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跪著求我救我那嗜賭成性的弟弟,他說:“你這條命都是我們給的,拿來救弟弟,
天經(jīng)地義!”我笑了。我把他寶貝兒子叫進書房,然后抄起我養(yǎng)父最愛的端硯,
狠狠砸了下去。血濺出來的時候,我只覺得,這世道,**的干凈。
沈家村的祠堂燒起來那天,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我那個被爹娘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親弟弟沈金寶,提著一把沾滿血污的柴刀,
瘋了一樣在火場里狂笑?!付际悄銈儽莆业模±喜凰赖?!賠錢貨!都給我死!」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穿過跳動的火焰,死死地鎖住了我。我站在祠堂外的老槐樹下,
手里捏著一塊溫潤的玉佩,冷靜地看著那個生我養(yǎng)我的男人沈石根,
被他視若珍寶的兒子一刀一刀地劈砍,哀嚎聲凄厲得像是被踩斷了脖子的雞。我的親娘王氏,
那個曾無數(shù)次咒罵我“怎么不去死”的女人,癱在地上,褲襠濕了一大片,
嘴里只會哆哆嗦嗦地喊著:「寶兒……別……別殺娘……」村里人嚇得屁滾尿流,
沒人敢上前。而我,只是覺得今晚的風,真是溫柔得不像話。這場人間慘劇的開端,
要從十五年前,一個得道高僧的斷言說起。1十五年前,我娘王氏揣著我的時候,
沈石根特地花了半副家當,從普陀山請來一位據(jù)稱能洞悉天機的高僧給我娘摸骨。
高僧捻著佛珠,閉目沉吟半晌,吐出八個字:「猛虎入懷,麒麟之兆?!?/p>
沈石根當場就樂瘋了,這斷定是兒子!還是個能光宗耀祖的貴子!那段時間,
王氏的肚皮圓滾滾,胃口卻偏愛辛辣,村里的老娘們都說「酸兒辣女」,可沈石根不信邪,
高僧的話就是天理。他堅信,這反常的口味,正是我那未出世的“麒麟兒”不同凡響的證明。
為了這個“麒麟兒”,他甚至變賣了兩畝上好的水田,只為給王氏頓頓熬煮名貴的補品。
全沈家村都知道,沈石根要生個金疙瘩了。然而,當接生婆抱著滿身血污的我從產(chǎn)房出來時,
沈石根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隨即轉為暴怒?!甘莻€女娃,恭喜了?!菇由旁捯魟偮?。
「放你娘的屁!」沈石根一把推開她,雙目赤紅,像一頭發(fā)狂的野獸,「怎么可能是女娃!
你們把我的兒子藏哪了!是不是被你們這些賊婆娘給換了!」
他青筋暴起的手就要掐上我的脖子,是聞訊趕來的族長和幾個叔伯死死抱住了他,
才沒讓我剛出世就去見了閻王?!甘∧惘偭?!這是你的親骨肉!」「她不是!
她是個偷走我兒子福氣的災星!」沈石根指著我,聲音怨毒無比。我,沈厭,
成了他眼中釘、肉中刺。吊詭的是,我出生的那年,沈家的光景確實好了起來。
連著幾場大雨,別家的田都淹了,唯獨沈家的地勢高,不僅沒受災,
糧食反而因雨水充沛長勢喜人,賣了個好價錢。但這非但沒給我換來好臉色,
反而成了我的新罪證?!缚匆姏],」沈石根喝多了酒,就指著我的鼻子罵,
「本該是我兒子的福氣,全被你這個賠錢貨占了去!你就是個討債鬼!」
王氏更是變著法兒地折磨我。飯桌上,我永遠只能等他們吃完,撿些盤子里的殘羹冷炙。
弟弟沈金寶的誕生,則將我徹底推入了地獄。沈金寶出生那天,天降祥云,當然,
這是沈石根花錢請人在村里傳的。他抱著那個皺巴巴的男嬰,笑得滿臉褶子都能夾死蒼蠅,
逢人就說這是「文曲星下凡」。有了金寶,我的存在就愈發(fā)礙眼。他一哭,無論我在做什么,
哪怕在院子另一頭喂雞,王氏的巴掌和咒罵都會立刻落到我身上?!竼书T星!
是不是你克得我寶兒哭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我學乖了,一聽到沈金寶的哭聲,
就拼命往外跑,躲進柴房,或者村口的亂葬崗。那些冰冷的墓碑,都比沈家的屋檐要溫暖。
2我五歲那年,跟著爹娘去鎮(zhèn)上參加姑姑沈云書的成親宴。沈云書是我爹唯一的妹妹,
自幼被送去鎮(zhèn)上讀書,后來嫁給了教書先生陳敬安。她是我在那個家里,
唯一能感受到一絲善意的存在。宴席上,親戚們的話題繞來繞去,總是離不開子嗣和家業(yè)。
「石根,聽說你家金寶機靈得很,將來肯定有大出息?!挂粋€遠房堂叔高聲說道。
沈石根挺直了腰板,滿面紅光地吹噓他兒子的“不凡”,瞥向我的眼神,
卻像刀子一樣淬著寒光。席間,沈金寶不知為何突然放聲大哭。我心里咯噔一下,
本能地縮起身子,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果然,沈石根的臉瞬間就黑了。
他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磕,大步流星地朝我走來,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的賠錢貨,
又是你在作祟!」他一把揪住我瘦小的衣領,將我提了起來。我嚇得渾身發(fā)抖,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哭出聲。「你個災星,我讓你跑,讓你跑!
老子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巴掌混著拳腳雨點般落下,身上的痛已經(jīng)麻木,我只是想不通,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這么恨我。周圍的親戚冷漠地看著,沒人出聲。突然,
一雙溫潤的手推開了沈石根,一道清麗卻含著怒意的聲音響起:「大哥,你這是做什么!
她還是個孩子!」是姑姑沈云書。她穿著一身淺綠的襦裙,像雨后初晴的柳條,
擋在了我的身前。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暖得我?guī)缀跻錅I?!冈茣銊e管。」
沈石根酒氣沖天地說。王氏也陰陽怪氣地開了口:「喲,小姑子這是心疼了?也是,
你嫁到陳家三年了吧,肚子還沒個動靜,要是喜歡女娃,就把這賠錢貨領走唄,
我們家不稀罕?!惯@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直戳姑姑的心窩。她臉色一白,
看著王氏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悲傷。「嫂子,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厭厭是你的親女兒!」
「親女兒又怎樣?不能傳宗接代,就是個廢物!」王氏撇了撇嘴,「你把她帶走,
往后還能指望她給你養(yǎng)老送終呢,我們老兩口啊,有金寶就夠了?!构霉脷獾眯乜谄鸱?/p>
她收回視線,蹲下來,用手帕輕輕擦拭我臉上的血痕和淚水,聲音溫柔得像夢一樣:「厭厭,
你愿不愿意……跟著姑姑回家?」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沒有厭惡,沒有嫌棄,
只有滿滿的心疼。我用盡全身力氣,點了點頭?!肝以敢狻!构霉靡话褜⑽揖o緊抱在懷里,
那是我記事以來,得到的第一個擁抱?!负谩!股蚴曛郑冻鲆豢邳S牙,
貪婪地說:「云書,我們畢竟也養(yǎng)了她五年,這五年的嚼用……」
姑父陳敬安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此刻他走上前來,將姑姑和我護在身后,
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十兩紋銀?!顾曇羝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再立一紙斷親文書,從此,沈厭與沈家再無瓜葛。如何?」沈石根的眼睛都亮了,
連聲說好。姑姑抱著我,姑父牽著姑姑的手。走出那間喧鬧的屋子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沈石根正和王氏搶著那錠銀子,沈金寶在他們腳邊,拍手大笑。3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向鎮(zhèn)上。
我蜷縮在姑姑的懷里,看著窗外倒退的田野,心里既害怕又迷茫?!改憬猩騾挘瑢??」
姑姑輕聲問。我點了點頭。「這個名字不好。」姑姑憐惜地撫摸著我的頭發(fā),
「我們換個名字,好不好?」她看向姑父,「敬安,你說,咱們的女兒叫什么好?」
姑父沉吟片刻,溫柔地看著我:「就叫知暖吧。蘇知暖。愿你此生,能知曉人間溫暖,
再不受寒涼之苦。」過繼給姑姑后,我便隨了姑父的姓。蘇知暖。我默念著這個名字,
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下來?!钢x謝爹,謝謝娘,我喜歡這個名字?!?/p>
鎮(zhèn)上的家是個干凈雅致的小院,一間正房,兩間廂房。院子里種著一架葡萄,
還有幾株不知名的花草。這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安寧而溫暖。姑父,不,現(xiàn)在是爹了。
爹為了慶祝我的到來,親自下廚??粗鴿M桌香噴噴的飯菜,我捧著碗,
只敢夾面前的一點點青菜?!钢?,別怕。」娘為我剝了一只蝦,放在我碗里,
「想吃什么就夾,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沒人會跟你搶?!沟阳~肚子上最嫩的肉剔了刺,
也夾給我。碗里的飯堆成了小山,我的心也被填得滿滿的。我發(fā)誓,
長大后一定要好好孝順他們。那一晚,是我有生以來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覺,夢里沒有打罵,
沒有饑餓,只有滿院的花香和爹娘溫柔的笑臉。在蘇家,我不再是那個礙眼的賠錢貨。
爹教我讀書寫字,娘教我女紅烹茶。他們把我當成真正的稀世珍寶來疼愛,
將我從一個又黑又瘦、眼神怯懦的小丫頭,養(yǎng)得漸漸有了幾分靈氣和血色。我以為,
我會永遠地告別沈家村那個噩夢般的地方。直到十年后,我十五歲那年,外祖母病故,
我們必須回去奔喪。還未進村口,就聽見了沈家傳來的、刺耳的爭吵聲?!咐喜凰赖?,
你把地契藏哪了!快拿出來!」是沈金寶的聲音,粗嘎難聽,像被砂紙磨過。「孽子!
那是給你娶媳婦的,不能動!你又拿去賭!」沈石根氣急敗壞地吼道。
接著是王氏的哭嚎:「我的金寶啊,你別逼你爹了!那是我們家最后的根了啊!」
我們趕到時,正看見沈金寶一腳踹在沈石根的胸口,惡狠狠地罵道:「少他娘的廢話!
再不拿出來,老子今天就點了這破房子!」昔日被捧在手心的“金疙瘩”,
如今竟成了兇神惡煞的討債鬼。4外祖母的喪事辦得冷冷清清。喪禮上,
沈家人個個愁云慘淡,卻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他們家的丑事已經(jīng)傳遍了十里八鄉(xiāng)。
沈金寶被養(yǎng)成了一個游手好閑、嗜賭成性的惡棍。沈石根和王氏稍微說句重話,
便會招來一頓拳打腳踢。我跟在爹娘身后,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麻煩還是找上了我。
沈金寶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一雙貪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腰間掛著的玉佩。
那是我十歲生辰時,爹送給我的禮物,質(zhì)地溫潤,雕著一朵小小的蘭花,我一直視若珍寶。
「喂,你那個玉佩,給我。」他伸出手,語氣是命令式的,理所當然。我下意識地護住玉佩,
冷冷地吐出一個字:「不?!埂负伲銈€賠錢貨還敢犟嘴!」沈金寶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上手就要來搶。我轉身想躲,卻被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沈石根一把抓住胳膊。
「金寶看上你的東西,是你的福分!」他壓低了聲音,卻滿是威脅,「一個破玉佩都不舍得,
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松手!」他說著,另一只手就來掰我的手指。我死死地攥著玉佩,
指甲都掐進了肉里。這是爹給我的,是我的溫暖和希望,我絕不能讓這些人搶走!「我就要!
爹,給我搶過來!」沈金寶在一旁撒潑打滾。沈石根見我油鹽不進,竟發(fā)了狠,
猛地一掰我的手腕。劇痛傳來,我痛呼一聲,手一松,玉佩被他奪了過去。
他將玉佩塞給沈金寶,還嫌不夠,竟抬腳朝我啐了一口:「呸!賤骨頭!」沈金寶拿到玉佩,
得意地在我面前晃了晃,也學著他爹的樣子,朝我臉上吐了一口唾沫:「賠錢貨,活該!」
就在那一刻,我聽見“啪”的一聲脆響。沈金寶竟把玉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玉佩碎成了好幾瓣。我愣住了,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我看著地上的碎片,
就像看到了自己被撕裂的心?!缸∈?!」爹的聲音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怒火。
他一把將我拉到身后,目光冷得像冰,「沈石根,你當真無藥可救了。」「我教訓我的……」
沈石根話還沒說完,就對上了爹那雙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后面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爹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玉佩碎片,用手帕包好,
然后拉著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發(fā)。我沒有哭。
因為我知道,從玉佩碎裂的那一刻起,我與沈家,最后一絲名為血緣的牽連,也跟著一起,
碎了。5那次之后,我們再也沒有回過沈家村。關于沈家的消息,
都是從鎮(zhèn)上人的閑言碎語中聽來的。聽說,沈石根被沈金寶打斷了一條腿,
終日只能躺在床上。聽說,王氏為了給兒子還賭債,賣光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
連頭上的銀簪子都當了,最后哭瞎了一只眼。聽說,沈金寶越來越無法無天,
甚至糾集了一幫地痞流氓,在鎮(zhèn)上收保護費,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禍害。
爹娘從不在我面前提起這些,但他們越是這樣,我心里反而越是平靜。這一切,
不都是他們自找的嗎?他們親手種下的惡果,如今終于長成了參天大樹,果實飽滿,
汁液毒辣,現(xiàn)在,輪到他們自己來品嘗了。我每日里跟著爹讀書,幫著娘打理家務,
日子過得安寧而充實。爹說我有讀書的天分,還打算等我再大些,送我去女子學堂深造。
我以為,我的生活會一直這樣平靜下去。直到那年冬天,一場大雪封住了鎮(zhèn)子。
兩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在了我家門口。是沈石根和王氏。幾年不見,他們仿佛老了二十歲。
沈石根拄著拐,背駝得像只蝦米。王氏頭發(fā)花白,一只眼睛渾濁不堪,
另一只眼里也滿是哀求的渾濁。他們衣衫襤褸,在風雪中凍得瑟瑟發(fā)抖。「知暖……」
王氏一見到我,就想撲過來,被我側身躲開。她撲了個空,直接跪在了雪地里,
哭天搶地:「知暖,你是我親閨女啊,你不能見死不救?。 ?/p>
沈石根也老淚縱橫:「厭厭……不,知暖,爹知道錯了,爹以前對不起你。
可金寶他……他也是你弟弟啊!他被人騙去豪賭,欠了黑風寨一百兩銀子,人家要是不還錢,
就要砍了他的手??!你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我看著他們,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甚至覺得有些可笑?!肝倚仗K,不姓沈?!刮业亻_口,「我的弟弟,在娘的肚子里,
還沒出世呢?!鼓飸言辛?,已有三個月身孕?!改氵@個沒良心的東西!」見我無動于衷,
沈石根立刻撕下了偽裝,露出了本來的面目,「我們生了你,養(yǎng)了你,
現(xiàn)在讓你救你弟弟一命,你都不肯?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生我的是你們,
想掐死我的也是你們。養(yǎng)我的,是我爹娘?!刮抑噶酥肝堇锫劼暢鰜淼牡?。
「你……你……」沈石根氣得說不出話來?!笣L?!刮彝鲁鲆粋€字,轉身就要關門。
書友評價
最近,一直再追這部小說《親爹讓我救弟弟,我用硯臺砸他頭》,每當夜深人靜之時,輾轉反側,回味無窮:人生百態(tài),千滋百味。有些人,有些事,成為鏡花水月;有些人,有些事,卻成為我們內(nèi)心中最美麗的風景。放棄應該放棄的,珍惜應該珍惜的,未嘗不是一種智慧和人生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