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掛斷電話，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蘖撕靡粫?，又不得不收起眼淚。自從爸爸出車禍走后，最沒用的就是眼淚了。說來可笑，在人生中最絕望無助時，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來自我的親媽。我蹲在墻角，盯著防盜門上倒貼的喜字，那是徐慕說「省點錢」讓我手寫的。身后傳來開門聲，我慌忙抹眼淚，卻聽見林藝甜膩的嗓音從徐慕手機外放里傳出：「師兄，我害怕黑，你能來陪我看考研資料嗎？」……徐慕一邊朝這邊走來，一邊手機通話。「等我，馬上就過來。」他給了我進門的密碼，但也把我羞辱得一文不值?！改悴皇呛苡矚鈫幔俊埂附o你說過多少回，不要找林藝麻煩。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吧？你條件比她好，為什么還要欺負她？欺負弱小很有成就感嗎？」正氣凜然的話，從他薄唇冷冷吐出，如同一塊塊巨石，壓得我眼冒金星?！缚丛谀闼廊サ陌职值拿嫔?，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但不能再有下次了，好自為之?！剐炷酱蜷_房門，居高臨下地盯著我?！改阋矂e拿取消婚禮來威脅我。不想結(jié)婚，就馬上從我家搬出去。還有我爸媽給你媽墊的醫(yī)藥費也立即還回來?！顾磺宄业乃熊浝摺ｋx開前，還冷冰冰丟下一個任務?！岗s緊做飯，一會兒林藝也會過來吃飯?！关毟F和欠債，壓彎了我的脊梁。微信和所有銀行卡里不到五位數(shù)的余額，徹底澆滅了收拾東西走人的勇氣?！页聊聪码婏堨业膯渔I，蒸汽騰起的白霧模糊了客廳墻上的資產(chǎn)證書——那是徐慕父親在房產(chǎn)證上特意裱框的「投資證明」。廚房大理石臺面倒映著手機屏幕的微光，鎖屏壁紙還是半年前和徐慕在宜家挑選窗簾時的合照，如今連 Wi-Fi 密碼都成了他掌控我的韁繩。  指尖劃過冰箱貼下壓著的雅思報名單，我踮腳在客廳的燙金日歷上畫了個血紅圓圈。

21 天后考場的位置用指甲刻了道凹痕，剛好遮住徐慕上周寫的「林藝生日」。水槽里泡發(fā)的干貝突然脹破包裝袋，像極了那些在胃里發(fā)酵的野心。  當書房傳來打印音效的瞬間，我迅速撕下便箋紙塞進圍裙口袋。米香混著用徐慕打印機偷印的真題油墨味，在抽油煙機的轟鳴里釀成最隱秘的興奮劑。  做菜的空檔，我憧憬地看著那個被圈起來的數(shù)字。努力握了拳頭。只是 21 天而已?！板伬锏啮a魚湯還在咕嘟冒泡時，防盜門傳來指紋解鎖的聲響。林藝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短褲倚在玄關(guān)，鎖骨處晃著徐慕去年送我的同款銀杏葉項鏈。她指尖勾著塑料袋里蔫掉的青菜：「嫂子，我來學做你拿手的紅燒排骨啦?！剐炷桨咽痔岚υ诓妥郎?，湯汁濺到干凈的大理石餐桌上：「馬上把錢還給林藝，再道歉。」他用鞋尖踢了踢我穿到已磨掉了半邊底子的拖鞋。「啞巴了？」我盯著徐慕腳上嶄新的匡威鞋——上周他過生時，給自己買的生日禮物?！諝v上用紅筆勾出的數(shù)字，壓下我發(fā)瘋的沖動。我強忍著洶涌的情緒，給林藝轉(zhuǎn)了賬。「多謝嫂子。」手機銀行彈出轉(zhuǎn)賬成功的提示音時，林藝忽然湊近我耳畔：「你那瓶垃圾面霜我丟外頭垃圾桶了，被一只流浪貓撿走了，畜生玩得可歡了?！顾砩嫌兄煜さ墓琵埶丁瓕α?，徐慕一直都用這個牌子的香水?！改銘{什么丟我的東西？」我聲音抖得握不住湯勺。林藝突然紅著眼扯徐慕袖口：「嫂子非說我把她化妝品藏起來了……」徐慕一巴掌拍在電磁爐開關(guān)上，沸騰的魚湯驟然沉寂。「趙琳你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么計較？」他解衣扣的模樣像極了當年逼我讓出助學金的，不容置疑，又理所當然，「林藝媽媽還在透析室等著，你呢？吃我的住我的……」林藝掀開鍋蓋夸張驚呼：「哎呀，沒有飯了?！顾M最后兩碗飯，故意把飯勺刮出刺耳的聲響。我數(shù)著碗底黏著的七粒米，聽見徐慕把筷子摔進空碗：「三千塊生活費喂不飽你？要不要查查賬？」他永遠不會知道，那三千要付他每晚喝的進口啤酒，要買他招待兄弟的硬中華，要續(xù)他游戲直播間的年度會員。此刻林藝正用我的陶瓷杯喝他買的依云礦泉水。

「下個月生活費減半?！剐炷桨炎郎蟽H剩的紅燒排骨，全移到了林藝面前。銀色的湯勺映出我狼狽不堪的臉，我看見林藝眼底的得意光芒。隱忍我攥緊圍裙口袋里的雅思準考證，紙角刺得掌心發(fā)疼。廚房感應燈在頭頂投下慘白的光，照得徐慕腕表上的百達翡麗標志格外刺眼——那是他父親送他的畢業(yè)禮，與我淘寶 39 塊包郵的帆布包形成殘酷對照。  「你這個月請了幾次客，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我盯著他襯衫第三顆紐扣，那里沾著類似女人的口紅印，「中華煙以條為單位，進口啤酒以件來計算，還有威士忌，這些全都在家庭開支里。我個人又吃了什么？」 徐慕沉默了。林憶笑瞇瞇地問我：「不是吧，嫂子，你跟師哥在一起，不是吃住都是師哥負責嗎？」徐慕臉上的愧疚立即消失。墻上的巴寶莉掛鐘突然整點報時，我借機望向日歷上那個猩紅的圈——倒計時 21 天的數(shù)字正在燈光下泛著磷火般的微光。林憶又添了一句：「你與師哥同居，你媽就不給你打生活費啊？看來這是吃定師哥你了?！顾嵌f話藝術(shù)的，三言兩語，就送走了徐慕難得的沉默?！噶謶浾f得對，看來你們母女這是吃定我了?！顾湫Γ改銒屵€不起房貸，繳不起住院費，關(guān)我什么事？關(guān)林憶什么事？這并不是你找林憶要錢的理由?！刮疑钗跉?，告知自己：成年人的世界，不相信眼淚，更不相信弱者的解釋。因為道理都掌握在強者手上。無助時，我再度看了眼墻上掛著的日歷。那個紅色的圈圈，又給了我無窮的力量。……「哎呀，飯沒了，嫂子吃什么呀？」林憶把碗裝得滿滿的，假仁假義地問。徐慕看了桌上的菜，也剛好夠兩個人吃，便對我說：「怎么不多做點？真是小家子氣。我每個月給你 3000 塊生活費，就這樣打發(fā)我？」林憶立即驚呼說：「??？這么多呀，我家 2000 元可以用半年了?！顾⒓窜E起指頭算了起來?！笌煾缒阒形缤砩隙荚趯W校吃，也就是周五及周六日在家做飯。這也要不了 3000 吧?！剐炷搅⒓淳X起來，問我：「該不會你還把生活費給貪了吧？」我深吸口氣，忽然明白「冤枉你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被冤枉的」這句話的含金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