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fù)仇的開始
皇帝薄情,我阿姐懷胎十月被人所害誕下死嬰,他卻因她肚子的妊娠紋而嫌惡冷落她。
他縱容兇手寵妃對阿姐冷嘲熱諷,將其絕望逼死。
阿姐走后,皇帝卻開始在后宮佳麗中瘋狂尋找她的影子。
于是,我頂著這張和阿姐七分相似的臉,成了寵妃的洗腳婢。
1
柔妃又在折磨宮人。
鶯寧宮里的太監(jiān)婢子跪了滿地,個個低眉順眼氣都不敢喘,聽著院子里的凄厲慘叫瑟瑟發(fā)抖。
“娘娘,已經(jīng)斷氣了?!笔绦l(wèi)匆匆進屋通報,聲音夾著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一片死寂。
柔妃捏碎手里的龍眼,汁水四濺,她淡淡抬眸,嘴角勾起抹譏諷的笑意:“連一盞茶的工夫都沒挺過去,真是無趣?!?/p>
“處理了吧?!彼S口吩咐,幾個侍衛(wèi)應(yīng)聲將斷氣的小宮女從長凳上放下來,拖著她血肉模糊的身軀漸漸走遠,只聽“咚”的一聲,一個鮮活的生命便又葬送在這不知游蕩著多少冤魂的枯井之中。
地面上拖出幾道醒目血痕,幾桶水潑下去,便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哪個賤蹄子再敢勾引皇上,就跟她一個下場?!彼莺輶哌^底下抖成篩糠的宮人,清純可人的面容卻出現(xiàn)猙獰違和的惡毒神情。
說到底,那個小宮女也不過是因為容貌清麗被皇帝多看了一眼罷了。
但這一眼,卻足以要了她的命。
柔妃是如今宮里最得寵的妃子,圣眷數(shù)年不減,掌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
可她最近心情很糟糕,因為她的嗓子壞了。
那副人聽人夸百靈鳥般的好嗓子,如今變得嘶啞難聽。
可距離賞月宴不過月余,彼時她還要在皇帝面前獻歌一曲。
心情不好,總得見些血才舒坦。
一朵巨大的烏云籠罩在宮人頭頂,我端著碗銀耳羹出現(xiàn),恭順地放在柔妃面前。
“混賬東西,沒看到本宮在整頓宮闈嗎?”她正在氣頭上,怒拍桌子斥喝一聲,許是覺得不夠解氣,她伸腿狠狠踹了我兩腳。
小腹火辣辣的疼,我卻像沒有知覺般端正跪好:“娘娘息怒,這銀耳羹清心火潤喉嚨,奴婢想著娘娘貴體喝過后能舒坦些。”
潤喉嚨三個字敏銳地鉆入她耳中,柔妃輕挑眉梢,拿起碗抿了一口,隨即大口將其喝了個干凈。
喉嚨干澀難耐的癥狀登時消失,她試探地開了幾聲嗓,竟與生病前沒什么差別。
“這銀耳羹可是你做的?”
“正是,里面放了些奴婢老家的秘方,對治療嗓子再好不過?!?/p>
柔妃這才開始正眼瞧我:“你叫什么,抬起頭來?!?/p>
我依言照做,抬頭的瞬間柔妃卻驚恐地向后縮了縮。
醒目猙獰的疤痕出現(xiàn)在一張慘白的臉上,丑陋駭人。
“回娘娘,奴婢名叫--忍冬?!?/p>
柔妃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回過神來卻滿意一笑:“本宮方才踹了你,你可有怨言?”
我搖搖頭:“娘娘貴體珍重,您的腳踹了奴婢,是奴婢的福氣?!?/p>
我諂媚卑微的話語讓她既意外又受用,卻也引來周圍幾道鄙夷不忿的目光。
“既然如此,本宮身邊剛好缺個洗腳婢,你可愿意?”她揚起抹傲氣的笑容。
我恭順點頭:“奴婢遵命?!?/p>
就這樣,我成了柔妃身邊的洗腳婢。
可她怎會想到,我沒有毀容,只是故意將自己化成這般模樣,不然怎能被她放心留在身邊。
這張臉,可大有用處,會成為她以后的噩夢。
而是藥三分毒,我煮的銀耳羹,剛開始會對她有奇效,卻在一點點侵蝕她的嗓子--
直到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2
寵妃就是寵妃,晌午,皇帝的賞賜如流水般送到鶯寧宮。
柔妃笑開了花,邊留意著賞賜邊示意我加大力度。
我跪在地上捧著她白嫩的玉足,賣力按揉。
來請安的襄嬪瞥見我臉上的疤,嫌惡地發(fā)問:“這種模樣的人娘娘竟也留在身邊侍奉,不怕驚擾了您?”
柔妃不甚在意地勾勾嘴角:“樣子是丑了些,倒是個干活麻利的。”
她向來不在意這些,鮮花需要綠葉的襯托。
“公公,陛下為何沒親自來?”
“皇上近來政務(wù)繁忙,又為了賞月宴一事操心諸多,可是心里一直惦念著娘娘您呢。”
“皇上還托奴才告知娘娘,他很期待娘娘的獻歌,只要閑下來必定去鶯寧宮留宿?!?/p>
柔妃笑得愈盛:“本宮定當好生準備?!?/p>
當天晚上,她就連喝了三碗我的銀耳羹。
大太監(jiān)神秘地打開精致盒子,里面躺著一顆奪目明珠:“這是別國進貢的明珠,一共才得了兩顆。”
坐在她身旁來請安的襄嬪綻開個討好笑容:“這樣珍貴的寶物陛下說給就給,真是讓臣妾艷羨無比,放眼這偌大的后宮,哪有人能比得上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柔妃卻敏銳地抓住重點,反問太監(jiān)道:“兩顆?另一顆在誰那?”
“在萬貴人那里,娘娘不知道嗎,那位剛有了身孕,皇上大喜,不日就將晉為嬪了?!?/p>
柔妃手一抖,險些將寶珠滑落。
她強顏歡笑著送走大太監(jiān),下一秒便一腳踹翻了水盆。
我僵著手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
柔妃發(fā)瘋一樣地開始歇斯底里,屋里的東西被她摔了大半,那張美麗的臉蛋浮現(xiàn)出憎恨神色,滿口的牙都快被咬碎。
“憑什么,那賤人明明不及我萬分之一的得寵,怎的運氣就這么好!”
柔妃,襄嬪,萬貴人,這三人是同一期進宮的,柔妃因家世顯赫和容貌絕佳很快得到圣眷,余下兩人也及時投奔她陣營。
可如今,連最不得寵的萬貴人都懷了龍種,柔妃的肚子卻遲遲沒有動靜。
嫉妒使人發(fā)狂,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她忽地看向伏在地上的我:“你有沒有什么法子?”
我愧疚低頭:“奴婢無能?!?/p>
她勃然大怒,將氣盡數(shù)撒在我身上,用尖銳的指甲嵌進我的血肉,拿起碎瓷片劃破我單薄的衣衫,甚至肌膚。
我渾身傷痕,卻只是低眉順眼地收拾著滿地的碎片,唯恐扎破她嬌嫩的手。
急什么,孩子會有的,不過能不能生出來就不一定了。
許是覺得我逆來順受的模樣太過無趣,她讓我滾開,我便按她的話默默照做。
我卻在門口攔下往里送吃食的宮女,故意用最大的聲音隨手添了把火:“愚笨東西,黃鱔和山楂相沖,寒性活血,娘娘體寒最近身體不適,怎么能一起送進去,還不趕緊換份吃食。”
說者有意,聽者有心。
過了兩天,萬貴人小產(chǎn)血崩的消息傳遍后宮。
3
真相查明,被打進冷宮的卻不是柔妃,而是襄嬪。
柔妃好手段,一箭雙雕。
深夜,我打點過看守侍衛(wèi),提著盒子和燈進入冷宮。
昏暗燈光下,一個蓬頭垢面的瘋癲女人趴在冰涼板磚上,怯怯抬眼。
只一眼,她卻整個人僵住,如同受驚的貓警惕地弓起身子。
狂風(fēng)大作,隨著又一聲驚雷在耳畔炸開,我提燈站在門口,一言不發(fā)只靜靜地盯著她,如同來索命的厲鬼。
她看不清我的面容,但這個身形竟像極了一位故人,一位她到死都不會忘記的人。
襄嬪難以置信地喃喃道:“…陳蕙兒?”
她尖叫一聲,連連退后,滿臉驚恐。
“你,你別過來,你要干什么,都是柔妃干的,要索命你去找她別找我!”
我在她面前緩緩蹲下,這下她看清了我臉上的猙獰傷疤。
我淡淡開口:“娘娘念在舊情,讓奴婢來送你最后一程?!?/p>
她渾身一抖,忽地什么都明白了,哆嗦著嘴唇死死盯著我:“你到底是誰?”
我粲然一笑:“你口中的陳蕙兒…是我的姐姐?!?/p>
是我的親姐姐,世界上最好的阿姐。
我叫陳曼兒,尚書家的小女兒。
都說長姐如母,我和阿姐差了七歲,在她的悉心教導(dǎo)下?lián)碛辛俗蠲篮玫耐辍?/p>
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頑皮搗蛋對這些一竅不通,卻獨愛烹飪醫(yī)藥這些在世家大族里不入流的東西。
我常常趴在阿姐膝前,聽她給我講她又從哪本書里看到的故事,我們兩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充滿對未來的向往,阿姐說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游歷天下山水。
直到一道選秀的圣旨下來,一切都變了。
阿姐凄婉的身影,在我的淚眼婆娑中一點點變小,最后消失不見。
只是聽說皇帝對她恩寵有加,進宮沒多久便封了淑妃,我在心里也有了些慰藉。
沒想到再見面,阿姐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她寵冠六宮有了身孕,遭來記恨,那時還是柔婕妤的柔妃下藥使她胎大難產(chǎn),沒要了她的命,卻落下了永遠的病根。
十月懷胎卻產(chǎn)下死胎。
阿姐郁郁寡歡,皇帝憐惜她又晉了她的位份,她成了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淑貴妃?;实蹪M口安慰她他們還會再有孩子的,卻在看到阿姐的妊娠紋時露出嫌惡的表情,阿姐徹底寒心。
宮里的人多么精明,心里已經(jīng)了然,柔妃憑借著和我阿姐有著三分相似,迅速晉升成了皇上身邊的新紅人。
她三天兩天就帶著萬貴人和襄嬪來阿姐宮里耀武揚威,阿姐的身子和心志就這么一天天拖垮了。
阿姐最后在絕望中用一條白綾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嬪妃自戕是大罪,我們?nèi)冶从诎⒔愕脑庥觯囊o她討個公道。
皇帝惱羞成怒,將我全家貶去流放,只有我和已故的侍女換了身份,蟄伏多年才得以進宮。
我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午夜夢回,看見那些曾經(jīng)朝夕相伴的家人們每每哭濕被褥。
阿姐死后,皇帝卻演起了深情,瘋狂從后宮佳麗中找尋她的影子,他將所有偏愛都給了柔妃,通過另一個人來補償自己過去的愧疚遺憾。
何其可笑。
從那以后,皇帝性情暴虐,常不理朝政沉醉后宮,后世將我阿姐罵的狗血噴頭,說她是紅顏禍水,讓皇帝成了一個昏君。
真是好大一口鍋。
思緒漸漸收回,我死死盯著面前襄嬪的眼眸,她被我盯得發(fā)毛狠狠打了個冷顫。
“我,萬貴人,柔妃,你一個也不會放過是不是!甚至還有…”
襄嬪驀然噤聲,看向我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恐懼。
我莞爾一笑,將一條白綾從盒子里拿出來。
是啊,一個也別想逃。
風(fēng)停了,我提燈面無表情地從冷宮出來。
我在臘月寒冬于掖庭浸泡過冰冷的河水,挑過糞,喂過雞,一點一點爬到了柔妃的身邊。
如果說柔妃與阿姐有三分相似便已獨得恩寵,那么我這張七分相似的臉,閣下該如何應(yīng)對?
4
鶯寧宮傳來陣婉轉(zhuǎn)歌聲,是柔妃在練習(xí)賞月宴的曲子。
我站在屋外聽著她酥人的嗓音,拳頭一點點捏緊。
這首歌從前我阿姐常唱給我聽,現(xiàn)在卻變成了柔妃邀寵的武器。
她每往下唱一句,阿姐的面容就又在我腦海里浮現(xiàn),最后和柔妃那張笑里淬毒的臉重合。
不知過了多久,柔妃的嗓子又開始犯病,她奮力咳嗽幾聲像是要把肺咳出來,然后尖著嗓子把我喚進屋中。
“快去煮一碗銀耳羹,本宮現(xiàn)在就要喝!”
她又氣又急,跺著腳對我施以命令。
我依言照做,不出須臾,一碗熱氣騰騰的銀耳羹便端到了她面前。
柔妃嘗了一口,卻蹙眉狠狠罵道:“丑東西,你是要燙死本宮嗎?!”
她拿著玉碗將銀耳羹慢條斯理地倒在我的頭上,然后將其隨手打翻在地,玉碗應(yīng)聲而碎,碎片扎進我的膝蓋,一陣刺痛。
“柔兒這是怎么了?”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我身子微微一顫,捏緊了衣角。
柔妃立即換上副明媚笑臉,起身相迎,仿佛沒有骨頭般往皇帝懷里一倒。
“陛下,是臣妾的奴婢辦事不利,煮的甜水滾燙不說還笨手笨腳打碎了玉碗,這會兒在反省呢。”她撒嬌地在皇帝心口打圈,皇帝也很吃她這套,竟直接將其攔腰抱起,慢悠悠地抱著她坐到椅上。
全程他看都沒看我一眼,絲毫不關(guān)心鮮血從我的膝蓋絲絲滲出,只輕輕刮了下柔妃鼻頭:“可別把我的柔兒傷到了。
“陛下...”柔妃眼里滿是柔情,靠在他堅硬的胸膛一陣羞赧。
我默默將滿地狼藉打掃干凈,又去做了碗銀耳羹。
柔妃卻像是故意捉弄人般,一會兒說太燙,一會兒說太涼,整個鶯寧宮因為一碗銀耳羹被她攪得上下不寧,而每次不滿意時,最先遭殃的總是在她身邊的我?;实垡膊蛔柚?,只是癡癡地看著她那張可人的臉若有所思,她也很享受這種感覺,這種被人寵著肆無忌憚頤指氣使的感覺。
直到我端著第七碗銀耳羹上來時,她終于滿意了,撒著嬌讓皇帝喂她。
她要讓全后宮都知道,誰才是皇帝放在心尖上寵的女人。
皇帝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喂著她,可當初阿姐難產(chǎn)后,只是輕聲道了一聲藥苦,換來的卻是他拂袖而去的一聲“矯情”。
指甲一點點嵌進掌心,皇帝終于注意到了跪在地上的我。
“這是你哪個婢子,看著眼生。”
柔妃從鼻腔溢出聲冷哼:“前些日子提拔上來在身邊侍奉的一個洗腳婢而已,她相貌丑陋,可莫要驚到陛下了?!?/p>
說罷她便低喝一聲:“還不快出去。”
“且慢。”我正準備起身,皇帝卻驀地喊住我,眼里閃過些興趣?!半薜挂纯?,到底有多丑?!?/p>
“抬起頭來。”
書友評價
好久沒有這么痛快的哭、這么暢快的笑過了,看完這部小說《長寧娘子》,整整犧牲了我的兩包紙巾,作者晴空雨,尼瑪賺足眼淚給你,還我紙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