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祠堂。

顧惟墉的妾，林氏揪住前來傳消息的小廝的衣襟，怒聲問道：“你說什么？！”

顧明舒輕輕拉開林氏，握住她的手回眸問：“消息打哪兒來的？”

小廝泣不成聲道：“一個文士打扮的人前來告知，那人自稱是相爺?shù)臅?。?/p>

書吏？

不是沈大人的人？

一瞬間，顧明舒心里有了計較。

大抵上又是那些宵小的計謀！

但既然有這樣的消息傳來，多半是真的。

沈大人的人尚未來報信，大概是因為這件事情太沉痛，沈大人擔(dān)心顧家人再受一次打擊，情況雪上加霜，愈發(fā)的遭。

她拍了拍林氏的手，走到搖搖欲墜的眾人面前站定，沉靜的目光緩緩漫過眾人身上。

最后，她認(rèn)真地向茫然無措的眾人解釋：

“兵敗之罪須得有人承擔(dān)，想必是陛下問罪顧家，祖父才會選擇這種決然的方式，目的是保住我們?！?/p>

“各位嬸嬸，諸位嫂嫂，眾妹妹們，眼下情勢不容樂觀，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我們，就盼著我們行差踏錯，好把我們顧家一網(wǎng)打盡。”

“現(xiàn)在，我們每個人必須約束好自己，一定不能叫人抓住把柄，辜負(fù)了祖父這片心意?！?/p>

“我向大家保證，我會去接祖父，一定會把祖父帶回來！”

林氏在這當(dāng)中年歲最大，比大家都能穩(wěn)得住。

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淚眼婆娑，問：“大姑娘，相爺此舉，還有生還可能么？”

“無論有沒有，我都會帶祖父回來。”顧明舒斬釘截鐵，“就算是最壞的情況，我都會把他堂堂正正，全須全尾地帶回來！”

顧明舒的平靜與鎮(zhèn)定，有著穩(wěn)定人心的力量。

沈氏最先記起她顧家當(dāng)家的身份。

將小小的傳義抱在懷里，站到顧明舒身邊，讓她不用那么孤立無援。

“大姑娘，你去吧！顧府交給我，我會在顧府等著，顧家男人沒了，天塌了，可顧家女人的不是軟骨頭?！?/p>

“你若與祖父平安歸來，我為你們接風(fēng)洗塵，若是你一去不回，就算爬進(jìn)皇城，我也會帶著一家老小為你們裹尸斂葬！”

擲地有聲的話，讓哭嚎的女人們都沉默了。

一家人過日子，尤其是這樣的大家族，少不了磕磕碰碰。

但現(xiàn)在這個家的男人曝尸荒野，而這個家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她們還要鬧么？

向來掐尖要強(qiáng)的六姑娘顧琇瑩，平日對這備受寵愛的長姐恨得咬牙切齒，可這時，她又站到顧明舒身邊，表示明確支持。

“長姐，我隨你一同去，顧家女兒不怕死！就算是尸山血海，我也同你一起蹚過去，若是不能，大不了和你死在一塊！”

她的力挺，帶動平日貌合神離的眾姐妹齊心協(xié)力，剩下的四位姑娘紛紛表示：

“長姐，我們隨你一同入宮，接祖父回家！”

“長姐，我也是顧家人，我也去！”

“長姐，帶上我，我也去！”

“長姐，我陪你去！”

接著——

顧家的新婦七嫂也開了口：

“大姑娘，你去吧！我與大嫂守著顧府，若有小人趁火打劫，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p>

二嫂也開了口：“顧家榮耀時，我們跟著風(fēng)光，如今顧家遭禍，豈有不管不顧的道理？”

其余幾位嫂嫂也跟著表態(tài)：“夫君為國捐軀，我雖傷心天人永隔，惋惜他英年早逝，但我卻為有這樣的英雄夫君而驕傲！”

幾位嬸嬸一同開口：“大姑娘，我們都隨你去！”

顧明舒目光漫過眾人，強(qiáng)忍著的眼淚，終于在這一刻滴了出來。

她望著擰成一股繩的顧家眾人，聲音哽咽，卻堅硬如鐵地說出了她的決定：

“不，這一趟我自己去，請嬸嬸、嫂嫂，還有妹妹們在家等著，我一定會把祖父帶回來?！?/p>

八萬將士全部陣亡，無論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只此這一條，都讓顧家徹底陷入被動。

想帶回祖父，絕不是靠眼淚就能辦到的。

一家子未亡人去哭去喊，只會給人送去擊垮顧家的把柄。

甚至連這余下的一家老小，也可能會被一網(wǎng)打盡。

她絕對不允許這個家的任何一個人出事了。

“大姑娘！”

“長姐！”

眾人喊作一團(tuán)。

沈氏拿出她當(dāng)家少夫人的氣勢，低聲喝道：“都聽大姑娘的！”

顧明舒掏出帕子，輕輕擦去小傳義的眼淚。

適逢亂世，幾位兄長為國奔走，雖都已成家，但與妻子聚少離多，如今她的侄輩卻只有傳義一人。

孩子還不滿四歲，還是個扎著小揪揪的小娃，連父親代表著什么他可能還不能體會，如今卻永遠(yuǎn)地失去了父親的庇護(hù)。

顧明舒深吸一口氣，把書著“奠“字的紙恭敬放下，對著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磕了三個響頭：

“列祖列宗在上，今日我顧明舒對天發(fā)誓，我一定會將祖父帶回來，無論……生死。”