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房間,看見一個人被船員們抬著走過眼前,地上灑落著點點血跡。徐遲面色凝重,招呼手下把傷員安置在一個空曠房間,為他處理傷口。
“怎么回事?”遲一步趕過來的江芷瀾見到徐遲,急忙問道。
“被一群密探盯上,阿生中了槍?!毙爝t說著,指揮另幾名船員,“開船,先離開碼頭?!?/p>
江芷瀾疑惑道:“密探?哪來的密探?”
“不知道,穿的便衣,混在人群里,趁我們沒防備動的手?!币粋€船員說道。
另一個和他一同上過岸的船員說:“他們最先想抓我們,逃跑的時候和他們打了起來。不過上船前已經(jīng)甩掉他們了,請小姐和大哥放心?!?/p>
徐遲點點頭,一臉焦慮地看向傷員。江芷瀾不停地走來走去,雙眉緊蹙,紙琉璃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
貨船很快離開了碼頭,所幸沒有什么人過來堵截,但遭遇密探的事還是讓大家心神不寧。
倒在地上的阿生呼吸最終消失了,子彈撕開了他的內(nèi)臟,盡管把船里的藥都用上,也沒能阻止他的死亡。眾人點了煙,簡短地拜上三拜,便將他的尸體包裹起來搬到了艙底。紙琉璃凝望著那灘來不及擦掉的血,真希望自己對這種場景已經(jīng)麻木。
毫無疑問,他們在這塊地界被人盯上了。江芷瀾不時咬起下嘴唇,頭一次顯露出不安。“是我的失誤,應(yīng)該早點走的?!彼竿凶∠掳?,低語道,“但我不明白,是哪里出的問題……徐遲,你的手下都信得過嗎?”
徐遲微微皺眉,但還是肯定地說:“當然?!彼撌瞩饬藥撞?,又抬頭道:“事情有點蹊蹺,聽上去他們主要目的是捉人?!?/p>
江芷瀾點點頭,眼中的疑惑卻更盛。她剛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又轉(zhuǎn)過臉看向一個匆匆跑來的船員。
“附近有艘船要截住我們?!贝瑔T說,“剛發(fā)了信號,要我們停船?!?/p>
徐遲驚訝地一挑眉,問:“有多遠?”
“十海里,它速度很快。”
“能看清是什么船嗎?”
“像是……一艘軍艦?!?/p>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議論紛紛。
“怎么會有軍艦?”
“到底是因為什么事?居然出動軍艦來抓我們?”
“別管這些了,先應(yīng)付過去。小姐,快回房間?!毙爝t說完快步趕往艦橋。江芷瀾不顧勸阻跟了過去。紙琉璃四下看了看,只好也去了艦橋。
貨船的正前方,果然能看到一個灰色小點正在逐步靠近。徐遲回頭看見他們兩個,也沒空理會,繼續(xù)指揮貨船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最近的海岸駛?cè)ァ?/p>
“不是說已經(jīng)甩掉跟蹤了嗎?”江芷瀾心煩意亂地揪著自己的裙邊,不時拿起望遠鏡看一眼。
“恐怕那時他們沒繼續(xù)追,是為了回去通風報信?!毙爝t說著,瞥了一眼航速表,“對方比我們快,估計靠不了岸了?!?/p>
那艘軍艦越來越近,已經(jīng)能隱約看到艦上的火炮。軍艦上空,兩顆紅色信號彈緩緩升起,紙琉璃見身邊的人都如臨大敵,便悄聲問江芷瀾:“那是什么意思?”
“再不停船,他們就開火了。”江芷瀾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徐遲,還要多久靠岸?”
“至少半小時?!?/p>
“等不到了,迫擊炮組裝起來需要多久?”
徐遲雙眉緊蹙:“小姐,那不是海戰(zhàn)兵器?!?/p>
“我當然知道,可我們只有那個?!?/p>
說話間,遠處的軍艦一下發(fā)射了三顆信號彈,徐遲急忙拉響船上警報,沉聲道:“全員注意規(guī)避?!苯又D(zhuǎn)向舵手:“航速降到十節(jié),右滿舵。”
“航速十節(jié)!”舵手拉下操作桿,匯報道,同時雙手瘋狂地轉(zhuǎn)動船舵。
“滿速?!毙爝t再次下令。
“航速十五節(jié)!”
“敵艦開火!”
徐遲迅速轉(zhuǎn)過身,把江芷瀾按到地上。紙琉璃慌張地觀察四周,學其他人的樣子蹲下來,雙手護頭。
一聲巨響,炮彈在貨船左側(cè)海面炸開,激起一道數(shù)米高的水柱。船身被震得劇烈搖晃,紙琉璃撞到墻上,頓時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他抓著門框努力站起來,眼里全是重影。
“小姐,你快下船?!毙爝t提高了語速,“我會發(fā)投降信號,對方是軍艦我們沒法硬扛?!?/p>
“不行,貨和錢都在船上!”
“別管了,我會處理。快走。”
江芷瀾看了看他的眼睛,點頭道:“好,你們保重?!?/p>
徐遲沒說什么,開始下達命令。沒過多久,又一發(fā)炮彈打了過來,擦過船尾,把整個船撞得斜了過來,又重重地拍向水面,復回原位。
貨船被迫停航,發(fā)出投降信號。江芷瀾在幾個人的護送下穿過甲板,徐遲回頭看了看,扶起一旁的紙琉璃,對他說:“你和小姐一起走?!?/p>
紙琉璃有些不清醒,半閉著眼問:“我?”
“沒必要把你牽扯進來?!毙爝t并不多作解釋,只是又補了一句,“保護好她?!?/p>
紙琉璃說不出話,只能恍惚地點一下頭。他被人攙著走出艦橋,聽見徐遲在身后指揮:“把迫擊炮搬出來……”
他和江芷瀾穿過甲板,途中江芷瀾還不忘沖回工作間拿上了那個木匣,仿佛那是比命還重要的財產(chǎn)。船員把他們扶上小船,對江芷瀾說:“等大哥的指令一到,你們就往岸邊開,不要回頭?!?/p>
“知道了?!苯茷懙卣f,“有緣再聚?!?/p>
船員對她一拱手,便不再言語。不久,他接到指令,把小船放下海面。
兩人奮力劃槳,卻也還是以蝸牛般的速度漂離貨船?!八麄冊趺崔k?”紙琉璃問,“就這樣拋下他們不管嗎?”
“留下來也幫不上忙。”江芷瀾忽然放下槳,彎腰不知在船上摸索什么。
軍艦已經(jīng)離得很近,紙琉璃突然聽到了呼嘯聲,緊接著便是幾聲爆炸。他回頭張望,看見兩只船上的人隔著數(shù)十米的距離展開了槍戰(zhàn),不時還有迫擊炮彈劃著弧線落向軍艦。
紙琉璃明白了,徐遲是利用近距離限制住軍艦的炮擊,并以全船的火力為他們作掩護,才能讓這艘小船在混亂中逃生。然而他沒有時間感動,一個更大的問題正擺在眼前。
“我們還是太慢了?!彼p手酸得像是脫離了身體,卻也只劃出一百米,“被他們看到,一下就會追上的。怎么辦?”
江芷瀾卻撥動了一個開關(guān),接著按下他劃槳的手,說:“坐穩(wěn)了,小劉。”同時自己抓緊了船壁上的把手。
“什,什么?”紙琉璃感覺船猛地前后晃了一下,驟然開始加速?!霸趺椿厥??你做了什么!”
小船越來越快,簡直要擦著海浪飛起來。紙琉璃拼命抓緊把手,不讓自己被甩出去。“為什么這么快!”他迎著疾風叫道。
江芷瀾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fā),輕描淡寫地解釋道:“船底裝了個火藥筒?!?/p>
“你說什么!”紙琉璃難以置信!
“噢,你知道,跟魚雷差不多。緊急情況下提速用的,不然船這么小,裝不了汽輪?!?/p>
“不會爆炸嗎?”紙琉璃驚恐地感受著船底的震動。
“不可否認有這個可能?!?/p>
風馳電掣間,紙琉璃幾乎忘了身后的追兵,直到江芷瀾臉色一變,忽然對他喊道:“快趴下!”
一顆炮彈落在他們附近七八米的位置,炸起的水柱瞬間被拋到背后。紙琉璃嚇得絲毫不敢抬頭,心想不知被炮彈炸死和被船底的魚雷炸死哪個更慘。
炮彈時不時地還是打到他們身邊,紙琉璃趴在船上,右手抓緊把手,漸漸感覺身邊的爆炸開始平息,再過一段時間,船底的轟鳴也弱了下來,他總算鼓起勇氣爬了起來。
對面的江芷瀾卻依舊伏在船上。
“江小姐,你還好嗎?”
紙琉璃見她沒有反應(yīng),猶豫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但她依然一動不動。
他有些慌了,過去把江芷瀾扶正,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片鮮紅。
“你怎么了,江小姐?別嚇我!”紙琉璃晃了晃江芷瀾,她虛弱地睜開眼,竭力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用手捂著前胸,血從胸口一直淌到船板上,把她的白裙染紅了大半。
紙琉璃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越亂越?jīng)]有希望。他輕輕拿開江芷瀾的手,露出那個血洞,一時有些眩暈。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手套在剛才的混亂中滑落了,手上滿是鮮血。
恍惚間,他像是化作了那血的一部分,眼前展開一連串不忍直視的畫面。他好不容易定住神,心下卻稍稍有些慶幸。江芷瀾傷在右胸,并沒有被彈片直接擊中心臟。但據(jù)他剛才所見,她右邊的肺已經(jīng)被擊穿,只能聽到微弱的呼氣聲,已經(jīng)完全沒法正常呼吸。
紙琉璃仿佛能親眼看見,江芷瀾所剩無幾的生命,正化作一絲絲氣息從蒼白的雙唇間流逝,他卻什么也幫不上。一瞬間,過去那些畫面接連涌來,仿佛化作他周身的海水,翻滾著將他吞沒。
“堅持住,江芷瀾!”他喚了一聲,抬頭看了看,所幸離岸邊已經(jīng)不遠,小船停下的地方正是一處海灘。低頭一看,能看清海底,他咬了咬牙,抱起江芷瀾跳入水中。
水沒過了他的腰,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過于專注,他那個麻煩的能力竟沒有再次發(fā)動,只是稍微有些眼花。他定了定神,抱著江芷瀾一步步走上了岸。
“紙……”江芷瀾無力地吐出一個字。
“我會想辦法救你的,別說話,會影響呼吸?!奔埩鹆奶帍埻?,企圖找到海灘附近的漁民,或者隨便什么人。然而這里一片空曠,只有粗糲的碎石。
“紙……匣子……”江芷瀾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越來越多的血從嘴角流了下來。
紙琉璃只好輕輕把她放下,安慰道:“匣子沒丟,還在你身上。”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掛念那破匣子!
江芷瀾張開嘴,只發(fā)出一些模糊的聲響。她強行咽下血水,再一次努力說道:“捂住……它的開口……”
然后,緩緩閉上了雙眼。
紙琉璃急忙伸手探到她鼻下,發(fā)現(xiàn)她竟已停止了呼吸。他又抓起她的手腕,脈搏毫無動靜。他跌坐在地上,完全失了神。
書友評價
《葬城棺》作為一部懸疑題材小說,作者海帶酒用細膩的筆觸,巧妙的構(gòu)思引導讀者去閱讀,并不斷抽絲剝繭,可讀性極強!值得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