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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年輕時是下鄉(xiāng)的知青。
在我大學(xué)畢業(yè)這年,她決定嫁給剛認(rèn)識不久的支教老師趙勛。
我爸被全村人嘲笑癩蛤蟆終究是吃不了天鵝肉,甚至當(dāng)著我爸的面嚼舌根。
我拎起棍子憤怒的驅(qū)散這群人,未婚妻卻滿臉的嫌棄。
“你真粗辱,你看人家城里人多斯文?!?/p>
“等我到城里把趙老師弟弟的孩子生下來,拿到錢就帶你進(jìn)城見見世面?!?/p>
我將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拉起我爸轉(zhuǎn)身就走。
三天后,我媽辦婚禮那天。
村長驚恐的大喊:“不好了,王獵戶父子好像被熊瞎子吃了!”
......
在林子里的石臺上找到我爸時,他已經(jīng)快融入到漫天的大雪中了。
“爸,快回去吧,這么冷的天,你的腿疾又該復(fù)發(fā)了?!?/p>
我上前用力的拍打著他身上的雪。
清晰的看見他臉上有兩道已經(jīng)結(jié)冰的淚痕。
他聲音嘶啞:“兒子,你媽說過永遠(yuǎn)都不會拋下咱們爺倆的,說咱倆就是她的命。”
“怎么就突然變了呢?二十幾年的感情怎么就留不住她了?你說是不是爸太無能。”
他絕望的敲打著自己的腿,我心里一酸差點跟著哭出來。
我爸是東北村里的獵戶,為了湊彩禮,在冰天雪地的林子里足足跑了三天,腿本就受了傷。
可就在那時,我媽在干活時候掉進(jìn)了枯井,雪太大,沒人敢下去救人。
我爸二話不說,強(qiáng)忍著疼痛親自跳到井下把我媽救了上來。
那井足足有十多米深,跳下去的時候他的那條腿又骨折了。
即使傷好之后,走路也有些跛腳。
特別是一到下雪天就會鉆心的疼。
那時,我媽說她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我爸,非他不嫁。
我把爸爸從石臺上背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大雪往林子外面走。
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勸到:“不是你的錯,要不我再去跟她說說?!?/p>
我爸搖了搖頭,語氣中充滿了苦澀:“沒用的,她說趙老師可以為她寫浪漫的情詩,可以帶她去城里看車水馬龍,看霓虹燈閃爍,也可以讓她住進(jìn)城里的高樓大廈?!?/p>
“這些,我都做不到,因為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瘸子,又老又丑。”
我倒吸一口氣,不相信這種話竟然能從我媽的口中說出來。
爸爸的腿是為她瘸的,又老又丑還不是為了多打獵賺錢養(yǎng)她累得。
現(xiàn)在看來,她確實不配做我媽媽了。
“爸,你跟我走吧,我?guī)闳ゾ┏恰!?/p>
因為在醫(yī)學(xué)院成績優(yōu)異,京城的大型三甲醫(yī)院邀請我去那實習(xí)。
本來我還猶豫,想著在東北找個醫(yī)院算了,離爸媽近。
如今,我決定了,把爸爸帶在身邊才是最近的距離,無論我在哪。
“那你未婚妻裴玲怎么辦?”
我冷笑:“不用考慮她,她要給趙老師城里的弟弟生孩子了?!?/p>
我爸在我的背上默默的哽咽著。
我知道他又在怪自己沒能耐了。
裴玲跟我是青梅竹馬,從小就定的娃娃親。
沒想到我媽迷戀上趙老師之后,更是讓裴玲也對大城市心生向往。
正巧趙老師弟媳不能生育,就跟裴玲說,如果她能給生個兒子,就給她十萬塊錢,還給辦城里戶口。
直到她懷孕了,我才知道這事。
“爸,以后我當(dāng)大醫(yī)生養(yǎng)你,咱們一定會比她們過的好?!?/p>
爸爸一滴熱淚滴在了我臉上,把我摟的更緊了些。
“好,以后就咱們爺倆相依為命?!?/p>
背著爸爸一進(jìn)家門,就看見裴玲正坐在床上等我,還有趙勛弟弟趙坤。
她有些嗔怪的質(zhì)問我:“聽說你要去京城的三甲醫(yī)院實習(xí)了,哪家醫(yī)院,你怎么沒告訴我呢?”
旁邊的趙坤也跟著插話:“阿玲生完孩子后還要跟你結(jié)婚的,到時候找不到你怎么辦?”
見我態(tài)度冷漠,裴玲有些焦急:“王冉,你媽不也是跟你爸生完你又嫁給別人了嘛,跟我有什么區(qū)別?”
她似乎以為我還是那個追著她屁股后面跑的舔狗呢。
但我這條狗早就醒了。
“我爸可不是為了繁衍下一代就隨便上女人的畜生?!?/p>
趙坤聽了后面露怒色,上前就要打我。
卻被我爸拿著煙袋鍋子敲在頭上,疼的直跺腳。
“王冉,我給你媳婦送錢花,你們憑什么打我?”
裴玲見狀趕緊上前,幫他吹著額頭,一副心疼的模樣。
可轉(zhuǎn)臉對我卻語氣冷硬:“我說了只是幫他生孩子!你跟你爸怎么都這么小氣!”
我氣紅了臉,反問道:“我小氣?”
她家特別窮,從小到大,我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都給她了。
上了大學(xué)也是,勤工儉學(xué)的錢全都給她買了禮物,貼補了她家。
這叫小氣?
我剛想要回懟,裴玲卻先我開口:
“不是小氣是什么,虧你還在城里讀過大學(xué),人家城里人都很開放的,你怎么還跟沒見過世面似的?!?/p>
“行了別矯情了,下個月趙哥才帶我去他那養(yǎng)胎,這個月你好好照顧我,正好你是學(xué)醫(yī)的?!?/p>
好一個城里人都開放,什么時候開放到自己老婆幫別的男人生孩子都不在意了?
真是搞笑,那或許是她幻想中的城里吧。
懶得繼續(xù)廢話,直接送客。
我給在京城工作的學(xué)長打了電話,拜托他幫我盡快租一個房子,想提前帶爸爸去熟悉下環(huán)境。
“學(xué)弟,房子搞定了,三天后你過來直接簽合同拎包入住就行?!?/p>
感謝完學(xué)長之后,我直接去了鎮(zhèn)上想給他買幾套像樣的衣服帶過去。
沒想到竟然在百貨市場見到了媽媽。
她看著我手里拿的新衣服,好奇的問:“你買這么多新衣服干嘛?”
我不想讓她知道我要帶爸爸去京城,正好瞥見她手里剛買的請柬。
于是就隨口說了一句:“呵,這不是親媽要結(jié)婚,我跟爸得穿的像樣點給你撐場面么。”
“怎么,請柬不給我一張?”
她的臉色瞬間慌亂,連忙把請柬塞到口袋里。
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兒子,媽知道你心里有氣,媽對不起你跟你爸。”
“你放心,就算我嫁人了,咱們也還是親人,你爸是對我好,可那不是我想要的?!?/p>
我挑眉冷笑道:“哦?你要什么?要土味的情詩,要城里的大平層,要躺在鈔票上睡覺?”
“王冉!你怎么能這么跟你媽說話呢,我不是拜金的人,我只想追求浪漫的愛情!”
對此我嗤之以鼻。
看看她以前穿著很樸素,現(xiàn)在,一身大紅色風(fēng)衣配著飄逸的卷發(fā)。
不得不讓我點頭承認(rèn),確實是浪了。
見我是這種態(tài)度,她也不再裝了。
直接給我放了一句狠話:“總之,你跟你爸都不許來我的婚禮搗亂!”
“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我的心徹底涼透,她之所以跟趙勛選擇在村里先辦一次婚禮,只是因為想讓所有人知道,她也能名正言順嫁人的,而不是像跟我爸一樣,連個結(jié)婚證都沒有就過了二十多年。
側(cè)面證明我爸沒能耐,二十幾年都沒掙得姥姥同意領(lǐng)結(jié)婚證。
我的脾氣也上來了,就偏不想讓她如意。
“我就去,看你能怎么著?!?/p>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走了。
當(dāng)然,我跟我爸是絕對不會去的,她沒資格再見到我們。
到家之后,我跟爸爸說了這件事。
“爸,你想?yún)⒓铀幕槎Y嗎?”
他沒有說話。
只是默默的抱起一大包東西放到院子里。
一把火點燃。
那些是媽媽還殘留在這個家的東西。
火光中我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一家三口幸福的圍在一起吃年夜飯的模樣。
慢慢的,東西燃盡,火光熄滅。
而這個家所有關(guān)于她的回憶也一并消失。
我催著爸爸盡快收拾好東西,我先郵寄一部分過去。
沒想到還沒收拾多久,就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裴玲。
扶著她那還扁平的肚子進(jìn)了門。
一屁股做到了床上。
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個蘋果就開始啃起來。
“你們這是干嘛,這么早收拾行李,不是下個月才報道去么?”
我一把奪過她手里的蘋果,扔進(jìn)垃圾桶。
“你干嘛!”
“我家的東西,讓你隨便動了嗎?”
“我是孕婦!正需要營養(yǎng)呢,你憑什么不讓我吃?”
我冷笑道:“這野種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p>
“你!不是說好了讓你照顧我嗎,我餓了,我要吃肉,你們別收拾了,趕緊給我做飯!”
我可不管她是不是孕婦,一把將她扯起來,連拉帶拽的扔到了門外。
“滾蛋,別臟了我家床單?!?/p>
臨走的前一天,我抱著幾個箱子去快遞站寄快遞。
回來時發(fā)現(xiàn)大門是從外面鎖的。
我很是納悶,我爸平時這個時間不出門啊,這都要走了,也不應(yīng)該出去亂逛啊。
突然,一聲嗩吶點醒了我,今天是我媽婚禮!
爸爸不會去參加婚禮了吧?
于是立刻扭頭想要去找他。
可下一秒,脖頸處突然傳來劇痛,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再睜眼,我躺在家里的床上,雙手被綁著,我爸也是,他的額頭上全都是血。
窗外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聲。
“真倒霉,喝不上喜酒不說,還得在這大冷天的站外面看著這倆人。”
“都怪這王獵戶父子倆不識好歹,非得要去參加婚禮,這不明擺著要鬧事兒嘛,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又老又丑跟癩蛤蟆似的,怎么跟趙老師比?!?/p>
我心中頓時充滿了愧疚,如果我不是一時呈口舌之快,爸爸也不會受傷。
只是真的沒想到我媽竟然這么狠。
緊接著,我又聽到了一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話:“你說王冉媽讓咱們看著王獵戶什么時候進(jìn)山打獵,是啥意思?不會是想在林子里把他咔嚓了吧......”
“有可能,估計是怕纏著她不放。”
我立刻湊在爸爸耳邊小聲說:“爸,我?guī)闾映鋈??!?/p>
正在窗邊聊得盡興的兩個人突然被一盆冷水潑中,嚇得二人哇哇大叫。
這數(shù)九寒天,如果不盡快處理的話,他們很快就會被凍死。
見二人走后,我一腳踢開大門,左手拎著僅剩的行李,右手拉著爸爸往外跑。
誰知道,院門口竟然還有兩個人把守。
我奮力將兩人撞開,拉著爸爸繼續(xù)跑。
后面的人緊追不舍,人數(shù)越來越多。
“兒子,往林子里跑!”
于是我們二人直接進(jìn)了那片林子,不巧,剛跑了幾步,就看見一頭壯碩的熊瞎子慢悠悠的朝我們二人走來。
但我爸打了一輩子獵,這都是小場面。
很快我們就脫離了危險,坐上了去火車站的長途汽車。
路過婚禮現(xiàn)場的時候,就聽見村長驚恐的大喊:“不好了,王獵戶父子好像被熊瞎子吃了!”
書友評價
讀了小果凍的小說《被大雪埋葬的深情》,讓我很是渴望一段這樣的愛情:一個人的笑印在倆人的眼眸,一份淚由兩顆心來體味。如果今生的緣由前生定,我愿用一切來換一份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