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遇驚鴻明嘉靖二十三年,蘇州城春意正濃。沈硯舟站在拙政園的九曲橋上,
手中的折扇輕搖,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遠處涼亭中的一抹倩影吸引。那女子身著淡青色襦裙,
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蘭,正低頭專注地在一方素箋上寫著什么。春風(fēng)拂過,
吹起她鬢邊幾縷青絲,也送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幽蘭香氣。"沈兄看什么呢?
莫不是被哪家**勾了魂去?"身旁好友趙明德打趣道。沈硯舟收回目光,
輕咳一聲:"休得胡言。只是覺得那亭中女子執(zhí)筆姿勢頗有風(fēng)骨,想是精通書法之人。
""哦?"趙明德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突然笑了,"那可是溫家的大**溫玉顏,
蘇州城有名的才女。今日詩會,她定是在即興賦詩。沈兄若有興趣,不如前去討教一二?
"沈硯舟心中一動。他早聽聞蘇州溫氏雖是商賈之家,卻極重詩書禮儀,尤其溫家獨女玉顏,
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整了整衣冠,緩步向涼亭走去。
隨著距離拉近,那女子的面容漸漸清晰——柳葉眉下是一雙秋水般的眸子,
鼻梁挺直卻不失柔美,唇若點朱,膚如凝脂。最動人的是她眉宇間那股書卷氣,
不似尋常閨閣女子那般嬌弱,反而透著幾分英氣。溫玉顏察覺到有人靠近,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的剎那,沈硯舟心頭一震,仿佛被什么擊中了一般。"這位公子有何貴干?
"溫玉顏的聲音清冷如玉。沈硯舟回過神來,拱手行禮:"在下沈硯舟,見姑娘在此賦詩,
冒昧前來討教。""原來是沈解元。"溫玉顏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fù)平靜,
"小女子拙作,不敢污了才子法眼。"沈硯舟注意到她面前的素箋上墨跡未干,
是一首《春日即景》:""一池春水皺,幾樹杏花飛。不是東風(fēng)力,如何得此歸。"好詩!
尤其后兩句,道盡春風(fēng)化雨之功,又不落俗套。
"溫玉顏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沈解元過獎了。聽聞您去年鄉(xiāng)試的《論君子之道》一文,
連主考官都贊不絕口。""不過是僥幸罷了。"沈硯舟微笑,
"不知可否請溫**為在下題詩一首?"溫玉顏略一沉吟,提筆蘸墨,
在另一張紙上寫下:""書劍飄零客,文章錦繡才。何當(dāng)共剪燭,卻話巴山雨。
""沈硯舟讀罷,心頭一熱。這詩中分明暗含情意,
尤其是后兩句化用李商隱《夜雨寄北》的典故,邀約之意呼之欲出。"溫**好才情。
"他鄭重地將詩箋收入袖中,"改日定當(dāng)回贈。"自此,兩人開始了頻繁的詩文往來。
沈硯舟常借故造訪溫家,與溫玉顏品茶論詩;溫玉顏也時常女扮男裝,
隨沈硯舟游歷蘇州各處名勝。在虎丘塔下,他們共賞落日;在寒山寺中,他們聽鐘悟禪。
兩顆年輕的心越走越近,情愫暗生。然而好景不長。一年后,沈硯舟赴京參加會試,
高中進士。消息傳回蘇州,全城歡慶。溫玉顏在閨房中繡了一方鴛鴦錦帕,
準(zhǔn)備等心上人歸來時相贈??傻葋淼膮s是沈家派來的‘媒人’——不是來溫家提親,
而是告知沈硯舟已與禮部侍郎之女定下婚約。"不可能!"溫玉顏手中的錦帕落地,
臉色煞白,"硯舟他...他明明答應(yīng)過我..."媒人面露難色:"溫**,
沈家世代官宦,老爺說了,商賈之女怎配得上新科進士?這門親事是皇上親自過問的,
沈公子也是不得已..."“沈硯舟甚至都不親自來說嗎?!
”溫玉顏小聲嘀咕然后轉(zhuǎn)身回房,將多年來與沈硯舟往來的詩稿盡數(shù)投入炭盆。
火舌卷過那些娟秀的字跡,如同吞噬她的一片真心。幾日后,
沈家派人送來一封信和一枚玉佩——那是溫玉顏去年贈予沈硯舟的生辰禮物。
信中只有寥寥數(shù)語:"玉顏卿卿如晤:負卿深情,百死莫贖。此玉佩乃卿所贈,今原物奉還,
唯愿卿另覓良緣。硯舟絕筆。"溫玉顏將玉佩摔在地上,玉碎的聲音清脆刺耳。"沈硯舟,
你我之情,如此玉般,再無完璧可能!"次日,溫家大**變賣了所有首飾,
帶著積蓄離開了蘇州,去向不明。......嘉靖三十年春,杭州西湖畔。
新任杭州知府沈硯舟正在巡視市舶司。六年來,他從翰林院編修累遷至杭州知府,仕途順?biāo)欤?/p>
卻始終孑然一身——那位禮部侍郎之女在成婚前染病去世,而他再未議親。"大人,
前面就是杭州最大的茶行"玉露軒",專營龍井,據(jù)說連皇上都贊不絕口。
"隨從指著前方一棟雅致的二層小樓道。沈硯舟點點頭:"進去看看。"一進門,
茶香撲面而來。店內(nèi)陳設(shè)典雅,墻上掛著幾幅山水,一看便知店主品味不凡。
沈硯舟的目光卻被柜臺后一道熟悉的身影牢牢抓住——那女子正在低頭算賬,
側(cè)臉線條如六年前一般優(yōu)美,只是褪去了青澀,多了幾分成熟風(fēng)韻。"玉...玉顏?
"沈硯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子聞聲抬頭,眼中瞬間閃過震驚、痛苦、憤怒,
最終歸于平靜。"這位客官認錯人了。"她冷淡地說,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沈硯舟快步上前攔住她:"玉顏,是我啊,沈硯舟!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沈大人請自重。"溫玉顏退后一步,眼中寒光凜冽,
"民婦溫氏,確實曾是蘇州人,但與大人素不相識。若大人要買茶,請隨意挑選;若不買,
就請離開。"沈硯舟不肯離去。眼前的溫玉顏雖然容貌依舊,眼神卻冷若冰霜,
與記憶中那個含羞帶笑的少女判若兩人。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從里間走出,
自然地站到溫玉顏身旁:"玉顏,怎么了?"他警惕地看著沈硯舟。"沒事,志奇。
這位客官認錯人了。"溫玉顏的語氣柔和了許多。沈硯舟看著兩人親密的姿態(tài),心如刀割。
這六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后悔當(dāng)初的懦弱,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溫玉顏的下落。
如今終于重逢,她卻已將他視為陌路,身邊還有了別人..."是在下唐突了。
"沈硯舟強忍心痛,拱手道,"不知可否請教店主尊姓大名?""小女子姓溫,名玉顏。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蘇州人士,六年前來杭州經(jīng)營茶行,
現(xiàn)為"玉露軒"東家。這位是我的合伙人周志奇。沈大人還有何指教?"她每說一個字,
都像一把刀插在沈硯舟心上。她承認自己是溫玉顏,卻否認認識他,
這比直接罵他負心漢還要殘忍。"沒有...沒有了。"沈硯舟艱難地說,"告辭。
"走出茶行,沈硯舟站在西湖邊,任憑春風(fēng)拂面。六年前那個雨夜,
他跪在父親面前苦苦哀求,卻換來一記耳光:"混賬東西!為了一個商賈之女,
你要毀掉沈家百年基業(yè)嗎?這婚事是皇上指的,你不娶就是抗旨!"他最終屈服了,
卻沒想到命運弄人——還沒過門的未婚妻病逝,而他卻再也找不到溫玉顏。如今重逢,
她眼中的恨意讓他明白,有些錯誤永遠無法彌補??墒巧虺幹鄄幌敕艞?。
既然上天給了他重逢的機會,他一定要挽回她的心,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接下來的日子里,
沈硯舟以知府身份頻繁出入杭州各大商號,名為體察民情,實為創(chuàng)造與溫玉顏見面的機會。
他發(fā)現(xiàn)"玉露軒"在溫玉顏的經(jīng)營下已成為杭州首屈一指的茶行,不僅茶葉品質(zhì)上乘,
還獨創(chuàng)了幾種新穎的茶飲配方,深受達官貴人喜愛。更讓他心痛的是,
那個叫周志奇的男子似乎不僅僅是合伙人——他常看到兩人一起查賬、品茶,
周志奇看溫玉顏的眼神充滿愛慕。而溫玉顏對他雖不似對待自己那般冷漠,
卻也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一個月后,沈硯舟終于找到了突破口。
杭州茶行商會會長趙德昌嫉妒"玉露軒"生意興隆,暗中在茶葉中摻假,
然后舉報溫玉顏販賣劣質(zhì)茶。官府搜查時果然發(fā)現(xiàn)了問題茶葉,
溫玉顏和周志奇被押往衙門受審。公堂上,趙德昌得意洋洋地指證:"大人明鑒,
這"玉露軒"以次充好,坑害百姓,理應(yīng)查封問罪!"溫玉顏面無懼色:"民婦冤枉!
這些劣質(zhì)茶絕非"玉露軒"所有,定是有人栽贓!""大膽刁婦!證據(jù)確鑿還敢狡辯?
"趙德昌厲聲道,"誰不知道你一個女子經(jīng)商,背后必有不可告人之事!
"沈硯舟在屏風(fēng)后聽到這一切,怒火中燒。他整理衣冠,大步走入公堂:"本官可以作證,
溫掌柜清白無辜。"滿堂嘩然。知府大人親自為一個商婦作證,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沈硯舟不理會眾人驚訝的目光,徑直走到溫玉顏面前,輕聲道:"別怕,有我在。
"溫玉顏抬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但很快又恢復(fù)冷漠:"民婦不敢勞煩大人。
"沈硯舟轉(zhuǎn)向堂上官員:"本官已查明,這些劣質(zhì)茶實為趙德昌派人暗中調(diào)換,
意在陷害競爭對手。來人,把證據(jù)呈上來!"衙役押上幾個趙家的伙計,
他們供認了趙德昌的陰謀。原來沈硯舟早就注意到趙德昌對"玉露軒"的敵意,
暗中派人監(jiān)視,果然抓到了他栽贓的證據(jù)。趙德昌面如土色,跪地求饒。案件很快水落石出,
"玉露軒"洗脫冤屈。退堂后,溫玉顏叫住正要離開的沈硯舟:"沈大人為何要幫我?
"沈硯舟轉(zhuǎn)身,眼中滿是深情:"因為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溫玉顏冷笑一聲:"大人言重了。民婦不過一介商女,哪敢讓知府大人相欠?今日之事,
權(quán)當(dāng)報答當(dāng)年蘇州舊誼。從此兩不相欠,還請大人莫要再來打擾。
""玉顏..."沈硯舟痛苦地呼喚她的名字,"我知道你恨我,但請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當(dāng)年我...""不必了。"溫玉顏打斷他,"過去的溫玉顏已經(jīng)死了,
現(xiàn)在的我只想好好經(jīng)營茶行。沈大人,告辭。"看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沈硯舟握緊了拳頭。
他不會放棄,哪怕要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讓她重新接納自己。當(dāng)晚,
沈硯舟獨自在書房借酒消愁。突然,一陣熟悉的幽蘭香氣飄來。他抬頭,
看到溫玉顏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月光為她鍍上一層銀邊。"你...你怎么來了?
"沈硯舟驚喜地起身。溫玉顏緩步走近,
從袖中取出半塊殘破的玉佩——正是當(dāng)年她摔碎的那塊。"今日整理舊物,發(fā)現(xiàn)了這個。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想知道,你那半塊...可還留著?
"沈硯舟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倒出另外半塊玉佩:"六年來,我一直隨身攜帶。
"兩塊殘玉在月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仿佛在訴說著一段破碎的情緣。
溫玉顏的眼中泛起淚光:"為什么...為什么當(dāng)初不反抗?為什么要放棄我?
"沈硯舟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對不起...那時我太年輕,
太懦弱...這六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后悔...玉顏,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
"溫玉顏在他懷中顫抖,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你知道我這六年是怎么過來的嗎?
一個女子獨自在外經(jīng)商,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我曾發(fā)誓再也不見你,
可是...""以后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委屈。"沈硯舟捧起她的臉,輕輕吻去她的淚水,
"我發(fā)誓。"第二章情斷蘇州溫玉顏猛地推開沈硯舟,后退兩步,
用袖子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痕。"我真是昏了頭了。"她聲音發(fā)顫,"六年了,我早該明白,
你們這些官宦子弟的心,就像三月的天,說變就變。"沈硯舟的手懸在半空,
指尖還殘留著她面頰的溫度。"玉顏,我...""別叫我玉顏!"她打斷他,
眼中重新燃起冰冷的火焰,"溫掌柜,或者溫姑娘,隨大人喜歡。
至于那玉佩..."她瞥了一眼桌上拼合的兩半殘玉,"不過是年少無知時的玩意兒,
大人還是扔了吧。"沈硯舟胸口如被重錘擊中。他緩緩拾起自己那半塊玉佩,
指腹摩挲著上面精致的蘭花紋路——那是溫玉顏親手雕刻的。"我不會扔。"他低聲道,
"就像我這六年,從未停止尋找你。"溫玉顏身形微頓,但很快恢復(fù)如常。"沈大人,
夜深了,民婦告退。"她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步伐堅決。"等等!"沈硯舟快步上前,
從書架上取下一卷畫軸,"這個...請你帶走。"溫玉顏遲疑片刻,還是接過了畫軸。
她輕輕展開,呼吸頓時一滯——畫上是年輕時的她,站在拙政園的荷花池畔,
低頭嗅一朵白蓮。筆觸細膩,連她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都分毫不差。
"你...什么時候畫的?"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離開蘇州后。
"沈硯舟注視著她的側(cè)臉,"我憑著記憶畫了無數(shù)張,只有這一幅勉強捕捉到了你半分神韻。
"溫玉顏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她迅速卷起畫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
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沈硯舟站在窗前,看著她纖細的身影穿過月光下的庭院,
消失在知府衙門側(cè)門外。他長嘆一聲,將半塊玉佩重新系回頸間,冰涼的玉石貼在心口處,
隱隱發(fā)燙。......次日清晨,沈硯舟剛用過早膳,師爺便匆匆來報:"大人,
"玉露軒"的周掌柜求見。"沈硯舟眉頭一皺:"請他進來。"周志奇大步走入花廳,
一身靛藍色直裰干凈利落,腰間掛著一把短劍,不似尋常商人。他抱拳行禮,
動作干脆有力:"見過沈大人。""周掌柜不必多禮。"沈硯舟示意他坐下,"這么早來,
有何貴干?"周志奇沒有坐,而是直視沈硯舟的眼睛:"昨夜溫掌柜回茶行時神色不對,
今早又閉門不出。我想知道,大人在公堂之外,與她說了什么?"沈硯舟手中的茶盞一頓。
這個周志奇,對溫玉顏的關(guān)心顯然超出了合伙人的范疇。"本官與溫掌柜有些舊事要談,
似乎與周掌柜無關(guān)?""有關(guān)。"周志奇聲音沉了下來,"溫掌柜對我有救命之恩,
我發(fā)過誓護她周全。若有人令她傷心..."他手按劍柄,意思不言自明。沈硯舟瞇起眼睛。
這個劍客出身的商人,果然不簡單。"周掌柜多慮了。本官對溫掌柜只有敬重,
絕無傷害之意。"兩人對視片刻,周志奇終于松開劍柄:"希望如此。告辭。"他轉(zhuǎn)身離去,
背影挺拔如松。沈硯舟若有所思??磥硪A回溫玉顏的心,這個周志奇是繞不過去的坎。
......"玉露軒"后院,溫玉顏正在查看新到的明前龍井。自那夜從知府衙門回來后,
她就刻意讓自己忙碌起來,不敢有片刻空閑——一旦停下,
沈硯舟那雙含著痛悔的眼睛就會浮現(xiàn)在眼前。"這批茶葉品質(zhì)上乘。"周志奇走到她身旁,
遞上一杯熱茶,"你臉色不好,喝點參茶。"溫玉顏接過茶盞,勉強一笑:"謝謝。
趙德昌那邊有什么動靜?""暫時安分了。"周志奇猶豫片刻,"玉顏,
你和沈知府...是不是認識?"茶盞在溫玉顏手中一晃,幾滴茶水濺在手背上,
她卻渾然不覺。"嗯,六年前在蘇州有過幾面之緣。"她輕描淡寫地說。
周志奇盯著她發(fā)紅的耳尖:"只是幾面之緣?""志奇。"溫玉顏放下茶盞,正色道,
"有些往事,我不愿再提。"周志奇識趣地不再追問,但眼中的擔(dān)憂更甚。
六年前他重傷流落蘇州街頭,是溫玉顏救了他。那時的她剛離開沈家,眼中盡是心碎與決絕。
他從未問過原因,只是默默跟隨她來到杭州,幫她建立茶行,護她周全。這些年,
他看著她從柔弱少女成長為獨當(dāng)一面的商人,心中的愛慕也與日俱增。"對了,
"溫玉顏轉(zhuǎn)移話題,"下個月初八是胡部堂母親的壽辰,我們準(zhǔn)備的"雪芽云霧"可備好了?
""已經(jīng)妥當(dāng)了。"周志奇答道,"不過聽說這次壽宴,沈知府也會出席。
"溫玉顏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帕子:"是嗎..."......初八這日,
胡部堂府上張燈結(jié)彩,賓客如云。溫玉顏帶著精心包裝的茶葉前來賀壽,
一襲藕荷色褙子襯得膚若凝脂,發(fā)間只簪一支銀釵,素雅大方。"溫掌柜來了!
"胡老夫人親熱地拉住她的手,"老身就愛喝你家的茶,這次又帶了什么新鮮花樣?
"溫玉顏微笑行禮:"老夫人壽比南山。這是新制的"雪芽云霧",取高山雪水澆灌的茶芽,
配以清晨第一縷陽光下的露珠沖泡,最是養(yǎng)心。""好!好!"胡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
"來人,快請溫掌柜上座!"就在這時,門口一陣騷動。沈硯舟身著正四品緋色官服,
腰系金帶,氣度不凡地走了進來。眾人紛紛行禮,
他卻一眼看到了站在胡老夫人身邊的溫玉顏,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下官見過老夫人,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沈硯舟恭敬行禮。"沈知府太客氣了。
"胡老夫人笑道,"來來來,坐老身這邊。正好溫掌柜也在,你們杭州城的才子佳人,
都讓老身見著了。"溫玉顏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半步。沈硯舟看在眼里,
心中一痛,但面上不顯,只是彬彬有禮地與眾人寒暄。壽宴開始后,
沈硯舟借機走到溫玉顏身邊:"溫掌柜,別來無恙。"溫玉顏微微頷首:"托大人的福,
一切安好。""那幅畫..."沈硯舟輕聲道,"你可還留著?"溫玉顏睫毛輕顫:"扔了。
"沈硯舟苦笑:"你撒謊的時候,左手總會捏緊袖口。"溫玉顏猛地松開左手,
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沈硯舟居然還記得她這個小習(xí)慣..."沈大人。
"一個清脆的女聲插了進來,"家父請您過去一敘。"溫玉顏抬頭,
看見一位身著鵝黃色褙子的妙齡少女站在沈硯舟身旁,正親昵地拉著他的袖子。
少女容貌秀麗,眉眼間透著嬌憨。"胡**。"沈硯舟禮貌地退后半步,"下官這就去。
"胡**卻不放手,反而好奇地打量著溫玉顏:"這位姐姐是誰呀?生得真好看。
""這是"玉露軒"的溫掌柜。"沈硯舟介紹道,眼中含著只有溫玉顏能看懂的溫柔。"??!
就是爹爹??涞牟栊袞|家!"胡**興奮地說,"姐姐改日可要教我泡茶!
爹爹說我的茶藝糟蹋了好茶葉呢!"溫玉顏被她的天真感染,不禁莞爾:"胡**過獎了。
若有閑暇,歡迎來"玉露軒"品茶。""太好了!"胡**拍手笑道,"沈大人也一起去吧?
"沈硯舟看向溫玉顏,后者卻已轉(zhuǎn)身向胡老夫人告辭:"老夫人,茶行還有些事務(wù),
民婦先行告退。"不等回應(yīng),她便快步離開了宴席。沈硯舟想追上去,
卻被胡部堂叫住商議公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抹藕荷色身影消失在門外。
......三日后,胡**果然如約來到"玉露軒"。讓溫玉顏意外的是,
沈硯舟也跟來了,還帶了一盒上好的徽墨作為禮物。"溫掌柜,打擾了。"沈硯舟拱手道,
"胡**非要下官作陪..."胡**已經(jīng)好奇地在茶行里轉(zhuǎn)悠起來:"哇,
這些茶具真精致!姐姐,這是什么茶呀?好香!"溫玉顏無奈,
只得親自為她講解各種茶葉的區(qū)別和沖泡方法。沈硯舟站在一旁,
目光溫柔地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當(dāng)溫玉顏俯身取茶葉時,
頸間露出一根紅繩——她竟戴著那半塊玉佩!沈硯舟心頭一熱,
險些控制不住上前擁抱她的沖動。"沈大人!"周志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冷若冰霜,
"沒想到知府大人也有閑情逸致來品茶。"沈硯舟收斂情緒,
淡淡道:"陪胡**前來討教茶藝。"周志奇走到溫玉顏身邊,
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茶罐:"玉顏,城南王員外要的茶葉已經(jīng)備好,我讓人送去了。
""謝謝。"溫玉顏對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刺痛了沈硯舟的眼睛。胡**看看這個,
又看看那個,突然恍然大悟:"哎呀,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胡**說笑了。
"溫玉顏忙道,"來,嘗嘗這杯"雨前龍井"。"品茶期間,
沈硯舟幾次想與溫玉顏單獨說話,都被周志奇巧妙地擋了回去。直到離開時,
他才趁周志奇送胡**上轎的間隙,低聲對溫玉顏說:"你戴著那玉佩。"溫玉顏一驚,
下意識捂住領(lǐng)口:"我...""我很高興。"沈硯舟眼中滿是柔情,"玉顏,
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溫玉顏還未回答,周志奇已經(jīng)回來了:"沈大人,轎子備好了。
"沈硯舟深深看了溫玉顏一眼,轉(zhuǎn)身離去。溫玉顏站在原地,感覺頸間的玉佩突然變得滾燙,
灼燒著她的皮膚,也灼燒著她筑起多年的心墻。當(dāng)夜,溫玉顏輾轉(zhuǎn)難眠。她取出那幅畫像,
在燈下細細端詳。畫中的她笑得那么無憂無慮,仿佛世間所有的苦難都與她無關(guān)。那時的她,
滿心滿眼都是沈硯舟,以為他們會像戲文里唱的那樣,才子佳人,白頭偕老。
直到那封絕情信和退回的玉佩,徹底擊碎了她的美夢。溫玉顏輕撫畫紙,一滴淚無聲滑落。
她以為自己早已心死,可再見沈硯舟,那些被埋葬的情感又如野草般瘋長。更可怕的是,
她發(fā)現(xiàn)沈硯舟看她的眼神,與六年前一般無二——專注、溫柔,仿佛她是世間唯一的珍寶。
"我該相信你嗎?"她對著畫像喃喃自語,"沈硯舟,你還會再次拋棄我嗎?"窗外,
一輪孤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在床前,如同六年前那個讓她心碎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玉露軒"剛開門,一群衙役就闖了進來。"奉知府大人令,
查封"玉露軒"!"為首的衙役高聲道,"有人舉報你們販賣私茶,逃漏稅銀!
"溫玉顏臉色煞白:"這不可能!我們一向守法經(jīng)營,所有茶葉都有官引為證!""少廢話!
"衙役推開她,"搜!"茶行被翻得一片狼藉,
最后他們在倉庫角落發(fā)現(xiàn)了幾包沒有官印的茶葉。"證據(jù)確鑿!溫氏,跟我們走一趟吧!
"周志奇拔劍擋在溫玉顏面前:"誰敢動她!""志奇!不要!"溫玉顏急忙按住他的手,
"跟他們?nèi)ゾ褪牵逭咦郧濉?當(dāng)溫玉顏被押到衙門時,發(fā)現(xiàn)沈硯舟高坐堂上,面沉如水。
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報復(fù)?就因為她不肯原諒他?"溫氏,
你可知罪?"沈硯舟冷聲問道。溫玉顏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民婦無罪。
""大膽!"一旁的師爺喝道,"這些私茶從你倉庫搜出,你還敢狡辯?
""那些茶葉不是"玉露軒"的!"溫玉顏堅定地說,"定是有人栽贓!""哦?
"沈硯舟挑眉,"那你認為,誰會栽贓于你?"溫玉顏突然明白了什么。
沈硯舟這是在...幫她?她猶豫片刻,決定賭一把:"民婦懷疑是趙德昌所為。
前次他栽贓不成,懷恨在心。""傳趙德昌!"沈硯舟一拍驚堂木。趙德昌很快被帶到,
他一臉茫然:"大人,小的冤枉?。∵@次真不是小的干的!""那你看看這個。
"沈硯舟扔下一張紙,"這是從你家賬房搜出的買賣私茶的憑證,上面還有你的親筆簽名!
"趙德昌癱軟在地:"這...這不可能...我明明藏在...""藏在書房暗格里?
"沈硯舟冷笑,"來人,押下去!"案件急轉(zhuǎn)直下,溫玉顏當(dāng)堂釋放。她茫然地走出衙門,
不明白沈硯舟為何如此篤定是趙德昌所為。"溫掌柜留步。"沈硯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他換了一身常服,站在臺階上望著她,"可有空閑一敘?"溫玉顏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兩人來到西湖邊一處僻靜的涼亭。
沈硯舟從袖中取出一疊文書:"這是趙德昌勾結(jié)私茶販子的全部證據(jù)。我早派人盯著他,
就防他再次加害于你。"溫玉顏翻看文書,
震驚地發(fā)現(xiàn)上面記錄的時間甚至早于第一次栽贓事件。"你...一直派人保護我?
"沈硯舟輕嘆:"自從找到你后,我就暗中派人守著"玉露軒"。玉顏,我知道你恨我,
但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溫玉顏眼眶發(fā)熱。她別過臉去,
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脆弱:"為什么?""因為我愛你。"沈硯舟的聲音輕如嘆息,"六年,
六百個日夜,我從未停止愛你。"湖風(fēng)吹過,溫玉顏頸間的玉佩輕輕晃動。她終于轉(zhuǎn)過頭來,
淚眼朦朧中,看見沈硯舟頸間也掛著半塊玉佩,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沈硯舟..."她哽咽道,"你知道破鏡難圓嗎?""知道。"他向前一步,
輕輕握住她的手,"但我愿意用余生一片一片拼湊,直到它重圓為止。
"第三章重逢恨意西湖的夜風(fēng)帶著絲絲涼意,溫玉顏攏了攏衣襟,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頸間那半塊玉佩。沈硯舟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
月光描摹著他挺拔的輪廓,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滿了她讀不懂的情緒。
"你派人監(jiān)視我?"溫玉顏的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冷硬。
沈硯舟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不是監(jiān)視,是保護。杭州商界魚龍混雜,
你一個女子...""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溫玉顏打斷他,"六年了,
我一個人不是好好的?""玉顏..."沈硯舟向前一步,卻在看到她后退時僵住了動作,
"我知道你恨我,但至少讓我彌補一些...""彌補?"溫玉顏突然笑了,
那笑聲里帶著刺,"沈大人打算怎么彌補?是給我銀子,還是給我官府的方便?
就像你今天在公堂上那樣,高高在上地施舍你的恩典?"沈硯舟的臉色刷地白了。
他垂下眼睫,月光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我從沒那么想過。"溫玉顏咬住下唇。
她本不想這么刻薄,可一看到沈硯舟,那些積壓六年的委屈就像決堤的洪水,
沖垮了她所有的理智。"那些證據(jù)..."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你是怎么找到的?"沈硯舟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我一直在查趙德昌。
上次他陷害你不成,我就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他從懷中取出一本賬冊,
"這是他的秘密賬簿,記錄了他與私茶販子的所有交易。我派人盯了他半個月才拿到。
"溫玉顏接過賬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兩人同時一顫。賬冊上的字跡密密麻麻,
還有各種奇怪的符號,顯然經(jīng)過特殊處理。"這些暗語...""是鹽茶衙門的內(nèi)部記號。
"沈硯舟解釋道,"趙德昌背后有人,而且來頭不小。"溫玉顏心頭一緊:"是誰?
"沈硯舟猶豫片刻:"我還不能確定。但玉顏,答應(yīng)我,這段時間一定要小心。
周志奇雖然武藝高強,但...""你調(diào)查志奇?"溫玉顏猛地合上賬冊,"沈硯舟,
你越界了!""我只是擔(dān)心你!"沈硯舟終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那個周志奇來路不明,
六年前突然出現(xiàn)在你身邊,你不覺得可疑嗎?"溫玉顏氣得發(fā)抖:"志奇救過我的命!
而你...你除了傷害我,還做過什么?"這句話像一把刀,直直插入沈硯舟的心臟。
他踉蹌后退一步,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對不起..."他聲音嘶啞,
"我確實...不配說這些話。"看著他痛苦的表情,溫玉顏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這場爭吵有什么意義呢?六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已放下,可原來那些傷痕從未真正愈合。
"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她轉(zhuǎn)身欲走。"玉顏!"沈硯舟抓住她的手腕,又立刻松開,
"至少...讓我送你。"溫玉顏沒有拒絕。兩人一前一后走在西湖邊的小徑上,
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卻始終隔著一段距離,怎么也挨不到一起。
......"玉顏!"周志奇的聲音從"玉露軒"后院傳來,"你可算回來了!
我正要去找你!"溫玉顏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沒事。沈知府...找到了一些證據(jù)。
"周志奇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沈硯舟,壓低聲音:"他有沒有對你怎么樣?""沒有。
"溫玉顏搖頭,"志奇,那些私茶確實是趙德昌放的。沈知府有他的賬冊為證。
"周志奇眉頭緊鎖:"就算如此,他也不該單獨帶你出去!玉顏,
你知道他對你...""我知道。"溫玉顏打斷他,"我累了,想休息。
明天還要處理被衙役弄亂的倉庫。"周志奇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點點頭:"好,我守在外面。
有事就喊我。"溫玉顏回到房間,點亮油燈。她從妝奩底層取出一個小木盒,
里面靜靜躺著半塊碎玉和一卷畫。這是她全部的過去,也是她一直無法擺脫的夢魘。
手指撫過畫中人的笑臉,溫玉顏的視線模糊了。畫上的少女永遠不會知道,
她深愛的少年會在金榜題名時拋棄她,讓她成為全蘇州城的笑柄。一滴淚落在畫紙上,
暈開了墨跡。......接下來的日子,溫玉顏刻意避開所有可能與沈硯舟碰面的場合。
胡**幾次來茶行邀請她去府上品茶,她都找借口推辭了。周志奇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但體貼地沒有多問,只是更加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這天清晨,溫玉顏正在核對賬目,
伙計匆匆跑來:"東家,不好了!碼頭剛到的兩船茶葉被鹽茶衙門扣下了!說是沒有官引!
""怎么可能?"溫玉顏丟下賬本,"我親自辦的官引文書!"當(dāng)她趕到碼頭時,
鹽茶衙門的差役已經(jīng)封了貨船,周圍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這位差爺,"溫玉顏上前行禮,
"民婦是"玉露軒"的東家溫玉顏,這兩船茶葉都有官引為證,
不知為何...""溫氏是吧?"為首的差役冷笑一聲,"你的官引是假的!
戶部根本沒有記錄!"溫玉顏如墜冰窟:"這不可能!我花了三百兩銀子...""三百兩?
"差役哈哈大笑,"正經(jīng)官引只要五十兩,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來人,把這刁婦帶走!
""誰敢!"周志奇拔劍擋在溫玉顏面前,"官引是我們親自從鹽茶衙門辦的,絕無虛假!
"差役們紛紛抽出佩刀:"反了你了!敢對抗官府?"眼看沖突一觸即發(fā),
溫玉顏急忙拉住周志奇:"別動手!我跟他們走就是。""玉顏!"周志奇急紅了眼。
"去找沈知府。"溫玉顏低聲說,"只有他能查清這件事。
"這是她六年來第一次主動尋求沈硯舟的幫助。周志奇臉色變了變,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鹽茶衙門的大牢陰冷潮濕。溫玉顏蜷縮在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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