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年為救周淮堰，我不慎被大火燒毀容貌，他在我家門前長跪不起，說要娶我為妻。

三年后他確實和我成婚，只是從不愿進(jìn)我的韶光院，更是在外尋花問柳不肯歸家。

這場婚事等同于負(fù)擔(dān)，讓周淮堰厭惡至極，也害我搭上性命。

重生一世，我嫁了城北鏢局討活路的布衣郎君霍懿為夫婿。

旁人都笑話我有自知之明嫁于凡夫，嘲諷霍懿沒有骨氣攀附權(quán)勢，娶一丑妻供在家中鎮(zhèn)宅。

卻不知眼前的男子，將來會是權(quán)傾天下的蕭國武安皇帝。

正文

1

周淮堰并不愛我，可我直至離開京城遠(yuǎn)嫁南蜀，大婚之夜獨(dú)守空房才發(fā)覺這件事。

京城眾人都知，南蜀忠武侯世子周淮堰是我的未婚夫婿，自年少時期便同我有不解之緣。

我們歷經(jīng)生死方才定下一紙婚約，是長街巷尾茶坊酒肆中常提起的命定良緣。

可說起來，我和周淮堰原本并無交集。

只是那年我參加國公府壽宴，偶然撞見初次入京的周淮堰被幾位紈绔欺凌推下水。

他生于武將世家，身上倒也有些功夫傍身，可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吃了虧。

冬日寒涼，我怕扯出人命便動了惻隱之心，找一根竹竿救他上岸，卻不想因此受到牽連，和周淮堰一起被打暈鎖在柴房。

醒來時，始作俑者已然放了一把火，竟是想要周淮堰和我的命。

屋內(nèi)濃煙混著刺鼻的火油氣味，本就嗆了水的周淮堰很快喘不上氣來。

生死攸關(guān)之際，是我用木凳奮力敲破窗子，用自己的身體做支撐幫著他先爬了出去。

我為周淮堰撿回一條命，也意外被砸落的火星子燒傷面部落下咳癥，要靠藥罐子將養(yǎng)良久，爹娘哭我心善沒好報，余生婚配諸事多艱難。

可不久后，周淮堰忽而上門提親，只說他要娶我為妻。

我那時心有芥蒂不肯見人，奈何周淮堰卻是在太傅府門前負(fù)荊請罪長跪不起。

這件陳年舊事在當(dāng)時還是一樁美談，連皇帝都夸周淮堰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凶印?/p>

爹娘說他對我也算真情實意，便點(diǎn)頭同意了這門親事，但我心里又羞又氣，認(rèn)定周淮堰是出于愧疚可憐我，對他一直十分不待見。

只是后來，周淮堰日夜守在房門外陪我，不厭其煩給我講南蜀的奇聞軼事。

他說，女子立于天地亦可有作為，破天荒帶著我到郊外策馬舞劍賞日出日落，也道，美丑善惡自在人心，邀我到集市為我在臉上作畫贏得路人驚艷喝彩。

三年時間，周淮堰拉著我做了許多我從未做過的事，也看了不少我不曾見過的人間景色。

這樣肆意體貼的少年郎，怎能不讓人心悸。

我以為這便是所謂喜歡，義無反顧跟著他離開京城，去了連年多雨氣候濕熱的南蜀。

可上一世完婚后，周家上下對我怠慢欺辱，周淮堰從始至終沒有為我說過一句話。

他口中的女中豪杰忠武侯夫人瞧不上我羸弱，怨我在火海落下病根不能為周氏孕育子嗣，每日請安問候都要罰我在院內(nèi)站兩個時辰。

傳聞中開明爽朗的忠武侯大將軍更是看我百般不順眼，原是周氏祖上為草莽出身，同朝中氏族有嫌隙齟齬已久，而我正好出自清流權(quán)貴。

我不愿忍受委屈，往京城寄去信件給爹娘說想要和離回家，可周淮堰卻是讓人半路劫了信鴿，活生生在我眼前開膛破肚。

他用沾了血的手摩挲著我臉頰猙獰疤痕說：「阿晚，你面目丑陋不堪為配，是我沒有嫌棄娶了你，你就該守好忠武侯府的規(guī)矩?！?/p>

曾幾何時，周淮堰也無數(shù)次用這般親昵舉止對我柔聲寬慰：「阿晚別怕，我會保護(hù)你?！?/p>

再次見到那張人前深情人后陰鷙的面容，我心底還是止不住戰(zhàn)栗后怕。

2

我回來晚了一步，沒能重生在國公府壽宴失火之時，反倒撞上周淮堰上門提親這天。

如今的情景和前世一般無二，只是我臉上紗布未拆便主動去見了周淮堰。

他跪在太傅府門前求娶，惹得在場的人無不贊許，由衷夸一句：「忠武候府周家有一位知恩圖報的好兒郎！」

可我心知肚明，周淮堰此舉做足姿態(tài)，無非是圖聲名利益。

他骨子里是個心狠手辣貪戀權(quán)勢之人。

上一世，江家應(yīng)下這門親事，人都罵我江吟晚挾恩高嫁，這一世，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見我來，周淮堰眼底斂起一抹疑慮，都說容貌對閨閣小姐而言堪比性命，輕則尋死，重則自戕，可他看我，卻是淡然從容，活得好好的。

周淮堰抬手抱拳，拘禮道：「江小姐，你是為救淮堰而傷，我定會為你負(fù)責(zé)！」

我眸光寒涼，問他：「周小侯爺鬧這出，是料定我這一生嫁不出去了？」

這話說得犀利，周淮堰趕忙解釋：「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想能護(hù)恩人一生周全?！?/p>

他自覺真摯，我聽來卻是諷刺。

說道：「你若要報恩，大可用別的方式，沒必要學(xué)話本子里身相許這樣俗套的法子?！?/p>

周淮堰有片刻愣神，似是沒想到我會這般說，他此番來，便是下了決心要認(rèn)栽的。

來之前，周淮堰甚至暗自找了大夫再三打聽，我的臉是被炭火損傷，痊愈后勢必要留疤，他自然不情愿娶一丑妻。

可為著往后的前程打算，周淮堰又不得不上門提出聯(lián)姻作為補(bǔ)償。

他這次隨父忠武侯回朝，要留在京城為質(zhì)三年，正好需要一個得皇帝信賴的世家庇佑。

周淮堰回道：「江小姐，淮堰要同你立婚是為你不遺余力救我的情分動容，并非只為報恩。」

我眼底晦暗不明，卻是恨自己從前愚蠢可笑，誤把周淮堰的算計當(dāng)愛慕。

他一番虛情假意，害得我在千里之外的南蜀含恨枉死不得善終。

我直言：「可我，并不心悅于你?！?/p>

這抗拒說辭在周淮堰意料之中，他早已打聽清楚，我今年剛滿十五歲，沒聽說曾有青梅竹馬或是同哪家公子親近過。

周淮堰轉(zhuǎn)了話頭，只道：「來日方長前路未知，你我尚且年少可以試著相處。」

他無論如何也要想盡辦法得到江家保護(hù)。

我自是不肯讓他如愿，「周小侯爺，你若當(dāng)真想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便將那匹腿上有疾被宮內(nèi)淘汰的小馬贈我即可。」

周淮堰神情略有詫異，「你會騎馬？」

卻是不可置信，我一個打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官家小姐，竟然和颯爽的南蜀女子一樣會對馬駒感興趣。

我凜然道：「我會不會騎馬和小侯爺無甚干系，但這便是我救你索要的報酬，無論你是否愿意給，你欠我的恩情也從此一筆勾銷。」

話落，我不愿多說轉(zhuǎn)身便要離去，周淮堰果真出聲叫住了我，「只要是江小姐想要的，在下一定竭盡所能辦到?！?/p>

我嘴角勾起冷笑，卻是透著寒涼意味。

3

那小馬是一匹叫踏雪的白蹄黑馬，名字由我親口所賜。

忠武候府每年都要向京城獻(xiàn)良駒，踏雪十幾日前剛出生，因后蹄有缺陷被當(dāng)作劣馬。

上一世周淮堰領(lǐng)我到馬場挑坐騎，我一眼就相中了險些被馬夫宰殺的踏雪，只因覺得它和我命運(yùn)相仿。

一個天生有疾，一個容貌有損。

我悉心照料用一年光景馴化踏雪，也在周淮堰的引導(dǎo)下學(xué)會了騎馬。

嫁到南蜀后舉目無親，周淮堰對我動輒得咎暴虐無道，我每時每刻都在煎熬度日，踏雪是唯一讓我活下去的念想。

我將逃出牢籠的希望寄托于踏雪，期盼有朝一日能騎著它拋下一切回到京城。

可這等近乎妄想的心思被周淮堰識破后，他卻是毫不猶豫當(dāng)著我的面將踏雪凌遲至死。

嫁給周淮堰的次年，我已被磋磨得不成人樣，淪為整天胡言亂語神志不清的瘋子。

原是周淮堰不滿我藏著歸家之意，對我施暴數(shù)次以至于傷了腦子。

我隱忍恨意看向面前的梳妝銅鏡，深邃眸底難掩痛恨之色。

卻又驀然想起，是一位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江湖鏢師告訴了我治好踏雪腿疾的土方子。

那人似乎姓霍，來自城北威遠(yuǎn)鏢局。

思緒到此，我換下華服錦裙戴著帷帽出了門。

可剛到喧鬧長街之上，我便遇到在國公府針對周淮堰的罪魁禍?zhǔn)?，靜安郡王府世子蕭桀。

蕭桀身為皇親身份尊貴，是京中惡行昭著的跋扈，人如其名，桀驁至極。

他看周淮堰不順眼，一則是因為瞧不上忠武候府祖輩為卑賤庶民，二則是因為皇帝忌憚手握兵權(quán)鎮(zhèn)守要塞的周家軍。

猶記得上一世，蕭桀是染上花柳病死在青樓，被皇家視為不可提起的恥辱。

是周淮堰睚設(shè)計讓蕭桀醉酒喝下迷情藥，和一位命不久矣的貌美伶人度了春宵。

這報復(fù)手段委實高明，可謂是神不知鬼不覺，就用最陰毒的方式要了蕭桀的命。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有意拉低帷帽準(zhǔn)備走開，可蕭桀這個禍害卻是陰差陽錯纏住了我。

「本世子數(shù)尺之外便聞到一陣似有似無的蘇合香氣迎風(fēng)而來，想來是這位佳人身上常年佩帶的香囊沁入體膚?！?/p>

說完，他竟是無禮輕佻朝我湊近：「美人兒，本世子瞧上你了，保你今后榮華富貴如何？」

反感涌上心頭我往后退了一步，蕭桀卻是伸手意圖摟住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