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相信母親與長姐，而是相信那滿嘴謊言的低賤奴婢？”虞母質(zhì)問道。

虞清歡迎上虞母的眼睛，目光直直地望著她：“母親覺得，女兒我應(yīng)該相信你們嗎？”

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倒影出自己咄咄逼人的面龐，虞母怔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一時語塞。

她斂起臉上的神色，苦頭婆心地勸解道：“月莧雖然是你長姐送來的，但下毒之事絕非她的授意，侯府高門大戶，有些許紛爭也不無可能?！?/p>

虞清歡低眉苦笑：“如今月莧人都沒了，查不到幕后之人，難道就這樣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過嗎？”

虞母安撫她道：“這件事終究是你長姐的疏忽，給你選了個身懷異心的丫鬟，差點(diǎn)害了你。你放心，此事我與你長姐都會補(bǔ)償你的?！?/p>

若不是心虛，又怎么會提起補(bǔ)償？虞清歡靜靜地看著虞母裝出一副慈母模樣，心里毫無波瀾。

補(bǔ)償？她肯定是要拿的。

多攢些家底，往后也有舍棄這個家的本錢。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虞清歡剛褪下兔裘披風(fēng)遞給采荷收拾，就看見張嬤嬤面帶忐忑地看向自己。

紫菀上前換上熱茶，見小姐面色不愉，安靜地退到了旁邊。

虞清歡面無表情地看向張嬤嬤，問道：“說說，母親是怎么知道月莧的事情？”

張嬤嬤上前弓著腰，垂著頭不敢看虞清歡的眼睛，低聲解釋道：“奴婢一早起來就打算按小姐吩咐的，找官差過來將人發(fā)賣了，只是路上碰巧遇上夫人身邊的春梅......”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后直接消了聲。

虞清歡拿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茶，屋子里無人出聲，她將茶杯放置在桌子上的聲音格外的明顯。

張嬤嬤抬頭見四小姐的目光仍舊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于是硬著頭皮繼續(xù)交代：“春梅見奴婢疾步匆匆，喊住奴婢詢問一番。奴婢想著，春梅是夫人身邊的人，將下人發(fā)賣官府的事情還是跟夫人交代一下為好，所以......”

“所以你就忘了我昨日說過的話？”虞清歡語氣里帶著不悅。

昨日審問月莧的時候，張嬤嬤就詢問過虞清歡是否將此事告知夫人。

張嬤嬤心知自己犯了四小姐的忌諱，可她心底并不覺得自己有錯。

“夫人畢竟是一家之母，小姐院子里的事情還是要請示夫人的。”張嬤嬤辯解道，“奴婢只是擔(dān)心小姐的做法有些不妥，會令小姐與夫人之間生出嫌隙。”

虞清歡冷笑：“看來本小姐還要多謝嬤嬤為我思慮甚多，不愧是母親選出來的忠仆?！?/p>

張嬤嬤聽著四小姐這話，心中頓時忐忑不已。

府中不少人都知道夫人與四小姐雖然是親母女，但是對四小姐的喜愛遠(yuǎn)不如大小姐和兩位少爺，而四小姐從小與夫人也并不算親近。

她原本覺得自己被夫人安排到四小姐院子里規(guī)訓(xùn)其他下人，自然也應(yīng)該時刻關(guān)注與提點(diǎn)四小姐，但是如今看來，她似乎是逾越了。

四小姐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可以獨(dú)裁的主子，而非旁人可以隨意安排的“小主子”。

張嬤嬤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的舉動：“對不起小姐，奴婢下次定然不會自作主張。”

虞清歡右手半撐著臉頰，用手指輕輕揉了揉疲憊的腦袋，看向張嬤嬤，說道：“罰半月的例銀，下去吧?！?/p>

張嬤嬤惴惴不安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連忙謝過四小姐，隨即退出了房間。

虞清歡的目光隨著張嬤嬤的遠(yuǎn)去而收回來，看向屋子里剩下的三個丫鬟。

“你們呢？”虞清歡開口淡淡地問道，“也覺得張嬤嬤言之有理？”

紫菀上前行禮道：“小姐，您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p>

她看得明白，雖然張嬤嬤只是得了一個小小的懲戒，可是往后再也不能得到四小姐的信任，這個時候，唯有表明自己的立場。

采荷和青蘿回過神來，同樣說道：“小姐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p>

虞清歡眼眸里的冷戾氣息漸漸消散，她知道忠心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人心最是難測。

月莧的事情讓她明白，自己就是虞清瀾眼里的冤大頭，甚至覺得只要她中毒無法生育，就會將兩個外甥視如已出。

是什么給了虞清瀾錯覺，認(rèn)為這樣做她一定會善待那兩個小白眼狼？

大約是覺得這世間女子，沒有依靠就活不下去吧，出閣前依靠父親，出閣后依靠丈夫和兒子。

斷了這些退路，就會讓一個女子尋求一切機(jī)會緊抓在手中的其他出路，比如繼子。

可虞清歡偏偏不想讓她如愿，誰都不會是另一個人永遠(yuǎn)的依靠，只有自己強(qiáng)大起來，才能在這個扭曲的世道中生存下來。

接下來的幾日虞清歡都在按著羅醫(yī)婆的教導(dǎo)去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準(zhǔn)備將朱雀街的鋪?zhàn)痈某伤幏浚瑸榱艘院竽苡懈嗟乃幉膩砭毷帧?/p>

開藥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好在羅醫(yī)婆出身醫(yī)學(xué)世家，對此頗有經(jīng)驗(yàn)。

羅醫(yī)婆腿腳不好，身體又虧空許久，不宜出門。鋪?zhàn)永锏氖虑橛萸鍤g帶著采荷與紫菀親力親為，總算是招到一個在藥房做過管事的老伯和兩個年輕的藥徒。

管事老伯姓呂，五十多歲的年紀(jì)，其中一個藥徒小呂是他的兒子。

小呂雖然是個啞巴，但是手腳勤快，對草藥的藥性與分類都很熟悉，虞清歡對這父子倆都挺滿意，讓呂老伯當(dāng)了藥鋪的掌柜。

如今快到年關(guān)，鋪?zhàn)永镆脑斓淖雷庸褡訉?shí)在太多，匠人難尋，只能等到年后才能徹底將藥鋪改好。虞清歡便讓呂掌柜先從藥農(nóng)那兒采購些許藥材備用。

到了臘月二十三這日，張嬤嬤從主院那兒帶回兩箱東西，說是大小姐回府給她這個妹妹送過來的。

虞清歡將箱子打開，里面是些綢緞布料，金銀首飾，還添了不少的藥材，字畫書籍，放在最上面的是五百兩的銀票。

不得不說，身為世子夫人的虞清瀾這次出手確實(shí)比平日里闊綽，也不知是心虛還是心懷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