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沈戮忽一抬眼,撞上了他顯露不善的眼神。
沈止心下一虛,趕忙移開了視線,沈戮則是看向他身旁的茶盞,問了聲:“皇兄的茶都涼了吧?”
“不打緊,白蓮涼了也很好喝。”
“涼透了的白蓮怎能入口呢?一股苦澀,難以下咽?!鄙蚵菊f罷,便喊一聲門外的宮女,示意那杯涼茶:“去給侯爺換杯熱的新茶。”
“倒也不必......”
宮女已經(jīng)端走了木盤,躬身離去了。
沈戮淡淡笑著,掃一眼沈止,若有所指道:“茶亦如人,唯有甘甜才能養(yǎng)身,皇兄常年隱疾伴身,怕是平日里喝的茶不夠妙吧?”
沈止頓時惱怒,他克制住內(nèi)心情緒,垂了眼眸道:“南殿的茶葉的確是不能和殿下的東宮相提并論的,可對下官來說,已是足夠醇味,旁人也必定是羨慕下官的。”
沈戮一挑眉:“羨慕皇兄什么?”
“已為廢儲,卻仍有醇正香茶可飲,亦是神仙該妒?!?/p>
沈戮眸色不明意味,他笑了笑,待宮女重新將木盤上熱氣騰騰的白蓮茶端來給沈止后,沈戮催促沈止喝上一口新的。
沈止不敢不從,乖覺地端起茶盞,喝上一口。
“還是熱茶好喝罷?”
沈止笑笑,算作回應(yīng)。
沈戮順勢將由頭從“茶”轉(zhuǎn)到了“人”的身上,沉聲道:“梅香是東宮最會沏茶的一個,她雖是宮女,但卻是出身沒落權(quán)貴,也是干凈清白的,皇兄總不會是嫌棄她?”
“自然不是了?!?/p>
“那是怕皇嫂會不高興?”
“夫人她絕不是善嫉的女子,此事與這些都無關(guān),而是——”沈止默了一默,再道:“下官與夫人多年來相伴而行、情深伉儷,并不習(xí)慣二人之間再有旁的人,殿下好意,下官只能心領(lǐng)了。”
好一個相伴而行、情深伉儷。沈戮冷眼看他,頗為意味深長道:“皇兄既然都這樣說了,我也是不能強人所難?!?/p>
沈止立刻松了一口氣。
沈戮很快就蹙了眉,無奈道:“可太后旨意如此,你我作為晚輩,也不能駁了太后顏面,皇兄覺得呢?”
“太后?她怎會......”
“子嗣嘛,該有還是要有的?!鄙蚵久鏌o表情道:“想來東宮要是早點能誕下個繼承人,這位置保不齊還是皇兄你的。”
此話自有侮辱之意,畢竟沈戮也未婚娶,東宮太子一位何人能當和子嗣全無關(guān)系,更何況,他沈戮是如何坐上太子之位的,他自己心里還不清楚嗎?
竟要以此來羞辱旁人!
沈止臉色難看,按在雙膝的手掌已微微顫抖,可比起曾經(jīng)那時,今日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面前之人可是沈戮啊,他這個沈止又如何能與他逞口舌之快?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皇兄便不能不懂事理?!鄙蚵緞?cè)岵矒岚愕氐溃骸爸灰茏屛液吞竽沁吔涣瞬?,你南殿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里去?!?/p>
“殿下,此事實在——”
“大不了你們南殿自己處理嘛?!鄙蚵镜溃骸坝玫庙樖帜兀土糁K著眼了,打發(fā)走便是,反正接下這人,太后這段時間也就不會再問及此事了,你我兩殿都能清凈些時日?!?/p>
沈止緊皺的眉頭始終都未展開,一旦搬出太后,就等于是雙重壓力,他如何能再推拒?
見他不說話了,沈戮滿意一笑,“多謝皇兄體恤我苦心?!?/p>
這話令沈止如坐針氈,趕忙起身道:“殿下言重了,這......這都是太后與東宮體恤下官和夫人才是?!?/p>
“體恤皇兄是應(yīng)該的,至于體恤皇嫂嘛......我倒是不敢了?!鄙蚵緭u搖頭,“總歸是不合適的?!?/p>
沈止悄悄瞥他,心覺他竟然也知曉如今要避嫌,倒是極不容易。
恰逢此時,外頭傳來一聲斥責:“你們幾個是怎么做事的?南殿的侯爺夫人也敢怠慢,真該打你們各三十杖!”
“奴婢知錯了!實在是不曾見到夫人進了東宮......”
“不瞎不傻的,大活人竟瞧不見?!”
“奴婢該罰,奴婢自行掌嘴......”
鬧鬧哄哄的聲音令沈戮冷下臉,喝了一聲:“吵什么?”
崔內(nèi)侍趕忙踱步到門口,未敢進來,只躬身諂媚道:“老奴不知殿下有貴客,真是羞煞老奴了”。緊接著,又鬼鬼祟祟地看向沈戮,低聲道:“稟報殿下,老奴方才在長廊那邊見到了南殿夫人,像是迷了路,老奴便自作主張將夫人引來此處——”
一聽是容妤,沈止的眼睛亮了起來,趕忙同沈戮道:“殿下,夫人果然是在東宮的,下官這便接夫人回去了!”
沈戮抬起臉,只一眼,便令沈止心有畏縮。
那冷酷的眼神如同那日身在朝堂時的模樣,沈止不敢再妄自多嘴,只好低頭等他下令。
沈戮沉默片刻后,才沉聲對崔內(nèi)侍道:“外面冷得很,還不快請南殿夫人進來?!?/p>
崔內(nèi)侍訕笑著:“殿下,南殿夫人不是一人來的,老奴見梅香姑娘在她身旁呢?!?/p>
“巧了?!鄙蚵菊f這話時,是看向沈止的,“皇兄有娥皇女英,的確是神仙都應(yīng)妒你?!彼麄髁畲迌?nèi)侍,“帶她們進殿?!?/p>
崔內(nèi)侍這便應(yīng)下,轉(zhuǎn)身去長廊處將容妤和梅香接了過來,進了殿后,容妤一眼便看見了沈止。
夫妻二人眼神交匯,自有一股旁人無法插足的默契。
沈戮看在眼里,臉色一沉,忽地命梅香道:“跪下。”
梅香駭然,登時跪在地上,全身止不住發(fā)抖。
沈戮聲音涼薄:“皇兄與皇嫂本是要將你退回東宮的,若不是有我給你美言,你怕是要壞了太后交代的美事。這般愚鈍,理應(yīng)自罰?!?/p>
梅香嚇得連連叩頭,接著又自己打著耳光,嘴里還要感謝著太子恩情。
寂靜的東宮正殿里,只余響亮的嘴巴聲。
容妤覺得梅香實在無辜,忍不住看向沈止,希望他能幫忙求個情。
但沈止卻略有心虛地低下了頭,畢竟,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留下梅香的事情。
容妤沒能明白沈止的表情,見他不肯出頭,她只好親自同沈戮說:“殿下,梅香姑娘她——”
“皇嫂?!鄙蚵久偷卮驍嗨?,低聲的聲音里滲透出威懾與壓迫:“我是在替你管教南殿的妾室,畢竟今日出了東宮,她就是你的了,我只能再幫你這一次罷了。”
容妤驚愕地瞪圓了眼,反問一句:“殿下這是何意?”
書友評價
作者七月白鹿的這部小說《東宮倚籠》,意蘊深厚,人物刻畫細膩,故事曲折緊湊,語言靈動,懸念和笑點增強了可讀性,在此力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