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走出來的那天,陸遇的訂婚喜訊登上了各大媒體板塊。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堆記者圍在了中間,鎂光燈閃爍,我努力抬手掙扎著試圖用手里僅有的一張捏的發(fā)皺的醫(yī)院化驗單來遮擋住我所有的狼狽,可那些人根本不肯放過我臉上每一個麻木狼狽的表情。
耳邊全是奚落嘲諷的聲音,“蘇小姐,聽說你當(dāng)了陸總七年的地下情人,他今天宣布了婚訊,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有什么想說的?我能有什么想說的?喉嚨像是七天沒喝水一樣,干燥,灼熱,嘴唇黏在一起,吐不出來一個字。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跟了陸遇七年,可他今天宣布婚訊,新娘卻不是我,心如死灰四個字,我早就體驗過了,此時此刻,我就像是從陰暗里爬出來的蛆蟲,垂死掙扎見不得一絲絲光,我只想逃離這里。
而這一切,全都拜陸遇所賜,我愛了他七年,他卻狠狠捅了我一刀,而這一刀,本該我來捅他才對。
恍惚間,兩只大手將我架出了人群,我被重重丟在了后車座上,膝蓋撞在了車門上,明明它在流血,可我卻沒有了痛感,只是聽到女人夾著嗓音故作溫柔的聲音。
“阿遇,我知道她跟了你七年,也知道她一無所有,這一張七百萬的卡,我想蘇小姐會開心的?!?/p>
我努力用手肘支起身子,陸遇那張從來不肯露出笑臉的臉,驟然在我面前放大,這張臉我看了七年,第一眼是驚艷,第二眼是厭惡,到了第三眼,我就萬劫不復(fù)再也回不去了。
他粗糲的手指捏著我的下巴,我眼角余光還能看到秦晚晚明媚嬌艷的笑容,她像勝利者一樣緊貼著陸遇的后背,她是今天頭條當(dāng)之無愧的女主角,我用了七年時間落魄退場,而她只用了一個月,就成了陸夫人。
我仰著頭,視線有些模糊,手指攥緊了從醫(yī)院拿回來的化驗單。
耳邊是陸遇冰冷殘酷的聲音,“蘇然,拿著七百萬滾出這座城市。”
我渾身如同篩糠一樣冷的發(fā)抖。
我甚至記不清,我和陸遇到底有沒有相愛過?
那是一個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好賭成性的父親因為再次欠下巨額賭債,大年初一我就被追債的人拉去會所陪酒。
我不記得我當(dāng)時流了多少眼淚,甚至一次次跪下求那些人,求他們放過我,膝蓋磨破了,流血了,可都無濟于事,我還是被套上了一件露著胸口的白裙子,被人硬生生推進了一個包房。
也是在那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陸遇
他高高在上坐在人群中,一張臉冷傲又立體,右手夾著一根香煙,煙霧繚繞間,他抬著下巴指了指我。
那一刻,我還沒懂,他只是指了指我,可我命運的齒輪卻從此改變了。
托他的福,我沒在會所受盡屈辱,是他給了我悲慘生活中,僅有的一絲絲體面。
也是在那個晚上,他帶我回了他的秘密別墅,我知道了他是個生意人,家里開著好幾家公司。
那天的夜很安靜,安靜到我成為女人的劇痛貫穿身體的時候,我發(fā)出的痛苦聲都帶著一絲絲涼氣。
我摟緊他,而他一只手捏著我的下巴,反復(fù)親吻我的一雙眼睛,我明明記得,我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絲絲癡迷的喜歡,他在我耳邊喊著我的名字,“然然”。
我以為我得到了救贖。
可第二天早上,當(dāng)我裹著雪白的被子從第一縷晨光中醒來滿懷期待望向陸遇的時候,他卻直接將一打人民幣丟在了我的身上。
那一刻的錯愕,讓我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睛望著他,光影交錯間,我試圖從陸遇眼中看到一絲絲喜歡,可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系著雪白襯衫的第二顆衣扣,冷冰冰跟我說,“我不喜歡被人糾纏,我喜歡懂事乖巧的女人,你明白嗎?”
我不懂他口中的乖巧懂事是什么意思,只是茫然無措。
他后來丟給我一張他的名片,又在我無措的人生里拋出來第二個橄欖枝,“來我公司做我秘書吧!工資會比你去會所高?!?/p>
一張名片,為我織了一張網(wǎng),我淪落其中,白天是他最得力的秘書,夜晚,是他的情婦。
而他,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遍遍親吻我的眼睛,癡迷的喊著我的名字,“然然,你的眼睛是這世上最美的,永遠不要離開我。”
那一刻的我們,也總能達到靈魂的契合。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然然”從來都不是我……
我貼著冰冷的后座,手心里全是汗水,胸口被無數(shù)情緒擠壓到疼痛的說不出話的地步。
陸遇把冰涼的銀行卡丟在了我的臉頰上,像極了他跟我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我以為是愛情,他卻丟給我人民幣當(dāng)成交易。
仔細(xì)想來,七年時光,他從始至終都是這樣,能用錢解決的問題,他就絕對不會動一分感情。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愿罷了!
七年,真是可笑……
我干裂的嘴唇,突然就擠出了一絲笑容,裂口處滲出血跡,喉嚨深處散發(fā)著一股血腥味,我感覺不到疼,只是一聲一聲的笑。
笑著笑著,連肩膀都抖動了起來,看起來像個精神不正常的瘋子一樣。
陸遇的臉黑了,大手突然一把死死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的肩膀已經(jīng)瘦的有些骨頭外凸了,他大手按下去的瞬間,骨骼疼的發(fā)抖。
我從他眼里竟然看到了一絲絲驚訝。
大概是驚訝短時間我為何瘦了這么多吧?幾乎瘦成了一把骨頭。
此時馬上要別人新郎的他,又怎么會知道我這一個月是怎么熬過來的?
我是一個月前知道他要拋棄我的,那個晚上是我的生日,我準(zhǔn)備了燭光晚餐,晚餐后他拿著一束玫瑰送給我,雙手纏在我的腰上,說我跟玫瑰一樣嬌艷。
我本沉浸在喜悅中,可他下一秒就面無表情的告訴我,“然然,下個月我要結(jié)婚了,你想要什么你盡管說,我都可以滿足你,只是……婚后我不想再見到你,我希望你能離開這座城市?!?/p>
那一瞬間的震驚,讓我一把緊緊捏住了手中的玫瑰,花刺扎進了指尖,都沒有絲毫的痛感,我拉著他一遍一遍問為什么。
他只冷冰冰的給了我一個答案,“門當(dāng)戶對,你怎么不懂呢?你那么聰明,我以為你懂。”
是??!他從始至終都是高高在上的陸總,是年輕有為身價過億受人追捧的陸少,而我,從一開始就深陷泥沼不見天日,怎么能配得上他?
那天他走后,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一樣,而我,躲在黑暗中吃不下喝不下,一夜一夜的失眠,最終把自己熬成了這個鬼樣子。
我咧著嘴干巴巴的笑著,喉嚨里的血腥味翻涌,在陸遇錯愕的眼神中笑的癲狂。
他以為我會鬧,手指的力度捏的更緊了幾分,臉色陰沉,“蘇然,你我緣分已盡,如果我是你,這個時候一定會選擇七百萬體面離開,乖一點,別惹我生氣,否則后果自負(fù)。”
可我根本不可能鬧。
從他拋棄我的那一刻開始,我所有的精神都抽離了,就像是行尸走肉。
說實話,我甚至想過死。
可現(xiàn)在的我,不能死,也不可以死。
我捏著醫(yī)院化驗單的掌心,汗水已經(jīng)濕透了。
喉嚨里突然冒出一句話,“陸遇,我只想最后問你一句,你……愛過我嗎?”
陸遇的眉心一下子沉了下來,我甚至能聽到他從喉嚨里發(fā)出的那聲嘲笑,“蘇然,你怎么還那么天真?”
然后我就聽到了秦晚晚嬌媚的笑聲,她雪白的手臂一下子纏上了陸遇的腰,當(dāng)著我的面親了陸遇一口,然后不屑的看向我,“蘇然,我本來挺同情你的,可現(xiàn)在我只覺得你太愚蠢,你一個陪酒女,竟然要奢望愛情?!?/p>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極盡羞辱,“更何況,你不過是我的影子,我回來了,阿遇的身邊,又怎么可能留著你的位置?”
“影子”兩個字,讓我渾身一顫,冷的發(fā)抖。
她說的沒錯,我終究不是他口中真正的“然然”,我在奢望什么?
顫抖著從后座上坐起來,喉嚨干燥的可怕,“陸遇,從此以后,你不會在這座城市看到我的影子,你可以好好過日子了……”
陸遇眉心明顯沉了一下,臉色又很冰冷,他立刻從后座上撿起我沒拿的銀行卡,用力塞進了我的手掌心。
“我說過,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動一分情?!?/p>
“蘇然,希望你說到做到,永遠不要來打擾我?!?/p>
碎了無數(shù)次的心,已經(jīng)拼湊不起來了,或許拿了七百萬,陸遇才能滿意。
我繼續(xù)擠出一個笑容,捏緊了他塞給我的銀行卡,跟他指尖觸碰的瞬間,我起身下車,“多謝你的七百萬,至少,在你眼里我還值七百萬?!?/p>
陸遇的臉明顯僵了一下……
捏著銀行卡頭也不回的下了車。
我聽到秦晚晚俏麗的笑容在身后展開,“阿遇,今晚是咱們的訂婚宴會,我還要去試禮服,咱們走吧!”
五秒鐘后,我聽到車子發(fā)動的聲音。
我沒回頭,只是聽著車子疾馳而過的聲音,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醫(yī)院化驗單,咬著牙齒逼自己絕不許再流淚。
炎熱的夏季,腳踩在馬路上,熱浪翻滾,可我感覺不到一絲絲的炎熱,甚至后背擠不出一滴汗水。
七百萬……
我該何去何從?
機械的抬起手,看了看被我捏的皺巴巴的醫(yī)院化驗單,笑容從我眼底慢慢溢開,泛紅的眼眶,終于控制不住一滴滴噴涌而下的眼淚……
我懷孕了。
一個多月。
而孩子的爸爸,是給我七百萬分手費,把我當(dāng)垃圾一樣的陸遇……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鳴笛聲,我來不及收起手中的化驗單,就看到一輛黑色奔馳停在了我身邊。
我很怕是記者追了過來,現(xiàn)在的我風(fēng)燭殘年,已經(jīng)不起任何折磨了。
于是捏著化驗單迅速離開。
卻聽到身后有人喊我,“蘇然,是我……”
熟悉的聲音讓我停下腳步回頭去看。
突然,一件外套披在了我的肩膀上,“你臉色很差,我說過,你該留在醫(yī)院輸液,這種時候不該亂跑?!?/p>
“江淮?”我很驚詫。
江淮是市第一醫(yī)院最出色最年輕的主任醫(yī)師,也是這七年里,唯一不用有色眼鏡去看我的異性。
但他是陸遇的朋友,甚至是一起長大的發(fā)小。
我很怕他把我懷孕的事情告訴陸遇,一把緊緊拉住了他的胳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我懷孕的事情,求你不要告訴陸遇,好嗎?”
江淮最清楚我跟陸遇的七年,也最清楚我現(xiàn)在的心情。
他用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別說了,我先送你會住處?!?/p>
我立刻搖頭,“不回去了?!?/p>
我住的是陸遇給我的別墅,幾年前他就拿了產(chǎn)權(quán)轉(zhuǎn)讓書給我,只是我不敢接受那么貴重的禮物,最終沒有簽下合同。
仔細(xì)想來,若是作為一個包養(yǎng)情人的金主來說,陸遇是很好的金主,他從沒虧待我,只是我擺錯了位置,以為自己很重要罷了!
所以,這一切荒唐,是該由我親手結(jié)束!
江淮知道我目前的窘迫。
他沒勉強我。
只是思考了半分鐘,“走,上車?!?/p>
“去哪里?”我木然的問了一句。
江淮扶著我的肩膀,推我上車,“我家?!?/p>
他向我解釋,“我這些天都要值夜班,你可以暫時在我家睡個安穩(wěn)覺,等你精神好些以后,再慢慢做新的打算?!?/p>
我沒有拒絕,因為我的確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我跟著陸遇的七年,毫不夸張的說,我的世界就只有他,因為父親的爛賭成性,我甚至和家里斷絕了關(guān)系,父親幾次要錢我都不肯給他,因此他也恨我入骨,這種時候,他又怎會收留我?除非我把手里的七百萬給他。
一個靠金錢維系的家庭,又怎么能算是家庭?
我沒有家了,我靠著座位閉上了眼睛,我已經(jīng)三天沒合眼了,我是該好好睡一覺的。
又或者,我該長睡不起?
手指落在小腹上,那一刻,心冷如水……
車子到了江淮家里,他把一間向陽的客房給了我。
下午的陽光很好,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太沉太沉,連夢都光怪陸離起來,我甚至夢到我和陸遇一起抱著孩子的場面……
我迎著太陽笑的開心,而他笑著說愛我。
可夢的最后,他懷中的孩子,卻突然消失不見,我焦急哭喊,嗓子沙啞干澀,像是吞了刀片。
從床上驚醒的瞬間,我竟然看到秦晚晚站在窗邊,似笑非笑看著我。
她身上換了一件玫瑰紅的連衣裙,絲綢質(zhì)地,烏黑的波浪卷發(fā)垂在雪白的肩膀上,讓那張原本就出眾的臉,更是明艷嫵媚,讓人過目難忘。
光陰之下,她沖我笑了笑,染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斜斜映照在太陽下,指縫間夾著一個信封,明晃晃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我的?又是如何進來我的房間的?
我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怎么來了?”
秦晚晚卻勾唇一笑,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她居高臨下看我,然后把指縫間夾著的信封遞給了我,“不用緊張,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p>
我沒伸手去接。
她一松手,信封就落到了我的掌心。
一張男女之間的親密照片也隨著信封滑落……
書友評價
很喜歡《花開一夏》這部小說,作者財神罩我對整個故事的把握和架構(gòu)高人一籌。同時,財神罩我一貫堅守主流價值觀,如愛情、友誼,均在書中占據(jù)重要地位。在此為財神罩我打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