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殺死了他的白月光》 章節(jié)介紹
要說今年最好看的女頻小說,璽璽執(zhí)筆的這部小說《皇帝殺死了他的白月光》“首當(dāng)其沖”,令同題材小說望塵莫及!精選章節(jié)(第2章)內(nèi)容介紹:我感覺到內(nèi)心的戰(zhàn)栗,這戰(zhàn)栗感讓我又怕又開心,在親昵中我感覺到和絲絨一樣的光華美妙的下巴,竟然長出細(xì)細(xì)密密的胡.........
《皇帝殺死了他的白月光》 第2章 在線試讀
我感覺到內(nèi)心的戰(zhàn)栗,這戰(zhàn)栗感讓我又怕又開心,在親昵中我感覺到和絲絨一樣的光華美妙的下巴,竟然長出細(xì)細(xì)密密的胡子了。
好像時間真的過去很久,這恰到好處的時間卻讓什么東西沉淀發(fā)酵了,現(xiàn)在正散發(fā)出迷人的香氣。
5.
那一晚后,我們也不經(jīng)常見面,見面也視若無睹。
可他常常又會在四下無人時把我拖進(jìn)角落,細(xì)密的吻便落在我臉上,脖子上,我們的身影交疊,像連理樹枝般投射在竹影之上。
其他王子到了蕭望舒這個年紀(jì),膝下孩兒也有好幾個了,貴妃是要一切盡善盡美,所以一直拖到最后才為他選妃。
選妃這事他不瞞著我,甚至連名冊也給我看了,問我哪個好。
那些名門閨秀,有才有貌,是真的都好。
“可是,母后告訴我,只有謝家女子,配的天家血脈,我的阿琬也姓謝?!?/p>
我楞了一下,他笑看著我,用扇子骨狠狠地敲了我頭幾下,笑容真是意味深長。
年少時的心動,最是動人,有著不顧一切的沖動,誓言和諾言是一樣的,不計后果,但在說出口那一剎那,絕對的真誠。
半年后,蕭望舒娶了一個謝家女子,謝蕓。那是我的遠(yuǎn)房表親。
謝蕓和謝琬不過一字之差而已,命運(yùn)卻是截然不同,在謝蕓鳳冠霞帔十里紅妝嫁入天家之日,謝琬琰卻只身坐在南洋的小船上飄搖,任憑混濁陰冷的海風(fēng)吹干臉上的淚。
6.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海邊守日出,只是沒想沒坐多久,蕭望舒也跟著來了,我原以為,溫香軟玉,他會放縱流連。
“他們說你頭疼,大清早的又來吹風(fēng)?”
我回頭笑望著他,我說:“因為我喜歡海?!?/p>
他在我身邊坐下了,環(huán)住我讓我靠在他胸膛:“忘了,你以前把海當(dāng)半個家。”
我們相視一笑,不再多談過去,只是十指緊扣。
我又說:“昨日那姑娘,是真的好,舞好,人也好?!?/p>
我們已經(jīng)到了足夠的年紀(jì),去品評枕邊人身邊的枕邊人。
蕭望舒一臉失望的搖頭:“蓮夏不行,太年輕,不到火候,連蓮花沒有開,怎么能叫跳舞呢?”
我覺得蕭望舒委實是要求太高,暹羅國是信佛的國度,他們的舞蹈是一種心神的溝通,若心不夠誠,愛欲之火不夠濃烈,花又怎么會開呢?
花開,說的是緣。
我原本身體不好,瓊州之行后病又嚴(yán)重了。
到年末時聽得最多的不是喜慶話,而是太醫(yī)的苦口婆心,皇后您是積郁成疾,要放寬心,才能藥到病除。
蕭望舒聽后也很生氣,他覺得放寬心這藥方是太醫(yī)是敷衍了事,便命人把他拖出去打了一頓。
我繼續(xù)吃藥,但這各種藥下肚,卻如化了泡影,我的病情依舊不見起色。
開年后,暹羅親王瑤泰帶賀禮來南朝覲見南朝皇帝,蕭望舒知我們是舊友,便他來昭陽殿與我短敘。
瑤泰不僅是我的舊友,還是我的老師,蓮花舞,就是他親手所授。
我們大約有七年未見,他看到我第一眼,似笑似哀,他說:“琬琬,你痩了許多。”
我尷尬摸了摸自己的臉:“還怕你說我老了,丑了,幸好只是瘦了?!?/p>
隨即他眼中的幽暗散去,哈哈大笑起來。
我十七歲時,跟在瑤泰身邊學(xué)琴學(xué)音律,后收到父親的書信。
表姐死了,蕭望舒要娶新后,謝家女仍是備選閨秀中的佼佼者。
父親信中對我千叮萬囑,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千萬不要回來。
但是父親不知道,在他這封信前三日,我還收到另一封信,熟悉的字跡寫著,水來我在水中等你,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是蕭望舒在叫我回去。
于是,我不顧父親的勸阻,要回南朝選秀。
瑤泰受我父親托付要阻止我回去,甚至于以權(quán)謀私,攔截了幾百艘即將啟程回瓊州的商船,逐個逐個的查,直至把我揪出來。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個蓋世英雄,然而這個英雄給不了你幸福,你應(yīng)該在荷葉上起舞,在空谷里唱歌,找一個人,陪你看云卷云舒,賞日升日落。一旦接了這紙婚書,你就要和其他女人分享你的愛,忍耐他為了顧全大局而犧牲你,而且,你覺得他還是你認(rèn)為的那人嗎?”
他是成長在宮廷中的孩子,看了太多歸宿在宮廷的女人慘淡的結(jié)局,他不是危言聳聽,他的善意讓我萌生了退卻之心。
滿月當(dāng)空,海面平鋪著明月的皓影,月光流轉(zhuǎn)的亮銀,照亮了瑤泰身后的刻在墻上的佛臉,多么仁慈和溫柔。
“您說的沒錯,那里并不是一個適合我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那人還是不是那人,”我指著身后一望無際的大海,在海的盡頭,是吞噬一切的幽暗,而我要前往的地方必須穿過那片黑暗:“三年前來到這里后開始信佛,因為抵擋不了離開他那種不安,我以為信佛能帶給我平靜,但是后來我才明白,至始至終不平靜是因為我信的根本不是佛,我信的是他?!?/p>
我終于如愿以償?shù)恼f服了瑤泰,順利離開了暹羅,但不是因為我勇敢,而是因為他生在一個有信仰的民族。
在這個國度,剝奪別人的信仰在他們的教義中,是一種罪孽。
7.
因故人重逢,我興致好,精神也略好些,我與他聊到蕭望舒偷偷在門外站了大半個時辰,都不自知。
要后來蕭望舒留瑤泰用晚膳,瑤泰很識趣的先告辭,臨走時卻與我咬耳朵“瞧他那副神色,說他會在我碗里下毒也不為過?!?/p>
瑤泰終于是走了,蕭望舒心情像打了勝仗一樣好,讓人叫來照云和我一起用膳。
蕭照云今年七歲,是他的嫡長子,卻不是我的孩子,就像蕭望舒原本不是貴妃的兒子一樣,他的生母卑賤,被蕭望舒賜死,然后送到我身邊。
我們一家三口難得享用了一次尋常人家的晚餐,我看著他們父子在餐桌上談經(jīng)論道,雖然吃不下東西,卻感覺到身為一個女人的全部滿足。
但這一方寧靜,卻被照云隨身掉落在地的絹帕打斷。
那絹帕是暹羅御貢絲織所制,上面繡了一朵白蓮,蓮旁雋永小字,寫著“燕燕于飛,差池其羽?!?/p>
照云莫名招來一頓罵,被蕭望舒趕回東宮抄經(jīng)書。
照云抽抽噎噎的走出了昭陽殿,蕭望舒像被抽了魂兒似的,坐在墊子上發(fā)愣。
“如果當(dāng)初沒有叫你回來,你會不會跟他在一起,唱歌,跳舞,身邊兒女繞膝?”他抬頭望著我,眼神無辜,像個被遺棄的孩子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看到他的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xì)紋,下巴的胡子也不再只是青澀扎人,他的面容始終帶著讓人猜不透的沉府,他的微笑讓人不自主的戰(zhàn)栗,可是在我心中,他永遠(yuǎn)是那個月色與雪色之間,他是第三種絕色,新雪初霽般的小哥哥。
“是沒有如果的?!蔽夜蛄⒃谒麘阎校H吻他的額頭,我從他手心中抽出絹帕來,將之拿到燭火跟前燃了。
在南洋的海面上,瑤泰拉著我坐著漁船乘風(fēng)破浪,生死一線,只為了看一眼巨鯨產(chǎn)子的奇景。
水燈節(jié)時,我與他在紅蓮花海中跳舞唱歌,被擁簇著共飲一杯同心酒,在放河燈時,我偷瞄到他放在河中的蓮燈上寫我的是名字,而縱橫交錯的河流帶走了他不能說的秘密。
時光如梭,萬事皆過,那些美麗的回憶,連同瑤泰如夏日涼風(fēng)過心的微笑,最終化作手掌上的一捧灰,吹掉后,就消失了,僅此而已。
8.
謝家晚輩之中,音真長的最像我,她是我叔父的小女兒,前皇后的親妹。
音真叔父帶她來見我時,才十四歲,叔父說讓我姨侄倆相互照顧,希望謝家的血脈能融入天家,長流不竭。
當(dāng)時,音真規(guī)矩的跪在地上,不規(guī)矩的眼神凝視著我,我看到一個漂亮到無辜的孩子,心里既喜歡又難過。
我想,她是不知道親姐死的不明不白。
我讓音真住在我的昭陽殿,最容易見到蕭望舒的地方,音真很爭氣,與蕭望舒一次偶遇后,就受到了招幸,然后她搬出了我的昭陽殿,有了自己的處所和宮人。
蕭望舒的后宮,住著南朝四大家族的女子。
謝家女在其中最是顯貴,也最是眾矢之的。
音真入宮后,她在帝王身上得到的前所未有的盛寵,讓別的掖庭女子看到我時,眼中多了幾分敬重。
音真樣貌雖像我,性情卻不像我。
她愛秋意的悲涼,我獨(dú)喜春花的絢麗。
我讓她取悅蕭望舒,讓內(nèi)務(wù)府為她做濃烈顏色的衣服,但那些衣服她穿過一次,便扔到我看不到的地方,繼續(xù)穿她的白她的青。
入冬后新做了衣服,內(nèi)務(wù)府管事對我稟報,說音真授意他們做了一件圓衫。
我大吃一驚,突然像是不認(rèn)識了身邊的人。
圓衫,只能是皇后所穿的正禮服。
我突然覺得頭疼,原來音真她是知道親姐死的不明不白,但這并不能阻止她對我所在的昭陽殿的覬覦。
9.
在昭陽殿外,是太液池。
音真的皓月殿離這里不遠(yuǎn),弦音雅笛發(fā)出的美妙聲音從那邊飄到了這邊,側(cè)耳傾聽,還能聽到這靡靡之音中夾雜著男女歡悅的笑聲。
我坐在殿門外的臺階上想,音真怕是知道我此生都無法孕育。
那么,謝家知道多少,又授意了音真多少?是因為知道我無法產(chǎn)下帶有謝家血脈的孩子,所以便送了新的祭品進(jìn)宮來取代我對嗎?
那么蕭望舒呢?
他又知道多少?
經(jīng)年以后,他會不會突然想明白,對音真動了惻隱之心,愿意讓她剩下他的孩子。又或者,他和謝家已經(jīng)達(dá)成新的協(xié)議,甘愿讓我做一枚棄子。
我突然覺得很冷,冷到骨頭里。
我不是不相信蕭望舒,只是這周遭的一切,讓我不知道到底該相信誰。
當(dāng)年蕭望舒選繼后,我經(jīng)過反復(fù)的落選,反復(fù)的破格提取,幾乎可以用三災(zāi)九難來形容我多舛的皇后路。
我出嫁時,父親一邊為我梳頭,一邊對我說:“我對你的要求不多,小時候希望你結(jié)交權(quán)貴,是為了長大后給你結(jié)一門體面婚事?!?/p>
我望著銅鏡中父親一夜蒼老的面容,笑著問他:“一國皇后,不夠體面嗎?”
“雖體面,卻太沉重了,阿琬率性心軟,于父而言是幸,于謝家,帝王,后宮,蒼生而言,卻是不幸?!?/p>
他在送我出閣前,猶豫再三,還是說了最不想說的話:“事到如今,仍需提的一句,你體內(nèi)流著謝家的血,不管我們父女在謝家高墻內(nèi)身份地位如何,出了謝家這道大門,你就代表著謝家,謝家給了你多少榮耀,你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謝家是南朝的名門望族,仗著伺候了幾朝君主而目中無人,可是任憑再如何顯貴,撫了龍的逆鱗,便是死罪。
先帝早就對謝家有所忌憚,卻不如他的兒子出手果決,我不在的這些年,蕭望舒對謝家剝權(quán)打壓,不念舊情,謝家已今非昔比。
我拽著寫著“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帕子,踏出了謝家門。
那日是三月三日,記得陽光和煦,天色晴朗,我卻像是賭桌上的賭徒,因賭注上壓的是上百條的人命,而害怕的渾身發(fā)冷。
我還記得,我的新婚之夜,喜帕揭開后我看到朝思暮想多年的眼睛,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里,承載的不是歡喜,而是嘲弄。
他說:“作為謝家窮途末路的棋子回來了?”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我看到蕭望舒臉色瞬間陰沉,轉(zhuǎn)身拂袖就走。
“外面雖好,”我拽住他寬大的衣袖不許他走,我看著他瑟瑟發(fā)抖:“可是心如果沒有棲息之所,走到哪里都是客死他鄉(xiāng)?!?/p>
他愣了一下,彎腰用力的抱住了我。
洞房花燭,我們對坐在床上,他幫我取下繁復(fù)的裝飾,幫我脫掉厚重的圓衫。他輕撫我的臉,就像他第一次親吻我的樣子,將心情一點點落在我臉上。那夜,我們就像一對真心結(jié)合的普通夫妻。
第二日,那碗藥也是由他親自端來,在不能確保未來儲君為成為謝家的傀儡時,他寧可扼殺掉一切可能。他看著我喝下去后,側(cè)過臉,我看到他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我伸手?jǐn)堊∷牟弊?,將臉貼在他的胸前,我告訴他:“別怕,雖然從此蕭望舒多了一個仇人,卻也多了一個盟友,多了一個偶爾可以放下身份全然相信的人?!?/p>
10.
我成為皇后后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在書房墻上刻寫“忍”字,當(dāng)心字最后一點落下時,便覺得這世間,沒有吞不下去的委屈。
蕭望舒與年少時相比,從樣貌到性情,都變成了兩個人。
他猜忌,暴虐,喜怒無常,深不可測,他的憤怒會讓人嚇的兩股顫顫,他的微笑會讓人心生出從脊梁延伸到骨血的寒意。
我們經(jīng)常為了各自的利益而爭吵,好幾次讓我覺得真的會死在他手上。
但我又僥幸的活了下來。
當(dāng)我們看向同一個方向和未來時,他又會欣喜若狂的將我抱起來拋向空中,每當(dāng)那時我能感覺到,他依舊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蕭望舒。
再后來,我也變了,能夠微笑著看著那些討厭的女人爬上他龍榻,而當(dāng)我除掉一個鮮活的生命時,也毫無惻隱之心。
然而孩子,是恩愛男女之間一道光。
我明知道我和蕭望舒之間永遠(yuǎn)不會有這道光,失去這道光,卻讓我常常懷疑我們有過的情深意切是否只是一場幻覺。
所以,當(dāng)蕭望舒對我說,讓音真生一個長的像我的孩子,留在我身邊,繼承他的大業(yè)時,我是真的生氣了。
終于等到了能讓他放心讓謝家女為他生子的時候,他的格外開恩卻讓我感到憤怒,甚至在漫天大雪的天氣中,依然覺得渾身似火在燃燒。
風(fēng)雪中,湖心亭上掛的燈籠閃著幾乎感覺不到暖的紅,忽明忽暗,如夢如幻,在皓月館閉館的門聲響起時,那點星火也突然滅了。
這壯麗的皇宮,到了夜里,總有點凄涼,而皓月館內(nèi),此時因男歡女愛作祟,卻是熱鬧的。
在這種風(fēng)雪月夜,宮中的人最易瘋狂。
那一晚,我也是魔怔了,不知怎么就追到了湖邊。
我看到一位被我處死過的女子從水中站了起來,七孔流血讓她曾經(jīng)姣好的面目可怖滲心。
她拉住我的手,問我你為什么不跟我們一起死?我發(fā)瘋似的尖叫,但仍抵不過她的力氣,我被拽入水中。
11.
我醒過來后,蕭望舒就在我身邊,夜深人靜,昏暗的燭光照著他憔悴的臉。
我發(fā)現(xiàn)他好像是老了,原來人不是一天一天老的,是一夜之間老的。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他告訴我:“你被發(fā)現(xiàn)在駛向湖心亭的游船上,就你一個人。你睡了很久,差點以為,你不會再醒來?!?/p>
“是做了一個夢,”我聲音沙啞,額頭發(fā)燙,神智卻異常清醒:“夢到春天,河水破冰而流,云彩被陽光染成五顏六色,甘露一點點凝結(jié)成珠。開得很好的桃花,長長地折一枝下來,插在大花瓶里,坐在花瓶近旁,我們在說話,在那周圍,有小鳥和蝴蝶飛翔。你可知,雪化云開的明媚,像極了你眼眉?真是,有意思極了?!?/p>
蕭望舒突然不說話了,神游的恍惚,我叫他的名字,他也不應(yīng)我。
那晚過后,我和蕭望舒都變了。
蕭望舒一夜之間從狂風(fēng)暴雨變作了寧靜致遠(yuǎn)。
更多的時間,他在縱情聲色與安靜的陪我中,他選擇了后者。
我人雖醒過來,卻知道我是病了,以后我的每一個夢里都充斥著嬰孩的啼哭聲,女人慘叫,鮮血流淌地面,美麗的頭顱滾落石階。
我有種預(yù)感,我的病是不會好了,但心境越發(fā)平靜。
宮里的女人,是沒有長盛不衰的恩寵的,即便有,那也是要折壽的恩澤。
12.
音真短暫盛寵后失寵了,皓月館門可羅雀。
深宮中的趨炎附勢人情冷暖,在此刻尤為凸顯。
我原以為她會來尋求我的庇佑,但她沒有,遇到不得不見的場合,她對我避如蛇蝎,然而我無意看到她凝視我的眼神。
滿滿的灰,陰濕的冷,像這個多雪的冬天。
我有過不解卻沒有細(xì)問,因為那時與我身體每況愈下的是謝家的運(yùn),我常常為謝家那些紈绔子弟愁的心力交瘁,但他們似乎并未感到這個家族在風(fēng)雨中搖搖欲墜。
蕭望舒說,為了讓我跟他斗更久一點兒,他從昆侖山請來一位天師,專門為我作法祈福。
他以前是不信這些的,我覺得可笑,卻還是任他擺布。
立春前,我們每日抽半個時辰坐在昭陽殿的石階上發(fā)呆已成慣例,他讓我依偎在他懷中,一日日看著桃花樹在日漸濃郁的春意里開新枝,抽嫩芽。隨著氣溫回暖,我的氣色好了許多,也許是天師真的是有些用吧,我的身體從一無起色到時好時壞,也是一種進(jìn)步。
雖然這也讓蕭望舒時時處于忽喜忽憂的情緒中。
“你可要好起來啊,治不好你,就砍了那神棍的頭?!?/p>
“明知神棍還信,你難道是昏君?”
他笑了起來,抱緊了我:“我是昏君,你是妖后,這不是剛剛好?”
宮中盛傳著我不是個德澤后宮的好皇后,心狠手辣,蛇蝎心腸,甚至有殘害皇嗣之疑,所以妖后喻我,并不算錯。
這時,他突然毫無征兆的問我:“為什么要回來?”
我沒有應(yīng)聲。
蕭望舒低聲說:“你心里明白的,所深愛的那個小哥哥,早在廢太子奇異暴斃時已經(jīng)死了?!?/p>
我自然也明白,在這宮里,太多的奇異而亡是沒有溯源。
這宮里被束縛住了太多怨憤的靈魂,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活著的人心里咆哮。
我認(rèn)真想了想說:“為謝家?!?/p>
默了默又道:“我知道有一個人,明明很天真,卻一生都在偽裝殘忍心狠,心疼這個人在狂風(fēng)暴雨中忍受寂寞,所以回來了。”
這個答案讓蕭望舒有點氣惱。
因為在這句話里他不是高大巍峨的,令人恐懼的。
可拍拍我的后背,目光卻是溫柔的。
隔了一會兒,他嘆道:“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是對是錯,終于娶到你。”
我記得我十四歲時,他選太子妃,第一輪就放棄了我。
當(dāng)時他給了我很多解釋,比如那個地方不適合我,比如他不想把我變成政敵。
我知道宦海顛簸沉浮,會歷經(jīng)生死,他是這海中注定沒有可以??堪兜拇荒茈S波追流。
既然他靠不了岸,那就讓我跳下了海去追著他罷。
13.
春華爛漫,青空遍染,一眨眼,又是一個三月。
昭陽殿門前的桃花樹終于開了第一簇花,卻開的透點兒淡淡粉的白,不是那么漂亮,透著一股美好將逝留不住的慘淡。
我跟蕭望舒對這桃花樹都曾暢想過花開的時候有多美,屆時我們要同坐樹下唱歌飲酒。
可它開成了那樣。
蕭望舒不很滿意。
大抵是期望太猛烈,自然也有更大的遺憾到訪。
日子到了三月三,蕭望舒說給我準(zhǔn)備了驚喜。
他早早的出門去籌備驚喜,只等我梳妝打扮完就能見到。
宮人在幫我梳洗時,殿內(nèi)似有吵鬧聲。
原來我的侄女音真,沖破了重重阻礙,徑直沖進(jìn)了寢居。
她拿著匕首對著我大聲嚷嚷,嬌嫩的年紀(jì),卻像一個瘋婦。
“你看你都做了什么?毀了我們,背叛了家族!”
立春之后,軒窗已自喜微涼,音真卻穿的很單薄,單薄的她整個人像紙片兒似的,要被風(fēng)吹走了。
她瘋狂的笑著,眼淚從蒼白的臉上滑落。
她將一封血書扔在我臉上。
一群宮人涌上去,將她制住。
剩下的,撲過來搶信。
想阻止我看信上的字跡。
但我已看到大半。
一場有謝家參與的叛亂被蕭望舒不動聲色的鎮(zhèn)壓。
叛亂平息后,音真的父親被處以絞刑已死在他鄉(xiāng)。此次叛亂,謝家精銳全損于此,連我父親也沒有逃過。
我瞬間感覺到心臟像被箭刺穿,只剩下汩汩的熱血往外涌,就快被放空。
音真卻還在傷口上捅刀,言語激烈的嘲笑。
“阿爹在我入宮前還告訴我,謝家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小姨是不會害我的,可你自己生不出孩子還殺了我的孩子,謝琬琰,你會下地獄的,你會被所有無辜慘死的謝家人詛咒!”
原來,是這樣嗎?
除了信上,死去的謝家人。
還多了一個謝家孩子的亡魂。
不管是信上的內(nèi)容,還是音真的話語,都讓我震驚的天旋地轉(zhuǎn),我不想去相信,這就是蕭望舒要給我的驚喜。
我寧可不要,不想聽,看不到!
但我已經(jīng)什么都知道了,整個人像是瓷做的娃娃被外力擊碎,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簌簌往下墜落。
音真被人強(qiáng)行拖走。
我恍惚的很,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完全沒辦法思考,都不知道她被帶去了哪里。
不停的有人往我嘴里喂參湯,跟我說話。
許久后,我的神智稍醒,我追問一直伺候我的宮人音真孩子的事。
她告訴我,是有過孩子又小產(chǎn)了,而所有人都猜測是我做的。
難怪了,音真失寵后,掖庭女子見到我時都充滿了恐懼。
除了她們,除了音真,連謝家人都認(rèn)為我是兇手吧。
一個連自己親人都不放過的女人,怎不令人害怕!
14.
這時,我突然不想去追究對錯,不想去知道所有的細(xì)節(jié)。
只是很想見到蕭望舒。
那種跟時間在賽跑的心情,讓身體異常燥熱,腳似踩在浮云,心中像堵著一口吞不下的噯氣。
我催促宮人:“快去找他,快去找他?!?/p>
他們都不知道我想要找誰。
只有一直伺候我的宮人,突然一愣,眼眶漫上水霧。
她啞著嗓子喊:“快去請陛下啊,還愣著干什么!”
對了……
對的。
快去,快去找他……不然,不然就來不及了……
人走了,我又催促宮人立刻為我梳妝打扮。
要最亮麗的顏色,最鮮活的妝容,我要以最漂亮的樣子,迎接他。
我穿戴好后,被人攙扶著,倚在宮門前等他。
人卻是望眼欲穿。
時間就像等過了一整個冬那樣漫長。
好歹,他終于還是出現(xiàn)了。
蕭望舒終于出現(xiàn)在長廊末端。
他戴著青箬笠,穿著綠蓑衣,神色匆忙向我奔來。
我笑了,張志和的《漁歌子》是我的最愛,他還記得。
當(dāng)他站在我面前時,像個孩子,獻(xiàn)寶似的在我面前轉(zhuǎn)圈圈:“你看,青箬笠,綠蓑衣,你還記得張志和的《漁歌子》嗎?驚不驚喜?”
我記得。
我當(dāng)然記得。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
我本張口說“你可真滑稽”,然后開心的投入他的懷抱,親吻他。
但是我太不爭氣了,我剛一張口,一直堵著那口氣便噴了出來。
原來那不是一口氣,是大口大口的血。隨即,我轟然跪倒在地,像個壞掉的軟塌布娃娃,不管怎么撈都撈不起來,拉扯壞了他的綠蓑衣。
他抱著我從震驚、到憤怒,到絕望。
我卻借著最后一口力氣,要他答應(yīng)我。
“我這一生,雖被戳的千瘡百孔,亦沾滿了無數(shù)人無辜的鮮血,雖為傀儡為他人而活,卻也為自己隨心所欲,有過痛,有過遺憾,有過內(nèi)疚,有過不甘心,但,不后悔……”
因為不知道還有沒有睜開眼睛的可能,匆忙中我不得狠下心:“皇后在,謝家在,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下一位皇后,務(wù)必姓謝,這是我最后的請求。”
15.
十四歲時,有那么一個夜晚。
世家子弟相聚一團(tuán)玩鬧,不知誰帶來民間蓑衣箬笠,硬要玩游戲輸?shù)娜思侔鐫O公漁婆。
我和蕭望舒雖是勝家,卻失去了一次扮演機(jī)會,事后,我一直念念不忘。
我睜開眼睛時,蕭望舒坐在我身傍,腳下放著一套漁公漁婆的蓑衣。
在我眼中,他變回了十九歲的樣子,粹白的衣,平和恬靜的笑,身上籠罩著那種脫離世俗的朦朧美感。
他起身為我打開一扇門。
不遠(yuǎn)處,桃花柳芽初生有如作繭似的,小鳥和蝴蝶繞那一簇紅艷桃花飛翔。
果然是很有意思的。
蕭望舒躺在我身邊,他的目光穿越了前世,望向了來生。
他說:“阿琬,若有來世,我們就做一對漁公漁婆吧,不要有太復(fù)雜的身世,也不需要太多權(quán)勢,只是我打魚,你織網(wǎng),生一對孩子,讓他們像魚兒一樣快活在水里長大,這樣就好了?!?/p>
他把那話說出一種隔世的靜穆。
我點了點頭,手指攀上他的手:“好,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p>
“那阿琬就睡吧,等到了下輩子,我會叫醒你的?!?/p>
蕭望舒?zhèn)绒D(zhuǎn)過身,一只手摟著我,親吻我額前的碎發(fā),無限溫柔下。我終于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輕松,放心的合上雙眼,只等著那最熟悉的聲音,再次將我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