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入了夏,花店的生意總是很忙。
偏偏這時我的一個員工還回了老家,因此我不得不親自上陣,和另一個助理田田剪花、插花、訂花,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人一旦累了,就容易出現(xiàn)幻覺,比如剛才街角出現(xiàn)的某個熟悉的驚鴻一瞥的身影。
我揉揉眼睛再次確認(rèn)了下,這時田田又八卦起了她的奇葩婆婆,順便問我:“蘇姐,你婆婆最近沒催你要二胎吧?”
什么要二胎,怕是就想要個孫子吧。
我手下一頓,下意識瞥了眼手機,想起三天前,那個意外從我老公陳岳的手機里看到的,他與我婆婆的對話,婆婆說:
大寶你這次小心點處對象,可千萬別被你老婆發(fā)現(xiàn)了。
其實我發(fā)現(xiàn)陳岳不對勁已經(jīng)有三個月了。
陳岳和我是相親認(rèn)識的,他是做房產(chǎn)銷售工作,不抽煙不喝酒,唯獨愛健身。他一米八的個頭,配上八塊腹肌、利落的短發(fā)和不錯的五官,人群中乍看到,難免多看一眼。
想當(dāng)初,我恐怕就因這多看了一眼,才造就了這段孽緣。
那時候是陳岳先追的我,用田田的話說,我的外貌氣質(zhì)和穿衣打扮,屬于好嫁風(fēng)。
不過我知道陳岳追我并不是因為這個,而是我家商鋪的那塊地——一直有傳言說那里要通地鐵,一旦地鐵開通,商鋪價值至少翻五倍。
三百萬,對陳岳這樣的打工族來說,顯然不是小數(shù)字。
但也是因為傳了幾年都沒有真動靜,所以陳岳這次恐怕是忍不住了。
女人的拜金通常會被男人的真感情打敗,可男人不會,這是我媽教我的道理,我媽只是個小學(xué)老師,但我覺得有些事的確需要從娃娃抓起。
“怡然,你和小岳這周末回來吃飯嗎?”我媽的電話如約打來。
陳岳已經(jīng)有三周沒回去了,如果這周他再不回去,我怕我爸媽看出些什么。
“我媽想小柚子了。”我對陳岳說著,整理完小柚子的英語繪本,順便又將幾包兒童益生菌裝進了那只用了幾年的大英博物館帆布袋里。
從我所在的濱海市開車到我娘家的潞城市需要三個小時,時間不算長,可總有人看不慣。
“怎么,大寶這周又要往她娘家跑?”婆婆的不滿總是第一個到來。
“媽,我們確實有一陣沒回去了,丈母娘想小柚子了嘛?!标愒烂遗畠旱念~發(fā),眼睛卻溜溜轉(zhuǎn)著,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我心沉了下,也故不做聲。
三個小時,從國道轉(zhuǎn)省道,一路高速馳騁,激情的音樂回蕩車內(nèi)。
陳岳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出汗,眉梢眼角卻是掩不住的亢奮。
獵手在狩獵前,總會表現(xiàn)出高度的專注和亢奮,我看破不說破,這時小柚子一句:“爸爸,我困了,好吵。”
話說完,人便歪倒在我懷里睡著了。
陳岳這才不太耐煩的將音樂聲調(diào)小了,他的態(tài)度讓我很是惱火,但我努力壓下來,裝作如常的與他討論了一陣最近的工作情況。
“聽你這個意思,今年換車是有希望了?”我看了眼方向盤上的大眾logo,問。
我也是在婚后不久,才知道陳岳這個人很是虛榮,是寧可攢錢買寶馬的最低配X1,也不愿意給女兒花錢報名早教課,更對這輛我陪嫁來的大眾帕薩特橋車是一早看不順眼了。
想來也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在車的副駕駛底,才會多出了那只歐舒丹的護手霜吧。
還是甜扁桃味的?這可是8件套套盒里才有的香味,看來對方的家底應(yīng)該不差。
中飯時間,我們回到了我爸媽家。
鋪著雅致花紋的餐桌上,是一大份剛出鍋的香辣蟹和散著熱氣的清蒸梭子蟹,海蟹的氣味鮮香四溢,引人食指大動。
正是陳岳最喜歡吃的。
是了,陳岳尤其喜歡吃螃蟹,幾乎是什么蟹上市就吃什么蟹,也不顧及這項開支究竟有多大。
我對此無語得很,倒是我媽總還慣著他,按這喜好來做飯,至于說我爸,則依舊對陳岳的態(tài)度淡淡的。現(xiàn)在看來,我爸當(dāng)初的判斷才是對的。
“男人的行為就是答案,尤其是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更何況,你們這還是閃婚?!?/p>
全家表面其樂融融的吃完了飯,陳岳和我爸照例去陽臺抽煙,小柚子和我媽去主臥午休,而我則躲進了自己曾經(jīng)的房間。
只有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才讓我真正覺得安全。
我從褲兜里摸出手機,后背抵著門深呼吸了片刻,這才從相冊的垃圾站里調(diào)出了前天從陳岳手機里拍到的照片。
——一張藏在某團微信小程序里的博物館訂單。
會選擇從小程序里下單,陳岳顯然是個熟手,不過按這個進度,看來那位是還沒得手。
又至于說我為何是從垃圾站里調(diào)出來照片?
這自然也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為防著他偷看我的手機。我調(diào)出微信通訊錄,凝視著名單里的某個ID,猶豫著是否應(yīng)該“顧全大局”,然而……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天色轉(zhuǎn)陰,眼見一場暴雨將至。
小柚子在我媽房間里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不知怎么的就發(fā)了燒來。
娘家沒有額溫槍,她又不愛用水銀體溫計,我們費了半天勁兒才量出了溫度。反觀陳岳一路心不在焉,時不時拿出手機來看的模樣,直讓人想把體溫計甩在他的臉上。
不久,他的手機鈴聲響起,在一個人跑去陽臺抽了半根煙后,便匆忙拿起了外套:
“爸、媽,實在對不住,我公司有急事兒,我得回去一趟。”
“啊這,但是小柚子現(xiàn)在這個情況……”我媽急了。
“對方是個大客戶,我不敢得罪,這次只能麻煩您二老先照顧寶寶了,我真得走了?!彼f著已經(jīng)著急的拉開了大門,我心中一聲冷笑,嘴上卻是柔聲開口:
“沒事的爸媽,不行我們晚點開爸的車去醫(yī)院,老公,你一會兒是要用車的對吧?”“當(dāng)然?!?/p>
我點頭,不再看他,低頭照顧起了小柚子。
在陳岳離開的幾分鐘后,我爸才終于道:“怡然,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還有,你剛才的戲過了,戲過了,就不像真的了?!?/p>
我不接腔,片刻后,聽我爸又道:“秦賀要回來了吧。”
提到這個名字,我這才心中一痛,扭頭盯向了面前的白墻。
兩個小時后,小柚子總算退了燒。
我們最終也沒去醫(yī)院,事后,我虛脫般獨自躺在曾經(jīng)的單人床上發(fā)了會兒呆,便打開了藏在手機某個文件夾里的app。
三天前,我偷偷在那輛大眾車中藏了一只袖珍監(jiān)聽器。原本我也不屑用這樣的手段調(diào)查他,但如果陰謀詭計只能被壞人使用,那做好人豈不是太吃虧了?
等待的期間,我婆婆給我發(fā)來了一條語音,說讓我?guī)┘耶a(chǎn)的水果回去,小柚子愛吃。
我心說哪里是小柚子愛吃,分明就是她自己想吃了。
有些人,真是占不到便宜就是吃虧啊。
我回復(fù)了個「好?!?/p>
接著閉上眼,回想起最近發(fā)生的樁樁件件,我到底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陳岳不一樣的呢?
他原本就是個注意形象的人,發(fā)膠、男士香水、護膚品一樣不少,像他這樣的人,其實很難從他忽然變得更注意形象這件事來判斷,而是……
加班多了、飯局多了,各種不在家的理由多了。但更重要的是,他每次出門前和回來后,眼神里總多了一種難以掩飾的愉悅。
甚至,不知何時起,他的手機上屏幕上還偷偷裝上了一塊防窺膜。
如此種種,實在就像一只偷腥的貓。
可笑的是他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想到這,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百無聊賴間,隨手調(diào)開了家中的監(jiān)控。
我與陳岳的房子位于濱海市,這里常有臺風(fēng)天氣,為了防止自己忘記關(guān)窗,我不時會用攝像頭檢查房內(nèi)情況。
也因此,難免就會看到我婆婆的各種“怪異”行為:
比如現(xiàn)在,她貓著腰,將房間里所有能打開的衣柜、櫥柜、書桌抽屜等等都打開來挨個檢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家里進了賊呢。
我當(dāng)看個樂子看著我婆婆的表演,恰此時,那只放在車內(nèi)的監(jiān)聽app里有了動靜。
因為信號問題,那錄音播得略有斷續(xù)。
耳機里,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從“今年的房價”到“神州十三號”,再到“你這口紅是真斬男色”。
而不變的是,在他們的故事里,我不是蘇怡然,而是“那個女的”。
窗外的天不知不覺已經(jīng)黑了,雨越下越大,暴雨拍打著窗框,模糊了人的視線。
一場快五年的婚姻,原來我才是不配擁有姓名的那個。
我無言,在放下藍(lán)牙耳機后長嘆了口氣,最終點開微信的通訊錄,找到了那個ID叫Think,頭像是ThinkPad紅點鍵盤的人。
「可以準(zhǔn)備行動了。」我敲下一行字。
「1?!箤Ψ矫牖亍?/p>
隨即,關(guān)于陳岳今天那位“大客戶”的檔案也發(fā)了過來:
夏晴,27歲,163cm,本科學(xué)歷,某國有銀行分行柜員,其父是該銀行分行的處長。配圖是一張夏晴自拍照的截圖,以高檔餐廳作為背景的網(wǎng)紅風(fēng)擺拍,再看定位,果不其然是米其林三星,還不經(jīng)意的曬出包包的LOGO一角。
不是LV不是Gucci,也不是Chanel,而是Celine的黑金凱旋門。
哦,原來是這種自我定位的小美女。
我托腮,片刻后,鬼使神差般將床底早早收起的那一個大紙箱搬了出來。
陳岳曾經(jīng)問我,那些蒙塵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我笑說是九年義務(wù)教育時沒處理的舊書。
但事實上,以往我每年過生日,我爸都會送我一只奢牌包。從LV的經(jīng)典老花托特到Dior的戴妃包,再到Chanel的Le boy黑色金扣……
該有的我都有,包多到家里放不下,可后來我認(rèn)識了秦賀,就不再用它們了。
我對秦賀說,我最喜歡大英博物館的帆布袋。
之后他出了國,便給我寄各個博物館的周邊帆布袋,很快,我便成了一個集郵大師。
但那只印有大英博物館安德森貓咪的帆布袋卻是我用的最多的,時日一久,它便出現(xiàn)了磨損,像一只買菜用的舊布袋子。
后來我們分開,我與陳岳相親結(jié)識,沒多久,陳岳便大方的送了我一只coach的白色托特,但我卻很少背它,陳岳每每問我,我都會微笑著說,太貴了,我不舍得用,老公你對我真好。
對此,他很受用。
看吧,有些男人就是這樣,總以為自己是火眼金睛,可惜不僅真假不分,還洋洋自得。
我以小柚子想姥姥姥爺了為由,刻意在娘家多待了兩天。
這兩天,也是我給陳岳最后的機會。
可惜陳岳在回到濱海市后,很快就找了個理由關(guān)閉了我在家中的監(jiān)控。
——這事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不過我的牌,還在后面。
“老婆,我在你梳妝臺上看到了兩張迪士尼主題公園的套票?!备糁娫?,我都仿佛能看見陳岳雙眼放光的模樣。
“哦,你說這個,我都差點忘記告訴你了。這是之前訂花的熟客送我的,我看這個價錢也挺貴的,就想著讓你拿去送客戶好了?!蔽疑平馊艘獾恼f。
“可你不帶小柚子去嗎?”“她們幼兒園下周有活動,我不好老請假?!薄斑@樣啊,那我就拿去用了,我的好老婆,你真貼心!”
放下電話,我心下一沉。
我看著床上熟睡的女兒,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龐,最后和衣而臥。
這天夜里,就在我快要熟睡時,聽見了監(jiān)聽app里傳來了轎車發(fā)動的聲音。
我靜悄悄的起身,旋開臺燈按鈕,打開了我的筆記本電腦。
我新建了一個名為「因果」的文檔,將這幾年的的所有資產(chǎn)進行了一次全盤梳理。
房產(chǎn)是陳岳的婚前,婚后我倆共同還貸,車子是我的陪嫁,花店的法人倒是我,奈何這三年半的營收屈指可數(shù),畢竟花店的前期一直都在賠本,直到今年才真正步入正軌有了起色。
我默默計算著,沒留神女兒竟已經(jīng)醒來,她揉揉眼,橘色的燈光下,一臉天真的看向我,笑著問我道:“媽媽,你在那干什么?是在算錢,要給我買新玩具嗎?”
也是事情直到此時此地,我才忽然覺得眼眶酸澀。
我親愛的女兒,已經(jīng)五歲了啊。
我摸摸她的額發(fā),將她抱在我的腿上,合起了電腦:“媽媽不是要給小柚子買玩具,媽媽是要給你一個更好的人生,你不是最喜歡貝爾公主嗎?”
“對,我最喜歡貝爾公主了!”女兒親親我的臉,大大的眼睛晶晶亮的,就像天上的星星。
正此時,我的微信亮了起來,是我的高中好友雷靜。
「親親怡然寶貝,你已經(jīng)到家了吧?咱明天在二中的星爸爸這碰面?求指導(dǎo)養(yǎng)基求帶飛呀!」
我看著女兒可愛的側(cè)臉,輕快的回復(fù)了一句:「好的,毛有問題!」。
我和雷靜相約的那家星巴克位于我們當(dāng)年就讀的濱海二中的附近。
隔著一條街,便能看見白色的教學(xué)樓掩映在綠色的梧桐樹下,零星的陽光從葉片上篩落,落在一群穿著校服的少年少女的臉上,連空氣里都洋溢著青春的色彩。
我的目光從玻璃落地窗上移了回來,這時雷靜已經(jīng)走了過來。
她染著利落的藍(lán)色短發(fā),沒開口前先笑著拍了下我的肩膀,說:“你想什么呢,不會還在回憶秦賀開著摩托來接你的事兒吧!不過他當(dāng)年那個痞帥模樣,嘖嘖,還真是拉風(fēng)。”
我嗔了她一眼,她這才吐了吐舌頭:“算了算了,我不提他了,我們今天的重點是養(yǎng)基!嘿!”
說起理財這件事,不是我自夸,我還當(dāng)真是無師自通。
但這是我的一個秘密。
誰讓我當(dāng)年戀愛腦,和父親打賭不用家里的錢,也要給秦賀換一輛配置更好的摩托車。
書友評價
遠(yuǎn)離城市的喧囂,摒棄世俗的煩惱,利用周末的閑余時間,全身心的拜讀了這部小說《別惹白茶》,不想對這部小說評頭論足,因為再美好的詞語也無法表達(dá)我對這部小說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