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別離

我與五皇子江淮序相識于圍獵場上，他救我于獵戶陷阱之下。

自此一見傾心。

我在佛堂前不知道抄寫了多少遍經(jīng)文，只求我與他能有此生一緣。

或許是佛祖聽到了我的誠意。

皇帝降下了旨意，賜婚于我們。

當(dāng)時上京里無人不道天賜良緣，佳偶天成。

……

可就在我滿心滿意要嫁與心上人時。

一紙急詔，把江淮序派往了邊疆御敵。

屆時，二皇子江尋起兵謀反，奪取皇位。

待江淮序回朝時，我早已入宮為妃。

1

“貴妃娘娘，皇上請你去偏殿一敘?！?/p>

我坐在梳妝臺前，身后的丫鬟小梅來報。

我看著銅鏡折射出我斑駁的面容。

憔悴、枯瘦、雙眼紅腫。

烏黑的長發(fā)堪堪用一個簪子挽了起來，現(xiàn)下已經(jīng)散亂地落在肩頭。

我半晌沒有出聲回應(yīng)，只是呆呆地坐著。

小梅見狀，慢步上前，手指繞過我的青絲。

“娘娘，我來為你梳妝打扮吧，可莫要殿前失儀，惹了皇上不快，又被關(guān)了禁閉?！?/p>

……

今天是我進宮的不知道多少個時日了。

無論幾日，對我來說皆為度日如年。

江尋用我姜府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要挾我爹爹將我送入后宮為妃。

爹爹原本已經(jīng)打算誓死不從。

可我生來便享受著姜府上下所有人的疼愛，我又怎么會讓他們白白為我丟了性命。

是夜，我留下一封信，草草收拾了幾件衣裳，就入了宮門。

——“宮中現(xiàn)下兇險異常，新帝性情琢磨不定，還請爹爹以大局為重，姜滿愿來世再報養(yǎng)育之恩?！?/p>

……

可當(dāng)我看著緩緩關(guān)閉的宮門，卻依舊不愿穿上那身貴妃制服。

似乎只要不穿，我便還是姜滿。

卻也因此觸怒了江尋，被他關(guān)了禁閉。

他坐在輪椅之上，要求我將身子齊平于地面。

嗤笑、不屑。

“姜滿，你遲早有一天會對我心悅誠服。”

……

我像一具木偶，任由小梅擺弄著我的四肢，為我穿上貴妃制服。

為我戴上各式各樣的步搖、金釵。

銅鏡里的面孔總算有了一絲生氣。

眼神依舊空洞。

……

到了偏殿。

江尋坐在高位之上。

似乎很是滿意我今日的樣貌。

我刻意忽視他打量的眼神，直到余光落在一旁跪在地上的人影。

精瘦寬厚的背部，像極了我日思夜想的江淮序。

怎么會是他呢？

他現(xiàn)下應(yīng)該還在邊疆護國殺敵。

“愛妃，到我身側(cè)來?！?/p>

江尋拉過了我的手，滿臉笑意，細看隱藏著一絲得意。

“今日找你來，是想著與你介紹一位故人。”

“不過，朕想你們之間應(yīng)該不需要我介紹?！?/p>

“五弟起來吧，莫要再跪著了。”

堂下的人慢慢直起了身子，踉蹌著站了起來。

“謝陛下。”

又面向我，布滿胡茬的臉上神色晦暗不明，情緒在狹長的眼眸中洶涌翻轉(zhuǎn)。

“見過貴妃娘娘?！?/p>

是江淮序。

他回來了。

2

我不自覺地想把手從江尋手里抽出。

可我剛微微一動，又被他緊緊抓住。

眼神中滿滿都是警告。

我只得顫抖著唇瓣，半晌沒想好我該如何稱呼他。

“將軍近日來可好？”

我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的身體。

他瘦了。

“回娘娘，臣一切安好。”

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zhuǎn)，我終究是強忍著沒讓它在這大殿上掉落。

聲音卻早已哽咽。

“那……就好?！?/p>

相見無言，似乎已經(jīng)是我與他之間最好的狀態(tài)。

……

“五弟，這次你取戰(zhàn)功而歸，可有何封賞想討，朕都準(zhǔn)了?！?/p>

江淮序意味深長地盯著我，我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想。

“陛下，什么都可以嗎？”

我對著江淮序開始小幅度的搖著頭。

不可以說出那句話。

江尋今日設(shè)此一宴，本就不是真心想要給予江淮序什么嘉獎。

他心里更為期待的是江淮序死在邊疆。

因為江淮序本就是先皇看中的皇位繼承人。

……

江尋哂笑一聲。

“自然，如今我已是天下之主，有何賞不起？”

江淮序終究是說出了那句話。

“那就懇請陛下把我未過門的妻子還給我。”

江尋瞇著眼盯著江淮序，眼神陰毒，江淮序絲毫不懼，不卑不亢。

空氣中的火藥味暗流涌動。

“請陛下把我未過門的妻子姜滿還給我?！?/p>

江尋震怒。

“放肆！江淮序你是要造反嗎？”

江淮序跪了下來，擲地有聲。

“臣弟愿用軍功換姜滿一人即可，姜滿與臣弟早就被父皇賜婚！”

江尋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拉過我，我跌坐在他的腿上。

“父皇？父皇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是朕說了算。”

他的手在我的臉上來回撫摸，死死地禁錮著我的腰肢。

“如此美人，任誰見了都我見猶憐?！?/p>

江尋的手慢慢游走到了我的衣襟處，輕輕一拉，華服從肩頭滑落。

我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陛下，不要，不要……”

這是我第一次開口求他。

江淮序早已雙眼赤紅，雙拳緊握，脖子上的青筋突起，下一秒就要撲上來的模樣。

“不要?！?/p>

這句是說給江淮序的，如若他動手，更是讓江尋有機可趁。

江尋像是故意要激怒江淮序一般。

掰開我護住衣物的手，大掌一揮，我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肚兜。

他在羞辱我，更是在羞辱江淮序。

“五弟對我愛妃的身體可還滿意？”

“又或是，覺得還不夠？”

……

只需江尋手指輕輕一挑，我便會赤裸著身體在這大殿之上。

……

江淮序的再也忍不住了。

撲了上來。

可暗處早就被安插好了侍衛(wèi)。

“來人！江淮序意圖不軌，把他給我打入天牢，擇日再審。”

一群帶著刀的侍衛(wèi)把江淮序圍了個水泄不通。

鋒利的刀劍在光的照映下反射出陣陣寒光。

我抓起了地上的衣服披在了身上，跪下懇求著江尋。

“陛下，陛下，將軍他才剛剛為我朝立下戰(zhàn)功，你不能這么對他！”

江尋操控著輪椅，一手掐住了我的下巴。

“怎么？朕的愛妃心疼了？也是，朕是壞人，是朕拆散了一對有情人?！?/p>

“可這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p>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他又彎腰湊近我的耳邊。

“不要忘了你的父親，你的家人，還有你現(xiàn)在的身份?！?/p>

……

琉璃制成的地磚被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血跡

江淮序最終還是被打進了地牢。

3

我又被禁了足。

成了籠中鳥。

每當(dāng)我打開房門，就會被門口的侍衛(wèi)攔住。

“貴妃娘娘，陛下有令，你不得踏出房門半步。”

我只能急得在房內(nèi)來回踱步。

江淮序，他還好嗎？

江尋會不會讓手下對他用刑？

他還活著嗎？

我的心口傳來一陣陣刺痛，我無法再坐以待斃。

我的目光投向了旁邊未曾開啟的食盒。

是小梅送來的。

我心下有了主意。

……

到了晚膳時間。

我和小梅換上了對方的衣物。

從首飾盒里拿了許多貴重的首飾。

我趁著夜色，躲開了侍衛(wèi)的視線。

來到了地牢。

宮里沒有多少人認(rèn)得我的面孔，也是因為江尋一直把我關(guān)在寢殿的原因。

我從袖子里掏出了幾只成色上好的玉鐲偷偷塞進了看守侍衛(wèi)的手里。

他擺了擺頭，我快步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還有犯人痛苦的呻吟、哀嚎。

這個不是。

這個也不是。

頭上冒出了細小的汗珠。

總算，在最深處的牢房找到了江淮序。

我掏出了發(fā)簪，三下五除二解開了面前的鎖鏈。

這還是江淮序教我的。

他被五花大綁在了一根柱子上。

身上只剩下了里衣，上面布滿了被鞭笞的血痕。

我顫抖著手撫上他的臉頰。

輕聲叫他的名字。

“阿序，阿序……”

他這才慢慢睜開眼。

“阿滿！你怎么來了？”

“我來救你！”

我一邊解釋，一邊給用小刀給他松著綁。

最后一道繩索解開，他順勢倒在了我的懷里，悶哼了一聲。

“阿序，離開這里，離開上京?！?/p>

他重重地把我擁入懷里。

“不行，阿滿，你要和我一起走！我們一起去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

我痛苦地搖著頭，我又何嘗不想。

但是我還有我的爹爹、娘親……

我推開了他。

轉(zhuǎn)身推倒了旁邊的火炬。

熊熊大火很快將我們包圍。

“阿序，你聽著，我等下會去放出牢房里所有犯人，制造混亂，你只需趁亂逃走就行?！?/p>

我鄭重其事地看著他。

“阿序，聽著，只要你還活著，我便覺得我還活著?！?/p>

不等他回應(yīng)，我立馬拿起一邊的斧頭開始行動。

牢房里頓時亂作了一團。

尖叫四起。

“走水了！地牢走水了！”

……

4

可等我趁亂回到了我的寢殿。

屋內(nèi)一片漆黑，門口的守衛(wèi)也不見了蹤影。

難道是都去救火了？

我推開了房門。

在黑夜里回蕩出“吱嘎”的響聲。

“小梅，我回來了，你在嗎？”

燭火一瞬間都搖曳升起，晃了我的眼睛。

適應(yīng)了一會兒，我這才看見身著華服的小梅被一把長刀架在了脖子上，已經(jīng)滲出了血跡。

“貴妃娘娘……救救我……”

江尋的聲音從里屋傳了出來。

“愛妃，這么晚去哪里了？朕不是告訴你好好呆在宮中，不要亂跑嗎？”

我硬著頭皮解釋。

“宮里太悶了，所以出去走了走?！?/p>

江尋轉(zhuǎn)過了輪椅，正對著我，明明在笑，可是我卻感受到了他濃烈的殺意。

“真的只是出去走了走？我看是去救你的情郎了吧?！?/p>

此刻我的衣物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我連忙跪了下來，不再作答，如今他已經(jīng)全然知曉，無論我說什么都會是錯誤。

“你說，你這么不聽話，朕該怎么懲罰你呢？”

“臣妾甘愿受任何處罰?！?/p>

我的下巴被長劍挑起，他饒有興趣地欣賞著我的表情。

“我怎么舍得呢？”

下一秒小梅瞪大了眼睛，眼里滿是害怕與不可思議，鮮血不停地從她的脖子一股股地流出。

小梅死了。

因為我。

我再也無法裝作冷靜自持。

指著江尋的鼻子。

“江尋！你就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你會遭報應(yīng)的！你不得好死！”

江尋聽了，不怒反笑，并且命人將我綁到了床上，給我灌下了不知名的湯藥。

我的身子開始癱軟，江尋拄著拐杖一步步朝我走了過來。

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滑過臉頰。

卻也只能看著他一件件解開自己的衣服。

在自己的身體上留下曖昧的痕跡。

他將我的眼淚吻去，眼神繾綣，我像是什么稀世珍寶。

“阿滿，為什么不能看看我？為什么你的眼里就只有他？就因為我是個瘸子？所有人都只看得見江淮序！明明我才是父皇的第一個兒子！”

他開始掐著我的脖子怒吼。

“憑什么？你已經(jīng)是我的妻子了！你還要想著為他守身如玉嗎？你覺得就算我把你還給了他，他還會接受你嗎？”

我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任由著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直到窗外天色微微亮起，一切才結(jié)束。

他隨手扔了件衣服蓋住我裸露的身軀。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的寢宮。

我像是一件被損壞的物件。

……

我坐在浴盆中。

水流一遍遍沖刷著我的身體。

可是，怎么也洗不去那些痕跡。

我的目光掃向了桌臺上的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