想之際,虞北境忽然握住我的手。
只聽他沉聲緩緩道:“回公主,確是有意。我與玉娘兩情相悅?!?/p>
我便一下子落下淚來。
事到如今,亦沒有什么好說的了,我不再想別的,反手也握住了虞北境。
可誰知下一刻,我的另一只手也被人握住。
只聽公主開心道:
“太好了,我可是最愛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戲碼了!”
我和虞北境呆愣在當場。
抬眼一瞧,公主眉眼帶笑,看著我們倆的目光,滿滿都是打趣。
我瞬間似乎明白了什么。
卻不想公主順勢摟住了我的胳膊,向虞北境嗔道:
“你還在這做什么,女兒家家要說些心里話,男人不許聽!”
19
這半日,我仿佛在夢中一樣。
公主告訴我,其實她早已心有所屬,只不過看我和虞北境兩情相悅,卻又不肯互訴衷腸,才出此下策。
沒想到倒真是管用了。
“阿嫂,我瞧他是真的緊張你呢!”公主尖著嗓子學虞北境,“我與玉娘兩情相悅……哈哈哈哈……”
我被公主笑的無地自容,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不過我父皇說了,”公主又正襟危坐,做捋胡子狀,粗聲道,“這虞北境是個人才,不能為兒女情長所累,你告訴他,除非連中三元,否則,不準他娶那樊玉娘!”
我心里沉沉。
連中三元哪里是那樣容易的,自古以來也沒有多少吧。
誰知,很快放榜消息傳來,虞北境的會試竟真的得了頭名會元。
婆母喜的又哭又笑,不住向上蒼禱告。
感激上天雖然帶走了她的大兒子,卻把小兒子和兒媳婦都留在了她身邊。
殿試很快就到了,虞北境忙著備考,許多日沒有歸家。
公主也很忙,她忙著幫我出氣。
一身狼狽的樊光宗被公主捉到了我的面前。
“阿嫂,我將這天理難容的惡賊給你捉來了,任憑你處置!”
那日他們來時,說我害死了親爹,如今我才知道,原來樊光宗屢試不中,干脆破罐破摔。
他不光花天酒地,還沾上了賭博,很快敗光了家產(chǎn)。
他爹生氣與他爭吵,被他失手打死。
他娘卻護著他,不肯讓鄰里去報官,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后來他們不知怎的聽聞我在京城開了醫(yī)館,于是上門來討要好處,卻被虞北境打了出去。
那日之后,他們又幾次三番想上門來,卻被公主留在醫(yī)館門口的侍衛(wèi)震懾,不敢在造次。
可樊光宗過慣了大手大腳的日子,沒錢怎么能行,于是他心一橫,竟然把親娘賣給了人牙子。
“人我弄回來了,已經(jīng)被打的奄奄一息,安置在城郊?!?/p>
我在公主的指引下,去見了她最后一面。
她果真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氣了。
見了我,她呵呵直喘,卻說不出一個字。
最后只是落下兩行濁淚來。
我定定看了她半晌,幫她蓋了蓋被子。
自始至終,也沒再叫出那聲“娘”。
她哭的很厲害,一炷香之后終于咽了氣,公主命人把她帶回了我的老家安葬。
公主說閑得無聊,日日都來醫(yī)館找我,弄的我也沒辦法專心給人看病。
她也不管這個,阿嫂長阿嫂短地纏在我身邊,讓我哭笑不得。
我求她別再叫我阿嫂,叫我玉娘便可。
她卻說就愛看我臉紅的樣子,有趣。
殿試結束,很快到了放榜的日子。
公主帶著我去看,她比我還要緊張。
待看到虞北境果然得了頭名狀元,公主喜的歡呼雀躍,而我卻再也忍不住,哭的不能自已。
虞北境在旁不住為我拭淚,安慰我苦盡甘來。
公主卻已經(jīng)在盤算著婚禮上要做幾種口味的飴糖了。
然而誰知就在這個當口,本該留在家中等消息的婆母卻匆匆趕了來。
婆母滿臉是淚,拉住我的手,顫抖道:
“北過……北過回來了!”
20
我們終于知曉,虞北過當初失蹤,是被奸人算計,險些喪命。
但他不僅沒死,撿回一條命之后干脆入了敵城,做了一名探子。
這一做就是許多年,直到去年冬天,他與我方守將里應外合,一舉重創(chuàng)北戎。
他們沒有收手,趁著凜冬時節(jié)北戎糧草不足,一路打到了北戎的都城。
三月后,北戎滅國。
虞北過凱旋,獲封驃騎將軍。
虞家兩個兒子一文一武,一個狀元一個將軍,很快成了京城百姓的談資。
而更為他們津津樂道的是,還有一個女人周旋在兩兄弟之間,本來是哥哥娶的妻,如今卻要嫁給弟弟。
傳言愈演愈烈,各處茶館都衍生出了不同的說書版本,書鋪子里甚至還上了以我為主角的新的話本。
事情終于驚動了皇帝。
這天,皇帝帶著公主微服私訪到了我家。
我站住中堂,被皇帝來回打量了二三十遍,汗?jié)褚陆蟆?/p>
誰能想到,堂堂天子,還要紆尊降貴來處理臣子的家事。
沒辦法,誰讓兄弟兩個一個是狀元,一個是將軍呢。
“可惜這阿嫂,卻只有一個人吶。”皇帝發(fā)愁道,“到底應該嫁給誰呢。”
“阿嫂”兩個字讓我聽得面紅耳赤。
皇帝思索良久,似是終于下了決心。
“既然當初先嫁的哥哥,那便還是……”
誰料虞北境突然從后堂沖出:“啟稟陛下,當初與阿嫂拜堂的,是我!”
皇帝皺眉不悅。
虞北境又急道:“您不是下了旨意,只要我連中三元,就可以……”
皇帝皺眉不語。
虞北境徹底急了:“君無戲言,總之我這輩子,認定了玉娘!”
皇帝終于哈哈大笑起來。
“沒想到看起來少年老成的新科狀元,也有撒潑耍賴的時候?!?/p>
“甚是有趣,甚是有趣啊……”
虞北境目瞪口呆。
下一刻,一身戎裝的虞北過和公主雙雙從外走進來。
公主端莊淑雅,兩根小指卻悄悄捏住虞北過的袖口不放。
虞北過一臉風霜,卻掩不住臉色微紅。
我笑著從袖中取出當年送與虞北過的那枚銅片。
虞北過當年被奸人暗算,一箭穿胸,幸虧被銅片擋了一擋,才沒當場喪命。
他逃到深山,被與皇帝吵架后跑到邊關去玩的公主救起。
公主救了他的命,和他共同生活三四個月,又與他定下三年之約,親自送他進北戎。
那日在破廟中相見,公主一眼就認出了虞北境是她心上人的兄弟。
她還看出了一些別的秘密,因此才有了后來這許多事。
用公主的話說,當日在破廟她就看出來,虞北境看我的眼神,那可不清白。
公主湊近我,笑嘻嘻道:“從今以后,可該換你叫我阿嫂啦!”
虞北過尷尬地咳嗽起來,被公主一把捉住:“你莫不是想不認賬?晚了!你的庚帖我已經(jīng)叫人拿走了!”
虞北過臉紅的什么似的。
婆母抱著我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玉娘啊,你就是我們家的福星……”
而座上的皇帝也沒閑著。
他正在跟身邊那面白無須的中年人瘋狂討論著,“哎呀,這兩場婚禮,人多排場大,到底要做多少種口味的飴糖才合適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