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匆匆打包行李，坐上高鐵的時候，我還驚魂未定。

程星翊一直拉著我的手，不敢放開。

他叫著我的名字，問我「凌愉，你還好嗎？」

「我還好?！?/p>

「不，你的樣子并不好?！钩绦邱窗欀迹Z氣里全是擔(dān)心。

「你剛剛在電話里聽到什么，你冷靜一下，想一下告訴我?！?/p>

我呆呆地望著前面，仿佛中斷了一段記憶，甚至有些恍惚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哦是了，我剛剛接了個電話，那頭是陌生的聲音，和嘈雜的背景。

「高速路口連環(huán)車禍，是患者凌義國的親屬嗎？他受傷住院了，需要您過來醫(yī)院照顧。」

「電話里是誰？」

「我不知道是誰，聲音很亂，我只記得，連環(huán)車禍，老凌受傷，他們讓我去醫(yī)院?！刮艺f著說著，臉頰好像滑落了什么。

我扭頭去看程星翊，發(fā)現(xiàn)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臉了，「怎么辦呀程星翊，怎么辦…」一開口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眼淚早就已經(jīng)止不住。

他將我攬在懷里，輕拍著我的肩，我心里只有填不滿的慌亂，迫切想抓住點什么，于是死死握著他的手。

「沒事的，現(xiàn)在情況還不確定，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p>

「沒準(zhǔn)凌叔只是輕傷，蹭破點皮，只不過被順路拉到醫(yī)院去處理傷口了呢？」

「我們晚點再打個電話問問，好不好？」程星翊壓低聲音，放輕語氣，輕聲地哄著我。

我把臉埋在他懷里，點了點頭。

「可是，我剛剛出來的太著急了，什么都沒帶，我手機沒電了沒辦法給老凌打電話…」說著說著，我又開始委屈得想哭。

人就是這么奇怪，一旦身邊有個依靠，就會變得像個不能自理的三歲小孩，所有的難過和委屈情緒，都想在他面前發(fā)泄。

程星翊見我已經(jīng)不在失魂落魄，還記得起手機沒電這件事，終于放心了些，從旁邊掏出了充電線遞給我，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腳下放了一袋行李。

「這些都是你帶的嗎？你帶這么多干什么？」我問。

「你是不是傻，你出來那么急，啥都沒帶，身份證都是我給你拿的?！?/p>

「我陪你去看看凌叔到底是什么情況，如果需要住幾天，也不至于手忙腳亂的，放心，有我呢?！?/p>

此時此刻的程星翊，不再是那個和我拌嘴互嗆的少年，也不是那個年少一起玩樂的孩童，他在認(rèn)真的告訴我，他可以依靠，也愿意給我依靠。

從前的我可能會覺得，萬事只能靠自己，再不濟，靠老凌。

只是眼前的他，目光灼灼，捧著一顆真心到我跟前，我震驚于他的堅定，于是忽然想，試一試靠程星翊，或許結(jié)果并不會那么糟。

我們趕到醫(yī)院，已是后半夜。

醫(yī)生說老凌只是輕傷，已經(jīng)轉(zhuǎn)普通病房，此時而醫(yī)院已經(jīng)過了病房探視時間。

我心下松了口氣，但沒見到老凌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程星翊拉著我在醫(yī)院旁邊的酒店住了一晚上。

到了那兒才發(fā)現(xiàn)，這次的連環(huán)車禍涉及了二三十輛車，前半部分的傷患受傷較重，而后面的車主則是無端牽連，傷勢較輕。

同為家屬的一個阿姨安慰我，「只要是轉(zhuǎn)入普通病房的那都是小傷，不礙事的！妹子不哭啊」

我點頭道了謝，和程星翊回酒店落腳。

今天在高鐵上哭了很久，導(dǎo)致我有些頭昏腦脹，躺在床上很累，卻一直沒辦法入睡。

程星翊從他的床挪到我床上，和我相對地躺著，問我說「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p>

「從前，在B612號小行星上有一個小王子…」

他剛開口我忽然就被逗笑了，「什么啊，小王子的故事都聽了幾百遍了…」

「可是你笑了?！顾粗业臉幼?，他也笑了。

那天晚上我就聽著小王子的故事睡覺，雖然故事情節(jié)都在預(yù)料之中，但程星翊的聲音莫名有種魔力。

睡著的前一秒我還在想，「程星翊要是去靠聲音賺錢收入應(yīng)該也挺不錯的吧…」

隔天起了個大早，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才7點，看了病歷發(fā)現(xiàn)，幸好老凌只是左手輕微骨折，進病房的時候，他還在睡。

不知怎的，忽然覺得老凌這兩年鬢角白了好多，雖然他也是個臭屁老頭，會定時去染發(fā)，只是我們好像有點跟不上時間的腳步。

我還沒足夠成熟，他已經(jīng)慢慢衰老。

我鼻子一酸正想哭，程星翊大概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情緒，把我支出去打水。

回來的時候老凌已經(jīng)起床，正坐起來和程星翊聊天。

我放下水壺，開口卻哽咽，「你嚇?biāo)牢伊死狭?，你要是出事我怎么辦?！?/p>

「哎呀，小事，就是當(dāng)時人太多了，他們打電話來不及解釋，沒那么嚴(yán)重的?！?/p>

說著他還想給我展示一下他靈活的右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好了好了，你別逞強了，醫(yī)生說你這手還要注意呢！」

老凌傷勢不重，但是我也不放心，還是在醫(yī)院多住了兩天，程星翊就陪我在那邊，晚上需要陪床，他讓我回酒店住，自己留在那邊。

「你還不放心我么？老凌可是我未來岳丈，我肯定會照顧好的?！?/p>

收獲了，我一記拳頭。

那天晚上我離開醫(yī)院，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充電線忘記帶，折返會去拿，卻在病房門口看到程星翊在幫老凌洗腳。

我突然覺得有些慚愧，好像作為女兒，我總是努力地在老凌面前表現(xiàn)我很自立，用行為告訴他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但是我卻忽略了他也是需要被人照顧的那個。

「星翊啊，你是不是和我家小魚，在談朋友?。俊估狭栌行┚兄?jǐn)?shù)拈_口，好像措辭許久。

「凌叔，我喜歡小魚?！钩绦邱词稚系膭幼魍Ａ艘幌拢f完這句話又繼續(xù)。

「小魚從小就跟我我，她性子比較跳脫，你看著是個穩(wěn)重的孩子」老凌低著頭，語氣平靜又鄭重地說，「雖然我和你爸媽認(rèn)識這么多年，也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不想管太多，我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你們互相選擇是真心實意的，是慎重的?！?/p>

「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放棄。」

「我的女兒我知道，她值得你對她好的?！?/p>

我沒有進去，而是自己回醫(yī)院門口的花圃坐了許久。

過了半個小時才發(fā)了個消息讓程星翊把我的充電線拿下來。

「你怎么不自己進去拿呢？」他輕笑著看我，「怕見到你爸？」

「程星翊，」我喊他的名字，抬頭望，看著他漆黑的眸色，忽然嚴(yán)肅起來，「我從來沒聽過老凌說的那些話，我覺得我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就是老凌，你可能只能排第二名了?！?/p>

「小魚，」程星翊在我旁邊坐下，拉過我的手握在手心，「以后我會和凌叔一樣愛你。 」

后來，我已經(jīng)不大記得那天晚上是什么樣的天氣，好像天很悶，云很厚，抬頭望去萬里無星。

但眼前的這個少年，一字一句地說愛我的時候，我卻從他的眼眸中看見閃爍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