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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少珩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來，我期待已久的時刻終于來了。

他剛剛還在隨筆畫著設(shè)計圖，給我的微信發(fā)語音說他又有了新的靈感。

接完電話卻變得驚慌無措。

他像是被雷劈了，生氣地大吼：“別他媽開玩笑！”

“徐藝可女士的遺體已經(jīng)被運送回國，因為爆炸尸體變成了碎片，我們很遺憾，只能把她的部分遺體存放在法醫(yī)部門的冷凍柜。請您到警局認領(lǐng)。”

他的表情就定格在那里，一滴眼淚在滑落，隨后他的身體越來越低，他蜷縮起雙腿，雙臂環(huán)著，整個人縮成一團。

他沒說話，表情卻從驚懼轉(zhuǎn)為痛苦，眼淚不停留下來，最后發(fā)出痛苦的喊聲，“??！”

我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諷刺。

諷刺的是他遲來的愛意和悔恨的眼淚。

想起七年前他問我的那句話：“徐藝可，我值得你對我做這么多嗎？”

“不值得。”

我脫口而出，盡管知道他聽不見。

我后悔了，愛一個人好累啊，恨一個人也好累啊，我只想求一個解脫。

我感覺到身體在漸漸消散，我的手腳已經(jīng)變得透明。

不過我仍舊不能離陸少珩太遠。

看著站在冷凍柜前的陸少珩，這個一向清冷孤高的男人，渾身顫抖著，遲遲不敢靠近。

直到法醫(yī)要求他確認尸體，他才一步一步，顫抖著，走上前。

隨后他跪倒在地，眼淚滴在地上，不敢直視我的尸體，對著法醫(yī)點點頭。

法醫(yī)默默離開，整個空間只剩他一人。

冷熱空氣交替，散發(fā)出白色氣體。

他不敢看我，只是低頭跪著，食指用力扣著掌心，我看到低落在地的鮮血。

他似乎沒覺得痛，一直無意識地重復(fù)著動作。

嘴里在自言自語：“我想在婚禮上告訴你的，埋在我心里多年的秘密?！?/p>

“其實我是最先認識你的。”

“高一開學(xué)前，我和爸爸一起去和院長交流捐款事項?？吹接腥藖砹?，孤兒院所有小朋友都開心地跑過來，他們知道袋子里裝著好吃的糖果和零食。每個小朋友都使勁渾身解數(shù)，只為多要幾顆糖果。只有你，一個人蹲在角落，剝落蛋殼，把雞蛋黃敲落，喂一只受傷的黑貓?！?/p>

“你穿著一件陳舊短小的白裙子，風(fēng)吹過了你不算柔順的長發(fā)，小心翼翼地看著黑貓進食。我知道食堂的用餐標準，哪怕只是雞蛋，也是你自己沒吃省下來的?！?/p>

“盡管那是一只臟兮兮且丑陋的黑貓，但你看它吃飯的眼神里盛滿了光?！?/p>

“隨后，我就一直記得你的眼神。開學(xué)第一天我就認出你了，不過我沒有上前打擾。直到你被人誣陷我才忍不住擋在你身前?！?/p>

“那是開學(xué)以來，我第一次看你露出微笑。”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每次老師批評不聽課的同學(xué)，你都會回頭。眼神卻飄到我的方向，臉上帶著羞澀和善意。如果不小心對視，你會飛快轉(zhuǎn)過頭，把筆碰掉，彎腰掩飾情緒。”

“你那么內(nèi)向的人，居然和我一起參加學(xué)生會選拔，站在全校師生面前大聲演講。只要我參加的比賽，你一定會報名，我打籃球你就去參加啦啦隊。我運動會跑步你就在終點賣水，遇到我時總是不收錢。你的數(shù)學(xué)書里夾著和我一起參加奧數(shù)競賽的照片，我還看到...你把其他人都裁掉了。”

“大二那年，何晚馨和我們一起加入了學(xué)生會....”

然后他們就在一起了。

“或許...最開始我對何晚馨并不是愛情，只是新鮮感和不甘心。”

“她是所有人的女神，而我一直是眾星捧月的對象，所有人都認為我們就應(yīng)該在一起，我也這么以為...”

他一拳砸在地上，鮮血流的更多。

“可是藝可，我們的六年是真的，想結(jié)婚也是真的?！?/p>

“為什么不再等等我呢？我已經(jīng)認清自己的心了?！?/p>

“求你醒過來好不好？我想親口對你說！”

他哭的說不出話，只剩肩膀一直顫抖著。

“你說過...我...你說過我值得的...你答應(yīng)...你答應(yīng)過阿婆...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徐藝可！醒過來好不好...”

我麻木地看著這個我愛了十三年的男人，或許，一開始就是錯的。

陸少珩抱著我的骨灰盒回家，他拿出剩下的梅子酒，一杯又一杯的把自己灌醉，一會哭一會笑，我從沒見過他這樣。

陳肆看不過去他頹廢的樣子，伸手把他的酒杯拿走。

“陳肆，你說她死的時候，我在做什么呢？”

“法醫(yī)說她有白血病，本來就不久于人世了。”

“她一定是知道了才回來的。她舍不得我的。”

“可是當時我在做什么，那是何晚馨回來的第一天，我再廚房給她煮飯。徐藝可從沒吃過我做的飯，她每天都會準備我愛吃的飯菜，哪怕她不舒服，也會堅持準備我的飯。”

陳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皺著眉開口：“如果你早點醒悟，也許.....”

“我知道錯了，我是個罪人！可是她沒做錯什么，我才是那個辜負她的人，為什么要這樣懲罰她?！?/p>

陸少珩把我葬在了阿婆旁邊，這世界上阿婆對我最好了。

其他人離開后，陸少珩一個人坐在兩個墓碑中間，自言自語地說著。

說我和阿婆是他最愛的兩個女人，說他什么都沒有了，我們都拋棄他去了另一個世界，隨后又打自己一巴掌，說自己不配。

說了好久，直到下起大雨，他也不走，就那樣淋了一天的雨，因為肺部感染被送進了醫(yī)院，暫時性休克。

搶救室里，我看著昏迷不醒的陸少珩，感嘆一聲：“又是何必。”

卻聽到陸少珩的回答：“藝可，我錯了。我來贖罪了?！?/p>

此刻我的靈魂已經(jīng)半透明了，我以為出現(xiàn)了幻覺。

他又說了句：“你還看不到我?！?/p>

因為休克，我暫時可以和他的意識交流。

我開口：“別死，我不想見到你。我恨你?！?/p>

陸少珩沒回答，我繼續(xù)說：“梅子酒是阿婆忌日那天喝的，你都喝完就再也沒有了?！?/p>

“你怎么...”

“因為我一直都在啊，我一直看著你和何晚馨在一起，在我們倆個的房子里，接吻、擁抱、喝我的梅子酒...”

“我死的時候還帶著怨恨！我們剛剛吵完架，你就把何晚馨帶回家。我不想見到你，永遠也不想。你別來見我，活著吧，活著才是你贖罪的最好方式。”

“你不會幸福的陸少珩，因為你辜負了最愛你的人。我詛咒你永遠不幸福，我要你痛苦地活著，在無盡的痛苦中煎熬。”

我沒有再聽到陸少珩的聲音，心跳檢測儀重新發(fā)出聲音。

陸少珩驚醒， 笑著留了好多眼淚。

對著我的方向說了句：“藝可，我答應(yīng)你，我會用一輩子的痛苦贖罪?！?/p>

隨后他又陷入昏迷。

我知道，這次是真的離開。

心里的枷鎖打開，整個靈魂體慢慢消散，我要重新開始了。

希望我能擁有好多家人，希望永遠有人愛我，希望我...不再遇到陸少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