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四十五分,葉青被手表鬧鈴吵醒,她值十一點的班,更換的是姜濤,她醒來時,帳篷拉鏈虛掩著,姜濤站在帳篷外。葉青走出帳篷,一股清鮮又寒冷的空氣灌入好的鼻腔,雪已停,深藍(lán)色的天空中滿是星斗,一股奇異的淡黃色光芒掛在納倫峰山頂上,有點象極光。
姜濤站在帳篷外發(fā)呆,看了葉青來后,輕點了一下頭,“今天實在很奇怪?!?/p>
葉青知道他說的不是雪,而是那個持槍老人普達(dá)。
“我用手機(jī)查了一下,吉爾吉斯語中也沒有普達(dá)這個詞,他們說的是一種吉爾吉斯地方語言,在這個語言里,普達(dá)意為叔叔?!苯獫溃白钇婀值氖?,那持槍老者竟沒有訛詐我們。我都準(zhǔn)備好給錢了?!?/p>
葉青點點頭,“站在向?qū)Ы嵌葋砜矗郀柨剖莻€有職業(yè)操守的人。”
“真的嗎?”姜濤道,“他是為了錢做向?qū)?,一天只有一百美元。但昨天,他可以輕松在這里拿到一千美元甚至更多?!?/p>
“這就是職業(yè)操守?!比~青道,也許姜濤見過了太多的人和事,對于正常的事反而覺得奇怪,女人的真覺告訴她,瓦爾科是個好人。
姜濤道,“那持槍者與瓦爾科的話,我錄了下來,用翻譯器翻出來了,你來聽聽?!?/p>
“普達(dá),你還在這里?”
“瓦爾科,在你這里做什么?”
“為登山隊做導(dǎo)游?!?/p>
“別騙我了,你還在找他們,找不到的。”
沉默五秒鐘。
“普達(dá),那是我父親的遺愿?!?/p>
沉默五秒鐘。
“瓦爾科,你父親沒有死在那里,你爺爺也沒有死在這里。”
“我等待了這么久,這次是最好的機(jī)會!”
普達(dá)突然大叫了一聲。
接著對話結(jié)束。
姜濤和葉青互看了一眼,均倒吸了一口冷氣。
“瓦爾科是一位復(fù)仇者?!比~青咬著牙說道,“他想向誰復(fù)仇?”
姜濤搖了搖頭,他也亂作一團(tuán)麻,瓦爾科復(fù)仇的對象,顯然曾經(jīng)傷害過他的父輩甚至是祖父輩,那么問題來了,會是誰?
首先不可能是探險隊中的任何一人,瓦爾科是這個探險隊中年齡最大的一位,探險隊中的任何一人,不可能與他的父輩或者祖父輩有過任何交集,但姜濤立刻又想到一件事。
復(fù)仇的對象,可能不僅僅是仇人,也有可能是仇人的孩子。
姜濤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在這個隊伍中可以排除兩個人,他與葉青。
姜濤出生在中國西南某省,從祖父輩開,都在一座山城里工作,他考上了大學(xué),才走出那座城市,葉青的父母是畫家,雖然祖父輩他并不知道,但葉青父母從未出過國。
聽過姜濤的分析之后,葉青排除了潘晶。
“這丫頭的母親是我的好友,潘晶的祖父輩是教師和農(nóng)民?!比~青道,“沒有出過國,不可與瓦爾科發(fā)生交集?!?/p>
姜濤突然怔了一下,“唯一能與瓦爾科發(fā)生父輩交集的,只有兩個人。”
帕洛夫與斯?fàn)柷倌取?/p>
帕洛夫是哈薩克斯坦人,年齡與瓦爾科接近,斯?fàn)柷倌仁嵌砹_斯人,吉爾吉斯曾是前蘇的加盟共和國。
葉青點點頭,卻突然搖了搖頭。
“不可能。”葉青道,“我們隊員的名單,直到最后一刻才告訴瓦爾科,而且是你告訴瓦爾科的,也就是說,除非你與瓦爾科是同謀,否則瓦爾科不可能提前知道斯?fàn)柷倌群团谅宸虻拿?!?/p>
姜濤聽到“同謀”一詞時哼了下,但他也承認(rèn),關(guān)于瓦爾科向探險隊員中某人復(fù)仇的假設(shè),已經(jīng)破滅了。
“明天早上,你跟在瓦爾科身旁,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苯獫粗~青道,“在他有異動時,你能否制服他?”
“我至少能讓他失去半分鐘的抵抗力。”葉青想著可以用右掌擊到瓦爾科細(xì)長的脖頸上,這樣能讓他暈眩半分鐘,這就足夠了。
“我想瓦爾科的敵人只會是一個人?!苯獫?,“直覺告訴我,瓦爾科是一個正直的人,而且是一個好人。好人的復(fù)仇,會是……”姜濤搖了搖頭,苦笑了下。
9月26日,上午十點。
雪已停,天氣降到攝氏零下九度,預(yù)計到十四點,氣溫可能快速回升到零上三度,然后再開始降溫,下午十六點左右,可能又會降到零下五度。這意謂著兩點,第一,中午可能出現(xiàn)雪崩;第二,下午,消融的雪水會快速結(jié)冰。與雪崩相比,后者對于登山者來說更是致命。對納倫峰的任何一切,沒有可參照的資料,可能某處積雪下方會藏著一個山洞,最可怕的是拳頭大小的水溶石窟,一旦腳陷下去,可能會骨折。
“我打頭?!苯獫魃献o(hù)目鏡,陽光刺眼,“剩下的人走之字型。盡量走我走過的路,若我不小心受傷,我們就撤下山去,怎么樣?”
姜濤的目光掃過探險隊的所有人,葉青和潘晶都點點頭,斯?fàn)柷倌纫颤c點頭,帕洛夫看了姜濤一眼后點了下頭,姜濤的眼光掃到瓦爾科的臉上,瓦爾科與姜濤對視一眼后,點點頭。
但納倫峰的真實情況,比他們預(yù)料的要簡單的多。
從2700米處向上攀登,花了一個小時爬了近兩百米的斜坡,眼前赫然開朗,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足有兩個足球場大小的平臺。這平臺的南端,竟然有一棟兩層的建筑,姜濤決定進(jìn)入建筑去察看,這座建筑物,等于是一座應(yīng)急避難所。
讓姜濤吃驚的是,這老舊的建筑物,竟在門上裝了巨大的壓力鎖,只要解開密碼,接著扭動氣閘,才能打開這個壓力鎖。這建筑物沒有任何窗戶,只有打開了壓力鎖,成為進(jìn)入這建筑的唯一途徑,但這壓力鎖應(yīng)該是最近二十年才被裝上的,應(yīng)是在這棟建筑后被廢棄后重裝上的,用來封存這棟房屋。
此時已近十二點,雪水開始融化。關(guān)于是否進(jìn)入這棟建筑,引起了探險隊員的討論。
“我們應(yīng)該進(jìn)去。”斯?fàn)柷倌扰d奮的道,“這是五六十年前的建筑,可能就是納倫峰的最大秘密,你們難道不想去看看前蘇聯(lián)的軍事機(jī)密嗎?”
讓所有人吃驚的是,反對最激烈的竟然是帕洛夫。
“我們最好不要進(jìn)這棟建筑?!迸谅宸虺谅暤溃澳銈兇蟾艣]有看到這一行字?!彼叩搅藟毫︽i門旁邊的墻上,上面有一行俄文,“此建筑絕不可進(jìn)入,一旦將進(jìn)入,進(jìn)入者將被永遠(yuǎn)鎖在其中!”
葉青心中起了一股巨大的寒意,她不知道過去有多少人曾進(jìn)入這棟二層小樓,又有多少人出來。她知道在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美國和蘇聯(lián)都在研制超級士兵,這種超級士兵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夠在不吃不喝不睡的情況下連續(xù)做戰(zhàn),她認(rèn)為,這小樓可能就是培養(yǎng)前蘇聯(lián)培養(yǎng)超級士兵的基地。
“我們最好不要進(jìn)去?!蓖郀柨频溃皼]有工具,我們幾乎解不開這種壓力鎖,另外,這條警告應(yīng)是真的?!彼噶讼聣Ρ谏夏蔷涠砦?,“我們快點登山吧?!?/p>
瓦爾科的話成為裁決,姜濤決定繼續(xù)向攀登。雪水正快速融化,氣溫回升的比他想象的還要快,竟然竄到十二度,積雪的山坡上出現(xiàn)七八條深達(dá)十厘米上的雪融河,在白色的山嵴上劃出數(shù)道晶瑩的透明傷口,傷口越來越大,雪融的越來越快,河邊的雪漸開始成片成片的墜入河中。
其中一條雪融的河床漸露了出來,晶瑩的河水下,是一塊塊帶著花紋的石板。青石板上紋路清晰,有些石板上還刻有文字和圖畫。姜濤走入河中,踩到石板上,有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澆滅了他的所有熱情。
這是一座用人工石板鋪就的道路。這意謂這是一座曾被軍隊完全開發(fā)甚至翻了個透的山峰。軍隊不僅修建了二層小樓,還在這里修了一條山道,山道應(yīng)直通山頂。
姜濤轉(zhuǎn)過頭去,他的同伴們正看著他,他搖了搖頭。
“這上面的文字各不相同?!迸谅宸蚺c瓦爾科同時看著石板,帕洛夫指著其中一塊青石板,那石板上刻著一個戴著墨鏡、手持鋼棍,正在煉鋼的婦女,“石料來自于西伯利亞,應(yīng)該是通過軍列運(yùn)輸過來的,圖片是描繪一位婦女煉鋼的場面。圖片下面還有兩行字,向軍人們致敬,阿爾丹市煉鋼工人。時間是1946年7月。”
姜濤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這座山?jīng)]有任何攀登價值,雪水越化越快,青石板左側(cè)的積雪融化塌陷,露出了一條黑色的排水渠。葉青站在了水渠邊,水渠有一米深,這意謂納倫峰曾被人類征服且廢棄,作為登山者們,他們繼續(xù)攀登的理由就是獵奇,納倫峰事實上已不具攀登價值。
姜濤罵了一句臟話,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帕洛夫,帕洛夫也搖了搖頭,“掉頭吧?!?/p>
書友評價
本部小說《迪亞特洛夫事件》是我看過的年度最佳小說,作者錢琨將人物性格刻畫的淋漓盡致,有時讓人跟著哭,有時讓人跟著笑,好久沒有這樣的情感宣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